田恬暗笑了一聲:「終於是沉不住氣了。」
跟著小丫頭到了客廳,兩位少爺都端端正正地坐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田恬不慌不忙地走過去施了個萬福,甜甜喚一聲:「大哥,二哥。」
眼見兩個人忍得連臉皮都抽搐了,田恬只裝看不見,在旁邊椅子上坐下來:「找我有什麼事啊?」
兩個人對視一眼,還是雲映月先開了口:「那個……田姑娘,你在府裡也住了些日子了,我和之南也看得出來,你是個好姑娘,你和小天相識這麼久,對他應該是情深義重,你知道,小天不是普通的男孩子,他天資極高,理應成就一番大業,田姑娘,你要是真的愛他,就該成全他才是。」
田恬笑了:「大哥,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成就了他,我一個弱女子,又該拿什麼求生活,何況雲在天他一表人材,哪個女子能不喜歡?平白叫我讓出來,看看大哥你說得多麼輕巧。」
雲映月臉色一變,原以為她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拿幾句話哄哄她也就行了,沒想到一回合下來,才發覺這丫頭伶牙俐齒,很是有點道行。當下更打定了主意:「小天他性情溫良,腦子裡沒成算,要不是我們扶持他,他連吃飯的本事都沒有,田姑娘是個聰明人,也該明白這其中的利害。」
田恬有些無聊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明白是明白,不過,聽不聽得進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雲映月心裡清禁,略一勾手,讓下人捧出厚厚一疊銀票:「這是兩萬兩銀子,全是惠豐寶號的,隨時可以兌現,田姑娘拿著,只做個留念。」
田恬卻不伸手:「一個寶貝弟弟,換兩萬兩。」她微一抬眼,現出了一笑,「也虧你們拿得出手!」
雲映月被她看得心頭發涼,咬了咬牙:「要多少錢,你說!」
「十六萬兩,不二價。」田恬將修長的手指一比:「要不然的話,大哥就只想著殺人滅口吧,雲府這麼好,我住得舒服,可不想出去了。」
「你……你……」雲映月氣得額頭冒青筋,「你這妖女,想訛詐本侯爺,你還嫩了點兒!」
「大哥怎麼說這麼難聽的話。」田恬不以為然,「這叫做周瑜打黃蓋,你情我願,從此後大哥還可以在雲在天面前說,你看你多沒眼光,喜歡那種女人,他還不乖乖由著你們擺佈?」
雲映月心頭一動,錢雖然多了點,卻是個一了百了的好辦法,想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好,拿了錢以後,你就再不能出現在雲在天面前。」
田應得極乾脆:「這點你放心。」
抄了厚厚一疊銀票回到房裡,換上男裝,施施然走出了沐陽侯府。
到門外一回頭,見那高樓院牆,森森透出的威嚴之氣,田恬凝視了一會兒,臉上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笑。
雲在天向長源進發,已走了半個多月,心裡惦記著田恬,怕她在家裡興風作浪,不住地催促跟班加快了腳步,他是習武的人,不覺得什麼,跟著他的人卻都叫苦連天,雲在天無奈,只好又把行程放慢下來。
時不時遇到武林盟中的人,都知道他要去長源做生意,強拉硬拽地把他弄到各分舵去坐一坐,無形中又耽擱了時間。
到陶莊時,已走了近一個月。傍晚時分,就在陶莊的一間客棧住了下來。
雲在天長年習武,睡得極少,打坐到深夜,正想和衣睡下,忽然聽見屋頂上有細微的振衣聲。雲在天一躍而起,在窗前靜候了一會兒,聽得那人像是停在了屋簷上,屏息凝神,幾乎覺察不到氣息,顯然也是個高手。
雲在天悄無聲息地躍出了窗子。他輕功之高,在江湖中可以說是放眼無敵,翻身上了屋頂,那人果然爬在屋簷上,竟絲毫也沒有留意他的動靜。雲在天走過去,正想拍他的肩頭,那人忽兒一轉身,長劍如電,照著他額前就劈了下去。雲在天笑了一聲:「來得好。」
一掌壓下劍刃,右手搭上那人手臂,略一較勁兒,那人咬著牙不鬆手,卻低低罵了一聲:「王八蛋!」
這聲音熟得很,雲在天一怔,抬眼看過去,對面女孩子目若朗星,狠狠地擰著兩道濃眉,除了冷家七少還有哪個!雲在天連忙鬆手:「怎麼是你?」
冷涼兒退了兩步,手上吃痛,卻是要強的脾氣,也不肯說,狠狠地瞪著他。
雲在天也有點不好意思:「對不住,對不住,下手狠了些,總以為這麼晚扒房簷的,非奸即盜,所以……」
冷涼兒更加暴跳,舉劍就架到了他脖子上,雲在天也不敢反抗,呆呆地看著她,她亮得發藍的一雙眸子裡寶光流轉,哼了一聲問:「田恬那小王八蛋呢?」
雲在天遲疑了一下,不知她們兩人又鬧出了什麼亂子,田恬不會武功,被冷涼兒抓到了,難免皮肉之苦,不敢說實話,只試探著問:「她又怎麼惹到你了?」
「他——他——」冷涼兒緊咬了牙關,「這個混蛋——」
「不是吧,他不過是調皮些……」
「你知道個屁!」
「好好好。」雲在天忙應和著,「冷姑娘,有話咱們好好說,你先把劍放下,我總沒惹到你吧。」
「你們是一路貨色!」
雲在天委屈到了極點,「那天我走了之後,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是半點也不清楚,冷姑娘你為什麼要遷怒於我?」
冷涼兒忽然滿臉通紅,又突然白得不見了一絲血色:「反正……反正他說是來找你了!」
雲在天暗叫一聲苦,這田恬實在是個惹禍精,誰認識她都得不了安寧:「你總得告訴我,到底是出什麼事了。」
冷涼兒手指一緊:「這麼說你果然知道他的下落?」
「她——」雲在天見面前這位姑娘眼裡寒光閃爍,急忙又閉上了嘴,可惜天生不是說謊的料子,磕磕巴巴地念道,「沒……沒有……我不知道……」
冷涼兒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還敢狡辯!」她揚了揚手中長劍,大有不說就拿你當豬頭砍的意思。
雲在天卻越發不敢說了,一頓皮肉之苦也就算了,可看冷涼兒這光景,竟頗有殺人滅口的心思。連忙搖了下頭:「我不說。」
「你到底說不說?」
「不說就是不說。」
冷涼兒大怒,提起拳頭來就狠揍了他幾下,雲在天也不敢還手左躲右閃,又要避著她手中的長劍,結結實實地挨了幾拳。
冷涼兒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這幾拳打得很是不輕,雲在天一看不跑就要吃大虧了,運起真氣嗖一聲就竄到了屋旁的樹梢上。冷涼兒卻是緊追不懈。
兩個在樹頂上掐成一團,驚得滿樹的鳥兒到處亂飛。
這一陣吵鬧也驚動了其他房間裡的客人,紛紛出來看個究竟,卻只見樹梢上兩條黑影飛來飛去,都嚇得瞪大了眼。
沐陽侯府的人認出了自己的主子,見他看似風光,其實被人追得抱頭鼠竄,忍不住高喊一聲:「三少爺,你倒是還手啊,就由得這女人這麼囂張!」
冷涼兒隨掐了一段樹枝彈指飛去,那人就覺得唇齒間一陣劇痛,摀住嘴一看,兩顆門牙竟已被打落了下來。頓時一聲也不敢吭了。
毆鬥的結果,是雲在天頂了滿頭大包坐在八仙桌旁,端著茶水給冷涼兒賠不是:「冷姑娘,你消消氣,打架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問題是需要溝通來解決的,你至少要告訴我,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才好——」
他話音未落,冷涼兒又是一拳招呼過去,雲在天連忙躲開:「好好,我不問了,不過就姑娘目前的情形,我就是被你打死也不敢告訴你田恬的下落。」
冷涼兒冷笑:「不怕,我就跟著你,還怕找不到那個王八蛋?」
雲在天心裡一陣發虛:「你這是何苦呢,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大家說明白了,說開了,不就算了麼?」
冷涼兒卻只拿一雙美眸狠狠地瞪著他,嚇得他再不敢說一個字。
這一路上又多了個冷涼兒,一行人越發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了這位姑娘,平白惹來一頓暴打。
冷涼兒倒還算老實,只跟著他們,自顧自地吃喝住用。
有時候夜不歸宿,雲在天倒要擔心,派了人四處去找她。
好容易在一家小酒館裡找到了,見她喝得醺醺大醉,趴在桌子上正睡得不亦樂乎。
雲在天搖頭苦笑,走過去扶了她起身。
她揚手就給了雲在天一巴掌:「混蛋,我要怎麼樣不用你管,你既然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雲在天白白挨了一記耳光,又知道她是在說醉話,不好跟她計較,無可奈何地看她:「行了,別鬧了,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
「囉嗦!」冷涼兒一把揪住他:「你滾得遠遠的最好,不要再回來了,省得我我……」她一連說了幾個我字,忽然嘔一聲。
雲在天暗叫一聲不好,正想甩開她,卻已經來不及,被她正正地吐了一身。
雲在天欲哭無淚,連拖帶抱總算是把她弄回了客棧。一面找人去給她洗澡換了衣服,自己也去一旁清洗。細想下來,冷涼兒似乎並不知道田恬是女孩子,倒像是對她動了真心,不禁有點可憐她。這田恬也真是混蛋到家,騙錢財也就算了,居然連人心都騙。雲在天想起了她唇邊兩個細小的酒窩,又想起臨走前她瞪著他,冷冷地反問了一句好兄弟?臉上的表情栩栩似在眼前,心裡忽然就泛起了一種異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