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南天一走進自己的房間,就看見那個趴睡在自己書桌上的小女生。
她仍是嬰兒肥的大臉,雖然身高抽長了一點,但四肢仍是短短小小的。她仍然像只哈巴狗不時的討好他,話依然多到他一天沒聽到她的聲音都會覺得奇怪。唯一變的是,一頭小毛髮留長了,現在正束起一把馬尾,露上圓潤的耳垂。
「君君,君君。」他搖著她的手臂。
自從答應幫她補習,這兩年以來,她從一開始的偶爾問他問題,到後來乾脆和他約定,每星期一、三、五晚上八點來他的房間補習。
可是今晚,他有一場學術界的餐會,他以為她不會等他,沒想到她竟這樣睡著了。
其實他也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在他和她越來越熟悉下,她就這麼大大方方的進出他的房間,有時甚至在他的房間裡睡著了。
他越來越習慣她的存在,她就像與生俱來就出生在這個家庭似的,她的笑容成為這個家裡唯一的熱力來源。
他知道她沒什麼唸書的天分,很多問題他得重複再重複,不過,他對她有著超乎想像的耐心,只要是她不懂的問題,他可以一再解釋到她明白為止。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看見是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南天大哥,幾點了?我怎麼會睡著?」都是英文害的,每個字母她都懂,怎麼組合起來她都看不懂,看著看著她就睡著了。
「十一點了。你累了怎麼不回房去睡?」他喝了一點酒,不過連醉意都沒有,他不敢太靠近她,就怕讓她聞到酒味。
「你喝酒了?」她還是聞到了。
「一點點。」他笑著解釋。
「你自己開車回來的,對不對?」她質問。
他點頭認罪。「下次不會了。」
「為什麼不坐計程車回來?這樣很危險知道嗎。」
「如果我喝醉了,我一定會坐計程車回來。」他乖乖的答應。
「你喝酒開車,我會很擔心的。要不我去學開車,到時你一通電話,我就可以去接你回家。」
一雙黑油油的大眼,還是燃著熱烈的光采,他看著她的關心,心微微動了。
他感覺到全身血液在沸騰,今晚的她特別的美,小黑臉看起來一點都不黑,反而散發出健康活力。他到底怎麼了?她明明是個小妹妹,難道是酒精在作祟?可是他明明喝的不多呀!
「你專心唸書,只剩兩個月就要大學指考了。」
他不像東樂那樣可以陪她談天說地,他僅能在課業上給她協助,然後頂多遵照東樂的交代,帶她去看電影、吃個飯,空閒的時候帶她走遍名勝古跡。
「南天大哥,我……」她一副欲言又止。
「怎麼了?有什麼地方不懂嗎?」雖然他已經很累了,可是每次看到她討好的樣子,他怎麼樣都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太晚了,你先休息,我回房去了。」她抱起桌上的書本,然後衝回己的房間。
為了要熬夜唸書,又怕半夜吵醒媽媽,於是林怡君在一年前搬進了於東樂的房間暫住。
雖然林怡君曾經為了媽媽沒和於宗翰住同一房而感到奇怪,但是媽媽的解釋是於宗翰已經習慣一個入睡覺,要他身邊多個人,他反而睡不安穩。所以在大家同意的情況下,她就這麼正大光明睡在於東樂的床上。
她氣喘吁吁的逃回房間,房門關上的同時,她沿著門板坐下。怎麼會這樣?一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她為何會心亂如麻?
她好喜歡他,越來越喜歡他,她知道自己已經喜歡他到不可自拔的地步,每天每夜她都等著看他一眼,她才甘願入睡。
將近三年的日子,他從一開始的排斥她,到現在接受她這個妹妹,他究竟是怎麼看她呢?她還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妹妹嗎?
她不愛唸書,偏偏為了可以跟他多一些時間相處,她硬是勉強自己去接受他的補習。她的心思不在課本上,常常看著他那清爽的五官,她就有著無邊無際的幻想。
她清楚的知道,他的身邊始終有個美麗大方的陳舒琳,他不可能會喜歡她;況且以她這樣的長相、狹窄的腦容量,也絕對得不到他的喜歡。
她以為爸媽不幸的婚姻,會影響她的愛情觀,甚至讓她不敢愛上任何男人,可是她錯了,錯在時間的洪流下。
朝夕相處,日久生情呀!
他的文質彬彬、他的修長身形、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她的呼吸。
她張開眼看見他,閉上眼也看見他,他無時無刻佔據她的腦海,她到底該怎麼辦?她好痛苦,痛苦自己為什麼會愛上他!
明天就是她滿十九歲的日子,那她是不是可以勇敢的去表白?她不想他再把她當小妹妹看待。她是一個女人,是一個可以愛上他的女人,她要他正視她的存在。
她的心情因為這個表白的念頭而忐忑下安、舉棋不定,她在房裡走過來又走過去。
第一句話該怎麼說?怎麼說他才能明白她的心意,又不會把兩人的關係搞砸?
桌上的鬧鐘滴答滴答,眼看時間一分一秒的來到十一點五十九分,她雙手握拳,小小拳頭已經沁出汗滴。一生總是要做一件勇敢的事,她不能讓自己有所遺憾,她必須踏出勇敢的第一步。
明知他會拒絕她,她也等著被他拒絕,可是她還是要走這一遭,至少讓他罵一罵,也好斷了自己對他的念頭。不然,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瘋掉。
看著書桌上她和他在花田里的合照,她抱著誓死如歸的心情走出房門,來到於南天的房門口。
她輕輕敲著門,盡量不弄出太大聲響,就怕吵醒已經睡著的伯父和媽媽。
房門開啟,於南天已經換上居家的T恤、短褲。
「南天大哥,你睡了嗎?」
「還沒。」他看著她,已經少了當初的冷淡,多了寵溺的笑意。
「我……我可不可以進去?」
他退開一步,好讓她進房間。
這個房間她幾乎每天都進來,不是幫他整理、打掃,就是在這裡溫習功課,她應該要像進自己的房間一樣習慣,偏偏她現在緊張得要命。
「怎麼了?」他見她兩手空空,並沒有帶任何課本。
她在床上坐下,看著床頭擺放的相片,一張是她和他的合照、一張是他和陳舒琳的合照。
「我……」
於南天也在床沿坐下,看著她猶豫不決的表情。「想說什麼?還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
「你很喜歡陳姐嗎?」她口中的陳姐就是陳舒琳。
「怎麼突然這麼問?」他順著她的眼神,看見了那張和陳舒琳的合照。
他和陳舒琳的感情在自然而然中從同事變成朋友,再從朋友成為男女朋友,中間的過程怎麼轉變的他也不清楚,好像時間到了就這麼在一起。
他很忙,他已經從通信研究團隊升到總經理的特助,整天有開不完的會、有分析不完的市場情報,他根本沒有時間培養感情,頂多就是和陳舒琳一起吃個飯,年節送她些小禮物,然後做到男朋友該做的打電話報備。
「我已經十九歲了。」
「嗄?」她的話轉得實在太快,讓他有些摸不著頭緒。
「今天是我十九歲的生日。」
於南天一臉驚喜。「想要什麼禮物?南天大哥買給你。」
這是她住進這個家之後,第一次主動提起生日的事。往年的她都推辭不想過生日,他也就沒有送過她生日禮物。
「我想要許願。」
「那我得先準備生曰蛋糕。」
「不用了,我想在生日的第一刻許下我的願望。」
「哦?」他挑眉等著她的願望。
「我很喜歡你,我希望你也有喜歡我的那一天。」
他皺眉,唇辦勾了勾。「然後?」
「我知道你很喜歡陳姐,我不會去跟陳姐競爭,更不會妄想要當你的女朋友,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喜歡你,非常非常的喜歡你,我想光明正大的喜歡你。」
她左一句喜歡、右一句喜歡,他還是搞不清楚她真正的意思。
「君君,我聽不懂你到底想說什麼。」
「南天大哥,我在向你表白,我好喜歡你,是女人對男人的喜歡,你真的不懂我在說什麼嗎?」她眼巴巴地看著他。
於南天習慣性地又皺了眉,總算明白她口口聲聲的喜歡是什麼。
「你還小,得專心唸書,別想這些有的沒有的。」他寒了臉色,她的表白讓他有股莫名的氣惱,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她的小手覆上他擱在膝蓋的大手,「你說過我是你的小女朋友。」
「那只是開玩笑的話。」
「我只是想說出來,不說出來我根本沒法用功唸書,我知道你一定會罵我,但我還是想被你罵,最好能把我罵清醒一點。」
他站了起來,站離她三步遠。「知道會被我罵還敢說出來?你若不想唸書就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她苦苦的笑著。「被我喜歡,你是不是覺得很厭惡?我是不是就像蟑娜、老鼠那樣?」她希望他再罵狠一點,不要留任何情面,這樣她才能壯士斷腕,從迷戀他的情感裡掙脫出來。
看見她那個樣子,他突然覺得不捨,可是他不能心軟,他一定要斷了她的不切實際。別說兩人的年紀差太多,他根本只把她當妹妹在照顧。
「你就快要上大學了,到時候你的視野會更開闊,你一定會遇見更多更好的男孩子。」
「若可以,我也希望我能喜歡上別的男人,相信我,我也不想喜歡你,可是感情要來就來,我也沒辦法。」她忍住難堪的心情,勇敢的看著他。
「我以為你喜歡的該是像東樂那樣的男人。」
「對不起,我造成你的困擾了。」她也從床上站了起來。
「好好唸書,否則以後你就不用來找我補習了。」他臉色鐵青,雖不是第一次被女人告白,卻是第一次動了脾氣。
為什麼會發脾氣?他還理不出頭緒來。
「我明白了,南天大哥,謝謝你。」話說出來之後:心情不但沒有自以為的輕鬆,反而更加的沉重。
看她故作鎮定的臉,他歎了口氣收起強硬,柔和地走到她的身邊。
「你還小,整天不是在唸書就是在火鍋店打工,你的世界裡只有我一個男人,加上你從小就缺乏親情,所以誤把親情當作是愛情了。等你長大就會發現,原來那只是你想像中的喜歡。」他該早點發現她小女孩的心思,她從小就沒了爸爸,難怪會對大她十歲的他產生愛慕之情。
一定是這樣的,她把他的關愛和愛意給弄混了,等她上了多采多姿的大學,遇見更多同年齡的男孩子,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我不再是小女孩,別再用小女孩的方式對我,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真的清楚嗎?我想你需要時間冷靜,如果你清楚,今天就不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
「難道我連喜歡一個人的自由都沒有嗎?你不能因為你年紀比我大,就認為我是個不懂愛情的小孩子。」
「君君,你這樣我會很為難。」
「原來我的喜歡會讓你為難?我明白了。」她深深一鞠躬,「對不起。」她不敢再抬頭,不敢迎向他的眼神,轉身狼狽地逃出了他的房間。
斷了念,沒了退路,總比抱著希望心頭紛紛擾擾的好。
這樣也好,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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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歲的今天,沒有慶生、沒有蛋糕,在林怡君上完第二節課時,一個不該會出現在教室外的人,頭一遭出現在教室外的走廊上。
「南天大哥,你怎麼來了?」他該不會以為她為會了他蹺課或者自殺吧?
於南天表情嚴肅,臉露哀戚。「君君,我幫你請假了,去收書包,立刻跟我走。」
「怎麼回事,要去哪裡?」她不解。
「快走!」他壓低聲音怒叫著。
她被他的表情嚇到,趕緊衝回教室,胡亂將桌面上的課本紙筆都收進書包裡,然後快速地衝出教室。
他牽起她的手就往前走,她被他急促的腳步拉著走,也只能跟著小跑步起來。
「到底要去哪?」
「跟我走就是了,我們車上說。」
他緊握她的手,緊到她以為他就要捏斷自己的小手。她微揚著臉,側看他的表情,他臉上的線條緊繃到像是發生什麼天崩地裂的大事。
她心裡怦怦亂跳著,那是一種害怕。自從搬到於家之後,她就沒有半夜驚醒過,再也沒有膽戰心驚的情形,可這樣的怕從骨子裡寒了出來,她整個毛孔都在放大。
「我媽媽出事了,對不對?」
他沒回答她的話,一直拉著她往停在校門口的轎車走去。
「一定是的。」她快跑起來,反而跑在他的前頭,拉著他走。
他只好跟著跑,兩人手牽手,直跑進他的轎車。
他踩下油門,直往目的地駛去。「君君,你聽我說。」
「你說,我媽到底怎麼了?」她口氣急促,神情已經不穩。
「丁阿姨出車禍,現在正在醫院急救。」他終究還是喊了丁美芳一聲阿姨。
她的心臟直直往下墜。她的雙手捧在心窩處,大口大口想要呼吸,偏偏怎麼樣都呼吸不過來。
事情如果不嚴重,他絕不會在她上課上到一半時把她找出來。她想叫,偏偏一個字都叫不出來。
「君君。」於南天停紅燈時,發現了她痛苦的異樣。「你別急,或許沒什麼事。」
她強忍著痛苦,在順了一口氣之後,終於開口,「車禍是怎麼發生的?」
「我也不知道,我接到我爸的通知,要我趕緊到學校接你。」車子再度駛入車水馬龍之中,他跟她一樣恨不得快點飛到醫院。
這條路變得漫長,她一直無言的祈禱,祈禱一切都會沒事的,她決不能失去媽媽,沒有媽媽她一定活不下去。
在到達醫院的急診室門口時,她不顧車子沒停妥就飛奔下車,穿過自動門,急忙詢問著媽媽的下落,最後終於在五樓的手術室外看見於宗翰。
「君君。」於宗翰喊了她。
「伯父,我媽呢?」她顫抖著音調。
「還在急救,但情況不樂觀,你要有心理準備。」
「怎麼發生的?」咚的一聲:心窩處傳來巨大聲響,心好痛,痛到差點撐不住全身的重量。
「你媽被一輛計程車撞上,警方還在調查事發經過。」於宗翰語調哽咽,臉上充滿擔心和不安。
她握緊自己的雙手,看著手術室外的電視螢幕,螢幕上有著手術室裡病人的名字,她清楚看見「丁美芳」這三個大字正在手術中。
停好車即趕上樓的於南天,看見她不安地走來又走去,將雙手搭上她的肩。
「君君,別這樣,你媽會沒事的。」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什麼都不求,我只求媽媽可以平安無事,老天爺一定會聽見我的願望的,對不對?」
「對,老天爺不會讓你失望的。」於南天也跟著她一起祈禱。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三年,他太明白她們母女之間那種相依為命的深厚感情。
萬一丁美芳離開人世,那君君一定也活不下去。
只可惜,老天爺沒聽見林怡君的聲聲祈禱,在醫生走出手術室時——
「丁美芳的家屬……」
林怡君的耳裡什麼都沒聽見,恍惚之中,她只聽見耳邊傳來於南天的大喊聲。
「君君!」
她的思緒飄到好遠好遠的從前。
她和媽媽坐在公園的涼椅上,她的小手拿著一塊剛出爐的麵包,一口咬下芳香的滋味。
「媽媽,麵包好好吃,你也吃一口。」
「媽不餓,君君乖,自己吃就好。」
那時她才幾歲?好像還沒上小一吧。媽媽總是把僅存的食物留給她吃。
畫面一轉,她從留著兩條長長辮子,變成了短短的毛髮頭,在朦朧中,她看見媽媽牽著她的手。
「媽媽,我腳好酸,我走不動了。」
「那媽媽背你好不好?」
「不好,媽媽這麼瘦,背不動我的啦,我還可以忍耐。」
她記得她走了好久好久的路,為的是要去找媽媽的高中同學。那年她多大?好像才小學四年級。
她眼前的影像飛過來又飛過去,一下是媽媽抱著她哭、一下是媽媽抱著她笑。壞人來了,媽媽被打了;壞人走了,媽媽帶著她又跑了。
「君君,我們一定要勇敢活下去,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走出這樣的困境。」
「媽,我一定會讓你過好日子的,我不會再讓你吃苦受罪的。」
她看著媽媽臉頰上的巴掌印,一下子又有一群黑衣人來到她們的面前。
她看著黑衣人要拉走媽媽,說要把媽媽賣掉好還債,她小小的個頭只能大聲哭叫著。
「不要帶走我媽,不要!媽!媽!」
「君君,你醒醒,你醒醒。」
是誰在叫她?這不是媽媽的聲音,這不是媽媽。
眼睛一張,她終於從一連串似真似假的夢境中清醒。
白色的牆、白色的天花板,日光燈的光線刺痛她的眼,她看見了在她很前那張帶著焦慮的臉。
「南天大哥?你在看什麼?你為什麼眼眶紅紅的?我為什麼會躺在這裡?」
「君君……」他伸手輕撥開她額前的劉海。「你……你若想哭就大聲哭吧!」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事情來得太快,他跟她一樣都措手不及。
昨晚,她才跟他深情告白,讓他幾乎失眠了一整夜,本來打算要暫時躲她一陣子。今天早上,他已經提出要去大陸出差的申請,沒想到他申請單還沒送出去,就接到這樣的噩耗。
她一聽到她媽媽急救不成,便衝進手術室,見到她媽媽最後一面,她連哭都來不及哭,就昏厥了過去。
護士連忙將她送到空的病床休息,醫生也為她打了一針,在她睡了一個小時清醒後,她那雙黑油油的大眼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我為什麼要哭?」她從床上坐了起來,一張臉呆滯無神。
「君君,你別這樣。」他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但他看到她這個樣子,他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對了,這裡是醫院,我是來看我媽媽的。南天大哥,我媽呢?」
「她……她已經送到太平間了。」再痛,他都得讓她面對事實,這句話,他說得悲傷萬分。
「太平間?那個地方是不是又濕又冷?」
「嗯。」他勉強應了聲,用自己的雙手包裹住她冷冰的雙手。
「我剛剛夢到媽媽,她說她不會再讓我吃苦受罪,她說要帶我一起離開。」她語氣聽似很平靜,卻是一點溫度都沒有。
「不行,你不能跟你媽媽一起離開!」他大聲地吼了出來,深怕她會在轉眼間也消失不見。
她機械似地跳下床,卻一把被於南天給拉住。
「君君,你要幹什麼?」他真的怕她會想不開。
「我要去找媽媽。」她突然扯動嘴唇笑了一下。「媽媽雖然嘴裡不說,但是我知道她怕黑又怕冷,我要去陪她,我要去保護她,不然她會被壞人欺負。」
她甩開於南天的手,就想往病房門口跑去。
於南天一把從背後抱住她。「君君,你別這樣,人死不能復生,你這樣我會很擔心的。」
「我要去陪媽媽,我要去陪媽媽,我要去陪媽媽……」她嘴裡喃喃念著。
「好,我帶你去看你媽媽。」他放開她,緊緊牽住她的手,就怕她從他手中溜走,會做出他意料外的傻事。
她默默被他牽著走,安靜到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他不要她這樣,他要那個笑得很白癡,老是一臉討好他,總是哇啦哇啦說著話的哈巴狗。
他不要她這樣,可是他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