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走,然後越走越快,最後變成奮力的往前胞,藉著奔跑的動作讓自己的思緒空白,直到心跳強力的撞擊胸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這才不情願的放慢自己的腳步。
她大口的喘著氣,彎著腰,雙手撐著膝蓋。
她不想出國,對她而言,能待在他身邊,每個星期去看在牢裡的爸爸,有空的時候去祭拜死去的媽媽,過平凡的日子就已經足夠,但他不懂——她眼中的平凡幸福,在他看來只是愚不可及。
天空飄下了雨絲,她忍不住勾起一抹苦笑,今天是七夕情人節,但是她卻跟他大吵了一架,把兩人的關係搞得這麼僵。
情人節跟唐育宇分手——這是什麼鬼情人節禮物!她無意識的繼續往前走,隱約之間,她似乎聽到他的叫喊聲。
她回過神,微轉過身就看到唐育宇大步的向她跑來。
看著他臉上的焦急,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或許他還在生氣,但他終究無法放下她,正如同她也無法真正下定決定離開他一樣。
愛情真的會令人心痛,縱使愛很美好,卻也會傷人——
她站在原地,近乎著迷的看著他越來越近,眼角卻瞄到一輛車子從轉角出現直駛而來,而他顯然沒有注意到。
她的雙眼因為震驚而大睜,下意識只想到要拔腿向前衝,「小心!車子!」
她的叫喚使他分心了一下,他放慢動作,轉頭看向一旁,但是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整個人就被撲上來的譚若詩給推到一旁。
譚若詩只聽到自己發出尖叫,接下來的強烈撞擊幾乎使她痛得失去了知覺。
譚若詩淒厲的叫聲傳進了唐育宇的耳裡,跌坐在一旁的他震驚的看著她靜止不動、滿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他不能動作,只能愣愣的看著。
不!不可能!他不相信,過度的震驚使他無法動彈。
「是她突然跑過來的!」從跑車下來的人驚慌的辯解。
唐育宇沒有辦法馬上反應,他的腦子一片空白,狼狽的爬到了她的身旁,可她依舊躺在馬路上,沒有任何反應。
「快——」他扭過頭,大聲的喊道,「叫救護車!」
「已經打電話了,」開車的男子說道,「救護車馬上就會來!」
「若詩?」他急促的喚道,「醒醒!快醒醒!」
譚若詩吃力的喘著氣,強迫自己張開眼睛,她虛弱的擠出一個微笑,「你沒事吧?」
他不能言語,只能拚命搖頭。
「好痛!」她忍不住呻吟,就連呼吸都好痛,不過卻遠遠比下上看到他臉上的淚心痛,「別哭,我要死了嗎?」
「不會!」他猛力的搖著頭,「我不准你死!」
他不可一世的口吻一如她印象中的那樣。「這次……老天要教你一課……生或死不是你……說了算!」
她吃力的抬起手,他連忙一把抓住,這時從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聲音。
她雙眼模糊了,她好想睡覺,但她強打起精神,「我很抱歉,跟你吵架……」
「別再說了!」他顫抖的打斷她的話,「都是我的錯!我答應你,以後我都不會強迫你做一些你不喜歡的事,我會陪你!一輩子陪你!」
她微笑。在這個時候可以聽到他講這些,真好!
「我好愛你,真的好想……」她閉上了眼睛,氣若游絲,「跟你在一起!情人節……今天——是情人節……」
他異常悲傷的哭泣聲響起,劇烈的痛苦撕裂著他的心,他緊緊抱住已經沒有心跳的她,任由淚水流下——
直到今天,他才真切的明白,正如她一直告訴他的——愛很美好但會傷人,只是她沒說,被愛這把刀劃的傷口,會帶著一輩子都好不了的椎心之痛。
***
如果——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的話,你想回到什麼時候?
回到跟你相遇的那一刻,告訴你……我真的好愛你!
這是迴盪在他心頭無數次的答案,只是人生無法重來!
唐育宇昏昏沉沉的醒過來,有多少次,他希望他醒來時,她會在身邊,就好像一切都還和過去一樣,沒有改變。
但是現實很殘酷,縱使同樣的夜晚,同樣的七夕情人節,但是一切都不同了。
他整個人癱在那台白色三腳鋼琴下,過了好一會才吃力的站起身,沒有費心的去看時間,窗外一片漆黑,他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也不在乎。
模糊之中,爺爺好像來了一趟,把他痛罵了一頓,還說要把鋼琴拆了拿去燒,他好像因此跟爺爺有了拉扯,最後爺爺氣得離開,不再理會他。
他的腦子因為喝了一天的酒而痛得像是要炸開。
三年過去,但是他的思念沒有隨著時間過去而淡去,每年一到她死忌,他就不能克制總要大醉一場,彷彿來自另一個時空的掠影,他看到她坐在鋼琴前對她微笑,他伸出手想要碰觸她,卻撲了個空。
失去譚若詩使他痛不欲生,但是更難受的是,沒有她的歲月,他還是得要咬著牙過下去。
這些年來,他靠著工作來排除心頭的痛苦與沮喪,他每天都把行程排得滿滿的,不讓自己有空思考,但等結束工作回到家,心靈卻滿是空虛,漫漫長夜裡陪伴他的永遠只有孤獨。
但只有今天,他會放任自己的思緒裡只有她,記憶停留在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東倒西歪的走出家門,陰暗的天空飄下細雨,落在他的頭上、肩上,但他絲毫不以為意。
當他不自覺停下腳步時,睜著滿是血絲的雙眼,他才驚覺自己走到了奪走她生命的出事地點。
像是自虐似的,他想著最後那一幕,想著她在他懷中閉上了眼,還有嘴角那最後一抹淡淡的笑——
一直到失去她之後,他才明白原來不是她將事情想得太簡單,而是他太自傲的將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原以為彼此還年輕,以後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相處.所以他不懂得把握珍惜當下。
但他現在終於明白了,不論過去或未來,都比不過與她在一起的現在,可是這樣的領悟來得太晚,她已經從他生命中消失了,這樣的懊悔,日夜啃蝕著他的心。
他疲累的用力一抹自己的臉,呆坐在馬路邊,不在乎自己的模樣像個流浪漢,反正失去她,他什麼都不在乎。
他的身俊響起了悅耳的鈴聲,他瞇著眼微轉過頭,發現是一間典雅的店舖。
他竟然沒有任何印象這裡有這麼一間店。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手貼在發亮的櫥窗上,擺在裡面的展示品看起來有點年代,但卻依然有著吸引人目光的美麗。
他搖著頭,要自己稍微振作起精神,非常緩慢的走進去。
他向來喜歡古董,但是他已經很久沒有出入曾經引起他興趣的拍賣會。在譚若詩死之後,很多事都引不起他的興趣。
他的手指緩緩的滑過展示的古董梳妝台,最後一旁櫃子上的一抹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
薰香瓶——他瞇著眼仔細的打量著,心不自覺的激動跳躍著。
他顫抖的伸出手,輕輕觸碰著這精緻的薰香瓶。
譚若詩送給他的那只薰香瓶還擺在家中,所以這一個——他沒料到在多年之後,還能找回另一隻失落的薰香瓶。
他小心翼翼的拿起,放在自己的掌心中。
「歡迎光臨!請問有看到什麼喜歡的嗎?」一個柔柔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驚訝的轉過身,這是一個皮膚白皙得近乎蒼白的女人,纖細的身軀穿著一襲飄逸的白色雪紡長洋裝。
「我想買這個。」他的聲音因為壓抑激動顯得有些沙啞。
「這是個好東西。」她微笑的看著他。
「出個價吧?」唐育宇說。
「你想要?」
「當然!」
她輕撫著古董的櫃子,柔聲說道:「送給你。」
唐育宇一驚,「什麼?」
「送給你。」她抬起頭,黑得彷彿見不到底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這是間幸福販賣店,只有有緣人才能進來,這裡的東西都有自己的主人,而我在等他們,我很高興今天等到了你。」
幸福販賣店……
這個耳熟的店名迴盪在他的腦海中,想起了譚若詩熱中的那些奇幻不可思議的事物,那些如果、傳說……
「幸福販賣店?」他懷疑的重複,「販賣幸福的地方!」
「是,你想買嗎?買回——」她臉上漾起一抹美麗的笑,「你的幸福!」
他的幸福早在譚若詩出車禍死亡後,便不再存在於他的生命之中。
他漠然的看她,「這是整人遊戲嗎?」
她歎了口氣搖搖頭,「你這一生總是太過實際,只堅信自己認同的事,你錯過許多人生很美麗的事物,這是種可惜,我的店可以賣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以選擇相信我或是依然相信自己。」
她平靜的話語令他想起了譚若詩,想起她偶爾的無奈歎息——
他想起與她初識的那一日,她興奮的將薰香瓶送給他,要他承諾——如果有一天找回一對的話,要讓她看看。
「我可以要回一個人嗎?」這個情況在向來實際的他眼中看來實在很詭異,但現在他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就算只是微乎其微的希望,他都死命的想要捉住。
「要回一個人,」女人柔柔的重複一次,微笑著,「你可以付出什麼代價?」
「你所謂的代價是什麼?」
「我開門做生意,在等有緣人,我可以將薰香瓶送給你,但是你想要回一個人,就要付出代價,而你打算用什麼換?」
他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一切!我願意付出一切,只求讓若詩活過來!」
曾經他所重視的東西,現在他可以全都不要,只求找回自己的幸福,讓譚若詩回到自己身邊。
「一切?包括你的家庭、你的成就、你的財富,你的全部一切都給我,只為換回一個人?你不後悔?」
「我不後悔!」他從來沒有這麼肯定。
「成交!」她微笑點著頭。「薰香瓶給你,但你的一切——我拿走了!」
他茫然的看著她嘴角那抹古怪的笑,腦袋越來越昏沉,他感覺自己慢慢的倒向地面。
他應該會撞上地板,但是預期的疼痛一直沒有發生,整個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