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銀雪,陰日、霜結。
湛江縣以往熱鬧鼎沸的市集今日顯得人煙稀少,因為連日來的降雪,路上早已積了一層白雪,除了往來經商的車隊之外,再無其他。
這雪下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連牆壁都冷得結上一層霜了,只有傻子才會在路上走。
而應春堂位於湛江縣東,為湛江縣內有名的大戶人家袁家旗下產業之一,也是湛江縣內有名的藥行,整間藥行可謂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無論是普通的、上等的,抑或特殊難求的藥材應有盡有,別說縣內沒有其他藥行能夠比擬,即使是其他縣的藥行所擁有的藥材恐怕也及不上應春堂的一半。
面對這門可羅雀的情況,本就擁有聲者之心的袁應兒,依然在下雪天開門做生意,只是——
即使天際頂著太陽大放光明、光芒耀人,也不見得有人會想「冒死」前來買藥。
為何如此?
說穿了是打從兩年前的一場意外,當時的袁應兒猶是善解人意、聰慧溫柔的小家碧玉姑娘,聽聞她為了尋一株名喚回憶草的奇藥而自城外的山頭到尋遍大江南北,終在太行山上尋得一株長得像回憶草的植物。當她帶著那株植物回到湛江縣後,一直思索不出個辦法來確定這植物是否為回憶草。
善良如她不忍因錯誤而連累無辜的人,便拿自己來做實驗,以測試此藥的真假,誰知,當她服下這東西後,竟無故產生暈眩不適,甚至倒在床上不省人事長達三個月。
在一日夜裡忽然醒來,家人原以為沒事了,豈料,她的性情丕變,不知是迷糊還是瘋癲,有時還會離奇的失憶,將自己的名字忘了也就算了,可駭人的是,地忘了藥草和所有藥材的功效,抓了人就要試藥,害得接下來的日子,只要是湛江縣的居民看著了她,幾乎是躲得躲、逃得逃,生怕被她逮著了成為實驗品。
平日,上門買藥的居民總是會祈求老天爺,袁應兒的貼身丫鬟秋兒也在,至少她會點配藥、辨藥的功夫。不然,吃錯了藥,可就慘了。當然,這根本不是治標的辦法,湛江縣的居民們邊在祈求時也會J頃道替袁應兒祈求她早日康復,大家都想念著從前的袁應兒。
打從袁應兒失常後,雖說藥行的生意不至於一落千丈,不過卻明顯地不如以往。
「小姐,下雪了,多穿點衣裳吧!」秋兒拿起一件披風就幫正在研讀藥書的袁應兒披上。
「不了,我又不冷。」水靈的眸子依然專注地看著書本,她看也不著秋兒,逕自說道。
「小姐,秋兒知曉你身強體健,可也得多穿一點,要是不小心染了風寒就糟了。」
「染了風寒就吃藥,這間應春堂也不是開著好看,況且我何時這麼體弱了?」她對自己的「病情」可是一點概念都沒有。
「但……」秋兒拿她沒轍。
「好了,你看起來好像挺閒的,你去準備兩帖治傷風的藥,我給曹大嬸送去。」
「什麼,送藥?小姐啊,你看這天冷得……」
「就是看天冷了才要趕緊送過去,要是誤了,讓曹大嬸病更重就糟了。」她蹙眉,終於將視線移向秋兒。
此刻的她,算是正常的吧!本質是善良、會為人著想的菩薩心腸。但當她失憶的時候就……
「要不,秋兒幫小姐送去?」秋兒自告奮勇地說道。
「我說我送去就我送去,更何況要是有其他人要來抓藥,看到你也安心一些。」
湛江縣的居民對她是什麼樣的心態,她不是不清楚。見她如見虎一般不說,要看見是她抓藥,腿就當場軟了,只是強撐著。
說實在的,她也很難去控制自己的失憶症何時會發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顧店這事還是交給秋兒比較妥當。
況且,最近么妹的敗金行為讓袁家的財務吃緊,縱使袁家的武道館生意向來是興盛不衰,但光靠教授武術也撐不了多久,她總不能還讓藥行生意一日比一日差,這樣袁家早晚會垮。
唉,或許更好的方法是去買一條鏈子拴住ど妹,再不然,就是要她戒掉敗金的壞習慣。
不過這比登天還難,ど妹是習武之人,搞不好連哥哥出馬也不見得制得住。而妄想要么妹戒掉敗金的習性……她搖搖頭,決定不奢望了。
「小姐啁……」
「你還杵在這兒幹啥?快去準備啊!」袁應兒用著不容反對的口氣命令著。
「是……」秋兒心不甘情不願地回應。
沒一會兒,秋兒將兩帖藥放在袁應兒面前。
「嗯,我出去了。」拿了藥包就走。
「等等,小姐。」
「怎麼了?」
「小姐,外頭那麼冷,你就多穿一件嘛。」秋兒拿起擱在一旁的披風,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好吧、好吧,算我怕了你!」從漾起笑意的秋兒手中接過披風,她披在自己的肩上。
「小姐,路上小心。」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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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我怎麼會在這兒?」
無人的街頭,白雪依然緩緩地由天而降,方才才將藥材送到曹大嬸手中,不到一刻的時間,她便突如其來的感到一陣暈眩,霎時又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更離譜的是,她居然忘記現在是在哪條街了!
「哎呀,這兒是哪兒啊?」
她有些無助,四周無人不說,家家戶戶也因為這大冷天而閉緊門扉,而一點一點的雪已在她的頭上及居上堆積起小雪堆,冷不防地,她冷得打了個噴涕,瘦削的身子也因此打起顫來。
「唉,看來只好靠自己找路了。」她忍著寒意,孤零零地走在無人的街頭。
倏地,急促的馬蹄聲自她身後響起,她才疑惑地回過身,一匹高大的馬兒直朝她奔來,她當下無法反應地呆立在原地,忘了閃躲。
「危險!」
馬上的男子眼見著自己胯下的馬兒就要踩過路人,機警地拉扯韁繩讓馬兒停下,又想到馬兒的習性——即使停下,高舉的馬蹄也會傷到人,他當機立斷的從馬兒身上躍下,在馬兒快要撞上之前抱住那人,再使勁地往一旁躍去,千鈞一髮之際,兩人順利閃開,免去了被馬賜成重傷的慘劇。
封震日鬆了口氣,沒想到兩年後再回到湛江縣竟遇上如此驚險的事!
不過,這姑娘家是怎麼搞的?這大冷天裡不好好待在自家閨房裡,還拋頭露面的讓他差點撞上,被救了也一聲不吭
一聲不吭?!
「喂,姑娘……」他低下頭瞧著懷裡的人兒,發現她早已不省人事,他頓時瞠目結舌。
然而,更令他錯愕的是——
「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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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震日依著腦海裡僅存的印象,找到了應春堂。
秋兒一瞧見袁應兒被一個男人抱著回來,只想到小姐是直著出去,如今卻橫著回來,急著差點哭出來,根本沒認出來人是誰。
「快帶我到應兒的房裡。」封震日顧不得「自我介紹」,急著要安頓袁應兒。
「哦噢!」秋兒急忙帶他轉進後面的廂房——應秋閣。
等她回過神之後,才暗忖:我幹嘛要聽他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應兒怎麼會一個人在街頭遊蕩?」安置好袁應兒,封震日厲色道。
「這……」看著封震日甚為恐怖的神情,秋兒本能地一縮,封震日懾人的氣勢教她害怕;她還沒碰過這麼凶的男人耶!也正是因為如此,秋兒才能認出他來。原來是兩年前小姐曾救過的那名男子,他在恢復健康之後居然這麼有威嚴。
驚覺到自己的態度過分失控,他斂了斂情緒,恢復一貫溫和地說道:「我不是在凶你,你說吧!」
「方纔小姐要秋兒準備兩帖藥材,說是要給曹大嬸送去,本來秋兒是想代小姐送去,不過小姐堅持自己送,秋兒不敢逾矩,只好讓小姐出門。誰知道小姐一出門就像丟了,秋兒才要出門尋找,生怕小姐的失憶症又發作,封公子你就將小姐帶回來了,嗚……」說到後來,秋兒委屈的啜泣起來。
「失憶症?何來的失憶症?」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得了失憶症?這兩年究竟發生了多少事?
秋兒一邊哽咽一邊訴說著過往,說完了還忍不住為袁應兒的遭遇抱屈。
「小姐好好的一個人都讓一株怪草給害了。更諷刺的是,小姐要醫治的那位鄒大叔在小姐昏睡期間又不小心在自家摔倒、再撞著了一次腦子,就把所有忘記的記憶全都撞回來了,而我家小姐卻在醒來以後患上這怪病,什麼時候會好也不知道……」真是愈想愈不值,嗚……
「怎麼會如此……難道都沒有去找大夫來看看嗎?」他蹙眉。她竟失憶了。
在她失去的記憶裡,可曾有他的身影一直盤踞不去?他很想知道答案,但是也害怕得知答案。
「找過了,無論是城內的還是城外的大夫,但每個大夫都對小姐的症狀束手無策。聽說百里外的無羅縣有個專醫奇病的大夫,不過派去我那位大夫的人都無功而返,總是不見那大夫的蹤影,他似乎是知曉我們何時會去、會待幾天,我們已經用盡各種方法了,還是見不到那個大夫,家裡上上下下也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有這種事……可惡!」封震日拍案怒起,有些失控。
秋兒看得不禁驚恐。「封公子,你看該如何是好?」
「既然我知曉了,你放心,我會想辦法醫好應兒。」他的視線移回袁應兒身上,為她的遭遇感到同情。沒想到他回來找她,她竟然患了失憶症……
「真的嗎?」秋兒睜著淚眼,感動莫名地看著封震日。
「當然是真的,我一定會想辦法。」
因為應兒是……他的眸子閃過異樣的光芒,快得讓人無法察覺。
「那就拜託封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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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震日坐在床沿看著袁應兒的睡顏,瞧著她略微蒼白的臉色,若不是她仍舊有平穩的呼吸,他會以為她……
不,他無法想像!
不自覺地打了個輕顫,再回到湛江縣,迎接他的竟是她得到失憶症的消息。
不在她身邊的這段日子,不知道她的消息已經夠苦的了,現在,她又得了這種病症。
心慌取代了昔日的冷靜,這讓向來擁有穩重平靜性子的他,變得暴躁易怒,輕易地變成了一個失去耐性的人。
早在兩年前他動身回到向南城時,她的一顰一笑便已經進駐他心裡……或許,再更早吧!
相逢了,卻沒有重逢時該有的喜悅,反而是更多的憂心忡忡。
直到見著了她,他才明白,對她的思念遠比自己所想像的還深,深到……谷底深淵亦無法形容絲毫。
自他回到向南城後,發現心裡一直不斷地浮現她的影子。忙碌、閒暇時,甚至一個閃神都是因為她,而兩人談過的話也時時刻刻充斥在他的耳裡,彷彿她就在自己身邊一樣。
他從不認為有人能夠這樣子徹底地影響他,而袁應兒卻做到了,她讓他的心情浮蕩,也讓他待在向南城的每一刻都在累積著對她的思念,他想見她,而情況卻不容許他有任何的奢望。
他是家中的獨子,封家更是城內數一數二的經商世家,在父親經營有方下讓封家的商行生意往來不絕。但近年來父親年歲漸增,再加上兩年前才治癒纏身多年的足萎症,造成
有好一陣子商行出現經營不善的情況。當父親病癒後,也體會到自己應該將商行交給他管理。
這兩年他一直遲遲未再回到湛江縣也是因為他必須打理家裡的商行,為了想要早點見到袁應兒,他將思念放在心底,全心投入商行的經營。
而今,商行的生意已經上了軌道,同時他也有意拓展商行的經營範圍,於是他開始親自到各個城縣談生意,湛江縣是他的最後一站,只因為思念再也阻擋不了,他想見她……
輕撫著她的頰,這兩年的時間讓她出落得更美了,但比起兩年前的她明顯地消瘦不少,他蹙起眉頭,難道她都沒有按時進食?
等她醒來,非要好好地問問她不可。
這時,袁應兒的手指忽然輕輕地動了下,眼瞼睜了開,迷茫的眸子逐漸轉為清晰,當封震日的臉龐映人她眼底之時,她只感到陌生,除此之外,她沒有其他的感覺。
「你總算醒了。」
她的清醒讓他安心許多,可接下來的狀況卻令他猶如遭逢晴天霹靂。
「你是誰?」
我……我是誰?
封震日愣住。
沒想到她如他所願的醒過來,第一句話就這麼讓他不知所措,他正在想說她是不是在開他玩笑時,看著她一臉茫然又猛退到床角的驚慌模樣,令他大感不妙。
「我是震日,應兒,你不記得我了?」他有些不確定的試探著。
「震日?」她想了一下,在他以為只是意外的小插曲時,她又搖搖頭。「我不知道你是誰,我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
開什麼玩笑?
「應兒,你……」他有些失控的欲上前探看,這樣的舉動引得還對他感到陌生的袁應兒害怕得驚聲大叫。
「你……你不要過來!」看他人高馬大的杵在自己面前幾乎遮住了外頭的光線,她怕得快要哭出來。「秋兒,秋兒!你在哪兒?快來救我啊!」
「小姐,怎麼回事?」秋兒飛快的跑進房間。「小姐?封公子?」
「秋兒,快!這個人怎麼會在這兒?快把這個奇怪的人趕走!」沒聽見秋兒後頭像是認識他的稱謂,她只是一味的命令著,也沒瞧見封震日那有些鐵青的臉色。
封震日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忘了他了?!
「封……封公子?」秋兒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要不要聽小姐的話將封震日趕出去?她不清楚,只知道她這嬌小的身子恐怕連封震日的衣角都拉不動,更遑論趕他出門。
更何況她又沒立場趕他出去,人家是為了她家小姐而來的!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轉過身,封震日沉著臉問道。
怎麼回事?她也好想要解釋清楚,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覺得封公子的眼神犀利得幾乎刺穿她,但……但她是無辜的啊!
要怪就得怪那株草,不只把小姐弄得沒一刻正常,連帶的讓她忘記她曾經認識封震日,剛剛在說明時她居然也忘記提醒,這下真是難處理了。
秋兒發現自己的頭真痛。
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的袁應兒看看秋兒,又看看面有菜色的封震日,完全不清楚自己下一步該做啥動作。
秋兒……跟這個奇怪的男人認識呀?迷糊的腦袋瓜暗忖。
事情在剎那間變得很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