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芙打大老遠就聽見了嘈雜的聲音,她納悶的向前行去。
「天,這是在幹什麼?」契芙看見靶場被士兵們團團圍住,他們的嘴裡還不約而同地發出叫嚷。
薛品倫呢?她看不見他。
愈走近,契芙將他們的叫囂聽得更是清楚,她的心也愈是不安。
「給他點顏色瞧瞧!明軫。」
「別讓那小子瞧咱們不起啊!」
「上啊!明軫,痛宰他!」
「加油!明軫。」
契芙排開眾人,擠到最前方,就看見薛品倫和她的副將明軫並排站在離標靶五十步遠的準線後方,而前頭有人正在清除標靶上的箭支。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契芙威嚴的聲音響起,眾人立刻安靜了下來。
薛品倫和明軫同時回過頭,契芙注意到了薛品倫眼底的疲累。
「沒什麼,這些弟兄很好心的在陪我練箭。」薛品倫忙解釋道。
他又想敷衍她!契芙索性轉向明軫。「明軫,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明軫挺起胸,坦蕩蕩地說道:「弟兄們不滿意這小子整日霸佔著公主,所以要試試他。」
「試什麼?」
「比准射和速度。」
「試得如何?」
「這……」
契芙轉向一旁低垂著臉的士兵,「你們都輸了,是不是?」
眾人沉默。
契芙又看向明軫,「你呢,明軫?」
「目前為止,勝負未分。」
「很好,你輸了,明軫。」契芙立刻說道。
明軫瞪大了眼。他可是厥耶國的首號戰士耶!怎麼可能會輸?
契芙走到薛品倫和明軫中間,先是看了一眼滿頭大汗的薛品倫,然後轉身面對明軫。「他已經比賽了這麼久,卻仍能不失準度和速度,跟你打成平手,光是這一點,就該判你輸。再者,就算你也有這樣的本領,但你還是輸了,因為你忽略了身為一個對手應有的胸襟,你該等他恢復體力的。」
是啊!自己怎會忽略了這一點呢?明軫聞言也感到慚愧。
「既然勝負已分,那各位以後可別再給他這種『特別待遇』了啊!」契芙環視眾人,大聲說道。
明軫上前一步,朝著薛品倫伸出手,「這次我輸得心服口服,不過,我還會來向你挑戰的。」
薛品倫心無芥蒂的伸手握住他的手。「還請多多指教。」
「各位弟兄,咱們回各自的崗位上去吧!」
明軫這一喚,眾人便高聲附和地整隊離開了。
等眾人都離開了之後,契芙才出聲對薛品倫道:「真是的,你這人怎麼這麼不懂謙虛呀!你才學箭三天,卻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這樣教我厥耶軍的面子要往哪兒擺呀?」
「咦?」
「當初你要是隨隨便便認輸,不就不會讓自己累成這個樣子了嗎?」
「是嗎?原來還可以這樣啊!」薛品倫搔搔頭。
「這叫『兵不厭詐』。」契芙拉著他的手臂往屋裡走去。
***
契芙小心的拆著薛品倫頸上的白棉布。「恭喜你,傷口已經完全康復了。」
薛品倫對著鏡子,用手碰觸原本是傷口、現在卻已與一般皮膚沒啥兩樣的地方。「它本來就不是什麼大傷嘛!」
「還逞強,你也不想想,當初你居然連藥都沒上就胡亂地包紮,沒化膿算你運氣好!否則後果可有你受的了。」這個男人真的不知道什麼是危險嗎?
看著契芙一會兒忙著處理白棉布,一會兒又忙著洗毛巾給他擦汗,薛品倫的心裡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動和滿足。
「我真的得一輩子待在這兒嗎?」他突然開口道。
契芙為他拭汗的手僵了一下。「什麼意思?」他想離開了嗎?
「我是不是不可能再回到原本我所住的地方了?」這些日子以來,他想了很多。他不知道厥耶是什麼地方,契芙也不知道菁英大學在哪裡,看來他要回去是不太可能的了。
「你……想回去了?」契芙的聲音有些發抖。
「嗯。」一聲不響的失蹤了這麼久,自己是該回去看看的。就算學校因為他無故曠職而請他走路,他也該回去收拾收拾他的東西呀!更何況,他還要打電話通知父母親他就要結婚的消息呢!
他的回答令契芙心碎,她手上的毛巾落下了地。
「你怎麼了?」她為什麼一臉的怨懟呢?
言他果然不願娶她!契芙的心就像是被利刃劃過般痛楚。這算什麼?她堂堂的一個公主紆尊降貴的這麼待他,得到的卻是他這種回答,這教她情何以堪?
情「我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任何人只要踏進了厥耶國的土地上,這一輩子就再也休想離開了。」契芙冷冷地道。
小她怎麼了?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冷冰冰的?「我知道,所以我沒說我『要』離開,我只是說我『想』離開而已。」
說這比「要」離開還讓她難過!就好像他在指責自己絆住他似的。
獨「我同樣也對你說過,我隨時可以送你離開厥耶。」她背對著他,不讓他看出她臉上的情緒。
家「嗯,你是這麼說過。」她到底想要說什麼?對於這個問題,他不是也早就回答過她了嗎?
契芙深深一呼吸,「怎麼樣?你要不要重新考慮?只要你開口,我一定照辦。」她可是費了好一番工夫才讓自己說出這些話的。
「你……是要趕我走嗎?」薛品倫竟感到些微的不悅。
「我只不過是希望……希望你能過得幸福罷了。」與其勉強的留下他,還不如照著他的意思放手讓他走。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你又怎麼會知道什麼才是我的幸福?」薛品倫不高興地提高了音量,自從他有記憶以來,很少像今天這樣發火,幾乎可以說是未曾有過。
「最起碼,我知道勉強留你在這兒,你是不會覺得快樂的。」她的聲音聽來柔弱無生氣。
薛品倫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他氣憤地走到她身後,雙手用力的將她的身子扳轉過來。「看著我!」
他直直地望進她略顯陰鬱的眸子,然後大聲地喊道:「錯!大錯特錯!我留下來是因為……你!因為你,我才願意留下來的。」顯然,他可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才敢對契芙做出這麼挖心掏肺的剖白。
「我知道,你是為了負責嘛!」
「不……不完全算是!」薛品倫緊張得舌頭都快打結了。「我最近……好像有點……有點喜歡上你了。」他正視著她,怯怯地說出自己心中的話。
契芙睜圓了眼,欣喜地望著他。
「我很抱歉我曾經對你做出有損你清白的事,也請你給我個機會彌補我所犯下的錯誤。」
契芙感動得淚水盈滿眼眶。他……原來他並不是對自己沒有感覺的。「但你剛才說你想回去……」
「那是因為在這裡沒有電話,所以我才會想要回去打電話通知我的父母,告訴他們我就要娶妻的消息啊!」真不知道她想到哪裡去了!
娶……妻嗎?契芙心中泛滿著喜悅。
「我可以托人幫你帶信呀!」她羞怯地道。
「可是德國在很遠的地方耶,要飄洋過海。」
契芙驚道:「飄洋過海?」聽契佐王說,航海很危險的!「那你們要怎麼見面?」
「坐飛機呀!」薛品倫好笑地看著她一臉少見多怪的樣子,「你別又告訴我你不知道什麼是飛機啊!」
契芙噘著嘴,「我是不知道,那又怎樣?」
「這……」薛品倫瞠目結舌,「你確定……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契芙回給他一個再認真不過的眼神。「你看我這樣像是在開玩笑嗎?」
天吶!這裡可真是個不同凡響的落後地方啊!沒水、沒電、沒資訊,就連交通設備也貧乏得可憐。若非這裡的人都是黑眼睛黃皮膚,他甚至會懷疑這裡是不是非洲的某個蠻荒部落!
太錯縱複雜了!厥耶、台灣、德國……誰能告訴他,他究竟是在地球的哪一端啊!
「對了,地圖!」薛品倫興奮地握住契芙的手,「有沒有厥耶和其他國家的相關位置圖?」
契芙點點頭,雖然不知道光是看看地圖會有什麼用處;地圖上的每個國家她都知道,但她不覺得薛品倫會是從上頭的哪一個國家來的,不過她還是回房去拿了一張羊皮圖來。
她慢慢地在桌面上攤開那片羊皮。
薛品倫原本興奮的神色在看見那張攤開的地圖之後轉為困惑。這是什麼?一張看起來像是用手繪製的粗略黑白線條圖?
「厥耶在這兒。」契芙用手指著圖上方的一個小圓圈。
「怎麼沒有經緯線?」
「什麼線?」他又冒出奇怪的話了。
「經緯線啊……」薛品倫一抬頭,隨即收住話鋒。「不,沒什麼。」他暗怪自己神經質。這個地方這麼落後,他計較這麼多做什麼?
薛品倫再度埋首圖中。看得出來這是一張極為簡陋的地圖,它沒有比例尺標示距離,只有大略地標示出方位和各國的相關位置而已。
「厥耶、納婪、樓弭、阜竺……」怎麼都是一些奇怪的地名呀?
契芙在薛品倫身旁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正專心研究的他。
他……真是個奇怪而神秘的人!老是會突發奇想地說出一些讓人不明白的話,或是描述一些有著神奇功能、但世上不可能會有的東西。
她很想多瞭解他一些,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國家才會造就出像他這樣的一個人,想見見他的父母,想認識他的朋友,想看看他的國家……
「元?」
薛品倫毫無預警的一聲,讓契芙回過神。「怎麼了?」她看著他驚異的自圖上抬起頭來。
薛品倫將地圖微微移向契芙,並用手指著圖上的一個「元」字。「這地圖的下半部全部空白,只寫了一個『元』字,這是什麼意思?」還沒畫完嗎?
契芙微偏過臉看了一下,便瞭解地說道:「哦,這是位於厥耶國南方的一個大國,蒙古韃子所建立的『元帝國』。」
元帝國?怎麼好像有點耳熟的感覺?
「聽說那一大片土地是我真正的故鄉。契佐王當年就是因為韃子奪走了漢族人的政權,才帶著襁褓中的我,從南方遷移到現在的厥耶來的。」契芙頓了頓又道:「契佐王說,咱們住的宮殿也是仿南方宮廷建造而成的。」
「為什麼你稱令尊為契佐王,而不是父親呢?」
「叫父親多彆扭,更何況,其他漠北國家也都是這樣的呀!契佐王為人很不拘小節,他說,入境就要隨俗,所以我們也像其他北方人一樣吃燒肉而不吃米飯;只有房舍是因為水源的關係,和其他漠北國家不同。」
嗯,這麼多資訊,他得好好消化消化。
漠北……元帝國……南方……「這一片一點一點的是什麼?」薛品倫又指向圖上的一個地方。
「這就是漠北沙漠呀!」
沙漠?原來這裡附近都是沙漠呀!怪不得這麼熱。可是,他不記得台灣的什麼地方有沙漠啊!他也不知道這個有點蠻荒的地方是位在台灣的哪裡;元帝國又是在哪裡。
「契芙,這地圖……沒有邊界的嗎?」他注意到了這張地圖似乎全是陸地。
「就我所知,東邊似乎有海,但是距離厥耶有多遠我就不知道了。」
「那西邊呢?」
「聽契佐王說,西方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陸地。」
西方是一望無際的陸地?薛品倫愕愣住了。如果不是他不在台灣,那麼便是那位契佐王說錯了。可是,若說他不在台灣,那麼這裡到底是哪裡呢?他到現在都還沒搞懂當初自己是怎麼到這個地方來的呢!
「怎麼樣?你知道你的故鄉在哪兒了嗎?」契芙打斷薛品倫的沉思。
薛品倫無奈的搖了搖頭。唉!正所謂「書到用時方恨少」,指的就是像他現在這種情況吧!他真後悔當初自己沒在地理上多下點工夫。
「別難過,或許等契佐王回國,我再幫你問問他。」當知道他找不到他國家的位置時,契芙的心裡除了一絲絲的好奇心被扼殺了之外,她發現自己更是鬆了一大口氣。因為最起碼在契佐王回國之前,他都不會再有任何理由離開厥耶了,而等契佐王回國之後……他更是別想離開了!
而現在的薛品倫心裡,終於開始感到一絲絲的危機意識了——
這裡究竟是哪裡?
***
廣大的黃土地上,隱隱飛揚著些微的塵沙。這裡是位於練兵場的一個小廣場。
此刻廣場上正一片寂靜,立著一人一馬。
唉!已經三天了……這傢伙還是連靠近馬都有障礙。
契芙坐在棚蔭下,支著頭看著練兵場上的薛品倫。
她已經挑了最訓練有素的「柔兒」,也親自做過一些示範,而「柔兒」更是自始至終都乖巧的立在原處不亂嘶鳴,為什麼他仍是可以站在離「柔兒」十步之遠站了三日之久,絲毫不見進步呢?
真佩服「柔兒」這麼有耐心,像她,都快要有衝上去把他硬綁在馬背上的衝動了!不行,再這樣繼續下去,「柔兒」就要被曬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