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纖細身影緩緩的走過山間小路,正當她完全的徜徉在這綠化的世界裡時,身後傳來聲聲呼喚——
「小姐,小姐啊,等等我呀。」婢女秋兒氣喘吁吁地追上袁應兒。
「噓,你的大嗓門都把動物們趕跑了。」
即使面對秋兒使盡吃奶的力氣才追上她的可憐模樣,袁應兒還是不改責難的語氣。
秋兒瞪大了眼,指向自己的鼻尖,「我……我大嗓門?小姐,要是跟丟你,我才慘呢!哪管那麼多?!」
「我不管,反正你小聲點就是了。」
「小姐啊,秋兒知道你對藥草有濃厚的興趣,可你一個人上山太危險了。」
「什麼我一個人,難道你不是人?」說完,她自顧自地往前走。
「話不是這麼說……小姐,等等秋兒啊!」秋兒連忙一邊大叫一邊跟上,誰知,又惹來小姐的蹙眉。
「想跟著,就安靜一些。」
看著主子一副想把她趕下山的模樣,秋兒趕緊摀住自己的嘴。愛說笑!要是不能跟在主子身邊,下山之後,不只要面對大小姐袁瑣兒的責備,還得承受可能要收拾包袱回家吃自個兒的下場,她才不要呢!
再加上……要她一個人走下山,她怕怕……
看著秋兒唯命是從的樣子,袁應兒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繼續向前走。
走著走著,過分凝窒的氣氛讓秋兒又開始覺得渾身不對勁。「小姐,跟秋兒說說話好不好?」
「說吧。」一心想找著自己想要的藥草,袁應兒頭也不回地應道。
「小姐到底想要找什麼藥草啊?」最近小姐對某種稀有藥草似乎很感興趣,已經找了好些天,也為了這種藥草不眠不休的搜集有關的書籍。
這樣的認真執著固然是好事,但是袁應兒的廢寢忘食可也讓她原本就纖細的身子更顯得瘦弱,對自小與她一同長大的秋兒來說,看在眼裡也心疼。
突然好討厭那個讓小姐費盡心思的藥草哦!
「回憶草,一種相當稀有的藥草,不只有強身保健的功效,也能製出提升內力的藥,倘若與其他藥材混合還能恢復受損的功體,這對習武之人來說,無異是一種神藥,最重要的是,這種藥草能夠治癒失憶。」袁應兒輕聲敘述。
秋兒似懂非懂地點頭,「原來如此,難怪小姐一直想要找到它。」
「嗯,只要是能製出救人的藥,我一定要找到它,這樣失憶的人就有希望了。」
城西的鄒姓人家有位大叔因撞著腦子而失去記憶,憑她的醫術只能醫治皮外傷,對於失去的記憶卻無能為力,看著他居然想不起以往與親人和樂融融的樣子,於心不忍的她便
立誓要找著回憶草。
秋兒聽了年僅十四歲的主子說的話,不禁大受感動,同時也為自己的不成熟而感到羞愧,「小姐真是善良。」
「我只是盡本分而已,說到善良就太抬舉了……」袁應兒回眸輕輕的笑開。
即使是同為女兒身的秋兒,也不禁為她傾城的笑意失神。
走了一小段路,袁應兒發現秋兒還站在原地發呆,疑惑的問道:「秋兒,怎麼了?還呆杵在那兒做啥?!」
「啊?耶?小姐,等等秋兒。」回過神,秋兒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連忙跟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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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僕兩人專心地尋找回憶草,秋兒偶然抬頭,發現置身於一處密林裡,四周樹影幢幢。
「小姐,這裡看起來真可怕,我們快走好不好?」秋兒害怕的向袁應兒靠近。
「怕什麼?現在還是大白天。」袁應兒壓抑著心裡泛起的恐懼和不安,安撫著秋兒。「說不定回憶草就在這兒,如果離開了豈不是可惜?」
「可是……」
「放心吧,有我在。」語畢,她毅然決然地繼續走下去,將注意力轉移也許就不會害怕了吧!她暗忖。
聞言,秋兒就算再怎麼害怕,也得亦步亦趨地跟在袁應兒身後。
風吹動枝椏發出沙沙聲響,加上三不五時傳來的鳥鳴,此時的氣氛詭譎到極點。
秋兒驚懼到全身直打寒顫,唯有袁應兒還強撐著,一臉無畏。
「小姐,我們還是快走吧。」
「害怕的話,你就先走吧,我一定要找到回憶草……啊!」
她話還沒說完,一時失神腳絆到異物,整個人撲倒在地。
「小姐!」秋兒見狀,趕緊上前扶起她。
「好痛……什麼東西?」穩住了身子,袁應兒仔細地瞧清害她跌倒的原因,竟是……人?!
「小……小姐,是……是個死人啊?」秋兒嚇壞了,連忙將袁應兒往後拖離幾步。
「胡說,我去看看。」她掙開秋兒的手就要靠近。
「小姐,不要啊!」秋兒驚喊。
袁應兒置若罔聞,秋兒只好站在原地緊張兮兮地瞪著。
袁應兒一靠上前,動手扳過渾身是傷的身子,一張俊俏的臉落人她的眼底,她震懾住了。
輪廓分明的臉龐上有兩道劍眉,雙目緊閉,高挺的鷹鼻及兩片薄唇,是個長相俊美的男子。
「小姐?」見袁應兒沒了下一步動作,秋兒有些忐忑不安的輕喚了聲。
秋兒的聲音讓袁應兒回過神,她居然看男人看到失神,真羞。
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替他把脈,不一會兒,她回頭朝秋兒說道:「秋兒,馬上下山,差人來幫忙。」
什……什麼?秋兒再次瞪大了眼,「小姐,你是說……」
「這人還活著,我要救他。」袁應兒堅定地說道。
「小姐,他是個陌生人,我們不能確定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啊!」救人是好事,但來路不明的陌生人除外啊!更何況還是昏倒在荒郊野外的男人!
這怎麼行嘛?!秋兒非常不贊同小姐的做法。
「只要是被我看到,我就不會見死不救,你快去!」
「但是……」
「我的話你不聽嗎?」袁應兒沉下臉。
「聽、聽、聽,但是把小姐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很危險的!最後那句,秋兒嚥回肚裡不敢說。
「沒事的,他受了傷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再說,咱們走了一個下午,你有看到這裡還有其他人嗎?我不會有事的。你快去差人來,遲了就糟了!」
「是……」秋兒領命,越過袁應兒往來時路奔去。
一等秋兒離開,袁應兒再度細瞧著這昏迷的男人,心中有說不上來的異樣感受,那如擂鼓般跳動的心臟幾乎讓她承受不住,像要昏厥般,她從來、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感覺,現在為何會……
突地,男人呻吟了一聲,驚動了她飄遠的思緒。她將他的身子輕輕攬進懷中,細聲呢喃:「不論你是誰,我會治好你的。」
男人似乎找到舒適的角度,呻吟不再。
而另一端的秋兒,邊奔跑邊喃喃念著:「老天爺保佑,天上聖母保佑,可別讓小姐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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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將那名陌生男子救下山後也過了將近十天,這些天她都寸步不離的待在客房裡照料他,不僅將他身上的傷治好了,也將他安排妥當,但這人自始至終不曾醒來。
「小姐,他怎麼還不醒來?是不是死了?」秋兒忍不住問袁應兒,他的傷是好了,但睡這麼多天也該醒了吧?她就怕惹來麻煩,到現在還不忘唸經求保佑。
「別胡說八道,他只是受的傷比較嚴重罷了,我有自信他會醒,而且應該就在這幾天了。」袁應兒信心十足地說道。
「是哦……」秋兒點頭。那個陌生人再不醒來,她擔心小姐會累壞了。
「唔……」床上突然傳來一陣悶哼。
坐在床邊的袁應兒很快就發現了。
「他醒了,快去打水來。」
「是,小姐。」秋兒領命出去。
封震日雙目逐漸睜開,似乎因昏迷多日,雙眸無法接受這突來的光線而眨動多次,沒一會兒,他總算能看清眼前的環境。
這……這裡是……
「你醒了?」袁應兒傾身向前,柔美的容顏納入他的眼底,他被這突然出現的絕美臉龐奪去了心魂。
他想伸手觸碰,無奈使盡了氣力仍無法伸出手,只能頹然放棄。「你……你是誰?」
記憶隨著意識的清醒漸漸回歸腦海,他是接獲消息,湛江縣外的山頂上有種叫「竹鹿草」的藥草,可以治療父親長年來的隱疾——足萎症,沒想到人未到山頂便遇上了山賊,雖然自己的身手不差,但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也佔不了什麼便宜,竟因一時大意誤人賊人陷阱,之後他就失去意識……
「這……這兒是哪裡?」封震日邊問道,邊撐著虛弱的身子想坐起,卻牽動到身上的諸多傷口,他痛得齜牙咧嘴。
「啊,你別動,先躺好。」袁應兒蹙眉將他壓回床上。「我叫袁應兒,這裡是我家,你安心的在這兒休養,一切等傷好了再說。」
基於一動疼楚便傳遍全身,封震日也只有乖乖聽話。「是你救了我?」
他難以置信,瞧她的模樣似乎還未及笄,更離譜的是,他竟有她是天仙下凡的錯覺……
「嗯,所以你好好養傷吧。」坐在床邊,袁應兒轉頭朝外頭喊道:「秋兒,水打好了嗎?」
「來了、來了!」秋兒立即進門,將水盆和毛巾擱在一旁的小凳上。
「去忙你的吧,這兒我來就好了。」袁應兒說道。
聞言,秋兒一驚,「可是,小姐……」
「嗯?」袁應兒媚眼一抬,看進秋兒眼底是何等銳利。
秋兒連忙福身。「是,小姐。」
等秋兒走出客房,她才起身以毛巾沾水再擰乾,幫他擦拭臉部,這樣自然親暱的舉止,讓封震日有些無所適從。
「為什麼要對一個陌生人這麼好?難道你不怕你救回來的是個惡人嗎?」
是要說他長得「慈眉善目」,還是要說她純真得太過相信人性?
聞言,她吁了口氣,「我無法見死不救,更何況,你看起來又不像是個壞人。」
「壞人的臉上不會寫著惡徒兩個字,你太天真了。」如果今天她救的真是一個惡人,那麼她會……他忍不住替她的舉動感到氣憤。
「哦?那你大可現在承認似是個罪大惡極的壞人啊!」她的眼底有抹不易察覺的不悅,為他的嗤笑口吻,她想告訴他,天底下不是只有壞人。
「如果我是壞人,我現在受了重傷,我有可能現在承認好讓你將我丟出大門,任由我自生自滅嗎?」他反問。
「那你承認你是壞人噦?」袁應兒板著臉,但神情認真。
「就算你是壞人,我也不會見死不救。」
「要是我痊癒那日,就要你的小命呢?」他忽然想揍她一頓,教會她是非善惡和人不能太好心,否則就會像他一樣,被山賊搶光了財物,還被陷阱弄得一身是傷。
「那就等到那一天的到來吧!」袁應兒綻放笑顏。
一時之間,他看傻了,忘了本來的目的。
她似乎沒將他的話當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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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一夜好眠的封震日甫醒,手才一動便發現有樣東西在身旁,他側頭一瞧,登時瞠大眼眸。
袁應兒居然俯趴在床邊睡了一夜?!
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他與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這要是傳出去還得了?!難道她不知道……女人的名節比性命更重要?不,那是迂腐的觀念。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的呢?
重傷之後,他無法再像昔日那般輕忽生命了。唯有活著,才有希望,不是嗎?
「唔……」
一聲嚶嚀,引回他的注意力。
當他由震驚轉為平靜時,袁應兒在這個時候醒了。
「你……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口氣微慍。
似乎還未感受到他的怒意,袁應兒揉了揉睡眼,見他清醒,直呼秋兒。
秋兒一直守在門外,一聽到小姐的呼叫,連忙奔了進來。
「小姐,什麼事?」
「去差人送來早膳,還有,別忘了打水來。」
「是。」
秋兒一走,封震日發現她仍舊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怒火正逐漸攀升。「你難道不知道禮節規範嗎?」
「禮節規範?」她臉上有明顯的疑惑。
他看了直想把她抓起來狼狽地打醒,要不是他行動不便是了,是他行動不便才沒動手揍她.而非……不捨?!
他試圖為自己前後矛盾的行為找到合理的解釋,然而,那力量卻薄弱得可憐。
「對,難道你不知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禁忌嗎?」
「你在生什麼氣?」
「我……」他一時啞口。是啊,他在氣憤什麼?別人的事應該和他無關才是。
可是,獨獨對她就……
「我會待在這兒,也是為了就近照料你,怕你夜裡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何必將事情想得那麼嚴重呢?」頓了一下,她又緩緩說道:「況且你昏迷的這些天,我就是這樣子照料你的,不利的謠言要傳也不會等到今天才傳。」
「難道你絲毫不在意嗎?」
她一向這樣對待別人嗎?
若換作是其他的男人呢?
他不免疑惑。
「何需在意?只要是行得直、坐得正,何必擔心世人道你長短?」
「你……」
「救盡天下人是我的心願,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為何一定要拘泥在傳統禮節上而漠視我的心願?如果救一個人還得守傳統禮教,不如別救!」
她說得斬釘截鐵,他卻聽得震憾不已。
這時,秋兒與兩名婢女已經端著早膳及水盆進門。
「放著,都出去吧!」
「是。」秋兒跟兩名婢女領命退出。
見她們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他這才明白她是認真的,她對待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的,沒有男女之別、尊卑之分…
凝視著那對純真無瑕的瞳眸,他感到自己的心正逐漸陷落……
「對不住……」
正當她拿起濕毛巾要替他擦拭時,他忽然神色認真的道出這句話,她有些愣住。
「好端端的幹嘛道歉?」
「是我觀念太迂腐了。」
「這是常人都會有的觀念,毋需道歉。」
「你是個特別的女子。」也令他動心。
「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子,別想太多了。」她笑容可掬,輕輕地撩撥他靜止的心湖。
瞬間,他想永遠的留住這動人的笑意。
「對了,還不知曉你的名字呢!」
「封震日。雨辰合震,日正當中之日。」
「好名字。」她輕笑,「你的年紀應該比我大,我就叫你封大哥吧,你叫我應兒便行。」
「好,應兒。」
「時候不早,早膳快涼了,咱們吃完早膳,我再扶你到外面走走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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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那一日起,轉眼又是十天過去。
此時,封震日身上的傷已幾近痊癒,自起身有困難到現在能夠自己四處走動,迅速的恢復全賴袁應兒無微不至的照顧,她還不忘時常攙扶他到外頭透氣,讓他不至於在房裡悶出病來。
也是趁著在外頭透氣,他才有機會與她交談,這也才發覺,年紀小小的她,居然有著精闢的見解與救人萬世的理想,尤其她談論時,眼神所散發出來的認真與熠熠發亮的光芒,他情難自禁。
他為她所散發出來無形的魅人而撼動、迷戀著。
若不是他已離家太久,生伯父親大人擔憂過度,而想辭行回向南城,否則他想再多瞭解她。
今日,正是他將起程回向南城的日子,袁應兒提著竹鹿草前來送行。
「封大哥,這是你要的竹鹿草,你快帶回去給伯父治病吧。」她將東西交到他手上,輕輕地說道。
「謝謝。」沒想到會因為竹鹿草而認識一個靈美、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遇上她之後,他才相信這世間果然有「一見鍾情」。
「你……路上小心。」袁應兒欲言又止,隨即輕搖螓首,搖去不可能的想望。
水靈的眸子望著他俊美的臉,心底總有一絲捨不得他離開的念頭,不過,再怎麼想,也是無用,他是絕對不會為自己而留在湛江縣的。
「嗯,我知道。」
突地,封震日執起她的手。袁應兒一驚,眼裡透著不明白,可是她沒有因禮教而抽回手,因為她知道自己並不厭惡他這樣的舉動。封震日將一隻雕刻精緻的玉珮放人她手中。
「這是……」
「謝謝你的照顧。」不多做解釋,他淡然的一句話,卻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是什麼心態。
「你……」望著他的雙眸,心裡鼓噪不已,白皙的臉龐透著淺紅。
封震日見狀,忍住一親芳澤的衝動,伸手碰了碰她的臉,輕聲道:「也許有那麼一天我會再回來這裡,別忘了我。」
「嗯。」她點點頭,有那麼一刻,她捨不得他離去,理智卻教她開不了口留他下來。「你也是……」
在那瞬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了,那是情,一種淡如水卻又烈如火的感情……
「我不會。」他搖頭,細細地端詳著她的容顏,試圖將她的身形、她的樣貌刻畫在心版上,以求日後的相思不至於空洞。
相擁的兩人,四周環繞著淡淡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