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
後苑中甚囂塵上的謠傳終於落了實,大夥兒料的果然沒錯,今兒個臨近傍晚時分,幾個女婢呈著「搶王盞」及一套新喜服,來到了虹神女所居住的房中。
「這是什麼?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虹神女睨著女婢手裡呈向她的那兩樣東西,悶著氣問道。
幾個女婢跪下身,由前面領頭的女孩朝她恭敬地說:
「搶王特賜虹姑娘『搶王盞』和新喜服,虹姑娘敬請笑納。」講完,才笑笑地把東西交至蔻吉的手上。
正當虹神女仍在思索女孩說的話時,她們早已經欠身準備離去了。本來這也不關奴僕們的事嘛,她們只不過奉令行事罷了。
「神女姊姊……」蔻吉捧著呈盤,眼裡閃過的是一抹欣羨的光芒。她就知道,總有一天,搶王對神女姊姊的關愛是會超越一個王之於囚虜的分際的。
這天,果真在她眼前實現了。
「我不接受這樣的對待!」虹神女忿忿地說,雙頰因為過度氣惱而透出緋紅的色澤。「我絕不受他這般的擺佈!」
蔻吉揚著小臉仰望,表情很困惑。她真的一點也不明白虹神女為何要如此氣憤呢?能被搶王喜愛的女子該是多幸運的呀!後苑中有誰不想爭著讓搶王多看一眼?
可偏偏能教搶王動心的,卻是絲毫不假辭色的神女姊姊哪……
虹神女歎口氣,無奈地搖搖頭,伸指點點蔻吉的額頭說:「唉!蔻吉,你是不會明白姊姊的心的。」
對於從小即在後苑裡成長,看著女人們為了爭寵而拚命殺戮的蔻吉來說,根本無法體會出,身為一個自由意識的女人,是如此重要而可貴。
那便是——自主。做自個兒身體以及心靈的主人,而非盲目地依附著男人。
而這些對虹神女重要的事情,莫說是蔻吉年紀輕不瞭解,就是其他大部分的女子,恐怕也只會斥為怪力亂說吧!
更何況,她面對的還是個魯莽粗暴、囂張跋扈的男人,又能奢望他能明白多少呢?只要別再來騷擾她,就算夠好的了。
可這會兒,他竟然……
「是哦,蔻吉是真不明白呢!」蔻吉低下頭,愣愣地望著呈盤內搶王剛予的東西。
鮮紅的喜服眩得她眼泛暈光,而那引人遐想的「搶王盞」,也正安安穩穩地躺在盛杯中,彷彿對著人靜靜發笑。
???
「神女姊姊,您還是趕快起身吧!再待在水裡,等會兒倘若真著了涼,王可是會怪罪蔻吉的呀!」蔻吉蹲在浴桶邊,向虹神女可憐兮兮地求著情。
時間已入晚了,搶王既然已賜「搶王盞」,那今晚肯定是會夜宿?房的。如今蔻吉可是急壞了。
只因虹神女對於搶王賞賜的東西,似乎理也不想不理。眼看著時間一刻刻的過去,距離搶王蒞臨的時候也即將逼近,而她的神女姊姊卻仍舊悠悠哉哉地浸在浴桶裡,不準備起來,唉,怎麼辦呢?
若是搶王知道了虹神女對於他所賞賜的調情茶竟然不屑一顧,定會再大發雷霆的,復加上神女姊姊絕不妥協的態度……
只怕今晚,她的這條小命就將不保了。
「神女姊姊……」蔻吉召喚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眼淚,已經在眼眶內打滾。
浴桶裡的虹神女將自己整個人給浸入水中,烏黑的長髮輕柔地漂浮在水面,身畔的水確已由溫熱轉為漸冷了。不是沒聽見蔻吉那苦心的叫喚,只不過……像一種潛意識的抵抗似的,彷彿只有這樣做,才能化解一些滯留在心裡的不痛快。
鎮定,鎮定,別這麼輕易便受那個男人的影響啊……
突然,虹神女揚起頭、露出水面,若有所思地望著守在一旁等候的蔻吉,開口說:
「別擔心,我一會兒便出去了。搶王不也快來了嗎?你先去外廂候著吧,免得等會兒沒人伺候。」
「呃?是……」蔻吉也說不上是哪兒不對勁。照理,平時的虹神女哪會在乎有無人伺候搶王呢?
虹神女睨了睨,再投給她一抹鼓勵的淺笑。「蔻吉,快去吧!」
於是,蔻吉就像被一種莫名的引力給推了出去。
此刻,終於只剩下虹神女一個人了。
她環視室內,等四周都沒了動靜,即刻旋身躍出浴桶,先攬過蔽體的衣裳穿在身上,然後再迅捷地噤聲往後廂踱去。
蔻吉的睡房連接在後廂,為了方便幹活兒,所以那房間的門不只與?房相連結,也能獨立通到屋外去。
「我只作自己的主人。」
虹神女在心底不斷地對自己這麼說道。人也已經不知不覺走出了?房。
莫說是古白族的地理位置她不清楚,就連這整座後苑,虹神女也沒完整地逛過一回。所以,哪曉得該去哪兒啊?她索性順著石子路往前行,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地,就只是一直一直走。
穿過曲折蜿蜒的長廊,虹神女漸漸走出了後苑,她又繼續沿著兩旁扶疏的矮樹叢散著步。
只要別讓她待在房裡,看著搶王撒麻那張霸道的臉,現在教她走多遠的路都沒關係,誰教他又擅自替她決定了自己的意願呃!
走著走著,虹神女竟已越過矮丘,穿進了一座陌生的樹林中。
樹林裡的樹雜亂無序地排列著,葉子幾乎已經落光,就只剩下乾枯的禿枝兀自昂立。
夜風穿過樹梢吹進來,引得虹神女打起冷顫,都怪方才走得太急促了。虹神女探出手摩摩自己的胳臂,希望能夠藉此減少一點向晚的寒意。
正當打著哆嗦的時候,忽然,好像聽見身後傳來一陣{{zz的雜聲,她轉過頭,卻什麼也沒見著。
或許是樹枝被風吹拂而引起的吧!
走了不少路,虹神女也實在覺得有點兒累了,於是便屈身往枯樹旁的地上一坐,先休息休息再說。
此刻,?房中恐怕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了吧!
想至此,虹神女再也忍不住地捂起唇笑了出來。天哪!原來自己也有如此任性的一面啊!若不是遇見撒麻,被他時時的騷擾激怒著,她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可以是任性的。
突地,又是一陣短促的嘈雜聲,這次顯然比較清晰而靠近了。
虹神女再回頭,仍舊什麼也沒有。
「是什麼人嗎?」黑暗中,除了她自己的回音之外,一切空空蕩蕩。
一股無來由的心悸湧了上來,看來,還是別待在這陰冷的地方才好。
虹神女正想站起身,突然,一雙手臂猛地從身後箍住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給絆倒在地上。
「你是……」還沒讓她有機會問完,偷襲的人已將預備好的布團塞進虹神女的嘴巴裡,顯然有意不讓她呼叫求救。
虹神女緊張地轉頭想瞧,只見壓在她身後的偷襲者身上穿的,是套密不透風的戰士服。
就像她被俘的第一天所看見的那樣,從頭至腳的一身藏青色。
天啊!這是預謀……
「唔……唔……」虹神女扯動著四肢去打、去踹,只求能為自己掙得更多逃脫的空隙。
蒙著面的粗布裡發出一聲類似憤怒的低吼,遂揣著虹神女的身子,將她用力地拖進後方更茂密的叢林中。
「呃,唔……」無論虹神女再如何用力發出叫喊,但聲音都無法穿透布團喊出來。
那蒙面人把虹神女壓在半濕的土堆上,然後整個身子跨坐在她的身上。這突如其來的偷襲令虹神女太驚恐了,她嚇得伸出手指,以女性最本能的捍衛方法朝那人的頭抓過去。
隔著粗布,那人的臉頰雖然沒被虹神女的指甲弄傷,但他卻已被她反抗的舉動給激得惱羞成怒了。
蒙面人啪啪地一連用力甩了好幾個巴掌,打得虹神女眼冒金星、頭昏腦脹。
好像恨極了似的,打完以後,他又不甘心地死命掐著虹神女的脖子,拚命搖晃。虹神女昏昏沉沉,整個人好像虛脫了,一點力氣也使不上。
得逃、得逃呀!
喉嚨裡是再也發不出半絲聲音來了,虹神女怔怔地瞅著壓坐在她身上的蒙面人,她甚至連對方是誰都還不知道呢?
接著,在虹神女還來不及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蒙面人已經迫不及待地伸手探進她的衣襟內,粗魯莽撞地捏蹭著她的一對嬌乳,再來是纖腰、肚腹、臀股、雙腿……野蠻的途徑一路無止盡地延伸、擴張。
無力的虹神女腦中一片昏白,她不明白這人究竟想對自己做什麼?也不曉得還會有多可怖的事情將發生?
一種被侵犯的恐懼感深刻地盤據著她的整個身體、靈魂,甚至超越了這具被侵犯的身軀所能感受的。
她瞠大雙眸,兩眼遙遠而無神地對著那個蒙面人。視線裡,一切的影像似乎逐漸變得黯淡模糊了。由暗沉的底色慢慢褪成灰晡滿A再慢慢褪成更不清晰的慘白,最後,就真的什麼也辨不出了,只剩星星點點般的光暈……
大概是受不了虹神女直挺挺瞪著人時的目光吧,蒙面人揚起自己還沾著濕土味兒的一隻手,低下去捂在她的雙眸上,遮蓋住她眼前唯一僅存的一絲絲光亮。
救我,誰來救我?來救我……
「哦!哦!哦——嗚!」
樹林那頭傳來一陣急哮的野獸叫聲,這顯然驚動了蒙面人的偷襲行動,他揚起頭,朝喧囂的方向望去,一瞬間便做下了決定。
他用力地甩開虹神女,躍起身,往相反的方向飛奔離去。
沒多久時間,獸叫的吼聲便越來越接近虹神女受困的中心地。
「虹神女!虹神女!虹神女——」
是做夢吧?虹神女覺得自己不僅染了幻象,現在更好像是得了幻聽的症狀。可是,她的夢裡怎麼可以出現搶王撒麻呢?!
夢中,她聽見了他的叫聲。他在喊,一聲聲費盡氣力地召喚著她。
虹神女用僅剩的力氣拚命搖著頭,想這樣搖散掉撒麻殘留在她腦海中的影像以及喊聲。
可是,不管再如何努力地搖,那德旋的叫喊聲卻怎麼也消散不開,反而還以更清晰、嘹亮的方式呈現在她身畔。
「虹神女——」
「哦——嗚!嗚!」
這下可好,她或許真是陷入顛狂的狀態中了。此刻,她耳邊除了撒麻靠近的叫聲,還添上一群獸哮的吼聲,這難說不是瘋了?
「虹神女!」是撒麻焦急又擔心的聲音迴繞在她耳畔邊緣。「該死!你受傷了嗎?你……你對本王說句話啊!」撒麻這已是第二次領受到害怕失去的惶恐了,害怕自己將會永遠地失去她。
話說進到?房後,一瞧見小婢女早被虹神女的失去蹤影驚嚇地哭得要死不活時,撒麻的心底便隱隱然掀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隨即放出了養在宮中的鉤尾銀狐,逐次搜遍了整座後苑之後,又一路追循到這山後的野林中,銀狐才總算靈敏地聞到了一些不尋常的氣氛。
在發現虹神女落單的身影之前,撒麻曾瞥見一抹朦朧的影子從林間迅速地掩沒,本想加速腳程追緝的,但因為更擔心虹神女的安危,於是他只得先暫時隱忍住想殺人的慾念,選擇先好好看護著她。
虹神女覺得身子被人凌空抱起,她睜開眼,看見的仍是那片灰晡漸暈。想說話,卻開不了口。
塞在嘴裡的布團被人拿了出來。
「虹神女?」又聽到撒麻的聲音了,這次,伴隨而來的還有溫暖的呼吸,以及他身上獨有的男人氣味。
虹神女遂闔上眼簾,不願奢望能再看或再聽了。
這古怪離奇的夢境哪!
怎麼到了最終,仍舊是他呢?
唉,怎麼還是他?還是他啊……
???
接連著兩天兩夜,?房裡總是燈火通明地亮著。
炯炯的火燭,將廂房內的景物映照得恍如飄浮在空氣中似的,令人怎麼看也好不真切。
「別怕,沒人敢再欺侮你的。」搶王撒麻半跪在床榻邊,不敢太靠近虹神女,但又放不下心,所以就一直這般沒日沒夜地守在她身畔看顧著。
眼光一瞬也不眨地瞅著她。
虹神女蜷縮在床的最裡處,整個人蜷成一朵含苞蕊芯的狀態。
不言語,不哭笑,不再有任何關於情緒的表達。
從那夜回來,昏睡一覺清醒時,當明白了在後山樹林裡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全都是真實的以後,她便就這樣怔怔地陷在無人能夠進入的恍惚之中。
「你放心,本王一定會親手擒到那個膽敢侮辱你的罪魁禍首,真恨不得能立刻就要了他的狗命!」
撒麻語氣中的怨恨,任誰都能聽得懂。他望著虹神女那消瘦、慘白的臉面,埋在胸腔內欲發的狂火,簡直就快被逼得噴燒而出了。
真的,他是愛著她的。
為了這才剛萌發的愛,他願意忍耐、願意靜守,願意在她無助絕望的時刻,仍然緊緊地跟隨著。
直到,她也同樣願意來愛。
蜷曲的虹神女雙手摀住耳朵,把頭埋藏進膝蓋裡,黑髮混亂地散曳在胸前和背後。
啊?那不是夢,是真的,是現實裡發生過了的。
虹神女啊,虹神女,原來——你竟也跟常人沒有兩樣!
會驚慌、會恐懼、會生氣、會憤恨。
你難道真以為自己可以擁有這些平凡人的感覺嗎?
若你放棄成為神女,但又不能夠當一個徹底的普通人,那可不真成了人們口中,半人半妖的怪物了嗎?!
怪物?呵!呵……
「呵!呵!呵呵呵……」這狂笑的聲音,不是從心底,而是由虹神女自己口中擴散開來的。
「虹神女,」撒麻顧不得那麼多了,旋即跨上床榻,撲至虹神女身畔,雙手護住她因狂笑而顫抖不止的肩膀。「虹神女?」
虹神女慢慢抬起臉,眼神深邃縹緲,像靜止了一樣。她說:
「或許,他們都沒說錯呢,指不准,我還真是個妖女呃。這是天在懲罰我吧?!懲罰我身作妖女,卻不懂害人……」
撒麻一把攬過虹神女,將她密密地藏在自己的胸膛裡。
就算是懲罰,也總有他陪著一起去受的。
這考驗,不僅僅是對於他,也包括在他所給付的愛裡面。那愛情,需萌芽,需生根,需長成。
???
是夜。
天際間無月無星,連一絲光影也沒有。
自從虹神女開始了進食和睡眠之後,壓在撒麻心坎上的大石頭也終於能夠落下來了。
這幾日,他撤下原本鎮守在?房外的衛士,希望能以此向虹神女證明他最誠懇的善意。
等了那麼許久,總算讓虹神女等到這一天。
她輕輕躡足行走,小心地繞過迴廊,怕稍有雜聲便驚醒了睡夢中的眾人。這次的逃脫,是千萬不能再出任何錯誤了。
樹林裡的遇襲事件,終於教會虹神女深刻體認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天地自有它一套求生存的準則,任憑是誰也不該肆意破誡的。
若她原該屬於哪處,那就歸回至哪處吧!只有在自己本該存在的所在,方能獲得心靈上真正的平靜。
她需要的是平靜。平靜,才是神女生存的唯一準則啊!
想通了最關鍵的這個道理,虹神女就不再猶豫了,她開始著手計劃這第二次的逃離行動。
雖然她擅泳技,但沿著汪洋一路游回「女兒虹」去的話,體力的耗支恐將難以估算,更別提是她現今的身體狀態虛弱,哪還有剩餘的力氣呀?
從被擄至此後,虹神女約莫也瞭解了古白族是位在大寧邊境的一個沙地族群。百姓驍勇善戰,個性強悍不屈,平常時候,以在長城北顛的沙地中神秘出沒的行徑,最為世人所懼。
換言之,選擇陸路對於她的威脅性以及失敗率都會相對地提高。
唯今之計,虹神女決定沿著水窪地往西行,這樣,一來可免去遭古白族衛士搜尋的危險性,再則也能方便乘機求援。
這計劃,也得等她出了古白族皇苑才能再繼續執行了。
虹神女此刻已攀過一墩矮牆,跨坐在牆墩頂,正準備縱身往下方的草叢裡跳躍的時候,隱隱中,卻忽然覺得四周好像多了幾雙銳利的眼睛。
「嗚——」一聲細細的低嗚劃入耳際,那聲音的來源約莫是打草叢間發出的。
虹神女向下一瞧,呃,居然是四隻鉤尾的銀狐。只見這四隻銀狐目露炯光,全都朝著虹神女所在的位置真直撲真誠地盯著。
想她在這古白族裡好一段時間了,也沒聽聞過誰豢養狐狸?再說,這四隻銀狐眸光熒亮,毛色潤澤,一看便能夠猜出定是上好人家專養的。這古白族內最上好的人家嘛,她用眉毛想也猜得出是誰。
「嗚——嗚——」鉤尾銀狐的低嗚顯示著它們的好奇和試探。
虹神女將食指點在自己的唇畔上,低聲地暗示道:「噓!小聲兒,最好是安靜。」
「嗚……嗚……」
唉,好吧,既然口說無用,那也就不能怪她臨離開前,還又動用靈力了。沒錯,當日是曾起誓不再輕啟靈力,但那是針對平凡人而言,至於其他具有靈性的動物們,可就不在她的誓言範圍裡了。
轉瞬之間,只見虹神女雙臂微揚,十指輕盈地滑向狐群,眼瞳底渙發著深深淺淺的紫光。她望著它們,一如指引方向的神機智者。
銀狐啊,銀狐,你們若是真有靈性,就請聽令於我吧!
聽令我,聽令我,聽令我……回到你們歸屬的地方去啊!
「嗚!嗚!嗚!」好似在回應她發出的靈力似的,四隻銀狐忽然變得像乖順的孩子一般,輕輕地和虹神女低鳴幾聲,又圍在牆墩邊轉了幾圈之後,便依依不捨地朝皇苑的方向走去。
起先是慢慢地踱步;後來,就越走越快;到最後,便飛奔著沒入了牆苑中。……虹神女朝著暗底的夜空大力吐一口氣,呵,難關總算是解除了。
她縱身一翻,跳至牆外的草叢中。也沒空去拂掉散落在身上的雜草,便趕緊起身,撩高過寬的裙角,開始一路急急地奔跑。
終於擺脫了囚禁著她的古白族皇苑了,現在,她得先費勁兒地跑一會兒才行,等稍稍離開皇苑遠一點的距離之後,方有契機再準備接下去的行動。
虹神女雖然很努力地跑著,但因為長時期的耗損元氣,早已是身虛體弱,力難持久。
跑了沒一會兒,臉頰上的色澤就顯蒼白,而胸口沉集的郁氣也迫使她不得不停下腳步來,杵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每喘一口氣,胸腔內干烈的火焰,便彷彿就衝上來,要了她的命似的。
身畔的風聲颯颯地掃過耳邊。
虹神女抬頭望一眼天頂,無月、無星,無任何足以指引方向的天象光明。這樣好的天時,分明是上天賜給她逃亡的最佳賀禮呀!既是天有意助她,又豈有不走的道理?
走,一定得走。
她才剛要預備邁開步子,已先聽到由東邊的方位傳來的一陣馬蹄追趕以及嘶鳴的聲音。黑暗中,虹神女什麼也看不清楚,但迫在眉梢,哪還有功夫理會是什麼人呢?這樣晚的夜色,也沒的總非是良善之徒。
虹神女加快步伐,想先找一處掩蔽的地方躲起來,等來人行過之後再走。有時,適當的隱藏亦不失為減少樹敵的好計策。
「喀噠!喀噠!喀噠!」馬的蹄踏聲聲逼近,虹神女恰好選了一塊大石擋住自己的身影。
「嘶——」策馬奔馳而來的人緊急地拉住韁繩,轉著馬頭在附近作小範圍的搜索,看起來就是一副在緝捕獵物的模樣。
「啊……是……」虹神女驚訝地失聲叫了出來,該不會又是她頭暈了吧,馬背上的這人,怎麼又是一身藏青色戰士服?難道……
她費力地想看仔細那來人的臉面,但無月無星的野林中,連一丁點兒光亮也照射不進來,只教馬背上的人影更顯得深沉沉的漆黑。
夜風襲襲,虹神女竟然還泌出了渾身的冷汗,剎那間,只感覺天旋地轉了起來,什麼也看不真切,沒有光亮、沒有影像……
天啊!難道又是一場醒不了的夢嗎?那恐怖的惡夢究竟還要怎樣殘忍地糾纏她呢?
「不,不,不……」她知道那夜並不是一場夢,而是真真實實的人生。
許是聽見了石頭後面所傳來的驚叫聲,那處在黑暗中的人踹踹馬肚,朝著它向前趨行。
「你……你莫再靠近了。」虹神女站起身,指著他,抖著聲音說道。
見到虹神女的身影,馬上的神秘人不急不徐地扯住韁繩,透過粗布裡的縫隙望著她,彷彿是在等待著她的下一步舉動。
「你……我,我……」那夜的恐懼再次降臨。虹神女只覺腦中好像讓人用利刃割劃了千百萬刀似的,所有的影像全被切成一段一段,組合不起來,也看不清晰。
那人駕著馬匹,朝她的方向,一踱一踱慢慢地行去。
「你……別、別……過來!」虹神女再次警告,想集中心神,企圖再啟動一遍靈力。可先前才剛耗損過的體力與精神,卻都教她力難從心呀。
此時的她,已無法再如神女般的鎮定、靜默了,她必須自救!必須像一個普通女子選擇一種原始而克難的方式自救。
逃!快逃!趕快逃!
虹神女一轉身跑開,那人便也開始在後頭緊緊跟隨著,剛開始是在身後保持一段微小的差距,緩緩地跟蹤。但等到發覺虹神女奔跑的步履逐漸出現散亂、不穩的狀況後,便很快地策馬飛奔過去。
虹神女連一絲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了,她只知道必須逃,必須逃開這一切啊!
馬蹄踏踏,嘶鳴震耳。
身後緊追不捨且看不清臉面的人,就像急欲奪取獵物的狩獵者,而她,便即將成為他唾手可得的獵物了……
馬背上的跟蹤者快意奔馳著,眼看旋即就要追到虹神女的身邊。
他略側彎下腰,一手仍舊操持韁繩,而另一隻手臂則伸出去,迎在狂風中,迅速準確地一把攬住虹神女的腰際,將她托抱上馬。
「住手、你放、放……開我!」虹神女被安置在馬背上,臉和身子被迫緊貼著神秘人的胸膛。
「放——開——我——」她近乎歇斯底里地狂叫著,叫得喉嚨乾裂失聲。
「別怕、是我,我愛。」
驚慌意亂裡的虹神女聽見了很熟悉的聲音,那是她在無人的夢境中,曾經盼望,卻又極度害怕的聲音呀。
「是我。」
虹神女仰起臉面,向頂上一望,以目光尋找那聲音的主人。
撒麻俯低臉龐,將自己貼近至虹神女的目光前,露出了一頭雜亂的黑髮以及英挺的臉龐。眼眸中,有一絲絲受了傷的黯淡光芒,但望著她時,他還是綻出了無限溫柔的笑。
看清楚了,原來,是他呀。
「是你?」不是夢,他是真的出現在她的人生裡。
「是呀,當然是我,只有我才會苦苦地追著你啊。」撒麻輕撫虹神女光滑蒼白的臉頰,為她撫去因驚嚇而沁出的冷汗。
指尖的溫度灑在虹神女的臉上,引起心底無來由的悸跳,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對答。這感覺到底叫什麼名字呀?為何如此強烈地蠱動、震撼、擺盪著她的心?
虹神女靜靜凝視,撒麻溫暖的體溫緊靠著她,她幾乎要被蒸發了。
好久好久,她終於開口,但又彷彿只是在對自己說:「你這人,究竟是來救我,還是來害我的?」
駿馬繼續向前行走,只是速度已經緩緩減慢。
兩人齊坐在馬背上,微風輕輕拂身,夜色黑暗籠罩。這樣的夜,這樣無聲的兩人,這樣平靜卻又激動的心情……
是愛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