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他是男的。
不對、不對,她是女的才是,那樣的肌理、那樣的姿容,那樣的輕媚柔膩,眉宇間帶著女子該有的清麗,怎麼可能是男兒身?!
所以瓶兒是姑娘家,她騙了他。
但是……
他認識她至少有七年了,那一身裝扮始終不變,他們甚至還同床共眠過,他豈會笨拙得不辯雌雄,錯認雄兔為雌兔。
瓶兒到底是男還是女呢?他已經有點糊塗了,分不清何為真、何為假。
是他的心境起了變化嗎?在瓶兒故意捉弄般的碰了他嘴一下後,整個感覺都不對勁了,好像體內有只小蟲騷動著,爬呀爬到心窩底撓著。
亂了、亂了,心亂如麻,為什麼他會把瓶兒看成女孩家,他分明是男身女相的少年,為何他的心會不平靜地大興波濤?
難道這些年的自我封閉把自己逼入絕境,不喜女色的他竟有此癖好,才會容忍瓶兒造次的行徑,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有違常理的舉動?
雷廚子大跨的走了兩步,又回過頭拉起把整張臉埋在雪裡的小蠢蛋,一抹難以自持的異樣思緒由心中生起,他盯著那張雪艷的小臉許久許久,忍不住以指輕撫嫩如豆腐的粉腮。
他該死的太美了,怎麼之前從沒發現過,老是見他滿臉油污地惹自己暴跳如雷,完全忽略了髒污之下的臉蛋出奇靈秀白淨,宛如一朵臨水而立的玉蟬花.
「大哥,你今天不開店了嗎?」怪了,他看她的眼神好詭異,讓人心口很慌。
「不開。」
「那……呃,我們趕路要去哪裡?我腿短走不快。」好難為情,她竟然有種害臊的感覺。
瓶兒看著拉起她便不放的大掌,纖細的柔荑被握在寬粗的掌心中,暖暖的熱氣由交疊的手心傳來,染紅了她粉嫩的嬌顏。
「買冬衣。」
「喔!那你自個去就好,不用拉著我啦!我又不曉得你尺寸多大,偏好何種色調……」這種大冷天出門不是傻子便是瘋子,而她兩者皆不是。
「要買的是你的御寒衣物。」雷廚子的嘴抿成一直線,像是逼不得已才開口回一句。
她一怔,有些錯愕。「你……你要幫我買……買衣服?」
「不成嗎?」他惱怒地瞟了一眼,視線停在凍得發紫的樊素小口上。
軟如豆腐腦兒的觸覺依稀還在,他一肚子火氣地往胸口飆,舔了舔唇抑制心中的蠢動,不俯下身回敬那一記戲弄的短碰。
「大哥,你是不是生病了?有病就要醫,我們先到梁大夫那兒走一趟,讓他為你把把脈,對症下藥除病根。」天呀!她造孽了,竟把好好的人給逼瘋了。
覺得羞愧的瓶兒低下頭,懺悔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為了她的貪嘴硬是纏上手藝不錯的他,不管他先前從事何種行業,跟前跟後地建議他開間飯館,造福百姓。
其實她是最自私的仙子,因為不想跟著他天南地北的跑來跑去,猶如捉迷藏似的賴著他,一個躲一個追的沒個安定。
毫無建樹又白吃白喝,無時無刻的惹他生氣,志在四方是男兒本色,她卻因私心作祟而留住他,想來他的容忍度也被她逼到極點了,才會有異於平時的反常舉動,她的罪過大了。
雷廚乎將她踏出步伐的身子拉住,惡狠狠地一瞪。「瞧瞧你這一身破布穿了幾年,既不保暖又髒得像抹布,我開店做生意不是養乞丐,你少丟我的臉。」
「呃,大哥,你不是不認我這個自己巴上來的義弟嗎?怎麼會突然在意起我丟不丟你的臉?」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生怕又踩到他的噴火口。
「店裡死了人很麻煩。」他惡聲惡氣地一啐,將她陷在雪中的腳拔起來。
她笑得驚心地想抽回手。「我以為你巴不得我早點死,省得被我給氣死。」
「哼!頗有自知之明。」這小子的死活幹他何事,他實在不必多此一舉為他添衣加裳。
就說嘛!他哪會好心地拿她當人看,在他眼中她不過是個甩不開的包袱罷了。「所以……」
「買了衣服就上藥鋪,沒見過身子比你還虛的人,下點小雪就冷得連飯也不吃了。」沒人惹他發火,他炒起菜來也沒勁。
「我有吃……」她說得小聲,有氣無力。
驚訝不已的瓶兒更加肯定他病了,而且是難以醫治的怪病,哪有人一夕之間說變就變,事前竟無半點症狀,變了個性似的讓人心驚。
平常連看她一眼都嫌煩的人怎會異常熱心,雖然他以往也不見得對她多壞,每回氣得牙癢癢喊打喊殺卻是口頭說說而已,但是真要說到表露於外的關心,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遭,叫她豈能不憂心。
「你囉囉唆唆個什麼勁,買件冬衣值得大驚小怪嗎?要不是那些常來吃飯沒事幹的熟客老在我耳邊叨念,你凍成冰柱我也不會管。」
見他一副見鬼的神情,原本不想冒火的雷廚子忍不住開口大罵。
「念了三年才有行動,你也未免太遲頓了。」她都冷了好些年了,不差這一年。
瓶兒驀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被她有意無意遺忘了很久,今年冬天是她留在凡間的最後一年,明年將屆滿十五年,到時她就得回返天庭了,再也不能涉足人間。
而打一開始她就沒有積極的尋找遺落的五顆寶珠之一,隨興而起的走到哪裡算是哪裡,嘗遍地方小吃,渾然將此事拋諸腦後。
久而久之她也忘了有這回事,連仙術都鮮少使用,有吃有住把自己當世間凡人,庸庸碌碌、渾渾沌沌的混跡市井之中,快活得很。
「嗯——你說什麼?」敢情是皮在癢了,要人刮一層垢下來。
她討好的一笑,沒男女分野的往他臂上一偎。「沒啦!大哥,我是說你對我真好,我這一輩子都要跟著你吃穿了,你可不能真扔下我不理。」
「一輩子嗎?」他低視著明顯言不由衷的清麗小臉,心波微微漾動。
「對了,大哥,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幾歲?」趁著他難得有好臉色,她要趕緊套話,能套多少是多少。
「二十五。」
他話一出,驚呼聲立起。
「騙人,你才二十五?」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聽錯了。
「你說我騙人?」雷廚子聲音一壓低,散發著陰殘氣息。
「我是說你那張臉騙人啦!哪有一點年輕漢子的長相,我只看到一堆雜草長在臉上。」難怪她跟徐大娘說他有三、四十歲時,他會滿臉難看地跳出來罵人。
不過,他哪裡像二十五了,為什麼她完全看不出來,若非衝著他一手好廚藝,她早開口喊他大叔或老伯了。
「甄瓶兒!」他一天不氣他很難受嗎?
雪在下,火在燒,瓶兒靈璨的雙眸直轉著。「大哥,你不會剛好姓雷吧?」
「風。」
「咦?」她聽到什麼了嗎?
「風怒雷,我叫風怒雷。」說出許久不用的名字,風怒雷的眼中閃過一抹傷痛。
「原來叫風怒雷……」莫怪他不時在發怒,吼聲如雷,真是人如其名。
瓶兒撓了撓耳後癢處,竊笑模樣有如偷腥的貓兒,越想越開心地沒發現有根木頭埋在雪裡,一腳踩下去絆了一下,身子不意往前傾。
她不知道自己在開心什麼,只覺得和這男人認識不算短的時間,他終於肯敞開心房接納自己,不枉她平日用心地接近他。
第一次見到風怒雷,他蒙著面,長劍垂手沾著腥紅血液,她沒問他做了什麼,只向他要一隻兔腿,然後旁若無人的吃得津津有味。
第二次再看到他時,下巴佈滿剛長的青髭,肩上插了一支透骨的翎箭,同樣的,她也沒問發生什麼事,拔了箭為他療傷,取走包袱裡的叫花子雞以為報酬。
再一次見面便是他現在的模樣,同一把三尺青鋒劍橫背在身後,眼神冷冽不似活人,恍若一尊夜修羅,隨時要奪人命。
從那一刻起,她就決定跟緊他,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她要抹去他眼中那抹比冬雪還冷的寒慄。
「你到底有沒有帶眼睛出來,走個路都能東倒西摔地倒栽蔥。」真懷疑他這些年怎麼過活的,沒被自己給害死真是老天垂憐。
「我……」就說自己腿沒他長嘛!哪能怪她沒長眼地絆個正著。
「上來。」身一低,風怒雷的臉色呈現暗紅。
「嗄?!上……上去?」她為之傻眼,再度為他異常的舉止感到愕然。
「還不快點,要我拿張凳子讓你墊腳嗎?」不幹不脆,更像個娘兒們。
怕冷的瓶兒頓感一陣熱氣往上衝,雙頰泛紅地多了靦色。「大哥,要你背我太過意不去,我自個走慢點……」
「囉唆。」再慢,店舖都要打烊了。
不給他拒絕的餘地,風怒雷一手繞過他腋下,不費力地舉向後背,形成老背少的突兀奇景,重疊的身影似無重量地踏雪而過。
只是背人的健壯身軀和略顯削薄纖柔的被背者,讓人瞧見仍是怪異,遠遠一眺倒像是少年夫妻,腳步穩健地在風雪中步行。
「大哥,大家都在看我們。」指指點點的神色似在竊笑,叫她全身不自在。
「要看就讓他們看,你也沒多嬌貴,多看兩眼不會少塊肉。」雖然他口中這般說道,眼神卻凌厲地一掃,逼退多事者的側目眼光。
欲言又止的瓶兒頓了頓,面臊地將芙蓉頰往寬背一藏。「今日過後,有關大哥的流言怕是只多不少。」
而她也會成為蜚短流長的對象,除非她恢復本來面貌,回以女兒身。
「怕就把『飯館』收了,閒雲野鶴四處遊蕩。」他從沒想過定居在此,景平鎮的風光雖好,卻非久居之所。
風怒雷不得不說開這間飯館為情勢所逼,他既無當老闆的宏願,更不願為自己以外的閒雜人等起灶生火,滿足他人的肚皮。
可是遇到前所未有的敵手——瓶兒,他的所有原則和堅持全化為烏有,在煩不勝煩的癡纏下他做了妥協,並躲開某些不想面對的人事物。
「不行、不行,你收了『飯館』我上哪兒討食,我的饞嘴都被你養刁了。」他想閒雲,她可當不了野鶴,習慣被餵食的她恐怕再也追不上他。
一聽他又萌生關店念頭,心裡比誰都急的瓶兒倏地勒緊他的頸項,纖細的臂膀如同兩條迷路的花蛇緊緊攀附,絲毫沒察覺渾圓的酥胸貼上寬厚背脊,而身下的男子則瞬地一僵。
「大不了我煮給你一個人吃。」話一出口,那雙黑幽的眸子陡地轉沉。
「真的?」她喜出望外,為他脫口而出的承諾笑得嘴都闔不攏。
瓶兒全然沒想到他不經意的話語含有多少深意在其中,只知道自個不愁沒美食為伴,旁人少吃兩道菜餚不在她關注中,自有其他飯館和酒樓茶肆會供應他們三餐所需,少了一間店面不致餓死人。
但是對輕言許諾的風怒雷而言,他的駭然絕不亞於她的驚喜,神情一闇地感受來自背上的柔軟,淡淡的清雅幽香似有若無地飄進鼻間。
他的心又亂了,天人掙扎的猜想著瓶兒究竟是男是女,他該怎麼做才不會亂了心緒,回到昔日孤冷殘佞的日子。
風持續地吹著,雪漸漸地小了,一抹金陽透雲而出,融化了枝上薄雪,而他的心依然找不到出口,如浮萍般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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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這件衣服好漂亮喔!怎麼有人能繡出這般靈巧的花色。」有如花兒正盛放,鳥兒展翅高飛。
那是一件月牙白的長衫,款式偏向文人儒服,袖口繡上春染枝頭的淡粉白梅,滾金邊下擺則有幾隻小黃鶯或飛或啄食的群戲著,腰間是金絲繡邊的長帶,恬靜中帶著一絲風雅。
這身衣服若穿在少年公子身上,肯定是風流倜儻、溫雅卓爾,散發著謙遜有禮的迷人風采,令眾家姑娘傾倒其俊雅之下。
衣襯人,人襯衣,若配上瓶兒的出塵丰姿,仙人下凡也不過如此,雖然她本就是天庭裡一名傻氣仙子。
「不行。」
一聲低喝,桃花般面容頓時為之一垮,少了興奮之色,顯得失望。
但下一句話又讓小臉活了起來,神采飛揚地抹上比冬陽更燦爛的笑容。
「太薄了,不適合偏冷的冬天,留著開春再穿。」風怒雷一轉身便囑咐店家包起來。
他在店裡逛了起來,瀏覽架上陳列的新裳,琳琅滿目的男子服飾有長有短,皮襖、毛衫一應俱有,一件雪白的狐裘吸引了他的目光停駐。
景平鎮上男多於女,陰盛陽衰,既是男子自是不善針線,故而開設多家提供男子添購衣著的店舖,價錢平實而不貴,適合一般市井小民購買。
但是也有專為貴公子、富家老爺而設的奢華鋪子,所有布料全由絲綢之鄉購入,一針一線細縫慢繡,質感上優於尋常百姓家的穿著,價格自然也高出好幾倍。
照理說他們應該在平價店舖購衣,像風怒雷身上這件衣服就是在三條街外的王記衣鋪購買,外加一雙新鞋不過五兩銀子,而此時卻身處動輒百兩、千兩的衣鋪子,那白花花的銀兩可真捨得?
一間飯館的老闆能攢幾個錢,就算生意興隆到門庭若市,扣掉食材和夥計的月俸,一個月頂多進帳幾百兩,他要吃、要喝、要用還能剩下多少呢?怎麼可能當得起揮金大老爺?
然而瓶兒沒想過這點,店家掌櫃也沒多想,兩人同樣的眉開眼笑,一個盡情挑衣,一個極力推銷,皆大歡喜地得償所願。
風怒雷的視線投注在一匹秋香色的布上,他眸光一闇地想像它裁成春裳是何模樣,衣裙飄飄,行如流雲,長裙曳地……
他看了看纖如女子的背影,那如絲的黑髮竟如抹上油墨般令人炫目,他心想著瓶兒若穿上女裝,必定是秀婉出色的絕色佳人。
「喂!你這大鬍子別弄髒了這匹好布,還不快放手,我家小姐看上這塊布了。」
氣焰高張的嬌斥聲來自丫鬟打扮的年輕姑娘,雖然沒有過人的容貌,但杏目圓臉也不失清秀之姿,就是性子有些刁蠻。
而在她身後則立了一位端莊秀麗的貌美女子,髮色偏淡綰了個飛燕髻,兩側垂編著數條髮辮,絲帶繫於發尾,翩翩而落,髮髻間插上雙鳳金步搖和綴花銀釵,一走一晃相當貴氣而嬌美。
明顯便能看出是嬌養在閨閣中的大小姐,縱使不發一語的拎著暖包斜睨以視,但驕縱之氣仍由眉眼間展露無遺,生就讓人伺候的嬌嬌女。
「她看上了又如何?這塊布我要了。」若瓶兒真是女子,他便請人裁了,為她做件新衣。
「一個大男人要塊姑娘家的布料幹什麼,你以為你們這種粗鄙的下等人夠格穿件好衣嗎?也不倒盆水瞧瞧自己的寒酸樣。」呸!那副醜樣也配出來見人。
丫鬟的尖酸刻薄激不怒向來脾氣暴躁的風怒雷,他冷冷一瞟,「滾開,別擋路。」
「你……你敢叫我滾開?!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誰,憑你要替她拿鞋都不夠格,居然敢冒犯!」他好大的膽子,八成不想在景平鎮混了。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音一沉,他目泛冷厲地半瞇起眼。
「管你第二遍還是第三遍,把我家小姐的布放下,我可以不計較你的粗魯無禮。」她的口氣十分蠻橫,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我買了。」他當下將布匹往櫃檯一丟,要店家結算。
「不許買,我們瞧上眼就是我們的,你最好識相點別跟我們司家作對。」否則肯定有他好受的。
「鎮前司家?」那個販售茶葉起家的商賈。
「怎樣,怕了吧!我家小姐可是老爺夫人最寵愛的掌上千金,你要知分寸就快快放手,不要搶我們的布。」她一臉得意地仰起下顎,笑得輕蔑。
「哼!」風怒雷的回應是一記輕哼,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裡。
司家是地方首富又如何,他又不買茶葉,也無生意往來,管他是何方神聖,井河不相犯。
「啊!你……你竟然推我!」丫鬟喳喳呼呼地轉向身後的小姐,大聲地訴苦。「小姐,你看他啦!明明是蠻子一個還學人家風雅,故意買走你中意的布匹讓你難看,實在是可惡至極。」
一臉鬍子還敢囂張,也不打聽打聽他們司家是何許人也,豈容得了他造次,要是開罪了二小姐,他十條命也賠不了她一根頭髮。
司家不只賣茶也賣香料和岩鹽,和官府的交情向來頗佳,司老爺算是殷實的生意人,安安分分地累積財富,娶有一妻兩妾,單生一獨子和三名待字閨中的女兒。
不過他較寵愛最小的妾室,因此對她所生的女兒自是疼愛有加,在四個孩子中也最放縱,只要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不加以約束。
什麼樣的人就養什麼樣的狗,從丫鬟張狂的行徑不難得知主子有多跋扈,若沒有小姐給她撐腰,一個賣身為奴的小婢女哪敢如此盛氣凌人,架子擺得和大老爺一樣高。
「小香,退下,讓我跟他說。」嬌聲一起,濃郁的花粉味隨即而至。
「是的,小姐。」
小香順從地退到一旁,眼神倨傲的往上揚,似在說:我家小姐親自出面,你死定了,大鬍子。
「這位大叔,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奪人所好,我看你也是辛苦人家出身,營生不易,何苦打腫臉充胖子,硬要爭一時的面子而落得三餐不繼呢?」瞧他那雙鞋都破了個洞還捨不得換,肯定日子不怎麼好過。
「不勞你操心。」那一句大叔喊得他滿心不快,風怒雷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要兩邊為難的掌櫃打包。
她臉色倏地一變,原先的溫柔轉為怒顏。「我是給你台階下,不要給臉不要臉,我司芊芊想要的東西沒人可以拿走。」
「那就等著瞧。」他根本不甩她的大小姐脾氣,鼻嗤一聲視若無睹。
從沒受過此等漠視的司芊芊倍感羞辱,惱蓋成怒地向前擋在他面前。「你給我站住。」
「刁蠻。」他繞過她,雙臂環胸靠在店內直柱,等著試衣的瓶兒。
「你說我刁蠻?」她氣得整張臉漲紅,原本美麗的容顏為之抽動。「你曉得我是誰嗎?我只要跺一跺地,你就休想在景平鎮待下去。」
「如果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那就可憐了。」他的語氣不無譏誚,說完逕自閉目沉思。
「你……你……你譏笑我!」怒色滿面的司芊芊嚥不下遭辱的怨氣,她驕橫地搶走店家剛包好的布匹。「是我的就是我的,我贏了。」
她志得意滿地認為先搶先贏,不管對方願不願意讓,反正她用多十倍的價錢買下,相信店家不會跟銀子過不去,他們司家有得是錢。
只是她的得意僅在彈指之間,細微的氣流波動和店家的驚呼讓風怒雷倏地睜目,在他們還沒察覺發生什麼事之前,一陣疾雷似的風掠過,瞬間她手中的昂貴布料不翼而飛。
「愚蠢。」這麼不入流的手段簡直丟人現眼。
「你這個小偷,快還我布來,那是我的布,你別想偷走它,我不會讓你如願……小偷,還我布……小偷……」
司芊芊並非一定要那塊綢布不可,若是對方肯低聲下氣的求她,好言說盡地給足她面子,以她的家世還怕買不起更好的布料嗎?就算大筆錢財一送也不眨眼。
可是這會演變成意氣之爭,從沒受過氣的她一向是家人捧在手心的珍寶,豈能甘心輸給一個貌不驚人的男子,說什麼她也要扳回顏面,一雪前恥。
偏偏她死命地想搶下風怒雷手裡的布,而他擺明了不肯退讓,兩人就在店裡爭執不下,讓其他的客人停下購衣的動作駐足旁觀。
夾在中間的店家兩面不是人,他既想討好出手闊綽的司二小姐,又怕得罪一臉兇惡的新客,冷汗直冒的手不知如何猛搓圓場,生怕把兩方金主都開罪了。
「什麼小偷,誰的布被偷了?」
試衣間的布幕被撩起,走出一名身穿短襖,披著雪白狐裘的俊逸公子,紅潤的臉色襯著桃辦般菱唇,俏生生的五官靈活奪目,好似一尊由雪地裡冒出的玉瓷人兒。
滿身油垢的滑頭小子搖身一變,竟成了傾倒眾生的美男子,一舉足、一投手滿是飄逸丰姿,讓人有種乍見白梅初綻的驚艷。
男兒生得如此,是福還是禍呢?尤其那眉間猶帶著一絲女子的清媚。
「我要他身上那件狐裘,馬上脫下來給我。」
瓶兒根本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只見丫鬟打扮的姑娘突然衝向她,什麼都沒說地就要動手脫她衣物,怔愕之餘她不免有幾分尷然。
「你敢——」
小香的手尚未近身,速度更快的大掌毫不留情推開她,丟下一張面額千兩的銀票便將人捲走,留下張口結舌的主僕和店家揚長而去。
雪,已經停了。
露臉的大太陽遍灑金露,璨璨流光反映著雲間水氣,一道淡淡的虹影由西邊慢慢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