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錯了。
而且錯得離譜。
她本以為只要讓自己的身心完全屬於他，他就會忘不了也離不開她，那麼無論他到哪兒去、跟誰見面，她都可以放心了。
然而她卻沒有想到，事實是，她的擔心更甚了。
即便她知道，他是真心愛她，但經過昨夜，她將自己給了他，卻更害怕失去他。光是想到不知要跟他分開多久，她的心就忍不住揪痛。
「傻瓜。」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宮裡不是誰都可以進去的。」他並不想和她分開，尤其是在擁有她之後，他不想丟下她一個人，然而，他卻不得不這樣做。
「不管，我要跟你一塊兒進宮。」她攀住他。「我從沒見過皇宮長什麼樣子，也沒見過皇上的模樣，拜託你，帶我一塊兒進宮好不好？」
「不是我不想帶你，而是不能。」他搖頭。
「可是，你不擔心我一個弱女子住在客棧，萬一你好幾天都不能回來，人家覬覦我的美色怎麼辦？」她皺眉。「而且京城這麼大，要是我出門不小心碰上壞人，誰來保護我？」
他沉吟了半晌。
這確實是個問題。如果她在這兒有什麼萬一，他絕不會原諒自己。這是他帶著她進京前一直擔心的事，而現在的他，更擔心了。
「我都想好了。你讓我假裝成你的書僮跟你進宮，就可以隨時在你身邊，而且我會很小心、很小心，不讓別人發現我。這樣你就可以就近照顧我，我也可以開開眼界，看看皇宮長得什麼樣子，你說這主意好不好？」她眨著一雙大眼。
他幾乎就要被她說動。
「不行！太危險了。」他找回理智。「要是被發現你女扮男裝進宮，這可是欺君之罪，不只你我，連我們在百丈城的家人也會受到連累的！」
「不會的！我不會被發現的！」她捉住他的手臂。「難道你真要我一個人待在這兒？要是我出事了怎麼辦？拜託！拜託你帶我一起進宮嘛！我保證、我發誓，不會給你找麻煩的！好不好？要不，我不女扮男裝了，就直接扮成你的婢女，成不成？」
白正堂眉心緊蹙。「當然不成！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嗎？」
「這不行、那也不行，那依你說，怎麼才行？」她看似生氣，可實則卻為他如此顧及她的安全，和那句「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嗎」而竊喜不已。
「好吧，你跟我進宮。」終於，他緩緩點了下頭。人待在他身邊，他確實會比較放心。「但你得保證，不能惹事，更不能讓人發現你的真實身份，明白嗎？」
她開心地跳起，吻上他的頰。「明白！明白！我再明白不過了！」
看著她的笑靨，他知道，自己是愛慘她了，否則怎會答應她這種事。看來，愛真會讓人失去理智。
現在只能希望進宮之後，一切順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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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嘩~~嘩~~」進宮之後，她雖緊跟在他身後，可一張嘴卻始終無法合攏，但又礙於身在宮廷，只好小聲地「嘩」個不停。
真是太——富麗堂皇了！
聽見她的聲音，白正堂回頭看了她一眼。
紀小玉立刻噤聲。
可她實在是情不自禁哪！看見這樣的場面，要她不發出驚歎，實在太難啦！不過，為了她自己和他的安全，她得安分些才好。
「白狀元，請您在殿外等候，我這就去稟告皇上。」領路的太監拱手為揖，走進大殿。
待太監的背影消失得無影無蹤後，紀小玉才忍不住小聲道：「正堂，我們待會兒就可以見到皇上了嗎？」她朝殿內偷瞄，只覺黑鴉鴉的一片人影。「裡頭好像很多人，等會兒我該站在哪裡比較好？」
「安靜點。」他沉聲命令。「記住，別惹事，別讓人識破你的身份，明白嗎？」她的不知天高地厚，讓他無法不擔心。
「知道了。」她垂下頭。
此時，大殿突然傳來聲響——
「皇上有旨，宣——白正堂白狀元晉見——」
「喊你了！正堂，是喊你呢！」紀小玉忍不住興奮。
「我聽見了。」他壓低聲音。「你就待在這兒別亂跑，我這就去見皇上，記住——」
「別惹事、別讓人識破我的身份，我知道了。」她搶著答。「好啦，你快去，我會照顧我自己的。」
沒時間多說，他也只好相信她，進殿面聖去了。
大殿門邊，只剩下喬裝成書僮的紀小玉，和幾個站得遠遠的，像是木頭人似的侍衛。
現在，她該怎麼辦呢？
都已經來到大殿外，就要看到傳說中的皇上了，可沒人邀她進去，她也不能亂跑。瞧這殿上人多得不得了，那端坐在龍椅上的，應該就是皇上了。可距離太遠，根本看不清皇上的長相，她只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門邊挨，看是不是能看得、聽得更清楚些。
「紀小玉？！」
聽見有人叫她，她整個人嚇得跳了起來。一抬眼，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她面前，後頭還跟著一群太監和宮女。
「果真是你？你怎麼會在這兒？還穿得——這副模樣？」左思明上下打量她。
左思明？！他怎麼會在這兒？她本想出聲認他，但想起白正堂的叮嚀，她決定還是裝傻。「這位公子，您認錯人了。」
「認錯人？」左思明微笑，旋即摒退左右，然後將她帶至迴廊角落。「現在，你可以說實話了吧？」
她猶豫著。
「怎麼，還擔心我會揭穿你？」左思明微笑。「我若真想害你，就不會摒退左右，還把你帶到這兒來了。告訴我，你為什麼會穿得這副模樣，出現在這兒？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
「這裡你很熟？」她忍不住開口。
「當然。身為當今皇上的侄子，人人口中的九王爺，你說我對這兒熟不熟？」他表明身份。
再見到紀小玉，他其實是挺開心的。畢竟這麼美又這麼有趣的女人實在少見。
「九……王爺？！你是皇上的侄子？！」紀小玉驚愕得睜大雙眼。雖然她並沒有聽過九王爺，可既然他是個王爺，又是皇上的侄子，那麼，她就是遇見貴人了！「太好了！有件事，非你這個九王爺幫忙不可！」她忙不迭開口。
左思明眉心微微一皺。
知道他的身份後便有求於他，這種事他見得太多了，不足為奇。可這話自她口中說出，卻令他有些意外和……失望。
「你說吧，有什麼事我能幫得上忙的？」
紀小玉的雙眼閃閃發亮。「能不能帶我進去，看看皇上長得什麼樣？」她提出要求。
「這就是你要我幫的忙？」左思明不敢置信。
「怎麼，你幫不上忙嗎？」她很失落。
「不。」左思明朗聲大笑。「能幫！這種忙，我當然能幫！」
好個紀小玉，果然還是他認識的紀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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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內。
「九王爺到——」太監通報的聲音傳遍整個殿內。
「哦，九王爺也來了。」皇上撫鬚而笑。「是該讓他來看看，同樣是年輕人，白狀元可是文武雙全、才貌出眾哪。」
「臣參見皇上。」左思明來到殿前，與白正堂並排而立。「白狀元，久仰大名。」
白正堂轉頭回禮。當他看見紀小玉穿著一身太監衣裳，跟在左思明身後時，他的心跳幾乎停止。而她竟還不知死活地對他眨眼！
該死！她竟然做出這種事！
用不著想，這鐵定是左思明幫的倒忙！只是他沒想到，左思明……竟然會是宮中的九王爺！
「思明，你看朕這狀元是不是一表人才、人中之龍啊？」皇上開口。
原來，皇上長得就是這個樣子啊！紀小玉悄悄抬眼偷覷。大鬍子、胖肚子，還有一身閃亮的黃龍袍。看來跟一般老爺爺長得差不多嘛，只是還多了一股富貴之氣。幸好遇上左思明帶她進來，否則她還真不知皇上是長這樣呢。
不過……從正堂那緊抿的唇和繃緊的身子，看得出來他似乎不太，呃，是「很不」高興就是了……
可，這樣總比她假扮書僮安全多了呢！更何況還有左思明這個九王爺當靠山，應該不會怎麼樣才對。
「皇上所言甚是。歷朝以來，從未有過同時拿下文武科舉的狀元，今日聖上能得此賢才，當是我朝之大幸。」左思明拱手，恭謹地回答道。
「沒錯！白狀元，朕早想好了，像你這樣的人才，自是要留在朝中為朕效力，朕決定封你為文淵閣大學士，官至一品。好了，你謝恩吧。」
「謝皇上隆恩。」
哇~~紀小玉忍不住暗暗拍手。他要當了大學士，那她以後不就是大學士夫人了？一品夫人呢！
「還有，白愛卿，朕問你，你可娶妻了沒？」
紀小玉僵住。皇上問他娶妻的事做什麼？
「回皇上，臣尚未娶妻。」他依實回答。「但臣已有未婚妻，等面聖之後，就要回鄉迎娶。」
這還差不多。紀小玉面帶微笑。
「未婚妻？」皇上搖搖頭。「朕有一愛女——文德公主，生得花容月貌，又是知書達禮，想許配給白愛卿，不知白愛卿意下如何？」
什麼？！紀小玉瞪大了眼。不是說了有未婚妻了嗎？皇上是沒聽清楚還是怎的？怎麼可以這樣？
「皇上，臣多謝皇上厚愛，但臣已有婚約，不敢委屈公主。」白正堂據實回答。他沒想到，這樣的事竟讓小玉料中了。他斜瞥向她，只見她站在左思明身後，一臉氣憤。
「委屈？一點也不委屈，這樣吧，朕也不敢要你拋棄糟糠之妻，只要你娶了公主，再讓你那未婚妻為妾，這問題不就解決了嗎？你放心，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這點，公主不會在意的。」
紀小玉緊握雙拳。這是什麼皇上，竟然要她作妾？！她怒氣沖沖地望向白正堂。
「皇上，請恕臣礙難從命。」白正堂婉拒。「臣與未婚妻已有白首之約，今生除了她之外，不會再有別人。」
這話讓紀小玉的一顆心才又平撫下來。她就知道，他是愛她的。
「皇上。」左思明突然上前一步開口道：「既然白大學士有此堅貞守信之德，臣以為，皇上該成全白大學士的心意。」
白正堂驚訝地看向他。
沒想到這左思明竟會幫他們？
而紀小玉在後頭點頭如搗蒜。
「這樣吧，這事先不談。」皇上搖搖手。「朕先讓白愛卿與公主一見。要知道，公主才貌出眾，出身高貴，不是你那鄉下的未婚妻可以相比的。等見過公主，朕相信白愛卿就不會再如此堅持了。畢竟，有誰會捨牡丹而就雜草呢？能當朕的駙馬，算是你祖上積德了。白愛卿，你該不會敬酒不吃，硬要吃罰酒吧？」這話，已然是威脅。
紀小玉忍無可忍。
這皇上，不但威脅利誘他的未婚夫另娶，還涉嫌譭謗她的美貌和出身，竟然說她是雜草？！她無法再忍，猛地站出來——
「太過分了！就算是皇上也該講道理，這算什麼，逼一個有妻室的人另娶，傳出去不會讓人恥笑嗎？還有，我哪一點像雜草了？！」
所有人立時愣住。
「大膽！哪來的小太監敢咆哮金殿？！」皇上身旁的太監立刻大叱。
「是我！」她掀開帽子，露出原本的樣貌。「啟稟皇上，民女就是白狀元的未婚妻——紀小玉！還請皇上收回成命，還民女一個公道！」
老天！白正堂幾乎要昏厥。
她把他所有的叮嚀都當成耳邊風嗎？竟然在大殿上做出這樣的事，只怕就連小命都要保不住了！他趕緊上前一步拉下她。「皇上恕罪，臣教妻無方，冒犯聖上，臣願負一切責任！」
卻只見皇上並沒有大怒，只是緩緩站起，走下龍椅，喃喃地道：「絕色！世上竟有如此絕色！你說，你是白狀元的未婚妻紀小玉？你怎麼會這一身太監打扮？是白愛卿帶你進來的？你可知你這舉動可是犯下了欺君之罪，要殺頭的。」
「皇上……」看見皇上面帶微笑，她卻忍不住後退。
「無妨，朕不怪罪你。」皇上瞇起眼。「怪不得白狀元不肯娶公主，原來就是因為你這人間絕色。只是像你這樣的姿色，怎麼沒被朕選進宮來，當膚的妃子呢？」
白正堂聞言,心上暗叫不好。
「我——」皇上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紀小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沒關係，朕明白了。」他朝殿內搜尋一遍。「九王爺。」
「臣在。」左思明上前。
「膚命你負責接待白愛卿和紀姑娘，讓他們在宮中住上幾日，陪朕好好聊聊。至於其他的事，就先不提了。」
「臣遵旨。」
「哦，對了。紀姑娘雖是白愛卿的未婚妻，可他倆畢竟尚未成親，九王爺在安排他倆的起居時可得多費點心，免得壞了常綱，落人口實，明白嗎？」皇上語帶保留。
這種事，交給自己人最妥當。思明是他的侄子，自是幫著他這個皇上叔父。紀小玉美如天仙，這等的人選，自然只有當皇上的才有資格與她相伴，怎能讓白正堂獨佔呢？這麼一吩咐，絕頂聰明的九王爺想必應該就知道他的心意了。
「臣——明白。」
皇上點頭微笑。「你明白朕的心意就好。朕累了，沒事稟奏的話，就早早退朝吧。」
「嗯？可是——」紀小玉仍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左思明一凜，立刻制止她，高聲喊道：「恭送聖上！」
滿朝文武百官跟著齊聲喊：「恭送聖上！」
肥嘟嘟的皇帝，別具深意地看了紀小玉一眼，才心滿意足地離去。大殿之上，人群緩緩散去，最後只剩下左思明、白正堂和惹了大禍的——紀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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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玉！」兩個大男人同時吼。
「你們、你們倆這樣瞪著我幹什麼？」她後退。「我又沒做錯什麼事。」
「該死！」白正堂上前一步捉住她。「你知不知道你險些為我們惹上殺身之禍！紀小玉，你難道從不用腦袋的嗎？」
她扁嘴。「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做，可我忍不住嘛！你自己說，要不是我出面，你這會兒是不是已經當了公主的駙馬了？難道你喜歡這樣嗎？」
「就算你不出面，我也不可能答應這種事，難道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白正堂咬牙。
「不是這樣的……」看見他這麼生氣，紀小玉也有些難過。「好嘛，算是我太衝動了，可皇上不也沒砍我們的頭啊。我看他好像還挺高興的，所以現在應該沒事了吧？」
「紀小玉，你真是無藥可救了。」一旁的左思明忍不住搖頭。「皇上剛才的意思是，要留你在宮中，找機會將你納為妃子，這你還聽不明白嗎？」
「什麼？！」她捧住胸口。「正堂，這……」
白正堂面色凝重。
「這個昏君！色狼！皇上怎麼可以這麼做？」紀小玉震驚不已。
「皇上就是皇上，他想怎麼做都行。」左思明開口。
天！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真闖下大禍了。她不但沒能幫上任何忙，反而讓自己陷入困境。「正堂，我、我們該怎麼辦？我不要你當駙馬，我不要當那個昏君的妃子！」她慌了。
「別怕，事情總會有辦法的。」看著她發白的小臉，白正堂忍不住歎了口氣，將她拉進懷裡。「九王爺，剛才殿上多謝你仗義執言，白某大恩不言謝了。」
「不。也怪我不該讓她喬裝進殿，否則也不會惹出這些風波了。」左思明搖頭。「你放心，這事兒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辦法？」紀小玉彷彿找到一線希望。「你真的有辦法？」
左思明撫著下巴，沉思良久。「辦法是有，不過風險也大。」
「不管風險多大，我和小玉都願意一試。」
「我當然知道你們願意試，可也要『那人』願意才成……好。既然如此，我們也只有冒險一試了。」左思明點頭。「事不宜遲，咱們得搶在皇上作出決定前行事才行。你們跟我來。」
一行三人，匆匆走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