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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軍之戀 第三章 作者:檀月(沐風)
    西陵國飛霞府

    「原來你就是十三王爺的養女啊,容貌不怎麼美嘛!」幾名穿著鮮艷宮裙的少女圍著她評頭論足。這些少女都有著公主的頭銜,也都是飛霞府的學生。

    「那又如何?」她頗不服氣的頂了回去。

    「十三王爺可是咱們風氏一族出名的美男子,原以為他會收養的女孩,一定是水靈俊秀,美得不得了的小女孩。」

    她啐了一口,不屑的說道:「他是美男子干我何事?我又不姓風。」

    「你好大的口氣!在這飛霞府內,有七成學生都是姓風的。」

    「姓風有什麼了不起的?」她一臉倨傲的說道:「我本就沒名沒姓,誰也管不著。」

    「哼!敢藐視咱們王姓,看她又有多大本事。」一名少女突然出手,一拳正中她的下巴,她往後跌,撞在樹幹上。

    少女們見狀紛紛吃吃的笑,出手的那名少女笑道:「哎呀,居然連武功都不會,十三王爺可是文武雙全、西陵國無人可比的超凡男子啊!」

    紫瓏低吼一聲,朝少女撲了過去,誰知那少女一扭腰就閃了過去,她的拳頭撲了個空,反而被少女一腿掃倒在地。「瞧她弄得一身灰,好髒啊!」

    少女作態的捏著鼻子。「小乞兒還是該回到破廟去和野狗一起,別妄想纏著十三王爺。」

    「對啊!十三王爺何等尊貴,似你這般來歷不明的髒女孩,還是快滾回街上去吧!」

    少女們將她團團圍住,她就如—頭憤怒的小狼,在圈子裡左衝右突,氣喘吁吁。這些少女至少也練了兩、三年的武功,她如何是敵手呢?

    於是,在少女們的訕笑中,還有兩堂的「西陵史」、兩堂的「治國論」中,紫瓏度過了在飛霞府的第一天。

    「紫瓏,怎麼弄得全身髒兮兮的?」當她返回風府時,譚生立即趨近她身邊,一臉關心的問道。

    「沒事,在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她淡漠的回答,手擦了擦臉上的灰塵。

    譚生側頭望了她一眼,說:「沒事就好,爺在書房等你,快去吧。」

    弘文閣內。

    他凝視著她髒污的小臉,問道:「怎麼,摔跤了嗎?」

    她咬著牙沒有回答,小臉上倔強的神情卻說明了一切。

    他狹長鳳眸閃過一抹瞭然,卻是若無其事的說道:「沒事的話,就坐下來吧,飛霞府的先生今天教了些什麼呢?」

    她在風靜海身旁的小桌子坐下,說:「今天教了西陵史和治國論。」

    「默背一段出來給我聽聽吧。」他口中吩咐,修長的手翻開了今日上朝眾臣商討的國策,也在燈下、在她的身旁批改。

    搖晃的燭火照著掛在牆壁上的長劍,閃著風靜海身後的山水屏風,也將兩人伏案的身影映在白色的窗紙上,交織出溫暖。

    她在飛霞府的第二天,並沒有比較好過。

    一群錦衣少年圍住了她。

    「我爹說,十三王爺深藏不露,一副偽君子的樣子,準不是好東西,由他監國,西陵危矣。」

    「對啊!他一坐上監國的位置,就下令削減王族子弟的領地和兵力,他一人大權在握,一定是要造反的啦!」

    「造反又怎樣?」她抬高了下巴,說:「只要打贏了就是王,到時你們還不是得搖尾乞憐。」

    「你好大膽!居然口出叛逆之言!」

    「打!打反王的女兒!」

    一群貴胄少年將她壓在下面,拳打腳踢。

    當晚她回風府時,臉上是遮掩不住的鼻青臉腫。

    譚生急忙奔了過來,一把抱住她,擔心的說:

    「紫瓏,怎麼會弄成這樣呢?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她掙開了譚生的懷抱,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硬氣的說道:「沒事,不小心跌倒了。」說完就逕自往風靜海的書房走去,譚生則是不放心的跟在她後面。

    弘文閣內。

    他眼光在她臉上梭巡,說:「怎麼,又摔跤了?」

    她點頭,下巴倨傲的抬起。

    他目光掠過她臉頰、嘴角的瘀痕,緩緩說道:「如果不要緊的話,就來唸書吧。」

    她將小桌几搬到他的書桌旁邊放好,然後坐下準備寫字,卻在拿起筆的時候,手腕突然一陣抽痛,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風靜海耳力極敏銳,馬上察覺到這一聲抽氣;他轉頭,看見她小手握著筆桿,有些吃力的寫字。

    「紫瓏,有話要告訴我嗎?」淡淡的問話。

    她抬頭瞥了他一眼,說,「沒有。」又埋頭繼續寫字。

    他深潭似的黑眸凝視著伏在桌几前的瘦小身影。燈光下,她咬著下唇,低頭在紙上寫出歪歪扭扭的字跡。

    他眼中閃著讚賞,卻不再問,修長的手翻開了由尚書府送來的奏本,提起了筆蘸了蘸朱墨,開始例行的批閱。

    夜漸漸的沉了,斜彎月兒也逐漸爬上了樹稍,風府的書房內一片寂靜,只聽見筆在紙上疾行的沙沙聲響。一大一小兩個人,一快一慢,行雲流水與滯礙緩慢兩種速度,卻和諧的並肩共行著。

    「你這麼聰明厲害,為什麼不造反?」紫瓏突來的聲音,劃破了原本的和諧寧靜。

    疾書的沙沙聲停頓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淡淡的回答:

    「每個人都有天生本質,而我,就是守護至親、守護西陵國。」他放下筆面對著她,燈火下映出他臉上罕見的嚴肅。

    「那我呢?」她仰起小臉問道。

    他伸袖為她擦去沾在鼻尖的墨漬,道:「反正不是文狀元,別分心,快寫吧。」

    她埋頭繼續寫字,卻突然冒出一句話:「我知道,我是破軍星,生來就是要帶兵打仗的。」

    風靜海好像沒聽見似的,但那一直凝神批閱的俊容,卻笑了。

    兩人一直待在書房直到起更,紫瓏才將筆硯收拾好,回房就寢。

    待她離開之後,譚生才敢踏入書房。

    「爺,依我瞧,紫瓏八成是在飛霞府受人欺負了哪。」

    風靜海神情淡然的說道:「她不肯說,我也不會問。」

    「可是,紫瓏只是個孩子啊。」

    「如果她真如你所說是破軍之才,這點小事難不倒她的。」

    「……」譚生突然開始同情紫瓏,一個年方十二歲的小女孩,被生於皇家的青年收養,她的前途多舛哪。

    第三天,飛霞府起了不小的騷動。

    有的學生失足掉到沙坑裡,有的誤踩網繩被倒吊在樹上,而這些學生的共同特點都是:去追打十三王爺的義女,紫瓏。

    她咧著嘴,看著一個個哇哇大叫的學生從各種陷阱中被救下來,對自己忙了一早上的傑作頗覺滿意,她伸手抹了抹臉上的塵土。

    「辛苦你了。」溫柔的嗓音,一隻白皙的手伸到她面前,遞過來一條乾淨的手巾。

    她抬頭,看見面前立了一名俊麗少年,大約十五、六歲左右,身上穿著寬大的書生袍,纖瘦秀雅,只見他笑盈盈的望著她。

    她盯著少年半晌,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笑道:「你是女的。」

    只見那俊麗少年破顏而笑,說:「真聰明,你是第一個識破的。」

    「對啊!當初我就沒看出來。」頭頂傳來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她抬頭,看見樹稍上一雙白緞鞋晃呀晃的。

    只聽見那俊麗男裝少女笑道:「菊,別頑皮了,下來吧。」

    樹上那女孩仍悠哉的晃著雙腳,說:「我早就看那些傢伙不順眼了,可是礙於同是王族,不便出手修理。喂,新學生,你叫什麼名字?」

    紫瓏仰起頭,大聲說道:「你先下來,我沒看到人,不會隨便報名字的!」

    「果然是靜海王爺看中的人,精明得很哪。」話聲未了,一名身穿月牙白宮裙的少女輕飄飄的落在她眼前,落地時連—點灰塵也沒激起。只見少女年紀和她相當,容貌雖尋常不起眼,但滿面笑容,甚是可親。

    她見那少女如此身手,不禁吃驚的張大嘴。

    那秀麗男裝少女見她如此神情,便好心的解釋道:「別在意,她天生武學奇才,與眾不同,我跟你一樣也是不會武的。對了,聽說你叫紫瓏?」

    「嗯。」她點頭承認,不知為何,聽那溫沉的男性嗓音每日如此喚她,她也就逐漸習慣,不再排斥了。

    「紫瓏?原來十三王爺把自己的服色給了你啊,真稀罕哪!」那名身手不凡的少女有些詫異的說道:「他在王族中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我以為紫色到他身上就會斷絕了呢。」

    「紫色斷絕?什麼意思?」她一臉困惑。

    「西陵王族每一支都有自己的服色,像我家就是不起眼的月牙白,」少女比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宮裙。「而十三王爺是聖君之下最尊貴的紫色,全朝廷只有他能穿紫色的袍服喔。」

    她聽了,低頭瞧瞧自己身上的淡紫衣裙,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覺。難道他真把她當作傳人?

    少女換了話題:「你很本事啊!一點武功都不會,還能把那群神氣的傢伙整得東倒西歪,難怪一向自視甚高的十三王爺會收養你。啊,還未介紹呢。」

    這小姑娘轉換話題甚快,馬上一比那俊麗少女,說:「她姓梅,是從東莞國來求學的。至於我嘛,叫做風靜菊。」

    紫瓏一聽,忍不住叫道:「等等!你的名字怎麼和他如此相像,只差一個字?」

    少女笑道:「什麼他呀他的,真沒禮貌,你不是應該稱呼十三王爺為義父嗎?」

    她哼了一聲,說:「那傢伙想做我老子,再燒十輩子香吧。」

    少女聽了咯咯的笑,手伸進腰間小袋,抓了—把瓜子出來。「知道他們為何要欺負你麼?要不要吃?」

    紫瓏聳聳肩,說:「無聊吧。」從新認識的朋友手中接過瓜子,啪的撥開殼,往空中一丟,瀟灑無誤的落入口中。

    「他們非常嫉妒你喔。」名叫風靜菊的少女一邊磕瓜子,一邊說道:「因為你是十三王爺的義女……」

    「我不是那傢伙的義女!」她火大的抗辯。

    「好啦好啦!不是就不是。靜海王爺仍然未婚,西陵國中不知有多少貴女想穿上他那身紫哩,你卻不屑一顧。」

    風靜菊續道:「你知道嗎,十三王爺可是咱西陵王族的傳奇人物喔!據說他三歲識字,八歲就下筆寫策論,十五歲時匿名參加制舉大考,得到甲榜第一。但他身為王爺,若以官階來算,和一品侯相當,但新科狀元最多只能封到四品,著實讓當時的禮司傷透了腦筋。嘿!真想看看那些大人們苦著臉的模樣。」說著又咯咯的笑了起來。

    「至於武功方面,那更是不用說了。咱們西陵王族尚武,不論男女都是從小就開始習武。聽說他十六歲就披掛上戰場了。先帝還在世的時候,他就已立下不少戰功。我嘛,同樣是『靜』字輩的,跟靜海王爺比起來簡直是廢物,一看到兵書就開始頭痛……喂,下回兵法課的考試你要幫我喔。」

    「好啦好啦!」紫瓏急欲多加瞭解撫養人的一切,忙連聲問道:「還有呢、還有呢?」

    「還有啊,聽說他的武功相當精湛,可惜很少在人面前展露,我真想親眼瞧瞧。」風靜菊的小臉露出嚮往之色。

    「風十三在東莞國也很出名。」梅姓少女也有禮的加入談話。「他幾次領兵出征都讓東莞的將領吃了大虧。」

    「我早知他不只是尋常的貴族公子,卻沒料到原來他這麼厲害……」紫瓏有些詫異的自語。「難怪叫做靜海,深靜的海,波濤不興,心底在想什麼鬼主意誰都不知道。」

    她曾經在弘文閣外聽到他命令鐵衛去讓某某大人「對皇上尊重一點」,當時聽他的語氣輕描淡寫,現下想來,卻令她心底寒毛直豎。

    梅姓少女笑道:「如果不是他那些『鬼主意』,西陵國早就被滅了也說不定。」

    「所以我才不喜歡他,」她嘟嚷道:「哪天把我賣了也不一定。」

    風靜菊打量她,好奇的問道:「怎麼你好像很討厭靜海王爺似的?」

    「當然。」她想也不想的回答。「你們都被他好看的外表騙了,他其實是個大壞蛋。」

    「是嗎?」風靜菊歪著頭,有些不太相信,梅姓少女也臉露詫異之色。

    她繼續危言聳聽的說道:「他會把小孩抓起來打,再丟到冰水裡凍,還不聽話就擺到鹽裡醃。」

    「你說的是真的嗎?」風靜菊露出恐懼之色,下次看到十三王爺要躲得遠遠的。

    「當然。」她斬釘截鐵的回答。當然——只有第一句是真的。

    她再乘勝追擊,說:「所以你們說,打小孩的人是不是壞蛋?」

    「是!」兩人再無懷疑,異口同聲的回答。

    不遠處的樹叢後轉出—條頎長人影,紫袍大袖在微風中輕輕飄動。他將三名少女天真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聽進耳裡,只見他俊雅的臉龐露出微笑。

    「梅鳳書,東莞國人氏,出身書香世家,天資勤勉,性情謙恭,是連續三年策論文試的第一名。」譚生剛從飛霞府人事官處調出卷宗,就立即向主子報告。

    「嗯。」

    「風靜菊則是九王爺的遺孤,只是她罕少出入宮廷,所以在眾位公主中並不引人注目,在飛霞府的成績也平平。」

    風靜海聽了點頭,說:「此女小小年紀有如此功夫,卻不驕傲張揚,也不是凡兒,看來,紫瓏交了相當不錯的朋友。」

    「爺,您嘴裡說不理會她,其實放心不下,所以還是過來瞧瞧了。」譚生笑嘻嘻的說道。最近有個意外的發現——他這個外表冷漠的主子其實有好父親的特質。

    風靜海聽了,不自然的轉開臉,眼睛望著牆外遠方的天際,淡淡的說道:「該回府整理行裝了。」

    飛霞府花園內。

    「曾經臨風詠柳絮,梅菊紫瓏落飛霞。」老榕樹垂須下,傳來少女輕柔的吟哦聲。

    「好啊!好啊!果然是才高八斗的梅,一眨眼就做了首好詩。」風靜菊拍著小手笑道。

    「惡,這是什麼爛詩,好聽是好聽,一點意思都沒有。」紫瓏卻是埋怨著。

    「沒法子,要把咱們三人的名兒嵌進去,又要對仗押韻,就做成這副風花雪月、言不及義的德性了。」梅鳳書清麗的小臉露出歉疚的神情。

    風靜菊朝溫文的好友眨了眨眼,說道:「梅,別睬她,這傢伙只懂得一字長蛇陣、雙龍出水陣、七韜八略、三十六計,這麼優美的詩句對她來說太深奧了。」說完便清脆的笑了起來。

    「哼!看我的猛虎出閘!」紫瓏一拳朝笑得像朵可愛小菊的好友頭上揮了過去。

    這些日子以來,她為了不再受欺負,認真的在飛霞府學習武術。平日有武功不凡的好友過招,再加上風靜海偶爾有空也會點撥她幾招,益友加上名師,她進步神速,已非當日讓人欺侮的角色了。

    兩人打了起來,小拳小腿掃得風聲呼呼,煞有介事,斯文的梅鳳書則是攏著衣袖,面帶微笑的站在一旁觀看。

    紫瓏打了個過癮後,便一屁股在樹根上坐下,隨口說道:「梅,過年時來風府玩吧,那傢伙不在家。」

    她口中的那傢伙即是她的收養人。

    「哪個風府啊?」風靜菊又著腰不服氣的說道:「我家也是風府哩!咦?靜海王爺大過年的不在家嗎?」

    「他常不在,誰管他跑哪去了。」她故意擺出一副毫不關心的神情。

    梅鳳書略感詫異的說道,「紫瓏,你難道不知十三王爺領兵出征了嗎?」

    「無情的傢伙!要上戰場怎麼不通知我一聲,」她叫嚷的跳了起來。「我也要去瞧瞧,嗯,叫譚生帶我去。梅、菊,過完年再見!」轉眼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風靜菊見她說走就走,毫不留戀,便向溫文的好友埋怨道:「梅,你覺不覺得紫瓏喜歡戰場甚於我們兩人啊?」

    「應該是說她打心底喜歡十三王爺吧。」梅鳳書臉露微笑。「只是她自己好像不知道。」

    西陵主帥帳內,放著兵圖的桌前是身穿紫衣戰袍的修長青年。

    他手邊放著擦痕纍纍的銀鳶盔,眼睛注視著適才以硃筆畫出的敵軍兵力分佈圖,眉峰聚攏,自語道:

    「為何仇烈陽沒有出來迎戰?難道他另有奇策,還是出了什麼事……」

    「用虎翼陣好不好?」一張小臉從帳幕後露了出來。

    「紫瓏,你怎麼來了?」他站起身,面露詫異之色。

    「爺,紫瓏吵著要來看您帶兵,我只好將她帶來了。」一旁的譚生無奈的說道。

    「胡來、胡來!怎麼可以帶孩子上戰場!」風靜海連聲責備,接著轉向收養的頑皮女孩,正色說道:「紫瓏,你馬上乖乖跟譚生回去,這裡不是小孩兒玩耍的地方。」

    「不要啦!我要看打仗!」她扯著他戰袍的衣角直嚷著。

    「聽話,回去!」他擺出父親的臉孔。

    「不要!」

    「回去!」

    「不!」

    風靜海拗不過她,只得歎口氣。「好吧,」長臂一伸,將她抱起,說:「明兒個就帶你去戰場上瞧瞧。」

    「好耶!好耶!終於可以上戰場了!」她歡欣大叫,圍著一身盔甲的他手舞足蹈了起來。望著她雀躍的背影,他意味深長的說道:「早一日讓你看清沙場的殘酷也好,現下想要後悔還來得及。」

    第二天,風靜海果然履行諾言,帶著她一起上馬,出了軍營。

    青騁馬載著兩人,達達的步上了一座小山丘,從那兒可以俯瞰戰場全景。

    「附近恐怕還有東莞士兵,你千萬別亂跑。」風靜海將她抱下馬來,大手輕握了一下她瘦小的肩,叮囑著。

    「好!」她大聲應著,一下馬,立即興奮的轉頭四望。

    入眼卻是一片灰慘慘的大地——屍肉模糊,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臭味;焦火夷地,將原本翠綠的大地容顏燒成醜陋不堪的死土。

    原本興奮的心情被迷惑所取代,剎那間她呆了。

    那不是幼小的她所能瞭解的世界。

    「唉,同在一塊大陸上的西陵和東莞,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長年交戰呢?開疆擴土,侵略鄰國,說是為了國家的富強、後代子孫的驕傲,然而,征戰使國力疲乏,又如何富強得起來?在戰爭下成長,兩國的孩童又如何能瞭解何謂真正值得驕傲的生命呢?」

    身旁傳來風靜海黯然的話語,她不覺轉頭望向他——

    修長的身子立在山丘上,風吹著他身上的戰袍,他的側臉顯得剛強而寂寞。

    而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了深沉的悲哀。

    不知為何,看見他黯然的神情,她的心口彷彿讓人打了一拳,悶悶的有些疼痛,卻不是為了自已。

    此刻在她身邊的男子,雖然武勳彪炳,卻不喜歡上戰場;雖然天賦奇才、位高權重,被尊為西陵第一人,卻不快樂。

    他不快樂,她就是知道。

    雖然她不懂他剛才說的話,也不明白他為何悲哀,小小的心坎卻湧出了奔放的情感,熱呼呼的,像冬天的烈火,想掃去他眉間的深愁,撫平他臉上的蕭瑟。

    她見過風靜海的很多面貌,每一張臉都很精明、很強,但此時卻是脆弱無奈的他,贏得了她出自真心的好感。

    她突然撲向他。

    小手從後緊抱著他的腰,她仰著頭,以稚氣的堅定說道:「等我長大,代替你上戰場。」

    淡漠的男聲從上方飄來:「你不怕死嗎?」

    她信心滿滿的說道:「我很強,不會死的。」

    「真是個麻煩的孩子哪。」風靜海伸手輕摸著她的頭,眼眸望著遠方,輕聲說著。

    小手仍緊緊的抱著他的後腰,臉埋在他的戰袍裡,鼻端聞到混著男性汗水和塵土的味道,心中忽地有了從未有過的、好踏實好踏實的感覺——有了家人的感覺。

    她是讓人丟棄在街頭的孤兒,出生以來,只想過如何填飽肚子、如何活下去,只認真考慮過身邊的安危、自己的一切。然而現在,這是她頭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他人的心情,而這股感動,使她內心產生了一股純真又直率地衝動,想為他做些什麼。

    仰頭看著依然遠望天邊、沉默不語的風靜海,莫名地,一道不可抵擋的強烈意念竄入她的心中——她要保護這個堅強卻又脆弱的男人。

    她暗自下了決心。

    不久,天起了霧,漸漸的籠罩了山丘,只見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在霧茫茫中佇立著,良久衣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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