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就得起床燒水劈柴,準備早膳,然後幹活,這對風浮玉來說,是有那麼一點不習慣,但相反的,也令他覺得新鮮有趣。
在飄渺幫,哪天不是一早起床便有人伺候著他洗臉更衣用早膳?想到飄渺幫,他又不禁聯想到那位嘮嘮叨叨的莫大軍師,要是讓他知道堂堂飄渺幫幫主竟會在一間客棧裡幫忙劈柴,不曉得他會是怎樣的表情。
想著想著,風浮玉不禁愉快的笑了。
不過劈個柴心情也能這麼好?任盡樂在一旁瞧著風浮玉,心裡不禁有些納悶。
貴公子的想法作風,果然就是和他們這些普通人不一樣啊,不過,誰在乎呢?有人自願幫他劈柴,他倒樂得輕鬆呢!
但是瞧著瞧著,任盡樂被風浮玉的「劈柴神技」嚇到,不到半個時辰,風浮玉已經將得耗他一整天時間才能劈好的柴全劈好了。
「風公子,你劈柴的速度真快。」任盡樂瞧著他,忍不住沒以崇拜又羨慕的目光。
「沒什麼。」風浮玉淡淡一笑,舉手揩汗。對他們這種練家子來說,劈柴簡直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容易。
「有機會,你教我好不好?」任盡樂雙眼發亮的瞧著他。
風浮玉一聽,又笑了笑,「可以,不過這得練個五年的時間個劈柴的方法而己,要這麼艱難?
「我用刀法劈柴,所以才能劈得迅速又準確,明白嗎?」風浮玉道出個中因由。他可不是與生俱來一身蠻力或者是經驗累積的得心應手。
「原來如此。」任盡樂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忍不住好奇的問道:「風公子學過刀法啊?」
真看不出來,如此斯文俊逸的一名男子竟然身懷絕藝。
風浮玉微微挑眉,不覺得學過刀法有什麼特別。
「風公子學的是哪一派門的刀法啊?」任盡樂興致盎然的詢問,不自覺又露出崇拜的表情。
風浮玉別過身去,避重就輕的應道:「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派門。」
「是嗎?那風公子-」話聲戛然而止,任盡樂突然想起了什麼,忍不住哀號了一聲。「哎呀!糟了、糟了……」他一邊嚷嚷,一邊衝回灶房。
風浮玉疑惑的隨後觀看,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三口灶上的熱湯都己煮沸,正冒出陣陣的白煙。
只見任盡樂一邊往鍋子裡添水,一邊咕暗,」還好還好,只是湯幾乎燒乾了而己,要是連鍋子也燒焦了,肯定被釧姑娘罵到臭頭。「剛剛他只顧著和風公子聊天,竟忘了自己正在煮湯的事情,等會兒釧玉要是進來,見他連肉湯都還沒鹵好,大概又要叨念了。
他將鍋子的湯水重新添滿之後,才回過頭來道:「麻煩你幫我看著爐火。」
「行。」風浮玉乾脆的應允。
任盡樂放心的點了點頭,逕自去忙了。
「風公子,」
風浮玉走近灶旁,瞧了瞧灶上那一大鍋的湯,再瞧了瞧灶窩裡那看起來不怎麼旺的柴火,自作主張的替每個灶窩多放了好幾根柴進去,誰知道沒多久,灶窩裡的柴火竟然全熄了,紛紛竄出濃濃的白煙。
「咦?」
風浮玉愣了愣,還來不及反應時,正在專心切萊的任盡樂聞到了不尋常的煙味,回頭一瞥。
「啊!」怎麼會這樣?「全都是煙……」咳咳……「
不待言,任盡樂立刻趕到爐灶旁,拿起長夾將多餘的柴枝夾出來。
就在這時,釧玉出現在房門口。
「哎呀!怎麼啦?」眼見灶房中瀰漫著白煙,她腦中浮現灶房著火的可怕情景,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任盡樂!」不分青紅皂白,她高聲吼道。
任盡樂聽到了,慌忙從白煙裡探出頭來,「釧姑娘,我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我……」
「釧姑娘,不開他的事,是我的錯。」風浮玉敢作敢當,自動承認。「這些濃煙是我添了過多的柴火造成的,真對不住。」
喔,原來不是灶房著火了,嚇了她一跳。
「沒關係、沒關係,風公子沒經驗嘛。」寬心之餘,釧玉的口氣也好多了。
「萬事起頭難,多學幾次就會了。」
釧玉一邊說著,一邊踏進灶房,誰知她腳握不知道踢到什麼東西,痛得她立刻哀號了一聲。
「這是什麼……」
定眼一看,竟是水桶,心跳加劇,她倒抽了一口氣。
更糟還在後頭,一連五個水桶排排站,最前頭的水桶被釧玉踢倒之後,接著一個碰倒一個,五個水桶無一倖免,全數罹難,呈翻倒狀,桶裡的水流了一地,同時流過堆放在地上的所有東西。
釧玉看得傻眼,俏臉不住抽動。
灶房,她的生財重地啊!現在變成一團亂,不知道要造成多少損失和浪費多少時間整理!
的吼道,完全不顧形象。
逮到罪魁媧首,她一定要重罰!
風浮玉和任盡樂互瞧了一眼,再瞧了瞧釧玉鐵青的臉色,最後,風浮玉向前走了一步,開口道:「是我。」
「是你?」釧玉瞇起眼瞧著他,思考著該拿他怎麼辦。
是要罰錢還是罰他做苦工?
「釧姑娘,很抱歉……」風浮玉低頭,不經意瞥見滿地的災情,心想,依釧玉的個性,這回不花錢消災不行了。
他主動道:「釧姑娘,灶房的損失我願意全數賠償。」
釧玉一聽,心頭的怒氣消了一半,但表面上,她還是得客套一下,「這怎麼好意思-」
「一定要,一定要。」風浮玉知趣的截斷釧玉的話,堅定的表明賠償的立場。
「那好吧!」既然人家這麼上道,她就沒再堅持的必要。
心念一轉,釧玉將風浮玉拉到了一旁,裝出一臉體諒人的笑容,「風公子,我看呢,廚房的工作不適合你,不如……」
「嗯?」風浮玉瞅著她,等待下文。
「你來幫我算帳好了。」一來,讓他留在灶房實在太危險,二來,她也可以乘機試探風浮玉對寶山客棧的帳目有沒有任何企圖。
「算帳?」風浮玉挑起一道眉,向她確認。
他看起來像是會算帳的模樣嗎?
「風公子沒看過帳冊嗎?」
「有……」
「那就對了。」釧玉慧黠的笑了笑,接著捧他道:「風公子靈心意性,算帳這種小事,一定難不倒你的。」
「是嗎?」
「是呀,總共也才十本帳冊而已。」釧玉惡意的道,語調輕鬆而自然。
如果是十本武功密笈,那他或許比較能夠勝任。
在飄渺幫,他是「看過」帳冊沒錯,不過都是莫相尋在仔細核對幫裡的收支,他才沒那種心思做這種費神的事。
可釧玉捉住他的話柄,當然沒放過他的打算。
「既然風公子看過帳冊,那算帳對風公子來說應該很容易吧?你只要把金額核對一下,確定沒有錯誤之後,再讓我過目一次就行了。」
風浮玉聽了,額際流下幾滴冷汗。「呃,我想……」
「風公子,你就別再謙虛了,我知道你行的。」
「是嗎?」他-定行?
在這種情況下,要教他承認自己不行,還真是開不了口。
「走吧、走吧。」釧玉不再多言,向他招招手,便逕自出了灶房。
風浮玉輕歎一聲,哭笑不得。他突然有種感覺,平凡人的生活好像也不怎麼適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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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十本帳冊。
每一本帳冊有三百頁。
每一頁有二十五行。
每一行有四十二個宇。
尚未核對完一本帳冊,風浮玉已伏在案上睡著了,連有人輕輕推開他的房門,他都沒察覺。
進來的人不是誰,正是前來」驗收成果「的釧玉,瞧著散落一桌的帳本和兀自沉睡的人,她又好氣又好笑。
能看帳冊看到睡著,可見他對寶山客棧的帳目真的沒興趣,間接證明,他是很有誠意將地契還給她的。
這男子真是視金錢如無物,世間少見啊!
他對金錢的態度簡直令她又嫉妒又羨慕,她悲哀的想,或許自己這輩子都沒辦法像他一樣超然了吧?
再瞧瞧他俊美的睡顏,自然而然散發的貴氣中又帶著一點天真,令她有那麼一瞬間竟不想移開視線。
美好的人、事、物,誰都喜歡。她這麼安慰自己,執意排除自己會對他動心的可能。
不可否認,他玩世不恭又從容灑脫的特質十分吸引人,但是……
她的心很久以前就緊在另一個人身上了。
只是很莫名其妙的,她對他有種似普相識的感覺,就好像他身上有著某個人的影子,而她可以確定兩個人之前沒見過面。
真是怪了!
仔細瞧他,她不期然的想起風浮玉。
是了,他的某些特質,竟和風浮玉有些相似,而且兩人都姓風,又都住在洞庭西山……
釧玉,夠了!她搖了搖頭,懊惱的斥責自己,更討厭自己總無緣無故的會想起風浮玉。
風不定不可能是風浮玉,以年齡推算,風不定看起來比較成熟,面貌也和她記憶中的風浮玉不大一樣,更何況,如果他是風浮玉,他一定會認得她的,還記得他說過……
「唉!」重重歎了一口氣,釧玉心煩的在原地踱步。
不該再想了,就算風浮玉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人家現在是高高在上的飄渺幫幫主了,哪還會再看上她這樣的平凡女子?
對,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該做些正經事了。
她釧玉一向是講信用的人,既然和姓風的說好了,就得幫忙他解決心中的難題才行。
她不願半途而廢,也不願出爾反爾。
再說精明能幹、冰雪聰明如她有什麼難題解決不了?
偏偏,他的問題真有點難倒了她。
人生追求的是什麼?這問題,可簡單,也可複雜,而姓風的,就是偏要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的那種人。
人生,不外乎工作、撈錢、成家立業、求功名。
風不定不在乎錢也不欠缺銀兩,看起來更沒絲毫好學的跡象,那是……需要精神寄托嗎?
腦中靈光一閃,她瞬間有了想法。
呵呵,她明白了,只要幫姓風的找到一個適合的對象,然後……還怕沒人生目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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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寶山客棧打烊後,釧玉和任盡樂在灶房收拾善後。風浮玉在一旁瞧著,決定還是袖手旁觀就好,免得越幫越忙。
一天下來,他多少也體悟到,單純的改變生活環境與方式,對他並沒有太大的幫助。
他的生活重心、人生目標,依舊雲深不知處,他心想,既然地契的事情已經解決,他沒必要再逗留,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刻意忽略心頭一掠而過的惆悵,他瞧著釧玉纖細的背影,開口道:「釧姑娘,我想客棧的生活並不適合我。」
「咦?」釧玉愣了一下,隨即回過身來看他o
「我也這麼覺得。」以為他在說笑,她乘機調侃。「要風公子待在我們這小客棧裡淨做些粗活,實在是大材小用了點。」
風浮玉自嘲一笑,不以為意。「倒不是,只是在下自認沒掌櫃的勤快,也沒釧姑娘的精打細算、八面玲瓏,實在幫不上什麼忙。」
「風公子謙虛了。」他一番話聽起來,怎麼像是對她明褒暗貶?
「釧姑娘,我在想,既然我留在此地幫不了你們,也幫不了我自己,還是離開好了。」風浮玉斂起笑容,難得正經的道。
「你要離開?」她好像應該高興,可是心裡頭卻覺得悶悶的。
一旁的任盡樂聽了,好奇插嘴道:「風公子遇上什麼難題嗎?」
「一言難盡。」
「風公子怎麼不去問問絕代第一神算?」
「絕代第一神算?」陌生的名字,他不曾聽聞。
任盡樂停下手邊的工作,轉過身來,熱心的向風浮玉解釋道:「咱們絕代鎮,有個鼎鼎大名的絕代神算,名叫應無念,為人算命準得不得了,風公子有什麼疑難雜症,不妨去問問他。」
風浮玉微微頷首,認真思考任盡樂的話。
離開出生地絕代鎮這麼多年,他幾乎與它脫離了,或許,趁此機會回去走走看看也好。
「任兄是絕代鎮的人?」
「是呀,我和釧姑娘都是絕代鎮的人。」
「真巧,我也是。」
「你也是?」兩人相視一笑,倍覺親切起來。「風公子要是有意願,我可以帶你去找應神算-」
「咳!咳!」釧玉向任盡樂使了個眼色,暗示他閉嘴。敢情他忘了,這兒作主的人是誰了?
她知道熱心助人是一件好事,但是若因此這成偷懶懈怠不工作的借口,那可絕對不行。
任盡樂收到來自釧玉泠冽目光的警訊,立刻改口,」不過客棧裡忙,我恐怕走不開。
「沒關係。」風浮玉諒解的笑了笑,將矛頭指向釧玉。「那只好麻煩釧姑娘了。」
「我?」
見她想推辭,風浮玉故意歎了一口氣,「我以為釧姑娘是個言而有信,說一不二的人,結果釧姑娘不願意幫我?」
「怎麼會呢?」釧玉表面笑得燦爛,暗地裡咬牙切齒。
可惡,他又以退為進了!
剛剛心中無端升起的離別愁緒,此刻己然消失無蹤。
好好好,無妨,她明兒個正好要外出採購東西,就犧牲一點寶貴的時間,帶他去見應無念。
免得因此落人口實,毀了她的清譽。
風浮玉瞅著她臉部細微的表情變化,暗自好笑之餘又道:「我明白釧姑娘是個大忙人,要是耽誤到你的時間的話……」
「快別這麼說,能幫忙風公子,我很高興呢!」
「是嗎?」那她怎麼笑容有點僵硬?
「是呀!」你快別得寸進尺!她在心裡罵道。
「不麻煩?」雖然麻煩也是應該的。
「一點也不。」真是明知故問!
風浮玉微笑頷首,滿意的下了結論。「我就知道釧姑娘是一位『熱心助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