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暗罵自己糊塗,早該料到其中有詐,那白癡小女娃昨晚嚷得那麼大聲,方公子和秦姑娘半清不渾的親密,已是莊裡公開的秘密,方公子這時應該正被爹娘和秦夫人嚴刑拷問,怎麼可能約了秦姑娘在書房裡談心事?
這消息又無巧不巧地讓篆香聽到,再好死不死地讓她從篆香嘴裡問出時間地點,原來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方公子設下的圈套。
「雪泥,舌頭被貓咬掉啦?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方慕平等著雪泥回話。
「方公子,我認栽了,你先放我下來。」
站穩身子後,雪泥把手疊在胸前,清清喉嚨道:「方公子,我是為了您好。」
聽壁腳除了滿足她的偷窺欲外,還能為他好?方慕平長眉一挑,「是嗎?且聽你怎麼自圓其說。」
雪泥徐徐說道:「當我去到余雪庵時,翠珂已經病入膏肓,警覺性卻仍然不低,我從她的口中什麼蛛絲馬跡都問不出來。還好,翠珂喜歡罵人,尤其喜歡罵她家的前任總管秦輝,我找到秦輝後,一切就好辦了。」
回想往事,雪泥小嘴一抬,「秦輝見錢眼開,我才給了他幾錠銀子,他只差沒把秦家祖譜背給我聽。秦輝口中的雲漪小姐和方公子所描述的逸雲,根本就是同一個人,我雖沒見過秦姑娘,七拼八湊,也猜出個大概。」
他莞爾笑道:「多虧有你這個鬼靈精。」
「方公子,您開心得太早了。」雪泥不懂,方公子到底是大智若愚,還是大愚即愚?探查出逸雲就是秦雲漪,不是問題的結束,而是麻煩的開始呀!
她問道:「方公子,秦姑娘有兩位哥哥,您知道她二哥哥的身份嗎?」
「你跟我說他叫秦雲澤,」感受到雪泥異乎尋常的凝重,他問道:「你為什麼特別提起他?」
雪泥說道:「秦輝說秦二少和反抗勢力過從甚密,蘇州離太湖不遠,若他猜得不錯,秦二少大概當湖盜去了。」
雖然方慕平見慣大風大浪,雪泥的話還是把他的七魂六魄全震出體外,雲漪的二哥哥、他的二舅子竟然是湖盜?
「方公子,」她質問道:「秦大人是官,您也是官,秦姑娘是您的心上人,秦二少卻是您的對頭,如果朝廷要您殺了秦二少,您下得了手嗎?如果您殺了秦二少,秦姑娘她會原諒您嗎?」
他呆了半晌,無奈地回答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
雪泥哀歎一聲,不耐煩地說:「方公子,您別用大道理搪塞我,我不吃那套,我知道您深愛秦姑娘,和秦姑娘在一起,這輩子您才會快樂。」
她仔細分析道:「您絕不會拋棄秦姑娘,她卻可能為了秦二少與您反目成伊,不能和秦姑娘白首偕老,您一定痛不欲生。」
方慕平無言地點頭,雪泥的話說到他心坎裡去了。
雪泥不加多想,腦海中念頭一轉,早已打定了主意,笑道:「方公子,賊老天要拆散您和秦姑娘,我偏偏要撮合你們兩位。」
他心情沉重,沒心思聽她說笑。
扮個鬼臉,她笑道:「方公子,只要秦姑娘離不開您,問題就迎刃而解啦!」
方慕平恍然大悟,驚叫道:「昨晚是你把小魔頭帶來的!」
否則,就算他心猿意馬、注意力大不如前,惹照小魔頭平日撼動山嶽的腳步聲,不可能連她到了門口,他還懵然不覺。原來是雪泥在旁邊面授機宜,小魔頭才懂得踱著腳尖、踩在落葉上以瞞過他敏銳的耳音。
雪泥坦承不諱,道:「白癡小女娃摸黑偷溜出來,想找秦姑娘,這可是天賜的良機,她口無遮攔,又很愚笨,由她嚷出來,效果加十倍。我立刻帶她到戀荷軒,接下來的發展就不需要複述了。」
眼光中射出惱怒之意,他斥道:「雪泥,你居然偷窺我和雲漪私下相處?」
雪泥伸伸舌頭,笑道:「方公子,先別急著秋後算帳,快把秦姑娘娶進門吧!一旦生米煮成熟飯,就算日後有什麼變故,秦姑娘離得開您,也離不開孩子呀!」
方慕平撟舌難下,道:「雪泥,這些無賴之至的步數,是何方神聖教你的?」
老天,她懂不懂什麼叫女孩家的含蓄?
她雪泥天縱英明,這麼低段的步數何必人教?
「方公子,雪泥寧可做真小人,不屑假裝偽君子,若非因為墨痕在世之時,您對她照顧有加,我何必惹得一身腥?」
紅箋、綠波、墨痕和雪泥四名竇府大丫環,各有各自的才情,俱是舉世無雙的好姑娘,四人情逾姐妹,墨痕已死,她的遺願雪泥義無反顧地一肩扛了。
方慕平心下歉然,溫言說道:「雪泥,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雪泥歎道:「方公子,自從墨痕死後,您也傷心很久啦!這就夠了,她泉下有知,一定希望您幸福。」
他自言自語道:「我愛上另一個姑娘,她會不會不開心?」
聽他這話說得甚癡,她歎道:「就是怕您愛鑽牛角尖,我才擅作主張,把墨痕寫的對聯掛在戀荷軒,希望您對秦姑娘開誠佈公。」
方慕平喃喃自責道:「用情不專……我對不起墨痕,也褻瀆了雲漪。」
雪泥脖子一扭,嘴唇一撇,鼻孔裡「嗤」了兩聲,錚錚勸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您聽我說一句公道話吧!」
他素有虛心納諫的雅量,道:「雪泥,直說無妨。」
微微一笑,她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對於墨痕,您一直是憐多於愛,您沒想過要娶墨痕為妻,若不是墨痕死心塌地認定了您,您甚至不會答應收她做側室。對於秦姑娘,您從一開始就是認真的,她是問情坊的歌妓也好、她是秦大人的妹子也好,在方公子心目中,逸雲就是逸雲,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就只有一個逸雲,沒有任何人能取代她,墨痕也不能。」
雪泥真摯地說道:「方公子,您不是負心漢,相反的,您是個念舊不忘的癡情人,大可不必把見異思遷的大帽子扣在自己頭上。往者已矣,來者猶可追,如果您真覺對不起墨痕,就把她來不及享用的幸福,留給秦姑娘吧!」
方慕平心中感動,說道:「雪泥,我真不知該怎麼謝你才好。」
雪泥笑道:「您快去幽蘭榭解救秦姑娘吧!秦夫人想必等著要找您算帳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方慕平急得跳腳,他和雪泥講了半天的話,雲漪一定被秦夫人盤問得難堪極了,匆匆告別雪泥,他趕往風暴的中心點。
「墨痕,你也同意我這麼做吧!你最愛的方公子很幸福,別再掛心他了。」
墨痕的遺願,就是希望方公子幸福。
良久良久,一滴清澈的淚水,悄悄地從雪泥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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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慕平剛跨過幽蘭榭的門檻,就聽到莫馨蘭的罵聲,「你可來了!」
秦雲漪低頭站在莫馨蘭身後,羞慚得無地自容。
他急忙趕到秦雲漪身邊,守之榆冷不防地伸腳一絆,方慕平險些跌成狗吃屎。
方煥元怒道:「你這王八蛋!還沒拜過天地,怎麼可以圓房?」
莫馨蘭冷聲問道:「逸雲的閨譽讓你給毀於一旦,你打算怎麼收拾善後?」
逸雲?她還沒跟秦夫人說出真名嗎?方慕平望著秦雲漪。她好無奈地搖搖頭,她找不到機會說呀!
莫馨蘭一拍桌子,大聲喝問:「快說!你打算怎麼辦?」守之榆笑道:「秦夫人,先別動怒,我們本來就想請秦大人將逸雲許配給慕平,如今既然小倆口……平兒猴急,我們不等秦大人了,先辦喜事吧!」
莫馨蘭浴火的容顏和緩下來,問道:「逸雲,你可願意嫁給慕平?」
秦雲漪羞慚欲死,咬住了下唇不開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們還沒成親,卻有了夫妻才能的親密……
莫馨蘭見她不講話,哼道:「你不想嫁也成,慕平欺負你,我絕對不饒他!」
走到秦雲漪身前,方慕平柔聲央求道:「嫁給我吧!」
若非迫於無奈,哪有人在眾目睽睽的場合中求配?方慕平忐忑不安,雲漪不是普通的靦腆羞怯,他怕她不肯答應。昨夜,雲漪不過肩頭的衣服被褪下一半,櫻唇被他吻腫了,然而,在雪泥蓄意的興風作浪下,如今已變成她和他在床上翻騰打滾,極度的香艷刺激,十足的生猛熱辣,卻與事實漸行漸遠。
守之榆認定秦雲漪肚子被方慕平睡大了,方家一脈單傳,她想抱孫子想得快瘋了,忙不迭地勸道:「逸雲,嫁給平兒吧!昨晚是平兒不好,他霸王硬上弓,你根本拿他沒轍嘛!你沒有錯,誰敢說閒話,我剪了他的舌頭!」
一陣寒慄爬上方煥元背脊,再不改口表明心跡的話,被剪舌頭的就是他。「逸雲,你腹中的孩子是方家的骨肉,我們絕對不會虧待你。」
望了妻子一眼,他討好地說:「我連晴兒都攆走了,從今以後,誰敢期負你,我第一個容不下他!」
「骨肉」兩字鑽入秦雲漪耳中,猶如晴空打了個霹靂,她結結巴巴的分辯道:「您誤會了,我們沒有……」慕平怎麼無動於衷?她氣急敗壞地推他,急得快哭了。「慕平,你說話呀!說我們沒有……」
方慕平吻吻她圓潤的額頭,笑著撒嬌,「事已至此,瞞不住啦!」
秦雲漪驚駭已極,顫聲道:「你騙人,我們沒有……」明明沒有上床啊!
方慕平摟緊她不回答,雪泥分析得有道理,趁早把雲漪娶進門,省得夜長夢多,這個善意的謊言,以後再慢慢跟她解釋。
「逸雲,」守之榆笑道。「懷胎九月的滋味不好受,祝你頭胎就生個男娃娃,以後就不必再生了,有一個孫子,我就心滿意足,這種婆婆很好吧!」
方煥元忙道:「胡說八道!逸雲,你至少生個孫女給我抱抱,試多少次都不要緊,多生了一屋子小王八蛋也沒關係,方家養得起。」
百口莫辯的秦雲漪掙脫方慕平,奔到莫馨蘭身邊,哭得哽咽難言。
莫馨蘭雙眉一皺,大喝一聲,「統統給我閉嘴!」
看方家三口乖乖地閉上嘴巴,莫馨蘭道:「逸雲,你到底願不願意嫁給慕平?爽爽快快地說出來,別學世俗女子忸忸怩怩、矯揉造作的蠢模樣。」
秦雲漪好生氣,慕平睜眼說瞎話,累得她從今以後再也沒臉見人,除了嫁他,只剩下去余雪庵出家一條路。
她的身心都已經染塵了,怎麼還能出家?如今她不只牽掛哥哥,更牽掛慕平……秦雲漪輕輕地歎了口氣,身子都願意給他了,還計較什麼呢?
莫馨蘭見秦雲漪臉上射出柔和的光芒,心知她已應允這門婚事,只是女孩子臉皮薄,不好意思當眾承認。伸袖替她拭了拭眼淚,莫馨蘭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喜事呢!有什麼好哭的?」
忽然,方有財蕩著屁股似地衝進來,鬼吼鬼叫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方煥元喝道:「有財!平兒要成親了,你觸什麼霉頭!」三十年風水輪流轉,當初他不分青紅皂白地罵篆香,如今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被老爺罵。方有財委屈地報告道:「秦大人回來了,就在大廳上。」
莫馨蘭大喜,拉著秦雲漪的手笑道:「雲瀚趕得及你的婚禮了。」
少爺要和逸雲成親?方有財愣了一秒鐘,又鬼叫道:「秦大人受了重傷,快死啦!」
莫馨蘭一聽,當場昏了過去。
秦雲漪只覺得似乎整個世界剎那間都消失了,想要放聲大哭,卻又哭不出來。
方慕平扶住她軟垂的肩頭,不讓她倒下去。
守之榆喝道:「有財,你這慢半拍的傻蛋,快去請闕大夫!」
大哥哥、大哥哥快死了……驀然間,不知打哪兒生出來的力氣,秦雲漪掙開方慕平,直奔大廳。
方慕平急追在後,呼喊道:「雲漪,等等我!」
平兒叫逸雲什麼?逸雲又為什麼那麼關心秦大人?方煥元和守之榆對望一眼,夫妻倆極有默契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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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雲瀚躺在擔架上,臉如白紙,沒半分血色,胸前纏著草草裹就的布條,上面染著一片怵目驚心的殷紅。
「大人,」秦雲瀚的隨從李保安附在他耳邊,道:「我們安全抵達方家莊了,方少主是您的屬官,他會幫您請大夫的。」
秦雲瀚嘴唇微動,李保安側耳傾聽,答道:「知道了,我馬上去請夫人和小姐。」
秦雲漪衝到大廳門口,想了十年、盼了十年的大哥哥近在眼前,她卻沒有勇氣走上前去認他,為什麼?她在害怕什麼?
追來的方慕平摟住秦雲漪,堅定不移的擁抱讓她懸蕩在半空中的一顆心,找到了停泊的港灣,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見秦雲漪沒有躲開,方慕平無比欣慰,薄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就讓他們紅塵作伴,一輩子相偎相依吧!
方煥元走到擔架旁,只消一眼,他便看出秦雲瀚胸前的傷口深及要害,鮮血染紅半幅衣衫,如此看來,只怕凶多吉少。「秦大人,我已經去請大夫了,您安心休養吧!」
「秦大人體力不支,無法親自道謝,請方莊主海涵。」李保安代主回答。
方慕平牽著膽怯的秦雲漪,走到秦雲瀚面前,朗聲道:「秦大人,這裡有個人,她很想見您一面。」
秦雲瀚竭盡所能地睜開眼,乍見秦雲漪,恍在夢中,右臂一動,想伸手揉一揉眼睛,他眼花了嗎?漪兒……
「大人,不要動,傷口會裂開。」李保安連忙接住秦雲瀚抬起的手臂。
秦雲瀚叫道:「漪兒……」
「爹爹!」悠悠轉醒的莫馨蘭帶著女兒趕來大廳,聽到秦雲瀚的呼喚,秦詩伊以為在叫她,飛奔到父親身旁。
莫馨蘭泣道:「雲瀚,你振作一點,別拋下我們母女!」
秦雲瀚推開女兒,叫道:「漪兒,來大哥哥這裡。」
此話一出,秦雲漪忍不住淚水滾滾而下。
莫馨蘭震驚得無可復加,低聲問道:「她就是雲漪?你十年來念茲在茲、無時或忘的小妹秦雲漪?」
見秦雲瀚虛弱地點點頭,莫馨蘭頹然坐倒,她居然被蒙在鼓裡這麼久,逸雲和伊兒的眼睛多像呀!她真笨,怎麼今天才發現真相呢?
「漪兒,為什麼不來大哥哥這裡?」看到方慕平摟著小妹,一副沒打算放手的痞子相,秦雲瀚怒容滿臉,喝道:「保安,叫他放開雲漪小姐!」
李保安行事穩重,大人的傷有賴方家延醫療治,如何能出手傷人?再說,方家莊豈是好惹的?當真動手他也多半會輸。
只好動之以情了,李保安央求道:「雲漪小姐,您快過來啊!」
秦雲漪幽幽地開口,「大哥哥,十年了,這麼多年來,你從來不曾回來看我,現在又何必叫我過去呢?」
秦雲瀚伸手要碰觸小妹,秦雲漪退後兩步,整個人縮在方慕平懷裡。
秦雲瀚急道:「漪兒,大哥哥對不起你,從今以後,大哥哥會好好補償你。」
秦雲漪顰眉咬唇,竭力忍住放聲大哭的衝動,顫聲道:「算了啦!大哥哥,我只問你一件事,你見到二哥哥嗎?你知道他的下落嗎?」
秦雲瀚歇欺底裡地喊道:「雲澤?他不也十年沒回去見你嗎?你為什麼不要大哥哥,就要找二哥哥?」
秦雲漪渾身顫抖,神態惶急,淚流滿面,伊兒的事……那個不祥的事……「你怎麼知道二哥哥沒回老家?大哥哥,你見過他嗎?」
秦雲瀚指著胸前的布條,怒道:「我的傷就是拜他所賜,你二哥哥就是湖盜的首腦,已經被我親手剿滅。」
驟接噩耗,秦雲漪哭啞了嗓子,聲嘶力竭地吼道:「你殺了二哥哥,你居然殺了自己的弟弟,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
悲怨交集,秦雲漪回頭望著方慕平,道:「你也當官,你也要殺二哥哥嗎?」
方慕平並不回答,只歎了口氣,雲漪太激動了,他怎麼講怎麼錯,最好就是別開口。
不多時,秦雲漪喉頭一鹹,口吐鮮血,昏厥在方慕平懷裡。
拼著老命趕來的闕大夫愣了愣,迷惘地問道:「先救哪一個?」
「先救漪兒。」秦雲瀚躺回擔架上,用最後一絲力氣對方慕平說:「聖上下旨將湖盜首領斬首示眾,掛在城門上,不准為他收屍,漪兒一定會跑去葬雲澤,你防著點……」
話沒說完,秦雲瀚已然全身虛脫,倒地人事不知。
莫馨蘭急道:「大夫!快救救雲瀚!」
闕大夫打開藥箱,拿出金創藥膏,行醫數十載,他一眼看出秦雲漪乃急怒攻心,吃兩帖藥就沒事了,至於秦雲瀚,可就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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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電光一閃,轟隆隆一聲大響,一個霹靂從雲堆裡打了下來,黃豆大的雨點忽喇喇的灑將下來,暴雨大作。
「打雷了。」高燒已退的秦雲瀚被隆隆雷聲吵醒。
既然有「妙手神醫」的響亮外號,闕大夫回春的本事說多不多,三分總是有的,秦雲瀚傷勢雖重,還是讓妙手神醫撈回一條命。
「再多睡一會吧!大夫說你要多休息。」莫馨蘭守在床邊照料丈夫,徹夜不眠。
「漪兒最怕打雷了。」秦雲瀚不擔心自己,心思只繞著妹子打轉。
「雲潮,對不起,都是爹爹不好,若不是他老人家百般阻撓你返鄉祭祖,也不會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莫馨蘭對丈夫深感抱歉。
莫君彥生不出兒子,就拿半子當成兒子看待,他希望秦雲瀚忘了姓秦這回事,專心當他莫家的女婿,他不讓秦雲瀚回家祭祖,還攔下女婿寫的每一封家書。
他這種蠻橫的作法,造成秦雲漪對秦雲瀚產生誤解,以為大哥哥不在乎她的死活,實則不然,「詩伊」諧音「思漪」,十年來,秦雲瀚沒有一天不想念小妹妹,才會把女兒命名為秦詩伊。
「與岳父無關,腳長在我身上,如果我打定主意要回蘇州舊宅,沒人攔得了我。終究是我醉心功名利祿,生怕朝延發現雲澤和亂臣賊子勾結,不利於我的仕途發展,才一別十年,都不敢回家探望漪兒。」他感情地說。
「漪兒愛她二哥哥還甚於愛我,我殺了雲澤,她不會原諒我的。」秦雲瀚咳了數,說話中氣不足。
「你在雲漪心中若沒有份量,她怎麼會千里迢迢來到杭州,就為了見你一面?」莫馨蘭安慰丈夫道。「如今你是雲漪在世上僅存的親人,要為她保重身子,我們先回京城養傷,留雲漪在這裡平復心情吧!」
「我不放心漪兒一個人在方家。」秦雲瀚激烈地反對。「雲漪不是一個人,有慕平陪著她呢!」莫馨蘭一針見血地指出。「慕平深愛雲漪,他會為她撐起一片天,你甭操心了。」
「馨蘭,你確定嗎?」他還是疑信參半。
「當雲漪還是逸雲的時候,慕平就不可以自拔地愛上她,他愛的是獨一無二的秦雲漪,而不是參知政事的妹子。」她對方慕平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馨蘭,一切由你作主吧!你的話漪兒會聽,我的話她再也不會聽了。」
莫馨蘭神秘地說道:「我說的話雲漪也未必全聽,伊兒的童言稚語,雲漪才會一字不漏地聽個十足十。」
秦雲瀚詫異地問:「此話當真?」
她答道:「千真萬確,托女兒的福,你將來一定可以常常見到雲漪。」
誠心所願,秦雲瀚闔眼朦朧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