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寒地凍,百花卻依然開放。絕美的花叢中,出現一個天仙般的少女,她凝視著河水,臉上的神情無比欣喜。
恰巧在不遠處樹蔭下賞景的白正堂,一瞧見這少女,便再也移不開目光,怔怔地出了神。
他從沒見過這麼美的女孩兒。晶瑩剔透的肌膚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嫣紅的粉頰和櫻唇,像是雪地裡綻放的紅櫻。她唇畔那一抹微笑,更勾得人心曠神怡,而最懾人心魄的,是那雙靈動慧黠的雙眸……
她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女子,即便她看來約莫只有十歲,但可以想見,幾年之後,她會出落得多動人。
「小姑娘,你在這兒做什麼?」他忍不住上前攀談。
「哇!」突然受到驚嚇,她整個人彈了起來。「你做什麼?嚇死人了!你是誰?為什麼躲在這裡偷看我」說完一連串話,少女凶巴巴地瞪著他,既不羞澀,更不臉紅。
她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嗯,他生得真俊,她長這麼大,還沒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呢。可無論多好看,嚇著她就是不應該!
白正堂微微皺眉,沒料到長得像仙子般的小姑娘,脾氣竟這麼大。「小姑娘……」
「誰是小姑娘!」她挺直身、插起腰。「你這人很奇怪耶,幹麼一直小姑娘、小姑娘的叫?我十二歲了,一點都不小!我看你也不過大我一、兩歲罷了,有什麼好神氣的!」
她討厭被人看得很小,尤其是像他這樣好看的人。
「你——我十六歲,再怎麼說也比你大,叫你一聲小姑娘也不為過。」話一出口,他才發覺自己竟被她激得像小孩子般回嘴,他究竟是怎麼了?平日的沉穩冷靜,這會兒全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深吸口氣,再開口道:「小姑娘,我沒有偷看你,事實上,這兒是我平日散心的地方,只是今日恰巧遇見你罷了。」
「哦?」她雙手抱胸,繞著他上下打量。「你叫什麼名字?」
「白正堂。」他答著,被她認真的模樣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白正堂?好吧,你可以待在這兒。」她停在他跟前,因著身高的差距,不得不仰頭看他。十六歲?和她差四歲。那麼等她十八,可以嫁人的時候,他已經二十二了呢。到時,他應該會比現在更高、更好看吧?她決定,可以讓他跟她做個朋友。
「現在我得到河裡去抓魚,你別妨礙我,明白嗎?」
「抓魚?!」
「沒錯,我得把這幾隻鯉魚抓起來。」她邊說,邊走回河裡。「瞧這鯉魚游得這麼用力,還能游上瀑布,可見它們的肉一定很嫩,拿來炒個醋溜魚片,肯定好吃極了!」想起美食,她不由得綻出笑容。
「炒菜?你要拿它們炒菜!」白正堂大驚失色。「住手!」
「什麼?」說時遲那時快,小女孩已經徒手捉住一條「神鯉」。「看!我的技術很不錯吧,這條魚又肥又大呢,我看足夠來個活魚三吃!」
「你——」白正堂一步步向前。「你放開它。」他好聲好氣地勸說。
「為什麼?」小女孩一臉茫然。
「小姑娘,這河裡的魚,是百丈城的神鯉,你不能抓來吃的。」他走到了河邊。「乖,快把它放回去。」
「神鯉?」她偏過頭,一臉懷疑。「你少騙我!該不會——是你自己想吃吧?」
「我——」他深吸口氣。「神鯉是城裡百姓們的信仰,你要是吃了它,會犯眾怒的。還有,你現下要是再不將它放回河裡,它就要死了。」
「是這樣嗎?」她看了看手中的鯉魚,又看了看他。「可是,你怎麼知道它是神鯉,如果是的話,它怎麼會被我抓到?」
「這——它一時不小心!」
「不小心?」她眨眨眼。「依我看,它不是不小心,而是心甘情願要來給我吃的!」她的語氣十足肯定。
「你——小姑娘……」
「我姓紀,紀小玉!別再叫我小姑娘了!」她有些惱。
「好。」他深吸口氣。「小玉姑娘,雖然我無法確定這兒的鯉魚是不是神鯉,但這些魚活在河裡這麼久了,你平白無故捉起,只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豈不是太殘忍了?」
「你吃素啊?」她挑起柳眉。
「嗯?」他愣住。「沒有。」
「沒吃素幹麼一副出家人的樣子?」她搖搖頭,對他的「迂腐」感到不耐。「喂,如果它不是『神鯉』,你就讓我抓它了嗎?同樣是魚,你也太看不起平常的魚了吧?」
他一時語塞。「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愛惜眾生,想吃魚,魚販那兒有,用不著再無端殺生……」
「魚販的魚?欸,那怎麼跟能游上瀑布的魚兒比?」她歎了口氣。「要不這樣吧,告訴你,我的手藝好得很,你要是不把這事兒說出去,我煮了這魚,分你一半,保證你吃得開心!」她微笑,彷彿已篤定這「交易」能達成。
「不必了。」他終於忍不住命令道:「你放開它!」倘若說服不了她,他恐怕得親自下水去捉她才行。
「不放!」她兩手捏住魚,宣示決心。
「你要再不放開,我就叫人了。」他發出最後通牒。「到時要是叫來了城裡百姓,讓人家看到你捉神鯉來吃,你可慘了!」其實這兒鮮少有人出現,就算是他喊了,也不見得有人來,但若能騙她放下鯉魚也綽綽有餘了。
「呃……」她有些猶豫。
「還不放?」他瞇起眼。「那我叫嘍——來人哪!紀小玉想抓神鯉煮來吃」
話聲方落,只聽得人聲雜沓而至。
「什麼?」
「有人偷神鯉!」
「是誰這麼大的膽子?」
白正堂愣住。
紀小玉僵住。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上百名城民和一對涕泗縱橫的夫婦。「天!小玉!你在這兒爹娘總算找到你了!幸好白老爺帶著大夥兒一塊兒四處找你,否則爹娘都快急死了!小玉,你怎麼會跑到這兒來的?」夫婦倆撲上前。
「神鯉!她手上抓著的是神鯉!」有人眼尖地瞧見紀小玉手上奄奄一息的魚。
「我——沒有!」紀小玉立即鬆手。
「撲通!」魚兒落進水裡,游了個無影無蹤。
「是你想吃神鯉?」一名老者神色凝重地上前。後頭跟上的,是上百名的百丈城民,個個表情嚴肅。
「不!不是這樣的。」紀小玉拚命搖頭。「是他!是他要吃的!」她指向白正堂。
白正堂瞪大了眼。
城民看了白正堂一眼,紛紛搖頭。
「咳!咳!小姑娘,當著這麼多人面前說謊是很不好的。」老爺爺清了清喉嚨,表情甚不贊同。「正堂是咱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學問、品德、修養都是大夥兒公認的好,平日他最愛護生靈,怎可能叫你一個小女孩兒捉神鯉來吃?我看你還是快認錯吧。幸好神鯉沒事,否則你的麻煩就大了。」
快救我、快救我啊!不救我你就慘了!紀小玉不語,只拚命以眼神向白正堂示意。
「各位大叔。」白正堂卻只是朝她淡淡一笑,然後轉向大夥兒道:「我想,看在她還只是個小姑娘的分上,請爺爺就打她十個大板,以示懲戒,相信她以後就不會再犯了。」
什麼紀小玉幾乎想衝上岸揪住他。
老爺爺捋了捋白鬚。「也對。畢竟她才初來乍到,也不能要求太苛,就照正堂說的做吧。」他轉向紀家夫婦。「大剛,雖然你們紀家剛搬來百丈城,有些規矩還不熟悉,可孩子做錯事總是事實,你說這樣處置可好?」
紀大剛看了看女兒,用力點頭道:「沒問題,白老爺的話我一定聽,我這小女,就請白老爺管教了!」
「爹」紀小玉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爹要讓人打她?!
「小玉,上來!」紀大剛命令。
看見爹變了臉色,紀小玉一聲也不敢吭,濕淋淋地上岸。
「過來!見過白家老爺,這可是你爺爺的老友,也就是咱們紀家的長輩,往後,你也得喊一聲爺爺。」
「爺……爺……」紀小玉囁嚅。
「好。」白老爺捋鬚微笑。「以後可別再調皮了,明白嗎?」
「還有,這是白家少爺。叫哥哥!」紀大剛拉過女兒。
紀小玉瞪著白正堂,緊咬住下唇。哥哥他根本就是陷害她的人,叫來一大群人讓她丟臉,還要人打她十大板,打死她也不會叫他哥哥!
「小玉!還不快叫人!」紀大剛吼起來了。
她倔強地搖頭。
「紀小玉!」
還真沒見過這麼倔強、這麼剛烈的小女孩哪,白正堂不禁搖頭。「伯父,她年紀還小,您就別勉強她了。」他要是不出面打圓場,這場戲可沒完沒了了。
「不成!這麼不聽話的丫頭,白老爺,不用您費力教訓,我這就帶回家好好修理!」說著,紀大剛一手拖住女兒,一手拉過妻子,排開人群往城裡走去。「各位對不住了!我先回家修理小女,等過兩天再向各位擺酒道歉!」
眾人微笑搖頭。
「爹!放開我!」紀小玉哀嚎。「白正堂,你給我記著!」
「你還說!」紀大剛拍了下女兒的頭。
只見一行三人,連拖帶拉地離開。被拖在後頭的紀小玉,還不時回頭,惡狠狠地瞪向仇人
姓白的!這梁子我們結下了!她咬牙。
看著不遠處射來的怨恨目光,白正堂忍不住想笑。這紀小玉好大的脾氣啊,看來她真要在這兒住下,這下他們百丈城,恐怕有得熱鬧了。
這一年,他十六。
她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