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輕男子正踏著沉著的步伐來到一座充滿中式風格的涼亭裡,對著一名坐在太師椅上的老者,恭敬地呈上一份文件。
老者平穩的氣息在聽到男子的報告後略微急促了起來,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平靜得讓人察覺不到他此刻激動的心情。
老者伸手接過文件,緩緩打開,一張照片登時映入老者再難掩飾喜悅的眸中,老者佈滿皺紋的手慢慢滑過照片中那個戴著深色墨鏡,笑得十分孩子氣的俊美男子。
這孩子的臉上似乎從未出現過這麼單純的笑……
緩下激動的情緒,老者的視線繼續往下,「失憶!」有著一絲錯愕的嗓音由老者的口中逸出。
「是的,仁濟醫院已經證實二少爺的腦部因為遭到重創而導致暫時性失憶。」男子有條不紊地說道。
老者微微瞇起銳利的雙眼,再翻開第二面。
「第二張照片中的女子便是救起二少爺的人,而她的繼父正是南新企業的負責人楚盛。」男子的聲音又適時傳進老者耳裡。
老者閉眼休息的同時,也合上這份令他期盼已久的報告。
「找到膺瞰的消息絕不可傳揚出去,尤其要小心別讓『他們』知道。」老者輕歎一聲。
「是。」
「還有,我不想讓膺瞰再遇上危險。」
「屬下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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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裡,又見滕藝惠神色凝重地盯著坐在她對面的人,只是今天的主角並非楚冰清而是沙幽。
「滕製作,我現在的生活全都仰賴著清,所以她決定的事,我可沒有置喙的餘地。」沙幽俊美帶笑的臉龐乍現一絲歉意。
「唉!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意思再逼你,對了,你今後有什麼打算?」他總不能要冰清養他一輩子吧!
沙幽一笑,瞭解她的暗示,「我不會躲在家吃軟飯,只要清說可以,我什麼工作都能做。」
滕藝惠尷尬地笑了聲,「你別想太多,冰清是我的學妹更是我的奸友,我當然得為她……」她突地頓了下,因為眼尖的她發現了某個該死的男人,當然,那名男子也注意到滕藝惠的存在,在禮貌性地對她頷首後,他馬上轉開視線。
滕藝惠陡然變冷的眼神令沙幽有些疑惑,於是他便順著她的視線望向坐在他們右後方的男子。
這名男子長得十分斯文,還帶有一股濃濃的書卷氣。沙幽掃了他一眼,便又轉頭繼續喝他的咖啡,因為他可沒那種閒工夫去研究滕藝惠與那名陌生男子之間的事。
他唯一在乎的人,只有楚冰清。
「你不問我他是誰嗎?」滕藝惠在瞪視那名男子許久後,終於將目光調回沙幽臉上。
「我沒興趣。」沙幽一笑,笑得毫無感情。
滕藝惠忽然回給沙幽一抹頗有深意的微笑,「你一定以為那個男的跟我有關,所以你才會說你不感興趣。」
滕藝惠的話引起了沙幽的注意,「你的意思是說……那個男的跟清有關!」他馬上就聯想到了。
「聰明!那個男的以前確實跟冰清有著極大的關係。」
「以前?」
滕藝惠輕哼了聲,才以一種非常不屑的口吻說道:「那個男的為了錢,拋棄冰清另娶富家女,這種劇情雖然很老套,卻真實地發生在冰清身上,你說……」她突然說不出話來了,說真的,沙幽此刻的表情讓她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唉!不讓沙幽演戲實在太可惜了。
「我就知道沙幽又被你拐來了。」
然而更讓滕藝惠心驚的是楚冰清的突然出現。
「呵……」滕藝惠頻頻乾笑的同時,趕緊拉她入座,以免讓她看到不該看到的人。
沙幽面色凝重地盯著楚冰清,深邃的眼眸透著一絲心疼。
「沙幽,你的臉色不太好看,是頭又犯疼了嗎?」
沙幽沒答話,一逕用著古怪的眼神觀察著她的表情。
得不到答案的楚冰清,轉而望向滕藝惠。
「我什麼也沒說喔!」滕藝惠趕緊撇清。
「可是你們兩個的表情都很奇怪。」沙幽詭異的表情,以及惠姐想撇清什麼的無辜模樣,都讓她感到好笑。
「咦!明波,她不是你以前的『女性朋友』嗎?」
這一刻楚冰清終於瞭解問題出在哪裡了,原來是他與他的新婚妻子在這兒啊!
她,有痛的感覺嗎?
說沒有是騙人的,她的心仍舊有點痛、有點傷感,甚至還有點忿然。尤其聽到他的新婚妻子竟語帶挑釁地站在她面前示威,她更想將手中的那杯冰水朝她臉上潑去。
一隻溫熱的大掌冷不防地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楚冰清一怔,倏地抬眼望向漾著莫名笑意的沙幽,一瞬間楚冰清像是明白了什麼,表情竟不再如此緊繃。
「清,你認識他們嗎?」沙幽努努薄薄的唇瓣,揚聲問道。
見他如此生動的表情,楚冰清不由得一笑,她旋即反握住沙幽的手,一同起身迎向神色不太自然的林明波,以及乍見俊美的沙幽而呆愣住的黃微微。
「當然認識啊!這位是我以前的『男性朋友』,而這位小姐是他剛新婚的妻子。」雖然明白這種作法挺幼稚的,但她仍舊無法控制地盡量挨近沙幽,讓林明波能夠瞭解她楚冰清沒有他照樣能過得很好。
「這位先生是……」黃微微帶媚的眼光不斷掃向沙幽。而原本想在楚冰清面前耀武揚威的意念也在見到沙幽後化為一抹嫉妒。
「他是我的男朋友。」
「我是她的男朋友。」
沙幽與楚冰清竟默契十足地同時出聲,下一秒,兩人相視一笑,但沙幽笑得像只偷著雞吃的狐狸,而楚冰清卻笑得有些尷尬。
畢竟,是她利用了他。
瞧他們那副親暱的模樣,黃微微看了益加妒恨。
「微微,我們走了啦!」然而不敢面對楚冰清的林明波,則不斷地拉著妻子想要離開。
「林先生、林太太,可不可以請你們離開,別擋在這兒礙我的眼好嗎?」受不了黃微微那副花癡表情的滕藝惠忍不住地開口。
「你!」黃微微氣得皮包一甩,不等林明波便自顧自地朝著門外走去。
「微微!」林明波急忙跟了上去,不過在出大門之前他突然回眸,表情複雜地望向楚冰清。
突地,林明波覺得有一道凌厲的目光正射向自己,他心中因此竄起一陣不甘。為什麼冰清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找到新男友?她應該還在為他另娶黃微微的事而傷心難過的不是嗎?林明波斯文的臉龐隱隱浮現一絲憤恨。
「冰清,你等我的解釋。」感覺盯著他的目光愈來愈冷厲,林明波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迅速離去。
等他解釋?
嘖,林明波當她還是以前那個無知的楚冰清嗎?
「解釋?哼!婚都結了還有什麼好……」發覺楚冰清的臉色有點不太對勁,滕藝惠立刻向她舉手投降,「好好好,我不再提那個混帳男人就是了。」
「那個姓林的到底有多混帳?」沙幽就像在閒聊般地開口詢問。
沙幽這種像在閒聊的口氣,讓還在為楚冰清大感不值的滕藝惠脫口而出:「沙幽,你知不知道當初姓林的為什麼會跟冰清交往?那是因為他以為冰清很有錢,誰知道當他發現冰清只是個……」
「惠姐!」
楚冰清帶著傷感的低喝,教滕藝惠登時噤聲。
「惠姐,你跟沙幽慢慢聊,我先走了。」臉色有些蒼白的楚冰清根本忘卻來此的目的便匆匆離去。
「你大概不會再跟我透露清與那個姓林的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吧?」當楚冰清一定出他的視線,沙幽便淡淡地問向滕藝惠。
「沙幽,剛才是我太心急,沒顧慮到冰清的感受,所以……」還是由冰清自己決定要不要告訴沙幽吧。
「我瞭解。下次你再碰到那個姓林的混帳,就麻煩你替我轉告他,我很感激他放掉像清這麼好的女人。」沙幽邪魅地睨了眼怔楞住的滕藝惠,而後便從容地起身離開。
不過,就算他們二人仍在交往也沒關係,因為他一定會不顧後果地把楚冰清給搶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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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沙幽一回到家,他連門也沒敲就直接開門走進她的房裡。
而此時的楚冰清正蜷曲著身子坐在窗台邊,一臉木然地直盯著窗外;本想好好靜一靜的她,在察覺房裡多了股男人的氣息後,冷冷地開口:「我現在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包括我?」
「對,包括你。」
窒悶的氛圍慢慢籠罩著二人,直到——「你還愛著他?」沙幽一句暗藏危險,語調卻十分輕柔的探問,瞬間打破之前詭異的靜默。
楚冰清全身一震,但是她卻不肯睜開眼也不想說話,不過她掐緊的拳頭仍不小心洩露出她內心的激動。
「既然你還愛著林明波,那就把他搶回來呀!」
誰說她還愛著林明波?
當她知道他跟她在一起完全是為了錢時,她就對他徹底死了心、斷了情。楚冰清不斷地在心底吶喊著。
「要不然,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由我去引誘他那個花癡太太,等他們一離婚,你就可以重新得到他。」
無語的她緊緊咬住下唇,手背上青紫色的脈搏隱隱浮出。
「如果你還嫌這種手段太緩不濟急,那我可以馬上把姓林的給……」
「住口、住口!我才不要那種男人,你聽到了沒有!」再也克制不住的情緒在瞬間爆發出來,之後楚冰清有整整三分鐘的時間只能狠狠地瞪著沙幽那張既無辜又可惡的笑臉,無法做出下一個反應。
「清,我剛才講的那些話全是真心的,我可以幫你,一切端看你能為他犧牲多少了。」才怪!楚冰清若膽敢要他這麼做,他會先掐死她再說。
胸口已不再劇烈起伏的她,忿忿地咬緊牙關,「我楚冰清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去吃回頭草。」不過被他這麼一鬧,她的心情的確好了許多。
「這可是你親口說的喔!」沙幽忽然笑得很開心。
但楚冰清卻不明白他為何笑得如此開心,然而就在沙幽那張看似溫柔關心,實則難以捉摸的迷人臉龐倏地湊近她時,楚冰清的心中竟不由自主地為他打開了一處。唉!她累了,所以不想再隱藏起來了。於是她把累積許久、壓抑許久,甚至是孤單許久的那份心情,毫無保留地對沙幽一一傾吐:
「我跟林明波交往了三年,那段時光裡我們真的過得很快樂也很幸福,我幾乎認定了他會是我未來的依靠,直到……」楚冰清悲傷的眸子緩緩移向窗外,「有一天我母親突然北上來找我,他也因此發現我並不是我父親的親生女兒,簡單地說,我只是個拖油瓶,根本分不到我繼父的一毛錢,所以隔天他就立刻跑來跟我提分手。」說到這裡,楚冰清忽然吁出一口長氣,似乎想藉由這個動作將內心那股最後的依戀全給趕出去。
突地,她肩上多了股溫熱的感覺,緊接著,屬於他的獨特氣息緊緊環繞住她。
被動地、不由自主地,她輕輕偎入這個與林明波完全不同的寬厚胸膛裡,什麼話也不想再說了。
就在此時楚冰清忽然有個疑問竄入腦海:當初為什麼會以為林明波是真心愛著自己的?
楚冰清一笑,她感覺得出自己與林明波的那一段往事已經被她從記憶裡給徹底清除了。她回頭看向聽她說了一大篇廢話的沙幽,「我好多了,謝謝你!」
沙幽凝視著她,表情十分詭異。
楚冰清看出他的懷疑,「是真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要對他再強調一遍。
「那好,你今後不准再想起那個姓林的,就連名字也不准提。」沙幽冷不防地貼近驚詫不已的她。
「沙幽……」沙幽方纔的話中有著明顯的獨佔欲,這個發現令她心頭一窒。
不!一定是她搞錯了,沙幽不可能會對她——
「怎麼,辦不到?」
「沙幽,你說『不准』的對象好像不該是我?」楚冰清搖了搖頭,對他的霸道感到既無奈又頭痛。
「為什麼?」
「第一,別忘了你還是個失憶的人;第二,我跟你只是最普通不過的朋友,第三,就算你恢復『正常』,我們之間的朋友關係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楚冰清試圖導正他那些錯誤的觀念。
「是嗎?」他揚起的笑容裡有著一抹微不可見的譏誚。
楚冰清很肯定地點點頭。
沙幽嗤笑了聲,並在她開口的前一秒,認真地說道:「第一,我從未忘記我是個沒有過去的男人;第二,我認為我們現在的關係已經非常親密了;第三,一旦我恢復『正常』,你最好別再找各種可笑的理由來拒絕我。」
令人熟悉的「幽」又毫無預警地出現在她眼前,楚冰清沒來由的瑟縮了下,「那、那是你單方面的說法,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哼!莫非你還掛念著那個姓林的?」他的眼倏地瞇了起來。
「沙幽!」他何時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剛才是誰說過不吃回頭草的?」
「沙幽,你冷靜一點!」
「我的女人心裡竟然藏著另外一個男人,這種事你教我如何冷靜得下來?」
楚冰清登時怔住,但她很快地回了神,「沙幽,我不是你的女人,現在不是,以後也絕不可能是。」她苦笑著。
想掐住她脖子的衝動在下一秒緊急煞住,沙幽似乎也發現自己的操之過急。
不行!他得慢慢來。
他不斷地以深呼吸來控制方才失控的情緒。
「清,我……」
「我不怪你,而你方才講的那些話我就當作沒聽見。」
沙幽好不容易和緩下來的情緒在聽到她這番話後又突地激動起來。
「沙幽,我還是那句老話,等你記起一切我們再談好嗎?」她歎息。
「好,等我一恢復記憶,我們再來『好好談一談』。」他決定先饒過她,反正他有自信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既然我們已經達成共識,那你可以……」
砰!
「冰清,這個男的是誰?」一記高分貝的質問,伴隨著門板被人用力撞開的聲音打斷了沙幽的話。
這名貌美而氣度雍容的貴婦突然的闖入,著實讓楚冰清嚇了一跳,「媽,您怎麼沒敲門就進來了?」而且還用那種「捉姦」的目光瞪著她。
「他是誰?」楚母用力地將楚冰清拉到身旁,直指面不改色的沙幽。
「他、他是……」由於楚母來得太突然,楚冰清一時之間竟也不知如何解釋。
而她支支吾吾的模樣,讓楚母更加誤會了,「冰清,你太不自愛了,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哎喲!這種事要是被你爸知道,你教我在他面前怎麼抬得起頭啊!」
「媽,您誤會了,沙幽只是……」
「哼!你什麼話都不必說了,現在就馬上把他趕出去。」就算眼前這名男子看起來真是非常非常的不錯,但她繼父替她選的丈夫一定會更好。
「媽,您別這麼不講理好不好?沙幽是我的朋友,您不能無緣無故就要我把他趕走啊!」楚冰清捺住性子地說道。
「朋友?哼,你別騙媽了,你再不把他趕走,那就換我走!」
「媽!」
「清,我先出去一下。」不想讓楚冰清為難的沙幽忽然走向她,並在楚母驚愕的目光下以指尖輕輕刮過楚冰清的嫩頰,「伯母,有話慢慢說,可別嚇著我的清喔!」沙幽做出一個誇張的告退手勢後,便笑瞇瞇地將房間留給她們母女倆。
待沙幽一走,楚母馬上厲聲質問:「你聽聽他剛才說的是什麼話,『我的清』,這樣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媽,朋友就是朋友,我不需要狡辯什麼。」母親每一次的造訪,總會掀起某種程度的波濤,說實在的,她還真有點怕見到她。
嘖,怕見到自己的母親,這種念頭還滿好笑的。
「好、算了!我今天可不是來找你吵架的。」楚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還掏出粉餅拍拍有些掉妝的臉頰。
楚冰清靜靜坐在床沿,表情有些無奈。
「冰清,你年紀也不小了,你爸可是很擔心你的!」
「媽,我何時嫁人不勞繼父擔憂。」楚冰清當然知道母親話中的意思。
「冰清,你可是他唯一的女兒,他當然會……」
楚冰清為之失笑,「媽,他是養過我沒錯,但我不是『他』的女兒,這點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
「好,既然你也承認他養過你,那你也應該有所回報吧?」
「媽,別再拐彎抹角了,有話請直說。」
楚母的臉上忽然出現難得一見的尷尬,「媽是希望能夠替你找個好歸宿,這樣媽才可以放心。」
「媽,其實這是繼父的希望吧?」楚冰清嘲諷地一笑。
「冰清,你到底是我的女兒,難道你認為媽會害你嗎?」
看著楚冰清不置可否的表情,楚母有些拉不下臉,「冰清,反正媽希望你能盡快回家一趟。」楚母突然起身,彷彿不想再面對自己的親生女兒。
「媽,您慢走。」
「記住,這幾天你一定要回家一趟,還有,別讓外頭的野男人隨便進來了。」匆匆交代完,楚母隨即踩著三寸高跟鞋離去。
砰!聽著門邊再度傳來的巨響,楚冰清只能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將自己癱在床上,暫時不去理睬即將襲來的「惡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