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在夾縫中求生存的他,不輕易失控,不顯露真心,總是保持距離,從容遊走在各種人際關係中。可自從離婚後他就漸漸不認識自己了,他不只被一個笨女人打敗,而且是兵敗如山倒。
他到底愛不愛她?答案是無解,因為他三十年來沒愛過任何人,哪會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
寧靜卻煩躁的午後,他被一通電話吵醒,原來是很久不見的母親,她終於有空回台灣了,母子倆當然要見個面。
他問了母親下榻的飯店,答應晚上就去見她,遺憾的是母親還沒看過媳婦,他跟思凌就離婚了,這不是天大的諷刺嗎?大哥說得對,工作可以依照計劃,感情卻是千變萬化。
晚上六點,林品軒依約來到飯店套房,一進門就看到桌上有許多土產小吃,剛回台灣的人都愛吃這一味,他母親紀亞雯站在窗前,跟上次見面一樣艷光照人,他繼父喬治真是個好命的傢伙。
「媽,好久不見!」林品軒買了一束花,記得母親最愛的就是紫羅蘭。
紀亞雯收下花束,沒有讚美只有批評。「小軒,你怎麼一下老了這麼多?我記得我生的是個帥哥,你居然把自己摧殘成這樣?」
「媽,你也不用這麼誠實吧?」最近他常失眠,昨天又喝得大醉,難免氣色會差一點,況且他是個離婚男子,如何能春風得意?
「哼!」紀亞雯把花束放到一旁。「今天多吃點,你太瘦了,不好看。」
「是∼∼」做媽的總是希望孩子吃得飽飽的,在母親眼中,即使他三十歲了一樣不會照顧自己。
母子倆聊了些彼此的近況,紀亞雯輕鬆問起關鍵話題。「我說小軒,你準備要再婚了沒?」
「咳!現在還不想。」他差點被口中魚丸噎到,就知道媽會提起這檔事,他躲不掉的。
「我那個可愛的媳婦是怎麼跑掉的?說來聽聽。」紀亞雯只看過兒子和媳婦的婚紗照,對於他們小兩口的故事頗為好奇。
母親是這世上唯一能看穿他的人,林品軒知道自己說謊也沒用,只好坦白招了……
當他說完來龍去脈,紀亞雯大笑不已。「哈哈哈!沒想到我的媳婦這麼厲害,照片中她看起來很單純,甚至有點天真的樣子,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她是有點笨笨的沒錯,以前常被壞男人騙,遇到我才變得好命,女人本來就不用太聰明,她只要乖乖做我老婆就好了。」
紀亞雯瞇起眼警告:「千萬不要瞧不起女人,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
「媽,我不是在說你,我是說思凌,她不是精明能幹的那一型,她想耍酷太勉強了,我不懂她為什麼小題大作,我有哪一點對她不好?」大男人都愛面子,他就是不想承認自己有錯,儘管人人都說是他的錯。
「嘖嘖,真想幫你錄音起來,讓你自己聽看看,你到底在說什麼蠢話。」
「我哪裡蠢了?」他長這麼大還沒聽過幾個人這樣說他。
「你什麼都不懂,連愛一個人都辦不到,我看你比她蠢多了。」紀亞雯放下手中的愛玉冰,搖頭感慨道:「說來我也有錯,都是因為我跟你老爸的關係,才害你變成這種蠢蛋。」
林品軒撇撇嘴,不太情願的說:「我知道我是有點自以為是,但我這麼優秀、這麼完美,處處照顧她的需求,她還有什麼不滿足?」
「你有沒有聽過信任和尊重?當女人愛上男人,不一定要他當白馬王子,而是要他用真心對待,一個有缺點但是很誠懇的伴侶,其實比完美先生更讓女人放心。」
他聽了啞口無言,果真是如此嗎?母親是個有智慧的女人,昨天思凌也說了類似的話,她寧願要一個平凡的丈夫,吵吵鬧鬧就是不要欺騙,這麼說來有可能是他錯了?
「你媽我當年就是個女神,才讓你爸莫名其妙的想逃,後來我跟喬治在一起,慢慢的想開了,其實感情是沒道理的,只要順其自然就好了。」喬治是個美國華僑兼富商,多年前對她一見鍾情,等她離婚後才告白追求,兩人一拍即合。
「當初爸那樣對你,你沒有不滿嗎?」林品軒吞了一口炒米粉,他會偏愛家常菜應該是母子遺傳。
「我當然很不滿,憑什麼是他甩我而不是我甩他?不是我自誇,我這麼棒的女人哪裡找?幸好後來我搞清楚了,他跟我這個女神一點都不配,他只是個歐吉桑,當然要找歐巴桑。」紀亞雯順便損一下前夫和情敵,好讓自己維持心理健康。
「你現在的婚姻幸福嗎?」
「我跟喬治都不完美,但我們能欣賞彼此也包容彼此,坦白說我對外人還是會假仙一下,只有在喬治面前我很自在,美醜都無所謂。」
「這麼說來,我是先天缺陷、後天失調嘍?」糟糕,怎麼一副前途無望的樣子?
「嗯哼。」紀亞雯端起一碗豆花,對兒子點個頭。「你從一開始就搞砸了,感情最重要的就是單純,你用盡心機結果只做到表面功夫,還不如傻傻的去愛。」
「可是我……我不知道我到底愛不愛她,我從來沒有那麼深刻的感覺。」這似乎是最大問題,他沒愛過任何人,怎麼知道什麼是愛?
「如果你不愛她,你可以再找一個笨女人,這對你應該不困難,但你一直忘不了她,還為了她找人理論,把自己灌醉不上班,你哪次分手有這麼嚴重過?」
母親再次把他逼得無話可說,離婚對他影響確實極大,他不能再逃避自己的感受。「如果……如果我真的愛她,我該怎麼辦?」
「自己惹的禍就要自己收拾,先跟她好好談一談。」
「昨天我去找過她,結果她把我臭罵一頓。」想到她的眼淚,他胸口一陣疼痛,連胃口都沒有了。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想清楚,你的想法會影響你的態度,你的態度會影響她的反應,等你確定自己要什麼再去找她。」
「如果太晚了怎麼辦?她會不會已經不愛我了?」這個可能性讓他驚慌起來,從思凌昨天的表現看來,顯然她不願再跟他有任何關連。
「感情的事無法勉強也無法預料,你只能順著自己的心意走,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又是一番至理名言,他不禁陷入沉思,三十年來的人生他愛過誰?閉上眼會想到誰?無論如何都不願放手,萬一錯過會後悔終生的又是誰?
「等下次我回台灣,希望你已經再婚了,到時可要讓我看看媳婦。」
「好,還是同一個可以吧?」他脫口而出,只覺得理所當然。
「那是再好不過。」紀亞雯對兒子露出讚許的笑容。
就這樣,林品軒決定了再婚的對象,現在唯一問題是……那個女人還會要他嗎?
喬思凌沒想到前夫會再次出現,上次在外面等也就算了,這次竟然登堂入室!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從櫃檯後衝出來,雙手插在腰間說:「這是婦產科診所,不是牙科,請你現在就離開!」
以前他可以說要看牙齒,但現在他總不能說要看婦科疾病吧!
林品軒伸手撥一下頭髮,看看四周幾個孕婦和陪同的丈夫,表情不太自在。「你……什麼時候下班?」
「不關你的事。」
「那我在外面等你。」他退而求其次,反正總會等到她。
「你到底想怎樣?」一個男人站在婦產科門口,又不是陪老婆一起來,那多奇怪!
「我有話想跟你說。」
「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上次不是都說完了?拜託你高抬貴手行不行?」她刻意壓低音量,就怕被客人們聽到,她不想成為八卦女主角。
他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重複同樣的話。「我在外面等你。」
「不行!」他站在門外,她怎麼能專心工作?
「外面是人行道,任何人都有權利站在那裡。」
可惡的男人,每次都有他的歪理!她咬咬唇,終於妥協。「算你厲害,我五點半下班。」
他聽了雙眼一亮。「我七點去你家接你,我們一起吃個飯,可以嗎?」
「談話就談話,為什麼還要吃飯?」又不是約會,他們之間早就沒那必要了。
「你總是要吃飯的,我保證免費優惠,OK?」
她忍不住輕笑起來,他居然還記得他們第一次約會的糗事,感覺上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她突然停住笑意,因為他用一種懷念又渴望的眼神盯著她,好像隨時都會撲上來。
她咳嗽一聲,很快恢復鎮定。「晚上見,我住在原來的地方。」
「好,再見。」他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又問:「你真的會跟我吃飯吧?」
「我答應你了就不會爽約。」她不明白自己為何答應,只能說離婚夫妻也可以很文明,一起吃頓飯不算什麼。
「好,太好了,那……那就晚上見,不見不散!」
「嗯,掰掰。」他講話怎麼有點結巴?她不懂他有什麼好緊張,該不會又在演戲了吧?
等林品軒一離開,吳璧如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主動發表評語說:「你前夫還挺純情的樣子。」
「純情?」喬思凌被突然出現的老闆嚇了一跳,對於這種形容更覺不可思議。
吳璧如倒是一臉理所當然。「沒錯,他就像第一次談戀愛的男生,緊張兮兮的想約女生出去。」
「璧如姊,你要不要配一副新眼鏡?最近有個特價活動,而且是名牌的喔!」
「哎呦,你這個壞心的丫頭,竟敢暗示我眼睛脫窗?」
「哪有?姊姊別冤枉我啊∼∼」兩個女人笑鬧了幾句,才各自回頭工作。
前夫到底純不純情呢?那不是喬思凌關注的問題,彷彿歷盡滄桑的老人,她已學會不抱任何期待,畢竟是面對一個完美的天才演員,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