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怪芝蘋太多疑,魔王、魔王,先瞧字眼就知道他絕非善類,怎可能毫無條件地救她?打死她也不相信他是「順手」之勞!
不過,話說回來,她一沒錢財,二沒人才,三沒身材的,人家會圖她什麼?難不成是命吶?要真是要她的命,又何必多此一舉救她?要她報完恩再殺她嗎?
「說不定他精神不正常。」
芝蘋下了結論,這才懶洋洋地撐起身子離開窗邊,經過一番長談,稍微瞭解此地的她感到有點倦怠,可能是方自戒備中放棄吧!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滯累。
將自己往鋪著厚厚棉被的木床上一拋,木床淒慘地哀叫,芝蘋滿意地對自己輕易地製造出噪音感到嘉許,在這一方寂靜的天地裡,不願淹沒於沉謐中的好動因子寧可找噪音來陪伴她。
無識去為她張羅吃的喝的用的,吩咐她不要亂走動,要不是她確實倦了,她才不甩他。她江芝蘋向來是自由的,愛往哪就往哪,要做啥就做啥,誰也無法命令她,沒有人能拘束她放肆的靈魂,她只聽自己的,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誰也不能改變她!
「嗯!現在理出個大概來了,要到闇魔地找魔王必須要有光石照耀引路,只要我和無識混熟了套出他的話之後,就可以啟程去尋光石,搞不好能騙他說出光石交易地點時間,屆時就能混入其中隨隊到闇魔地,既省時又省力。」
芝蘋的如意算盤打得可精,但她思及必要利用無識,難免歉疚滿懷,從醒來到現在都是他在照顧她,她非但不感激他,還凶他罵他誤會他,只差沒毆打他,而令又得利用他欺騙他,她好像變成十惡不赦、為非做歹的下流胚,只會凌負他。
想想他也只是奉命行事,她江芝蘋是非分明不曾濫傷無辜,只是形勢所逼情非得已,希望聖母瑪利亞寬恕她。
「說來也怪他不好,他不是什麼法魔嗎?怎麼一點魔氣都沒有?傻不隆咚地被人賣了都不知道,誰叫他要投胎到魔界,算他活該!」
草草敷衍過良心後,芝蘋閉上了眼睛:哎!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回去,我才不要待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慈寧、奕霆、綠音,你們怎麼樣了?
她不想睡,怕又夢見她極力埋葬的過去,奇異地,她卻又想再見他一面,入睡後可否能再夢見他?
他是真實的人,還是她幻想下的人物?芝蘋只記得當她被噩夢逼得走投無路時,他出聲驅走她的害怕,用他溫柔的懷抱容納她的顫抖,她還清晰地記下他的嗓音,那是她有生以來所聽到過最醉人的旋律,低低地啞啞地,好像情人愛撫的手……
「江芝蘋,你想到哪去了?」她狠狠地斥責自己:「花癡啊?竟對一個不存在的人產生妄念?你是不是想男人想瘋了?」
一骨碌地起身,她決定給自己來個體能訓練,以免胡思亂想自尋煩惱,但是……
「不會吧?」
「他」,坐在牆邊的竹椅上,支著額望著她,好不瀟灑。
而她,則是瞠目結舌,瞪大了眼張大了口,一臉拙樣地定著,好不滑稽。
「我該看精神科了。」
芝蘋扶回下巴,悶悶地說:「我患了妄想症,魔界有精神醫生嗎?」
他仍是笑,不言不動,活似塑像。
「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妄想症居然這麼嚴重,魔界的空氣是不是有迷魂藥的成份?不然怎麼才來不久就看見幻象?」她伸手將掌貼於他臉頰:「我一定病得不輕,連體溫都感覺得到……體溫?」她清醒地尖叫,還來不及有所行動就被幻象拉進他懷裡。
他熱熱的呼吸規律地吐在她耳邊,芝蘋傻眼掉魂。
「不可能的,我一定是在作夢,夢到我被人抱住,一定是這樣……」
「是嗎?」
他略是有趣又摻些惡作劇地在她耳旁輕問,兩片唇貼上她的頸項,舌尖游弄著她敏感的皮膚,由頸子到臉頰,又自臉頰親到耳垂,細咬挑逗地邪笑。
這……這是怎麼回事?
芝蘋痙攣癱軟在他雙臂中,人彷似要暈過去般。
「你很乾淨。」
幻象頗為滿意地朝她丟下這句話,害她不想回神都難。
「廢話,我天天洗澡當然乾淨!」
「幻象」彷彿微愣,之後縱聲大笑。
天!他的笑聲可真不是普通地……好聽!
無情從不知人類女性這麼有意思,把他幹淨之意扭曲成這樣,不過他倒是頂中意她如斯脾氣,那代表這場遊戲不會太乏味;況且她的身心純淨,藉由肌膚相近,他感應到她的「乾淨」?
他的笑震動了屋子,也「震」回了她的神志,芝蘋在理會他對她做了什麼之後,揚手就是一巴掌。
「啪!」地一聲,剪刀般截去他的笑。
屋內的震動奇跡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洶湧的……寒氣!
芝蘋掙脫他的圈縛,半跌到地上,怒顏沖沖地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你是哪來的下流鬼?」
他無言,陰騖的眸冷冷地與她眼神交戰,一冷一熱的眼波在空中有若高壓電相觸,激起滋滋火花。
芝蘋瞪他瞪得眼睛都酸了,直到她再也忍不住酸澀捂著眼睛啐罵:「你是什麼怪物?瞪不累啊?」
無情一瞬不瞬地傾注著她,渾身蔓延著足以殺人於無形的威勢,莫測高深。
芝蘋心裡有些毛毛的,但天生硬骨頭的她,遇剛則剛,悍不畏死地挺胸,昂起她的下巴和鼻孔:「看什麼看?你沒看過美女啊?」
「敢這般無禮的人……」無情的口氣分不出是讚佩還是憤怒:「你是第一個。」
「哼!」芝蘋不吃他那套:「你先非禮於我,休怪我還以顏色。一巴掌還算便宜了你!」
「你不怕我殺了你?」
「哈!」芝蘋大大一嗤:「想要本姑娘的命?有本事拿去呀!怕你不成?男人就是這麼小肚小腸,連「禮尚往來」的道理都不懂,姑娘「失吻」都沒要死要活的,你一巴掌算啥?「
「很好,你很有膽量!」他笑開來:「我喜歡。」
「瘋子,被人摑了一巴掌還開心成這樣。」芝蘋既沒壓低聲,也沒掩遮她的觀感,大剌刺地批評:「看你穿得藍藍綠綠的,沒格調沒水準,只會低級又無能地呆笑,準是瘋子裡的精神病。」
無情身著暗藍色的玻璃紗衣,腰繫一條綠佩腰帶,襯得他陰沉無常的詭異,而他的神俊出眾卻成了芝蘋眼中低級又無能的精神病;要是讓別人聽到鐵定吐血兼狐疑!疑她是千度近視,還是頭殼壞去。
無情難得如此愛笑過,這女孩待人處事的邏輯可大異常人,他已經好久沒讓人痛罵過了,被貶成一文不值的感覺還滿不錯的;他甚至希望她多罵兩句。
世上大概也只有他想被多罵兩句。
「喂!你是哪蹦出來的冒失鬼小氣鬼酒鬼賭鬼好色鬼?」芝蘋被他漠視於她的態度惹毛了,也不管什麼三七二十一,張唇便胡罵亂罵一通:「擅闖閨房重地!怎麼?嫌活得太膩要自殺?」
無情站起來,芝蘋馬上往後跳,擺出女子防身術的架式:「你想做什麼?」
奇怪,她怎麼老是在問別人想做什麼?先是無識,然後是他,她覺得自己好窩囊!
無情看戲般瞧著她的刺蝟樣,一步一步地走近她。
「別過來!我勸你不要過來,現在棄械投降還來得及,本姑娘可以饒你小命!」芝蘋邊退邊威脅,絲毫也沒察知語病百出。
而無情對她的「棄械投」」只當是則笑話,冷笑更盛:「你甩我一巴掌,我該怎麼回報你呢?」
他故意挑高尾音,營造出輕薄流氣的假象,但芝蘋全身上下的毛孔無不劇烈擴張,戒慎敵意不減反增。
危險,這個男人太危險!
「不用報答了,我一向施思不圖報的!」芝蘋猶不知死活地頂嘴!他是什麼玩意?江芝蘋豈是善與之輩?誰怕他?
她明明怕得要死!
無情真的沒見過心口不一背道而馳成這副德行的人類,大步跨出將她逼入牆角,他的惋惜是調戲而油滑的。
「可是我一向受人點滴報以湧泉的。你送我的一巴掌我也要還給你。」
說時遲那時快,他的話猶在空氣中打轉,他就抓了她的頭髮「堵」住了她的唇。
芝蘋雙手被扣,他的臂強而有力地鎖住她的柳腰,她只能緊緊貼在他身上卻動彈不得!
色魔!爛人!王人烏龜!你……你……
芝蘋氣得想殺人,但嘴一啟,他的舌就竄入她唇與她的交纏,靈滑地在她口內極盡「報復」之能事。
天吶!怎麼會有人在半小時內「失吻」兩次?
江芝蘋只覺得氣血沖腦,然後,然後……
就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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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當他說出這句話時,他就預料到日後的磨難。
能讓他這位迷亂人心的大魔頭連用了兩個「有意思」來形容她,證實了他的意思。
「王……」
「要勸我放了她?」他洞悉他意,完美的劍眉高地挑起,這是他發怒的徵兆。「她的不凡,你也感覺到了吧?無識!」
他攀折下一朵盛開得正燦爛的紫櫻:「把這朵漂亮的花朵摘了下來,是賞識它的美,還是蹂躪它的香?看,滿山滿谷的花木多讓人陶醉?不凡的景就當有不凡的風霜來疼,沒有冬雪的摧折,它們怎麼可能長得這麼好?你說對否?」
他,沉默。
「她對我魔界的意義,你甚至比我還明悟三分,該怎麼拿捏,我相信你自有分寸。」他的手一合,花便揉成碎瓣隨風散去:「花再美艷動人,終究只是用來賞心悅目的工具,玩玩無妨,至於其他大可省下。無識,咱們是兄弟,我不想看到我的親信護花成迷,聰明如你……」
「我明白。」
他拍去手心花屑,認真地有如小學生:「無識,我們來場光明正大的競爭好不好?」
「誰先讓她自動奉血,誰就能贏得宇劍。怎樣,夠公平吧?」
「王,這玩笑開不得,宇劍是魔尊信物——」
誰擁有宇劍誰便是魔尊!
以王位為賭,也唯有他做得出來。
「我說了就算!」他揮揮手,無所謂又不耐煩地:「少跟我婆婆媽媽,玩遊戲沒獎品多沒趣!」
「王!不可以!」
「你不是也要她嗎?各憑本事羅!反正最後她都得為宇劍解封印,為你或為我並不重要,當然,宇劍不論在我們倆那一個手中更沒什麼不同,不是嗎?」
因為不管是他或他,都不會濫用宇劍,宇劍對他們而言,只是魔界的責任罷了。
「哈哈……」
無識此刻對他的談笑霸氣感到心驚。
「她是第一個打我罵我的人,更是第一個昏倒在我懷裡的人。」他沿路漸行漸遠:「好好加油,她還有更多第一等我們發掘。」
待他完全沒人那端後,無識才長吁喟歎。
「的確,她引人發笑的功夫也是一流。」
他才見她兩面,就對她的不可思議瞭若指掌,他被虐待了多時還摸不透她的脾性,這場
仗怎麼打?這遊戲怎麼玩?
更大的問題是,他是否當此是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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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回到情居時,他看到的是一片狼藉,這回不止屋內,連屋外四周的樹木花草也東倒西歪。
上樓的步履聲單調而規則地響起,芝蘋正好結束了第十六次的尖叫。
「芝蘋?!」無識瞧清芝蘋的模樣咯然失笑。「芝蘋,你很冷嗎?」
「要你管!」芝蘋的聲音穿透了厚厚被蓋傳出,聽來格外地模糊不切實。
「你這樣蒙著頭會窒息的。」
「死了算了。」芝蘋賭氣地答,她沒臉見人了,她的初吻……她珍守了二十五年的初吻,居然被瘋子強奪了去,而她卻在賞了他一記鍋貼之後,那麼沒出息地暈倒在他的吻下
「啊!」她又尖叫起來,雙手把棉被抓得死緊:「死瘋子,下阿鼻地獄去死!我「祝」你死淒慘一點!」
這女人表達她怒氣的方式還真噱!
「芝蘋,你是要繼續……呃!「死」下去,還是要起來吃東西?」
「你讓我死在這好了,不要管我,我不要活了!」
「哦!」無識理解了她話中之意:「那我先下樓吃東西了,對了,我的食量很大,你如果要改變主意的話可得快一點,因為我帶回來的食物不多。」
芝蘋這時候哪管這麼多?她只求安靜地死去……可是肚子卻又不爭氣地咕嚕作響。
三分鐘後,芝蘋走了下來。
無識一臉笑意:「不死啦?」
她有點糗又不會太糗地駁辯:「與其餓死,倒不如吃飽了再死。」瞄到桌上形狀奇特的水果,她挨到他身邊坐下:「什麼東西呀?」
「什麼「什麼」東西?」無識故作不解:「我們這沒有「什麼」東西。」
「臭無識!」芝蘋噘起嘴:「你明知道我在問你水果的名稱,你還欺負我!」
無識漫笑而答:「這是「芝蘋果」,專門搞來給芝蘋小姐吃的。」
芝蘋佯怒白了他一記:「叫我吃我自己?你有沒有毛病?」
一吃不吃隨你。」他聳聳肩,伸手就拿了粒水果,正作勢要吃,芝蘋的臂就攔了過來。
「等一下,你沒聽過女士優先嗎?我還沒吃,你怎麼可以先吃?」她霸道地將水果搶了過來,帶點耍賴意味地威脅:「姑娘吃飽了你再吃。」
無識含笑端望著地粗魯的吃相,沒有要動那盤水果的意思。其實水果本來就是帶給她吃的,他法魔已能自大地中攝取所需能源,物質上的補給已非必需。
「你們的水果好好吃哦!貴不貴?」芝蘋一面貪婪地咀嚼口內的果肉一面道,那酸酸甜甜的滋味直入心脾,感覺很過癮:「對了,你們這用什麼當貨幣?是十進位還是五進位?來你們這也有一天了,還不曉得你們魔界的生活形態,你可不可以告訴我?」
「我們魔界是不用地球所謂的貨幣,不過我們算術的方式倒和人界一樣是采十進制。」
「你們沒有錢?」芝蘋挺納罕地:「那如果要買東西怎辦?」
「我們用交換的方式獲取本身所需之物。」無識好脾氣地為她解惑:「頗像你們古時候的「以物易物」。我們用自己擁有的,不管是物質或勞力來換得欠缺之物,只要兩方皆覺交換品等價便成交。」
「原來你們還這麼落後。」芝蘋誤解地想像:「那你們不會覺得很不方便嗎?」
「魔界不重物慾,所以並不會產生窒礙之處。」無識盡心回答:「真要說來,魔界與人界最大相異之點便在於持物觀點。基本上魔界人的感情淡泊,不很重視七情六慾,也不會汲汲追名逐利,但天性好爭,以自我為中心,又極護短,不許旁人擅動屬於自己的東西,以至於時有爭執,不過爭執的性質就與人界不同了。」
「真是奇怪。」芝蘋解決了手上的水果,又探手拿第二個:「你還沒說,你是用什麼和人交換這些水果的。」
法魔還需要以物交換嗎?
無識不想露示自己有特權,只是淡淡帶過:「你只管吃你的,不用擔心;這些水果是令天才運來的,很新鮮,吃不夠再跟我說。」
「我才沒那麼會吃!」芝蘋皺皺小鼻:「剛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不餓嗎?一塊吃嘛!光看我吃多沒意思。」
無識沒說正是因為看她吃才有意思,「沼果」在魔界是種相當普遍的食用果,他從不覺得有什麼好吃的,但芝蘋吃來卻津津有味,他見她吃個水果竟能有滿足與快樂的表情,不禁真的覺得沼果很好吃。
「你不是說女士優先?你吃就好了。」
「別聽我胡說八道!」芝蘋揮揮手,像是想揮散她說過的話:「你當我在放風不就得了。」
「放風?」
「哎呀!!放屁的雅稱嘛!你真呆也!」芝蘋三兩下就囫圇吞完了沼果:「你是不是因為太笨了常讓人欺凌,所以才住到這來?」
整個魔界中除了無情誰敢「欺凌」他?芝蘋是唯一敢如此囂張地罵他笨的人。
不知實情的芝蘋覺得他好可憐,又得忍受不公平待遇,又要伺候她這個「天外訪客」,想也知道他肯定背負了不少壓力。
左一個「想也知道」,右一個「必然」,推演下來的是一副悲慘的「無識被虐圖」,芝蘋倏忽意識到罪惡。
「對不起,無識!」她碰碰他的手,雙眸歉愧地凝著:「因為我的出現,你吃了不少苦吧?」
這小妮子有突發性自責的惡習嗎?怎麼每每在肆無忌憚怒意賴皮之後,又會良心抬頭地道歉?
無識搖著頭又發現一點:芝蘋善良的表達式也堪稱一絕。
芝蘋略微反省,自己來魔界全賴他照顧幫助,沒有報答他對她的好已經說不過去了,而她還變本加厲地亂發脾氣。環顧蕭然,才整頓好的屋子又因她而凌亂不堪,芝蘋馬上作出決定。
「無識,很抱歉又震亂了你的房子,我幫你收拾!」
「不用了。」無識及時按住她:「我來就好了。」
「這怎麼可以?」芝蘋堅決不肯妥協:「錯是我鑄的,就要我來承擔後果,我江芝蘋雖然人懶遲鈍脾氣又爛,但至少還有自作自受的勇氣。奕霆就曾笑我只有這點可取,你不要讓我連表示一些歉意都不行,如果我不做點什麼來彌補,我會內疚死的。」
無識拗不過她,也只有與她一起整理屋子,他本想說他可以施法清理,但見芝蘋決意甚堅,也不忍違拂她。
他們將翻倒的桌椅一一排齊,又把掉破的茶壺、茶杯掃乾淨,甚至還拿布把屋子裡裡外外能擦的都擦了一次,待他們大功告成時,無識像個沒事人氣走神閒,芝蘋卻累得癱在椅上。
「不公平,為什麼你都不累?」芝蘋瞧無識半絲疲態也無,難忍憤慨地哇哇大叫。
無識又是冤枉又是好笑,他又礙著她了。「我現在喊累來得及嗎?」
「屁!」芝蘋嘟嘴而啐:「你明明都做得比我粗重的工作,為什麼累得像狗爬的卻是我?」
「因為我懂得運用我的力量。」無識也不保留地傾囊相授:「如果你在出力時不用蠻力,而利用你潛藏的能力就不會那麼累了。」
「力量?」她倒是沒想過:「怎麼利用?」
「你本身的力量迥異尋常人類,我觀察過了,你只有在情緒激動時才會控制不住力量,你可以假設這股力量是你的另一隻手,當你要施力拿物時不妨驅動力量幫你,只要下令得當,你的力量會來回轉遍全身源源不絕,無論是行住坐臥,對你的幫助都很大。」
「真的嗎?」
「你不懂運用是因為在人界沒有人會教你,但在魔界就不同了,魔界人一出世就得學習如何逼發出自身力量的極限,這不過是最粗淺的入門法而已。」
「哇!」芝蘋兩眼發亮,崇拜地瞅著他:「那你可不可以教我如何控制力量?」
「當然可以。」無識答得很爽快:「我知道你為無法掌握力量的動向而苦惱,你要是學會了驅使要領,你會發現力量可以幫你做很多事。」
「我不要它幫我做事,我只要它不要在我不穩定的時候出來丟人現眼……」芝蘋一下子又變得落落寡歡:「我真的厭倦了。」
厭倦什麼?
厭倦別人的驚異、害怕;厭倦他們的疏遠私議,厭倦了……「怪物」這別名。
「往好處想嘛!」看出她的憂鬱,無識出言打氣:「有了力量,你要幫人也容易多了,遇上壞人也可以藉力懲罰他呀!」
的確,如果沒有了力量,她怎麼把綠音救回地球?
芝蘋很是高興自己怨惱了二十五年的力量,找到了存在的意義,要是她學會了調度力量的方法,要找誰開刀呢?
對了!那個瘋子裡的精神病!
想起他,芝蘋不由得恨得牙癢癢的:「無識,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長得高,穿得藍藍綠綠的,頭髮長到肩膀,笑起來邪邪的……」她比手劃腳地形容:「沒講話時根威武,眼神如刀,劍眉星目,斯文中帶了絲冷肅,饑誚裡又含了抹厭世,比我們地球的劉德華還性格的人?劉德華你知不知道!就是我們人界很紅的明星!他長得很帥,可是跟那個人比起來就只能算還可以……」
也!怎麼講到後來變成在稱讚他了?
「魔界中有這麼出色的人,我怎麼不知道?」無識睜著眼說瞎話,他當然知道她所指何人,但他目前還是暫時保密的好,所以,他只好翻出他裝傻的絕活。「這裡很少有人會來,你會不會是作夢?」
作夢?會嗎?
芝蘋經他一說,倒迷惘了起來,她會做出如此真實的「失吻」夢嗎?慘了,她該不會是慾求不滿吧?
「我……」
芝蘋忽然彎下了腰,讓無識又摸不著頭緒。
「芝蘋,你怎麼了?」
「痛……」芝蘋冷汗直下:「我肚子好痛……」
「怎麼了?」無識的手剛好抱住了她跌落的身子,慌忙地察看,驚覺她臉色泛青。
「肚子好痛……」芝蘋被腹部猶如刀割針刺的疼痛磨失了理智:「無識,救我……」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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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這裡,海天蒼茫風嘯呼疾,世界彷彿只剩下她一個人獨立在此眺望。
海,並不清澈;空氣也夾帶著不遠處的漁網、曝曬的魚乾飄送過來的腥臭味,此處並非風景名勝,更沒有資格列入海水浴場之榮寵,但她就是喜歡這裡。
是此處的靜謐吸引她,還是這一方寂寞的天地召喚她的靈魂?她已不會費心去臆測,這裡就是這裡,她又何必花時間追索那些與己無關的事?
世界上複雜的事已經太多了,讓她的生活簡單一點吧!
她從不允許自己在人前表露她此刻的眼神,即使是對慈寧也不例外。慈寧太瞭解她,正因為如此,所以她才不敢在她面前暴露她的空茫,其實她們都明白這種感覺太椎心,聰慧如慈寧也只能默言退旁,等候她舔完傷口後的笑容……
耳邊遠遠地接收到聲波,隱約聽得出是漁村小孩們玩耍嬉戲的聲音。呵!童年,她也曾擁有過的珍寶,幼時與父母、慈寧攜手共度的日子是閃亮的,是絢爛的,更是短暫的。
她的童年連同她的快樂,早就在十五歲那年徹底破滅,像手中、水遠握不住的沙,她只能眼睜睜地任它一顆顆一粒粒地掠去快樂的畫面,沒人永恆。然後,童年成為她禁忌觸碰的痛楚,成為她不敢作夢的瘡疤,成為……她最重視卻也最鄙棄的笑話。
什麼誓言,什麼愛情,什麼至死不渝!在現實的腳下,只不過是被踩得稀爛的幼稚。
她曾引以為傲的家庭,相愛的父母,母親一字一句描述的瑰麗故事,全是假的,全是夢幻中的泡影,全是禁不起考驗的神話,那薄弱得可憐,一旦被拆穿,他們所玩的把戲就原形畢露!
是誰騙了誰?是母親騙了她?是父親騙了母親?還是他們都被現實騙了?
或許,是她心甘情願被愚弄吧!所以當她篤信的教條被推翻時,她才會如斯難堪痛心。是她一直沉醉在假象中,是她不肯醒來?是她自己寧願用生命去守這個神話,她不該怪別人這般不留情面地撕開她的帷幕,她藉以遮去現實的帷幕。
海浪沖到腳邊,捲走了足下沙粒,她的童年是否也被一併帶走了?她留不住的過去,她看不到的未來,是不是也會跟著浪花逝去?
她就這樣佇立在這裡,眼裡沒有海,沒有天,也沒有將來。
慈寧,這就是你保持緘默的原因?是否你早就預見了結局?
可笑呵!她江芝蘋竟然執迷不悟至此,癡長了二十多年頭,還是死守著神話裡才存在的天長地久。她在等什麼?等另一個深信天長地久的男人嗎?還是等這個延續下來的神話?
不!
她守的只是母親的愛情,她只是想為母親畫下完整的句點,縱使它早已殘缺。
鄰近的嬉戲聲逐漸遠離,一如她生命裡每件來不及珍惜的東西,慢慢地退去,退去……
潮水滾滾地湧來,漲潮了。她渴求的平靜永遠泯沒在潮浪的起伏中,她要的只是一個真實有愛的家庭,只是重組童年的溫馨夢,只是挽回她還能把握的僅有,但她卻一樣也無緣擁有。
腰際的冰涼是什麼東西?
她不知道,她只恍恍惚惚地感覺到冰涼一直升高,從腰際到胸口,到下顎……
媽,你是不是還在等爸回頭?
你是不是在海的那一端期盼?
慈寧,你可知道多餘的生命該還給誰?
啊!海的旋律好悅耳,好溫柔;一波一波地灌入耳中,澎湃激昂的震撼著。
好舒服,好想就這麼睡著,在這麼個海洋下……
「不許睡!醒醒!」
誰在搖晃我?求求你們讓我睡覺,我好累,看到的,聽到的,甚至於摸到的,都不是真的,我不要再過下去了,讓所有的傷的痛的過去都過去吧!放了我……
「你不可以死!江芝蘋,你非活著不可,我不准你用死來逃避。」
你是誰?
她朦朦朧朧地睜開眼!是他,怎會是他?
他又變成夢中的翩翩公子,是她在作夢吧?不然他怎麼可能對她好聲細氣地?她又在作不切實際的夢了。
「江芝蘋!」無情忍氣直喊:「我警告你最好合作一點,要是你連試都沒試就放棄,我發誓讓你活得比死遢不如。」
發誓?是誰又在發誓?不!她已經學聰明了,她不會傻得再相信不負責任的誓言,再也不了……誰在吻我?
她虛弱地想推開他,手舉到半空卻無力地垂下。
我是不是又作「失吻」夢了?
好熱……不,好冷?感冒了嗎?怎的忽冷忽熱?咦!他還在吻我……不對,他不是在吻我!
她發覺他正以唇吸吮她體內的冷熱,奇異地,她血液中彷似有什麼東西隨著他的吻而集中……胃、食道,被他吸了去……
無情撇首吐出毒液,黑色液體有如潑墨般染黑了地板,其中還帶有一兩塊半黑的血肉。
她皺起眉:痛……剛才不是很舒服?臭瘋子,是你又來擾我是不是?
感覺上胃好像被挖了一塊般,又麻又刺地很不好受。
無情吸出最後一口毒吐掉後,她便無力地倚偎在他胸前,他掌貼她背心,送出力量助她護身補氣。
「混……混蛋,你為什麼不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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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詫異地側目,她醒了?毒尚未找盡她怎麼會醒?
「為……為什麼你老是要來我的夢裡?我……不要見你……你是混蛋,你們都是混蛋,只會欺……負……我!」
原來是夢囈。
無情有絲好笑,她的精神力還真強得令人佩服。
「王……」無識靠了過來:「怎樣了?」
「毒尚未盡,不過要不了她的命。」無情的閒散與無識的憂急如焚恰成反比:「暫時她還醒不來,會有斷續昏睡。」
「你說她只吃過沼果?」無情幫她血脈運行導回常軌後便收回力量,扶著地躺下:「吃了沼果後才中毒的?」
「是。」
「好好的人給你看顧成這樣。」無情的語氣尋常,既無忿也無怪,好似和人談天說地般普通,但無識知道他發怒了。「教我怎麼信得過你?」
「王!沼果是闇魔地所進獻,闇魔三令必有陰謀!」
「我知道。」他一擺手:「我會處理,你回去研究你的書,她就由我來。」
「可是王,她……」
「她中的是沼籐滲以石精的混合毒,必須要以兩周時日才能全部除盡,我不希望在我施力的同時有人在附近。」無情睨向他:「怎麼?怕我出爾反爾,不給你機會贏得宇劍?」
「王!你明知我根本不要宇劍!」
「那你急什麼?」無情懶懶的反問,令無識好一會兒答不上來。他微哂,起身,手往後輕揮,床欞的流蘇便垂了下來。
「無識,你在魔界是僅次於我的法魔,你既無闇魔地三令的好妒與不擇手段,也沒有無覺無受愚昧,你什麼都好,就是要命地優柔寡斷。」
無識信手白書架上端起一幅小沙畫,玻璃內的沙隨他的晃擺而堆動,流洩的沙浸於水中特別晶盈。「你的多情潛藏在眾條規中隱埋不出,但江芝蘋的出現卻觸動了你對感情的渴望,我再三明示,你怎麼反要踩進去?」
無識想解釋他的用意,想大聲說出他有足夠的能力漠視感情!但這些話卻卡在他喉嚨中一字也沒有說出口。
「不要告訴我你懂得應付感情,「感情」不是可以隨便敷衍應付的,它更不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玩具,它是包裡著糖衣的迷魂藥,剛開始你會覺得它很美,等你無法自拔時就會毒入心髓生死兩難。微雅娜的苦果,你看得還不夠清楚嗎?你想像我一樣跌得頭破血流、絕心斷情才覺醒?」
無識赫覺自己無言以答,種種矛盾交戰在拉鋸相持不下。他在留戀什麼?他在猶豫什麼?王說得沒錯,他不能再陷下去了,是他抽身的時候!
「江芝蘋太危險。」無情的眸光疏淡,神魂遠遊,彷似到了未來時空預知了結果:「感情將成為我們反目成仇的導因。」
換言之,江芝蘋將成為他背叛魔界的原因。
「不可能!」無識僵直著肌肉,連語句都因氣怒而稜角:「她只是人類,我不會為了小小的人類反叛魔界!」
「我有說你會反叛魔界嗎?」無情條線分明的唇又泛開了它專屬的嘲諷.「我只是「怕」,「怕」並不代表事情會發生。」
但通常,魔尊無情說出的事沒有一件不成真。
「要證明我的猜測錯誤很簡單,十四天後來接手,只要你能讓她自動獻血,宇劍就是你的。」
「王,有件事我想知道。」
「有什麼事是我們法魔不知道的?」無情點頭詢問:「是不是有關她身上的毒?」
無識汗流浹背,在心魔面前沒有秘密可言,這句話果然非虛,心魔正如一面鏡子照出人心裡所有的善惡美醜,它沒有感情,卻能窺見人心最私秘、毫無困難地一覽無遺。
「沼籐毒源於闇魔地,石精卻是來自光魔天。」無情只要抹去了尖銳的譏誚,他的笑容可掬裡,無懈可擊的親切是他成功地突破別人心防的武器;無識對這笑顏太熟悉,他這朵惡魔的微笑不知令多少女子癡狂,而他現在正對著他笑。
無識膽寒地低頭,再次證實惡魔的微笑無往不利,他知道惡魔已由他的心虛中看出了他追問毒源的動機。
無情好似渾然不覺眨眼間的變化,但濃郁的譏諷又如潮水般流回他眸裡:「石精是光石提煉出的菁華,功在吸取動植物的營養,有個挺相稱的別名,叫血管裡的吸血蛭,滿好聽的,你覺得呢?」
「我……呃……」
無情自書架的抽屜中找出了串風鈐,手指輕撥,風鈴便款擺生姿撞擊出清脆的音符:「知道石精能滲以籐毒溶去它特有的味道的人不多,要害她的人可真費心思。我滅日城內有本書正巧記載了用量與解法,她的健康得再花些工夫。」
「你是說有人偷入滅日城竊盜毒方?」
「說嗎?」無情模稜兩可地不予正面回覆:「我只說她接下來很麻煩。」
「王!」無識大膽請求:「下毒者之事可否由無識追查?」
無情轉頭,迷濛的眼盯在他身上,感覺不出喜怒。
「王,下毒者無視王宣佈將江芝蘋待為上賓的命令,擅自使毒居心叵測,無識不能袖手旁觀——」
「我不記得我約束過法魔做什麼。」無情很快地回頭,將風鈐捧送騰空,風鈴無翅自飛,直直掛上了窗口,風和柔地與鈴交談,叮叮噹噹地散達著愉快。
他露出稚氣的笑,指著風鈴問:「你看,微雅娜在的時候就是掛那,現在我又把它掛上了,感覺像不像小娜回來了?」
無識好生迷疑,無情的舉止反覆無常,他該是不願踏入情居的,該是極力抹殺曾經,該是不敢回想過去的甜蜜,但他卻又興奮如幼兒尋回最心愛的玩具一般……
難道他已無情至無痛的境地!可是若真無情,又怎會提起那段時光的歡欣?
還是……他瘋了?
「王……」無識囁嚅:「微雅娜已經不在了。」
「是呀!她走了半年多了!」無情望著風鈐,像是想自風鈴中覓出往日情懷:「小娜最愛情居裡每件東西,因為這裡的每樣物品都是我送她的。小娜愛靜,卻又喜歡風鈴在她遙思時為她譜曲,她就是這樣,你知道她!」
無識心下忐忑,無情笑得如夢似幻,若非他了知實情,他還以為無情是剛墜入愛河的毛頭小子!
「你不是有事要忙?」
無識覺得事有蹊蹺,卻又找不出怪在何處,只得告退:「無識不打攪……」
「記著兩周後換手。」無情的背影沒由來地顯得單薄。
「是!」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屋內是百分之百不加料的靜,風在和鈴熱絡地招呼過後便離開了,留下沉睡的鈴伴著沉睡的人均勻的呼吸聲。
他的腳落在地上無聲無息有如貓足般靈巧,書架上的書被重新排列過,架上纖塵不染,明顯有人為此地大肆整頓過,光是用魔法是不會連小地方都注意到的。
他知道是她!無識不會良心大發地為這堆滿回憶的地方擦拭得一切如新。他倒是小覷了她出人意料的能力,可以想見她性格上的多變難定。
他以為她是活潑可愛沒什麼心機的女孩,無識也是這麼認為,她的確是,但也不完全是。怎解?或許說「活潑熱心」只是她諸多面具中最常示人的一面比較來得恰當;如果今天他沒有讀心入夢的能耐,恐怕也會被她騙了去。
他用指甲在自己的指頭上劃了道口,擠出一滴血滲入茶杯的茶中,血一遇水立刻化為無色無形。
坐到床邊,他半摟起她:「來,喝口茶。」
芝蘋半夢半醒地張開:「好難受……」
「我知道你很難受,來,喝一口茶,你就會好些。」
「為什麼?」芝蘋乏力地問,她意志渾噩中總會說出心底話:「我做錯了什麼?」
「不為什麼,你也沒錯,錯的是你父親,錯的是你母親,是丁慈寧、謝奕霆、谷綠音,他們不該利用你、傷害你。」
「不!」芝蘋人雖未十分清醒,卻仍辨識是非:「他們沒錯,誰都沒錯,是命運錯了,是我的命運錯了……」
「別說了,喝下去吧!」
他一口一口的勸她吞下茶水,將她扶高枕在他臂上,而他則靠於床柱上為她拍背順氣。
「你是誰?」
「一個和你沒兩樣的人。」
芝蘋聽出他聲中傷痛,是了,和她一樣是傷心人。
「我……好冷!」
他知發冷是飲下他寒血的必然反應,拉被蓋住她:「一會兒就不冷了。」
雖然他並沒有甜言哄慰,但卻溫暖了她無依的靈魂,芝蘋縱使因毒症而昏沉,卻還是記下了他寡語的溫柔。
「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不會死。」
他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否定,就奇跡地驅走了她內心的不安疑懼。不曉得是誰說過人在病中最易無助,只要有人在此時施予援手,不管對方是好是壞是親是友,皆無條件地托以全然信任與感情……
芝蘋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像話中所述那般,她覺得好冷,那冷自胃向外擴散,所到之處溫熱紛紛迴避,冷涼之感好似在吞蝕什麼東西,停滯在胃中,凍僵她的四肢。
她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自胃裡透出的冷」,哇塞!感覺真不是蓋的。
「哈!真好玩……我明明窩在被裡,卻冷得發抖……」芝蘋苦中作樂的本領是經過多年鍛煉:「我是不是中毒了?」
「你很聰明。」
「無識呢?無識沒事吧?」她顫巍巍地問,骨子裡的麻癢真似千萬隻螞蟻啃咬分解,她
的心、肺、肝、脾全揪在一塊抽痛,滋味可不是一句「我的天吶!」所能道盡。
「他一根汗毛也沒少。」
「是不是水果出問題?」芝蘋顫得如風中飄絮:「幸好他沒吃。」
「你已經自顧不暇了,還有空為別人慶幸?」
「要是死只死我一個,還不值得慶幸嗎?」
「你很想死?」
「笑話,誰想死?我只是說如果只死一個我沒累及他人,是件可以為此放鞭炮開香檳的事。」芝蘋痛得閉上眼睛:「噢……慈寧!」
無情哧地笑了:「你生病都習慣喊你朋友的名字驅疼嗎?」
「才不是,我喊慈寧,是因為慈寧帶給我平靜心緒的力量……」芝蘋盡量藉著閒聊轉移痛感:「只要想到慈寧,我會勇敢一點,慈寧對我說過好多道理,我一想到就能從中獲得自己缺少的忍耐力,慈寧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懂不懂?」
他沒應聲,芝蘋以為自己聲音太小了,於是略放大了音量:「你有知己嗎?」
知己?
無情憶起微雅娜,她總是體貼地分擔他的痛苦,為他的悲喜而悲喜,她不該生在魔界,她是天界墜落的仙女,美麗卻易碎的水晶!他曾當天起誓要守護她一生一世,卻親手送走她他的水晶,碎了;碎在他手裡……
「沒有人配當我的知己。」
因為他的知己已經死了。
芝蘋笑笑,對他偏頗的言詞不以為意,傷心人是有權為自己已傷的心哀悼,不是嗎?
忽然間,她想起晏幾道的一首詩,自語式地誦吟:
「紅板小宇,說盡平生意。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斜陽獨倚西樓,遙窗恰對簾鉤。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念畢,她意猶未盡地陶醉:「詩中的惆悵,是不是你尋覓不得的遺憾?」
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是嗎?是嗎?
無情,也恍惚了。
倏地她抽搐了起來,在他懷中縮成一團。
「媽呀!」芝蘋疼得白了臉:「我是不是吃了孫悟空變成的水果?怎麼好像有人在肚子裡跳踢踏舞?」
「能在毒蝕中還笑得出來的,你也屬第一。」
他的血能將佈於血骨中的石精吸回,而中毒者在驅毒時不僅得忍受魔血之寒,更得承擔毒蝕消溶的煎熬。
「廢話。」芝蘋如果不是痛得連罵人的力氣也沒了,她肯定會狠狠瞪他:「不笑難不成要哭啊?哭可是比笑還費力,費力又耗時的舉動,姑娘我向來不屑為之。」
「你挺看得開的。」
「看不開早就斷氣了。」芝蘋自己也滿崇拜自己的,居然痛得連眼淚也擠不出來,大概淚神經痛死了吧?
「笑也要活,哭也要活,幹嘛跟自己過意不去?與其讓人家笑話,還不如活得有出息點。」說完,她也頻頻點頭。
自己什麼時候這麼有學問了?
無情陷進回憶的流沙中,他的微雅娜總是傷春悲秋,嬌弱得不堪魔界的醜惡,她常怨歎自己所生非處,所以他為她築了情居這福天洞地,因為他怕捧她在手心也不夠愛她,為了愛她,他耗去了當時仍只是心魔的他全身半數的力量,讓她享受到較好的環境,但是她住進情居後還是抑鬱。
無識曾說過,微雅娜的哀愁是天性中洗不去的惡習,她、水遠需要人保護,城堡外的風雨是她可望不可即的夢。
他曾斥無識是嫉妒他與微雅娜的感情,而今想想,旁觀者之言,或許有它立場超然之處。無識沒有像他這般溺愛微雅娜,是否也正因為如此?
「冷面先生……」芝蘋可憐兮兮地抓著他:「你可不可以再找一條被來?我好冷……」
無情沒有移動,只是收緊了雙臂把她圍在他溫暖的胸膛,思維繁如星斗。如果換作是這個人類,憑她的堅強,恐怕就算她獨落在闇魔地內也不會懼怕吧?
可是,若她真的堅強,又怎會自殺?
「你為什麼要自殺?」無情衝口而出,他忽然好想瞭解迫使她輕生的原因。
她沒有回答他,他低頭一看被嚇得失魂,懷中的芝蘋呼吸低弱,面色淡金,分明心跳將止。
「該死!還有別的毒!」
無情暗恨自己大意,他沒料到她還吃了別種毒素,施毒之人可能算準了他會以血相救,又另下了寒烈的銀水毒,混以魔血之冷,足以令人類失溫而亡。
「江芝蘋,你醒醒!」他大力地晃著她,她卻連眼皮也不抬。「江芝蘋,醒醒,你睡了就活不過來了!」
「冷……好冷……」
無情一咬牙,掀開被脫掉彼此的衣服,將她冰塊般的身軀貼在自己肌膚上。
「媽……爸……我好冷……」江芝蘋貪婪地汲取他的體熱,但劇寒仍凍得她牙齒打顫:「為什麼是我……我不要這種生命……媽,你為什麼不回來?」
「江芝蘋,醒醒!」他將被一層層地包著他倆,臉貼臉身合身,兩人的身體密實地聚契:「江芝蘋!不要睡了!」
「媽……你沒有告訴我……沒有告訴我為什麼我和別人不一樣,你是不是騙我?」
不行!照她體溫流逝的速度,再幾分鐘下去,她就抵抗不住了……除非激起她本身的熱量……
「媽……」她哭喊:「為什麼你和爸都不要我?我不是怪物,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
「我要你!芝蘋!」無情親吻她柔致的頸,用最原始的方法激發她的熱:「我要你,全世界的人都離開也沒關係,你有我,我在這裡,我要你!」
芝蘋被他印在唇上的吻喚醒。是夢是幻?她已不在乎;是真是假,她已不追究,她只要這一刻,這噩夢無能侵擾她的這一刻?攀著他,她也瘋狂地回吻他。
「別讓我作夢,求你,別讓我作夢……」
她淒楚的懇求令無情難以自己地動燃慾火,她淚眼婆娑的愁酷似微雅娜含憂的雙眸,她白淨的身子請求他撫平她的傷痕,她卸下偽裝的柔,她沒有倔強的媚……
「芝蘋……」他意亂情迷地吻遍她身上每寸肌膚,每處她的隱密,嘗盡了她的甜蜜:「芝蘋,活下來,活下來陪我!」
「別走……」她也要求:「別不要我……」
「我要你,芝蘋!」他心喜她的身體不再冷硬如水,吻,落得更急更纏綿。
「要你……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