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躚的裙角悄然闖進後五紋的閃閃眼眸。白色的底,艷藍色的花紋,不太張揚,卻十足的綺麗。依然瞧見,裙底下那一雙曾經讓他嫉妒的錦緞白色長靴,不曾更換。
後五紋站起身來,心情有點異樣。半分是好奇,半分是惶恐,真不知道自己就要瞧見的將是什麼?
從這邊紫綃走過去,也不過幾步路的地方,他卻像走了好幾年似的。腳步慢得自己也要不相信那是自己走出來的步子。
紫綃如波浪般輕蕩——
忽如其來的一陣風,把紫綃的邊角掀了起來。
後五紋看到了一身柔麗如花的綢衣,和一角湖藍如海的縹緲輕紗……
風一收,紫綃又蕩了下來!
後五紋屏住呼吸,揚起右手五指抓住輕飄無定的紫綃,一提——
屋內,三人的呼吸頓了一頓。
均不敢相信。
後五紋更不敢相信——這個纖瘦的少年,在他眼中略比他遜色的少年,竟然比女子更像是一個女子——
他呆了一呆。
那光潔的額鬢,那纖長的雙眉,那秀致的眼睛,還有那一雙眼睛裡蕩漾著的如水寒光,哪一樣不似一個姿容出眾的少女?
「天啊!」後五紋一聲驚叫,跳開了一步,緊接著放聲大笑,還一邊拍手。
兩道凌寒而敏感的目光在他身前穿插而過——如果這是劍氣的話,他已死無全屍!可惜,白玉溪只能萬分仇恨地望著他,暗暗地發狠!
風騷女子默然地輕笑,淡然不驚地喝著茶。
落雁兒只覺得後五紋笑得有點莫名其妙!皺了一雙糊塗的眉毛。
後五紋覺得自己笑夠了,才收斂了起來,一臉正經地看著白玉溪臉上蒙著的藍色紗巾,一個勁地點頭:「嗯,嗯,小白……」他忍不住又笑了個噴嘴,壞笑著恭維道:「你……你……真個是美若天仙哪!」
又是一陣抑制不住的爆笑!
第六章小賊
落月鎮有個好去處!
東邊的月芷街,就在清晨打著霧的時候,就有農人挑著一擔擔的嬌艷鮮花,時鮮瓜果,新造茶葉來此擺攤子,吆喝生意。
這一方水土溫和,天時四季清晴。此處養育出來的花、果、茶,就是珍稀奇異,加倍的芳碩郁醇。
四方遊覽的詩文才子,貴介俠客也總愛來此逛逛,賞賞名花,喝喝清茶,吟吟風雅,議論江湖。
商人更是來此物色貨種,商談生意。
清早的月子街便已經十分的忙碌,車馬往返。
一輛樸素而不尚奢華的駢騎馬車得得地來,咄咄地停下,就在月子街口。因這的馬車多著,也就並不怎麼引人注意。
後五紋先是打開車門,當先跳了下來。一雙機靈而狡獪的眼眸,四處一環顧,似乎此處一人一景都已看在了他的眼裡。回過頭來,一笑,如此刻初生的陽光,穿透薄雲,照在他的臉上,那笑容可艷剎人眼。白玉溪舉目,晃了一晃神。
後五紋看著他一身綾羅綢緞,風姿秀麗。唇邊掛起謔笑之意,作那欲笑不笑之狀,朝他伸手,問道:「小白姑娘,需要本公子扶你一把嗎?」
白玉溪把他那一臉的嘲笑,看進眼底。目光寒爍地別開了臉去,冷聲而不順從地說道:「我不下去!你自己玩夠了就回來。」聲音冷得像一把刀子,恨不得插到那小賊的喉嚨上去!
後五紋輕笑自若得很,笑道:「唉,小白,你就不怕我去找別的姑娘,以後都不理你了,更有可能遇上哪個可愛可親的女孩子,跟她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他的手依然伸出去,向著他。
白玉溪臉色一沉,雙手一提裙角,自個蹬下車來。他還真怕這小賊說得出,做得到,屆時,讓他走掉了哪裡去尋他,又向誰要劍去?
他從未如此惱火!
竟然讓他裝扮成女子,還要陪他去逛花市,虧他想得出來……小人之心,還真難預度。
後五紋端詳著白玉溪一臉不善的神色,卻是笑嘻嘻地拱了一個臂彎,頑皮地提醒道:「你若不挽著我,說不定下一刻我就跑了!」
白玉溪一把捏了手指,真想伸到他脈門上去捏死。心是如此想,手卻是爽快地欲挽上他的手臂,最後還是自持了身份,改成牽住他的袖角,冷笑道:「滿意了?」
後五紋並著他一邊走,一邊小聲如耳語般道:「我做夢也沒想到能和白玉溪一起東遊西逛!」側臉瞧瞧他的眼色,更是得意地上眉上臉,笑道:「而且是由少年變成了女子的白玉溪。」他自豪地一揚臉,還要問道:「這一路上遇著我,嫌惡我的時候,可沒有想到今天吧?嗯!」
小人得志!
白玉溪心裡暗罵,恨恨地咬牙道:「我做夢也沒想到!」
兩人一路緩步走來,衣物光鮮,珠聯璧合,好一雙璧人兒,惹得旁人頻頻側目傾歎。
後五紋更是唇畔笑開了花兒,伸指在一旁的攤子上拈了一朵鵝黃玉翠的玉堂春,折了長枝,雍容華貴地簪入白玉溪不讓梳髻的髮結上。縱是簡簡單單地盤了個發,餘下的青絲都披散在了肩上,也是十分好看,十分清妍的。
玉堂春的花瓣如最柔滑的綢緞般,綻放著它最迷人的姿態。夾在烏亮的長髮間,頗是相得益彰!
只是白玉溪的臉色煞白,看上去不大雅觀。
可是如果不順著這脾氣怪異,毫無道理可講的傢伙,誰知道他還會幹出什麼樣的事出來——
他可不能讓自己在這樣的地方露出真面目!
萬一有人認得他,或是心存了懷疑,釀了惡意,那白玉山莊的名聲要往哪裡擱去!
恍神間,耳邊突然有暖風吹至,一個討人嫌棄的聲音說道:「小白,你信不信?縱然你在這裡拉下面紗,也不會有人認得出你來!」他頓了一頓,不懷好意地笑道:「誰也不會相信,鼎鼎有名的『寒雪梨花落』,堂堂白玉山莊的少莊主——白玉溪,會扮女子的!哈哈!」
他掏了兩枚銅錢,拋給攤主,又繼續往前走。
自個瀟灑倜儻地走了兩步,突然回過眼眸來,看住落後的白玉溪,笑靨燦爛,一偏頭,說道:「我帶你去品茶!走吧!」
白玉溪直恨得咬牙,哪裡人不多,他就不去!
這不擺明了是給他找事?
可是,他能不去嗎?
想起那小賊一臉詭異的笑意,他就背脊生寒。
「月竹軒」,名字取得雅致,裡面的一桌一椅,一壺一物,亦十分精細講究。若是平素,他定十分喜歡這樣的一個所在,說不得,還要約上三兩知交,在此閒聊,或是自己一人,靜靜地看著窗外世上的忙碌!
可是,今天白玉溪坐在這裡,就像是坐在了火爐裡一樣。四面八方都是人,重重疊疊,裡外三層。
縱然是坐在最偏僻的角落裡,也怕哪一下不小心就撞到了面善之人。
白玉溪一直把頭垂得很低,臉色異常。但這低垂蛾眉,輕籠薄紗的矜持隱約之美,偏偏有人十分欣賞——一直抬眼過來,不時望向他。那股慇勤的勁兒,就連瞎子都能瞧了出來。
後五紋哪能不察覺,哪能不湊戲,親自向那寶藍錦衣的公子一招手,熱情地喊道:「這位公子,過來坐坐!」
那藍衣公子怔了一怔,確認了後五紋是在招呼他後,還真的起身走了過來。來到桌前,雙手一揖,斯斯文文地說道:「在下澹台明月,打擾二位了!」
後五紋一把拉他坐下,大咧咧地說道:「客氣什麼?」還特地讓他坐在白玉溪身邊,笑著說道:「澹台兄是吧?你是本地人嗎?」
澹台明月臉秀神清,人如其名,甚似一輪皓潔的明月,什麼也藏不住。聽後五紋一問,老實回道:「回兄台,小弟家住香城,是本地人。請問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