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園裡。」女僕看著臉色不善的主人,害怕地回答。
安格拉。居諾沒空去管那女僕的臉色,沉著一張臉往花園走去。
他和卡莉娜?德?德勃朗特結婚將近一個月了,打一開始他的新娘就是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態度,剛開始時他還可以忍受,但到了今天已經是極限了。
那個該死的女人,她到現在還沒認清事實嗎?
她是他的太太!
踩著重重的腳步,安格拉踏入花園,然後他看見了。
花園紅艷的玫瑰花海中,立著一位氣質高雅的美人,正彎身小心地剪下一枝玫瑰,再細細地除去梗枝上的尖刺,然後放進身旁的花籃中。
就像是玫瑰花精出現了一般,站在這片花海中的卡莉娜美得那麼自然,那麼脫俗,風兒吹動著她的金髮,她輕輕地撥開額前秀髮,湊近一朵盛開的玫瑰前,以優雅的姿勢嗅著花的芳香,然後輕輕一笑,重複了剪除的動作。
安格拉完全沒發覺他已停下腳步,就這樣遠遠看著卡莉娜的每一個舉動。
很久以前,他曾經看過類似的情景,只是當時的卡莉娜還是個小孩子,跟在他的父親身旁嚷嚷著要花,小小的臉蛋白裡透紅,笑聲不斷。
陷入回想中的安格拉還在緬懷著幼時情景,另一頭的卡莉娜卻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
他什麼時候來的?
笑容一下子就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毫無表情的面孔。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能接受安格拉成為她丈夫的事實。
她承認,安格拉是個非常優秀的男人,不管是在外表上還是處事能力上。年紀輕輕、毫無身份背景的他能夠從一無所有到如今打入法國軍、政兩界,並擁有數處田園產地,過著與貴族無異的生活,是他能力的最好證明。
安格拉也是個英俊的男人,略略捲曲的棕髮在陽光下散發著光澤,暗藍色的瞳眸令每一個被他注視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升起不敢造次的心理,高挑健碩的身材更容易令他在人群中成為被注目的焦點,吸引了許多女性的目光--在婚禮上,卡莉娜已經充份體驗過了。
然而不管再怎麼優秀,只要一想到他和她結婚是為了侮辱她,甚至可能是為了報他父親的仇,骨子裡那股源自於貴族家庭而來的自尊與自傲就令她無法和顏悅色的面對他。
安格拉。居諾再怎麼好,也改變不了他原本的出身。他不過是德勃朗特家園丁的兒子!
卡莉娜再一次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然後挺起腰桿,直視著前方,優雅高貴的向安格拉走去。
安格拉又驚又喜的看著卡莉娜向他走來。他沒看錯嗎?卡莉娜總是避著他,這是頭一次主動移近他。
他以為卡莉娜是有話想向他說,於是站在原地,等著她到他身邊與他談話。
但他等到的只是一個擦身而過。
卡莉娜根本沒正眼看他,只是直直的瞧著前方而走,就像一旁根本沒安格拉這個人一樣。
安格拉被惹火了。他反身一轉,抓住了卡莉娜的肩頭,狠狠地將她推到門柱旁,卡莉娜採集的玫瑰花落了滿地。
「做什麼?」卡莉娜瞄了地上的玫瑰一眼,轉頭責問安格拉。
果真如母親所說的,下層階級的人就是沒教養。她曾經以為安格拉會是個例外,如今看來是她想錯了。
「做什麼?為什麼不說說妳在做什麼?」握緊拳頭,安格拉憤怒的瞪著她。
卡莉娜轉頭不語,他沒資格責問她。
「妳知道妳現在是我的太太嗎?是居諾夫人嗎?」
身體微微一顫,卡莉娜抓緊了裙子一角,然後仰起她無瑕的臉,毫不畏懼的反問: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這就是妳對待妳丈夫的態度?」
「那現在就是你對待你妻子的態度?」
「……我真是太縱容妳了。」安格拉恨恨的看著她。
這美麗的女人啊!在她華美的外表不到底有著怎樣的內在?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他對她不夠好,不像個好丈夫嗎?
他對她的寬容,難道她一點都沒有察覺?他任由她冷漠,任由她說不,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夠發現他的誠意,但他如今等到的是什麼?
一個不遜的女人!
「縱容?你有嗎?」卡莉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打從結婚以後,他們兩人就各過各的生活,更甚者,他連碰都沒碰她一下。老實說,她曾經為這個問題煩心過,安格拉不願碰她讓她鬆了好大一口氣,只是奇怪的是,每當想起這件事時,卡莉娜總覺得心中不太舒暢。
她不美嗎?安格拉對她一點慾望都沒有?
他想把她擺在家裡當個洋娃娃,讓她守活寡是吧?
哼!想必他不知道貴族裡流行偷情這回事吧?他不碰她也好,真有必要時,她也有方法對付他的冷落。卡莉娜心中有絲報復的得意。
「……這些日子以來,妳連手都不肯讓我碰,更別說是夫妻間的義務,我都一一忍下了,妳還說我沒有縱容?」
只要想起新婚之夜,每當他試圖靠近卡莉娜時,那冷冷的、高高在上的表情,安格拉的心依舊不悅。
他自己也很明白,卡莉娜不願讓他碰她。
其實他可以強迫她的,畢竟她已是他名正言順的太太,但當時的他決定尊重她的意思,等到她心甘情願的那天再說。只是這些日子以來,卡莉娜對他的態度不見好轉,只有愈來愈惡化,他終於再也忍不下去,今天便找上她了。本以為可以好好談談,但現在的情況只能說是令他愈談愈氣。
「我什麼話都沒說,是你自己沒有任何表示的,這樣就算是你對我的縱容?再說了,我還以為你根本沒有男人的能力,所以才會那麼乖順呢!」
這番話實在是遠超出一個有教養的貴族女子禮儀之外,但卡莉娜說完後不覺得後悔,尤其是看到安格拉在聽到這些話後那擰扭的憤怒面孔,更是覺得快意。
這個男人也是可以被傷害的,而傷害他的對象是我這麼樣一個柔弱的女人。
「卡莉娜?德?德勃朗特,妳不要太過驕傲了!妳還以為妳是貴族嗎?告訴妳,已經不再是了!去掉妳的頭銜,脫下妳身上的華衣後,妳還能做什麼?街上的乞婦都比妳好些!」
安格拉被她徹底激怒了,說完後他打量了卡莉娜一眼,勾起一抹嘲笑。
「不過,我想憑妳的臉蛋身材,像那些沒落貴族一樣,為了金錢而賣身當娼妓可能更適合吧!」
「放肆!」卡莉娜想也沒想,一個巴掌就揮了出去,結結實實的打在安格拉臉上。
她是貴族之女,絕不容許他人污蔑!
這樣的舉動在卡莉娜看來是理所當然的,然而被打的人就是另一種想法了。
對卡莉娜的諸多不滿被這一掌打了出來,安格拉再也不願忍氣吞聲。
她是他的妻子,他有權要求她履行一個妻子應盡的義務!倘若她不要他的尊重,那他也不必給予!
他一把就將卡莉娜整個人扛起,不管她怎麼拳打腳踢就是不放手。
一路上的僕人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的主人扛著夫人往臥室方向過去,而夫人則是頭下腳上不住捶打主人,口中吐出了許多詛咒他的字眼,下人們全都看傻了。
他們那高雅、擁有貴族血統的夫人也有這麼一面?而他們那總是沉著冷靜的主人似乎也已經氣到失去理智了……
直到房門重重的關上、落鎖,一干人還是沒能脫離適才景象的打擊,呆傻地站著,直盯著那已然關起的木門。
門外有人猜疑,門內則是另一幕情景。
卡莉娜被重重的拋上床,儘管床上鋪著柔軟的絨墊,但她還是被摔得頭昏眼花,好一陣子才恢復過來。
「安格拉!你想做什麼?!」卡莉娜看到床旁安格拉的舉止,這些話裡也帶上了一絲害怕。
安格拉正一件件的脫下他的衣服,白襯衫落在地上,露出了他結實的胸膛。
「做什麼?做一件我早該做的事。」
「你必須要經過我的同意!」
「妳說過,是我沒有任何表示,妳也不覺得我有任何尊重妳、縱容妳的舉動,既然妳認為我並不尊重妳,那麼,叫一個不尊重妳的人必須經過妳的同意不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你太無禮了!」
「夫妻之間不須要太多禮貌的!」
安格拉跨上床,毫不憐惜的將她拉近身旁。
「下流的東西,你沒資格碰我!」卡莉娜又氣又急的罵。
「我沒資格?那誰有資格?」
「誰都比你有資格!」
「……妳這女人夠無恥,只要能上妳的,妳都不挑了,是吧?」憤怒到了極點,安格拉的神態反而奇異的平靜了下來,只是手裡的力道愈來愈大。
「至少那些男人沒你噁心!」
「……既然妳這麼下賤,想必不會介意多我這麼一個男人壓在妳身上的。」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能讓高貴的德勃朗特家小姐成為我房中免費的妓女,是我的榮幸呀!」
安格拉已經完全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了,只是心中不斷的有聲音出現--讓她成為你的!
隨著這個想法的出現,安格拉毫不猶豫的撕開了卡莉娜的衣裳。
聽到衣物被撕裂的聲響,卡莉娜終於哭了出來。
「安格拉!你住手!你不能這樣對我!」
他不能這樣對她!他不能!
「妳錯了。」安格拉冷酷的由上往下看著她。
「我可以。因為妳是我的妻子!我有這個權利!」
「你沒有!」
「……我們很快就會知道有沒有了。」
卡莉娜還想反駁,但她的唇已被粗魯的堵住,不甘、憤怒與絕望交雜著襲上她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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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這樣!」
夏玫芳滿身大汗地掙扎著從睡夢中醒來。
多可怕的夢境,她看到一個女人遭受到那樣可怕的對待,但她在夢境裡卻是無能為力。
他們在互相傷害著。
無論是誰先開的頭,但最後的結果是兩人都受了傷,而且傷害愈來愈深。
夏玫芳用手想撐著起床,但手腕處的疼痛迅速地將她還有些迷濛的神智激醒了。
對了,昨晚她也和雷鋒吵了一架。雖然她受的傷害遠遠不如夢中的卡莉娜那般,但心中的疼痛卻是一樣的。
夏玫芳也弄不清現在心裡的感覺是怎樣的,只是迅速的下床,打開了房間裡的小保險箱,取出放在裡頭的首飾盒。
用沒受傷的手緩緩打開那天鵝絨盒子,雷鋒送給她的「薔薇之淚」依舊如之前一般,靜靜的躺在上頭,只是現在的她看到這條項鏈,除了覺得它美麗,也覺得它詭異。
自從得到這條項鏈後,她就開始作夢,每一次的夢都讓她覺得如歷實境,而夢中卡莉娜的遭遇更是引起她深深的共鳴。有那麼一剎那,她幾乎要以為她就是卡莉娜,卡莉娜就是她。
這條項鏈,想告訴她什麼嗎?
夢境中,她看到的是卡莉娜與安格拉這對夫妻,他們結合的原因跟她與雷鋒有著非常相似的地方,這意謂著什麼?
「……你想告訴我什麼?求求你……告訴我吧……」夏玫芳無助地垂淚說著。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想起昨晚雷鋒背對著她走出家門的景象,當時的她只覺得六神無主,天地像在一剎間崩塌了,什麼學識和冷靜都離她好遠,她只想把那男人留下。
但她也知道,就在昨晚,她和雷鋒之間已經出現一個巨大的裂縫,比他們結婚之前更大,但是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這個結果,夏玫芳卻始終找不出來,不知如何是好的她,此刻已經無助到即便是這樣一個死物也想抓住的地步了。
連續兩個栩栩如生的夢境,令她相信其中必有原因,她直覺這些夢和她有極大的關聯,但是到底是什麼關聯呢?
「薔薇之淚」讓她看到這些夢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想幫助她?幫助她什麼?
「……求求你……告訴我,告訴我……我和雷鋒之間到底還有沒有希望……答案是不是在那些夢裡頭?」
緊緊抓著手中的粉鑽,夏玫芳幾乎要崩潰了。儘管手腕的疼痛愈演愈烈,但她心裡的痛楚卻勝過了肉體上的痛苦,她只是冀求著手中的鑽石能再次利用夢境確切地告訴她答案。
她知道--憑女人的第六感知道,她與雷鋒之間正如卡莉娜與安格拉的情況,若是那兩人之間獲得了幸福,那麼她和雷鋒必然也可以獲得幸福。
「……請你……讓我看看……」
懷抱著虔誠的心,夏玫芳向手中的死物祈禱。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夏玫芳總覺得「薔薇之淚」似乎從內部映出光芒,她努力的看向那光芒,然後慢慢地失去知覺朦朧中,她再次進入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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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鋒已經連續兩天都睡在公司裡了。
他不敢回去,怕一回家就會見到夏玫芳那拒絕的神色。
他頭一次深深的感覺到他是一個脆弱的人,僅僅是一個拒絕他靠近的眼神,就可以令他心神不寧、痛苦難當。
因為那個拒絕他的人是他心目中重要的女人。
為什麼呢?為什麼突然之間她會那麼樣的厭惡起他的靠近?
當時她打下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啊!
因為年輕時的誤入歧途,為他帶來了許多異樣的眼光,也不乏懷著惡意的對待,但因為背後始終有著家人的支持,他一一的挺過了。
他以為他是堅強的,但雷鋒知道他錯了。他並不堅強,一旦那種眼神出現在他所愛的女人身上,他就無法承受了。
不需惡毒的語言,更不需要會帶來疼痛的拳腳,只是一個眼神就可以令他徹底倒下。
在那剎那,他甚至有種衝動,只要將那個眼神的主人抹消掉,他就不用面對了。但是他怎麼能做那種事?對方不是別人,是夏玫芳,是他的妻子。
為此,他逃了出來,躲在公司裡不敢回去,就怕再進家門後依舊要面對她。
……真是窩囊!
雷鋒一面批著公文,一面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什麼奇跡之子,他不過是個膽小鬼,連進自己家門的勇氣都沒有。
「嘟嘟!」內線電話聲響起,雷鋒暫時放下了心中的煩惱。
「喂?」
「總經理,夏太太找您。」電話那頭,秘書的聲音有些遲疑。
「……夏太太?」指的是夏玫芳嗎?如果是她的話,秘書不應該用夏太太這三字稱呼吧?那麼……
「……是……您的岳母……」
元曉蘭,夏玫芳的母親?
雷鋒腦海中立時浮現一個與夏玫芳外貌有幾分相似,但神態異常高傲的婦人。打從結婚後他就沒再見過他的岳母大人,不知道今天是怎麼回事,她居然屈尊降貴的打了電話過來?
「……我知道了。」按掉了秘書的電話,轉按另一個按鍵,那高高在上的語氣便清楚的從話筒中傳進耳中。
「雷鋒?」
「……我是。」真像是在放話單挑的感覺。雷鋒突然感到有些好笑。
「玫芳在哪裡?」
「……什麼?」
「我問你我女兒在哪裡?是不是在你那裡?!」
「怎麼回事?」意料之外的問句讓雷鋒差點握碎了手中的塑料制物,對著話筒大吼。
「你問我怎麼回事?我還要問你呢!為什麼我找不到我的女兒?你是不是對她做了什麼?」另一方的聲調也不遑多讓。
「她不是在家裡嗎?」
他離開時,夏玫芳還待在家裡……不,那是兩天前的事了……他一直不敢回去,連電話都沒敢打,心想夏玫芳已是個成年人,應該有辦法照顧自己……噢,天啊!
「她沒回娘家嗎?」剛問出口,雷鋒就大罵自己糊塗。
如果夏玫芳回了娘家,元曉蘭還用得著打電話來?
「雷鋒,我警告你,如果你……」
那方的警告還沒說全,雷鋒已經掛上話筒,斷絕了所有除他以外的聲音。
夏玫芳不見了……她不見了!
「總經理?!」雷鋒的秘書被雷鋒開門時的巨響驚嚇到了,眼見著雷鋒風火般的走出經理室,一時間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總經理……好可怕呀!
雷鋒當然無暇去理會他的秘書對他有何感想,只是以最快的速度開車離開公司,往家的方向疾駛。
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就這樣丟下她,對她不聞不問?
心亂如麻的雷鋒一路上胡思亂想著,幾乎是無視路上紛雜的車輛,憑著習慣將車開到他的目的地,再直衝上他與夏玫芳的新家。
只是當他打開門後,他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做錯了。
房子裡一片寂靜,靜到連牆上掛鐘秒針走動的聲音都一清二楚。
沒有人在。雷鋒感覺不到除了他以外的任何氣息。
是了。如果她還在台北,元曉蘭還會打電話到他公司逼問嗎?她不在是很正常的,他怎麼會驅車回來呢?應該要報警才是。
但是心裡的這股感覺又是什麼呢?
有個聲音在心底告訴他不要離開一仔細的看看,他所愛的女人就在這裡。
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但如此鮮明的感覺又令他無法忽視,於是雷鋒強行壓下了離開這裡到別處找尋的想法,一間間的看過。
客廳、廚房、浴室都沒有人,找到最後只剩下他們的新房還沒看過,握著門把,雷鋒有些遲疑,最後還是進了門。
「玫芳!」
看到夏玫芳倒在地上動也不動的剎那,雷鋒失去了以往擁有的冷靜,衝上前去一把抱起心愛的女人,渾身不停的顫抖。
在最初的震驚過後,雷鋒終於有了餘力感覺懷中人的生死。
她是活著的,她還有呼吸,還有體溫。
她倒在這裡兩天了?而他這個做丈夫的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看著夏玫芳依舊昏迷的憔悴面孔,雷鋒將她橫抱起來,就要帶她上醫院。情急之下的他沒發現從夏玫芳的手中落下某樣東西,在他們離去後的地板上隱隱發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