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森的破舊大宅裡,早已無人煙的跡象,但是卻時常傳出令人恐懼的莫名哀號。
這種情形,在此時期更是常見。
在人們懂得過著取火、造屋,耕種、甚至是打造城鎮的古時期,其實人與鬼、神、妖之間的界線仍然尚未分清楚。
常有這類的事發生,妖魔鬼怪類總是會仗著自己有那麼一分魔力來欺毀僅能以肉身抵抗的人類。
當然,人頰才沒這麼傻呢!
「這裡果然跟僱主形容的一模一樣呢!」一名少年站在這座陰森大宅前,目光閃爍,似乎極為興奮的說著。
「廢話,如果人聲鼎沸,那還用得著我們來收妖嗎?」站在他身後的老者趨前,伸手掄起拳頭朝少年的頭部毫不客氣的打下去。
「師父!會痛耶。」少年護住發疼的額頭,皺眉的看著緩緩踏進大宅子的老者。
「是你太笨了!連我們都看不下去。」
隨後又跟來兩名少年,不屑的看著少年,也跟著老者進屋。
少年扁扁嘴,接著依舊笑嘻嘻的跟著進屋。
「谷暘!」老者突然大聲叫喚剛剛那名少年的名字。
「在!」他有些慌張的跟上前,等著老者的下一句話。
「在右後方的空屋,你負責!」老者指了指後頭的位置,示意他前去。
但是,那棟屋子一眼就看得出來,絕封不是輕易可以解決,老者信任谷暘的能力,自然將有困難度的地方交給他。
其餘則由老者與另外兩名少年分別解決。
「小心點!」
彼此叮嚀完之後,便各自往負責的地方去了。
走到自己負責的空屋子前,谷暘有些憂心的咽嚥口水,他看了看屋子四周,直覺這次的事不好解決。
收妖這種工作本來就很冒險,再加上他們所面對的妖會有多凶狠他們也無法確定。
才剛踏進屋子裡,他便聽到隱藏在某個角落裡極為不友善的聲響。
「小鬼,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聲音很沉,甚至有些陰冷,一道令人不舒服的視線正盯著他。
像這類的空屋子,最容易引來這種道行極高的妖魔來居住,而且他強烈的感覺這次極為不尋常。
但是,受僱主所托、有朝廷的下令,這是他們的職責。
他不理會妖魔的威脅,逕自拿著小枯枝在地上畫陣圖,心裡正半盤算該怎麼收拾這只妖。
「小鬼,你最好別輕舉妄動!」
一瞬間,黑影籠罩在他身上,他全身連動都動不了,陣法畫好之前,他明明有設結界保護,為何這只妖還能闖進結界,甚至毫髮未傷?
「我說過了,憑你是動不了我的。」
咽喉被利爪抵住,濃厚的妖氣傳來,他心裡有個念頭,這傢伙他解決不了。
隱約聽見不遠處的淒厲叫聲,他不清楚師父那邊是什麼情況,但是感覺上也是同樣危險……
他無暇去管,自己都已經自身難保了。
他的咽喉漸漸被利爪刺進肉裡,他感覺到些許的疼痛,正在想解決的辦法時,身上的束縛感突然消失,進而有種被環抱的感覺。
一瞬間,他聞到熟悉又直覺厭惡的氣味,他記得這為,可是卻想不起在哪裡遇過,這濃厚的妖氣他竟然有些熟悉……
「這隻貓妖,不是你能解決得了的!」
谷暘看不清楚是誰抱住他,只知道自己被緊緊的擁在懷裡,雙腳離地,被迫挨近對方的胸膛。
他稍微的抬頭,想看清楚是誰。
金黃色的髮絲、一對令人注目的狐狸耳朵,還有既邪魅又具吸引力的俊秀臉龐,揮之不去的熟悉感……他竟有些害怕被擁在懷裡的感覺,他怕這個人……
他的視線與他對上,環抱著他的絕美狐妖竟然露出既溫柔又憐愛的笑容,然後低下頭吻住他。
谷暘瞪大眼睛,連掙扎都忘了,他居然被一隻狐妖給吻了?
「你先別動,這傢伙你解決不了的!」狐妖輕聲的在谷暘的耳畔說著,依舊緊抱著他。
「你這只臭狐狸!居然反過來幫人類?」貓妖依舊躲在暗處,氣得雙眼瞪大,詭異的綠光在他周圍閃爍。
「我等他等了這麼久,當然得幫他!萬一被你這只不知輕重的小貓兒給傷了,我怎麼捨得?」
等我?這隻狐狸認識我?
狐妖帶著極為邪魅的笑容,輕輕的伸出手稍稍的朝貓妖出掌,連驚叫都來不及,貓妖立即被消滅了。
這隻狐狸的道行少說也有上萬年……
谷暘疑惑的盯著狐妖,心裡暗暗的想著,如此厲害的妖類怎麼會出手幫他?
「你到底是誰……」他吶吶的問著,這件事實在太奇怪了。
「小雪球不記得我了啊?」狐妖低頭略帶憂傷的問著。
谷暘看著他的表情……是一種深情嗎?但是……究竟是為什麼?
「誰是小雪球?你到底是誰啦?」這傢伙好奇怪啊!怎麼一直用臉蹭著他?
這種感覺很討厭耶!
「算了!記不起來也沒關係,改天我會讓你想起的。」語畢狐妖又在他的唇上烙了一吻。
「嗚……」這次他總算記得掙扎了!
「別亂動……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反抗了啊?」狐妖吻得極為深情,像是獲得遺失許久的寶物似的。
「王!」
聽見另一個聲音在叫喚他,狐妖皺眉的回頭瞪視著叫喚他的人。「嗯?」這聲回應有明顯糾正意味。
「呃……景。」笙鈾無奈的歎氣,長久以來的習慣,臨時要他改口不稱呼他為王是一件很難過的事啊!
叫喚了好幾千年了,一時要他與王平起平坐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忠僕做久了的悲哀嗎?
谷暘疑惑的轉頭看著另一名同樣也是狐妖模樣的男子。
不同於將他抱在懷裡的這只絕美、金黃毛色的模樣,他是純黑的,一種具備威嚴的黑色。
「你看,我找著小雪球了。」景開心的將擁在懷中的谷暘,像是展示般的現給這名男子看。
「朝廷的收妖術士?」笙鈾提高音調的問著。
「嗯!」他是官方的人,光是這樣的身份就極受人推崇,而他本身自然也就驕傲了起來,連官員們也必須敬畏他三分呢!
「看來他要跟你作對一輩子喔。」笙鈾忍不住輕笑出聲,看了看谷暘,看了看景,帶著戲謔的笑容回應。
「那又如何?」景帶著輕笑回應,他看待谷暘的眼神未曾改變。
笙鈾無奈的笑著,他親愛的王啊!等了千年總算是等到思念已久的人了……
只不過,不知是否為了報復當初景所犯下的錯誤,怎麼再看到小雪球之際,他竟然是妖魔的克物,朝廷指派的除妖師。
這分明是與景作對嘛!但笙鈾看了看景臉上掛著許久未見的微笑,景是真的不在乎!
「說到這個,另一頭有三個人,是你的同伴?」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低頭問著谷暘。
谷暘疑惑的點點頭,心裡湧起一陣不安。
「凶多吉少了!那些妖對人類來說極難對付。」笙鈾歎了口氣,卻未說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等等!你把話說清楚。」谷暘慌忙的掙脫景的擁抱,神色慌張的拉扯笙鈾的衣領。
「你自己去看看吧!」笙鈾是冷眼旁觀的,畢竟人類收妖這件事,殘害了不少同族的夥伴,而他既不出手相救更不傷害,僅是在一旁觀看,基於谷暘的身份,算是很留情了。
谷暘聽完這句話,不再理會這兩人,急忙的跑去查看。
到了目的地,他呆楞的站在一旁,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久久不散,強烈的妖氣更是環繞在四周圍。
凶多吉少?他的師父與兩位師兄早已氣絕身亡,連屍骨都不完整,可想而知剛剛的情況有多慘烈。
他慌了,想也不想的往裡頭跑去,然而腹部突然遭受襲擊,被彈了出來,身上也受了傷,大量的血從腹部滲出。
他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勢依舊想進屋查看,卻又被另一股力量給制止。
「你想找死嗎?」相較於剛剛的微笑氣息,此刻的景卻是如此的陰狠、嚴肅。
當他看到谷暘不要命的往裡頭跑去,又讓他想起好久好久以前的那抹白色身影。等了這麼久,豈能如此輕易放棄?
「師父他們……」谷暘氣息微弱,手指著裡頭。
「沒救了,全死了。」一旁的笙鈾語氣有些無情,似乎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為什麼不救他們……」他還是個孩子,止不住的悲傷讓他緩緩流下淚來。
「我沒必要出手幫忙。」景別過臉不再多做解釋。
「也對……妖怪怎麼可以出手救人呢?」谷暘無奈的露出笑容回應,不斷流出的血讓他逐漸昏迷。
可是……他為何又被救?他也是人類啊……
景無言的將他擁起,用術法替他止血。
「不得不絕情。」景只是淡淡的說著,他低頭看看早已昏迷的谷暘。
「景,你也不會出手相救吧?」笙鈾轉過頭看著景,回頭又看看一片慘烈的屋內。
「因為他身份特殊。」他最多也只能做到替他除掉這些妖吧!
「他注定會跟你作對一輩子的。」笙鈾一開始查到小雪球已經轉世到成人時,本以為王可以不必再等待了,但是一聽說他是朝廷培養的除妖師時,卻不禁皺眉。
這是故意的嗎?
「那就作對吧!」景吻著谷暘的額際,有些含糊的回應。
「你有辦法解決嗎?」看樣子,王勢必會與他糾纏好一陣子。
「看情況,我現在不多想。」景撫了撫谷暘的腹部,想替他減輕些痛苦,被妖所傷的地方不是用普通的治療方法就可以的。
「你替他收拾一下吧!」景指了指妖氣依舊肆虐的周圍,之後立即轉身抱著谷暘打算離去。
「你要去哪兒?」聽從景的指示,笙鈾伸手一揮使出些許的法術,輕鬆的就將裡頭殘餘的妖氣解決了。
「送他回住處。」景逐漸走遠,動作總是小心翼翼的。
「沒問題嗎?他的住處可是有設結界的。」笙鈾皺眉的問著。
王沒這麼傻吧?這麼冒險的事他敢做?
「那點小結界傷不了我,倒是他身上的傷不是我能解決的。」
「唉……這該怪誰呢?等了這麼久,換來的卻是相剋的身份?」笙鈾看著他遠去,不禁歎息。
「怪老天爺吧!」景淺淺的微笑回應。
是該怪老天爺的安排吧!他是妖……他是收妖師……怎麼等了許久換來的是如此尷尬情形?
還是說,為了報復他所犯下的錯誤,小雪球這次來是來報仇的。
儘管他是妖……是個從遠古時代就存在道行高深的妖,卻也無法改變老天爺的安排,老天爺是什麼?
是命運吧!長久以來無法抵抗、改變,僅能默默承受的命運……
過了好些天,谷暘總算醒來了。
身上的傷,是朝廷派人來治療的,這種傷似乎有專門的大夫在治療。
而他醒來時,也想起了一些令他感傷、快樂不起來的事情。
他升職了,朝廷只剩他一個比較有能力的收妖師,前幾天收妖不當,他的師父與兩位師兄喪生了。
只剩他一個……但是朝廷以為這些妖怪都是他收拾的,自然就讚譽有加、極力推崇,但是這一切都不是他做的啊。
他躺在床上,半睜著眼似乎在發呆。
「主上……你醒了,要不要用膳?」一名小女僕小心翼翼的詢問著。
「我吃不下。」腹部的傷疼讓他皺眉,什麼也吃不下。
「是……那麼……」
「你先退下吧!有需要我會叫你的。」他勾起笑容,遣退了盡忠職守的僕人,他現在只想靜一靜。
「受了傷,還不肯好好進食對身體可不好的。」
原本只有他在這屋子裡啊!可是這聲音是從哪兒傳來的?
他疑惑的四處張望,尚未回過神來,他已經被擁在懷裡。
是前幾天遇見的那只妖。
「怎麼又是你?你是怎麼進來的?」他記得這棟宅子有設結界啊!
不是一般妖類就可以隨便進來的,怎麼這傢伙能自由進出?谷暘不禁失笑,是他們功力太差嗎?看來得好好的檢討檢討了。
「這種結界……威力是有的,只是傷不了我。」景側躺在谷暘的身邊,伸手輕輕的梳著他四散的長髮。
如果……這烏黑的髮絲換成雪白柔亮的髮絲,就是小雪球的模樣了……他的小雪球一點都沒變呢!只是忘記他了!這點挺可惜的。
「你別亂碰我……」哪有像他這種妖類啊?老愛纏著他。
谷暘嫌惡的想擺脫景的糾纏,可是身上帶著傷,動一下劇烈的痛楚就襲來,讓他忍不住呻吟出聲。
「你就別亂動了!身上還帶著傷呢。」景皺眉的壓住谷暘的雙肩,雙腿跨跪在他的身子兩側。
「你才走開呢!莫名其妙的……沒收了你是饒你一命哦!」谷暘忍著痛楚推了推他要他趕快離開。
「憑你也要收我?有難度喔!」景笑著將谷暘的手拉回來。
「你到底是誰?」谷暘也無力推他了,腹部的傷口好像裂開了。
「我叫景……很久以前我們曾經住在一起過。」景有意無意的描述著只有他記得的回憶,帶著些許落寞的神情盯著谷暘。
「你騙人……根本沒這回事……」他怎麼可能會跟一個妖怪共同生活?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當然不記得。」景情不自禁低下身子吻住谷暘的唇。
他沒變!一切都沒變呢!還是那副天真可愛的模樣。
眼神裡總是帶著幾分水澤,讓人想不停的擁吻他……
「你隨便說說,我就會相信嗎?」谷暘根本就不相信,古早就有傳說,狐妖很會迷惑人類,師父也曾提過妖類裡頭就屬狐妖最難對付,因為狐妖陰險狡詐。
「我會想辦法讓你相信,記起來的。」景色帶著慣有的笑容低頭審視著谷暘的身子。
腹部的傷似乎很嚴重,他身上只穿著一件襯衣,血都滲出來了,白襯衣都沾染著點點的血紅。
景皺眉的拉開他的衣帶,想檢查得更仔細。
見綁在他腹部的白布染上大片的血紅,景又解開白布的結,似乎打算替他重新上藥。
「你不要亂碰……」谷暘慌忙的伸出手想阻止。
「你才不要亂動!你看看,傷口又裂開了。」景帶著責備的語氣回應,下一個動作更讓谷暘不停的掙扎。
景又低下身子靠近他腹部的傷口,用舌尖輕輕的舔著傷口周圍的血痕。
「住手……」只是單純的舔舐怎麼會引起陣陣的戰慄,莫名的酥麻感?
「你信不信我這麼做能止疼?」景帶著像是開玩笑的口吻詢問。
「我怎麼可能相信啊……你趕快離開這裡!」要不是他負傷在身,要不是他的功夫還有待修煉,他早就把這可惡的妖怪給收了!
「小鬼,你不要亂動!」景帶著微笑,不停的輕點著谷暘的傷口周圍。
漸漸的,就如景所說的真的有減輕疼痛了!
谷暘有些不相信的看著景的動作,整個屋子變得很安靜,唯一聽得見的只有谷暘自己的喘氣聲。
「騙人……」他還是不相信。
「有沒有比較好一些了?」景停下一切的動作,又抬起身子問他。
而谷暘只是呆楞的看著他,連一句回答都沒有。
怎麼可能?居然不痛了?他是施了什麼妖法?
「看來是比較不疼了。」景看他無法做任何回應,他露出笑容隨即下床。
「白布條放哪兒,我幫你上藥。」
景在臥房裡到處翻找,而谷暘則是一直盯著他的背影。
景的背影居然令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那對金黃色的獸耳有些似曾相識,或者該說有一種曾握在手裡的觸感。
仔細想想,他好像跟這隻狐狸有過交集,可是……在哪兒碰過他卻想不起來。
「究竟放哪兒?」
景在屋子裡翻遍了每一個櫃子,就是找不到,他轉身詢問谷暘,剛好對上一直盯著他的雙眸,兩人視線相對。
谷暘嚇得從思緒中醒來,他居然一直盯著景?
「在……在我床鋪下的櫃子裡。」他指了指身下的小櫃子。
「怎麼不早講?」景有些責備的回問,害他一個人在這邊找這麼久,原來就放在這麼近的地方。
「我剛剛才想起。」他怎麼好意思說他剛剛一直盯著景看?
「好吧!我幫你包。」找著了白布條,景小心翼翼的扶起谷暘,開始上藥、包紮。
而谷暘也很聽話的讓他包紮,好像這種動作是習以為常似的。
他孩子思索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來,乖乖躺好,你是該休息一會兒了。」景又將谷暘推回床鋪,自己也爬上床,順手將他攬在懷裡,輕拍他的背哄他入眠。
一切動作彷彿理所當然,谷暘也不掙扎,甚至覺得這樣很舒服,很好入眠。
究竟是哪裡出問題了?
在他還沒想出答案前,已經被濃濃的睡意給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