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一個視錢如命的小氣鬼與一個飽學俊儒的公子,大鬥法 >> 錢香惑儒生作者:於佳 | 收藏本站
錢香惑儒生 尾聲 作者:於佳
    我是羿澤,過了年就九歲了。我住在長安城的西洲居裡,聽下人們說這是修建後的西洲居,再不復當年的簡陋。我爹叫羿江愁,他是中原第一藥行的當家,其實他只管治病救人,真正賺銀子的人是我那個很厲害很厲害的娘。

    我家宅院很大,也很華麗,不過我更喜歡它所散發出的溫馨感。當然,這裡偶爾也會洩露出那麼一點和「溫馨」這個詞完全不搭調的旋律,像現在——

    「你真當你是『活神仙』啊?」

    敢在家裡這麼發脾氣的人一定是我娘望斷雲——不!現在已經叫羿氏斷雲了,你聽!她拍著桌子聲音一陣大過一陣。

    「居然又把那麼些名貴藥材拿去玩起了『贈藥』的把戲,如果天下人都像你這樣,我還要開藥鋪賺銀子做什麼?直接等著人將吃的喝的送上門不就好了。」

    不用說,準是我爹又當起了濫好人。其實他會這樣,娘得負一大半的責任。她雖然嘴上說爹如何如何不知世道艱險,可是上次益州有個村落發瘟疫,娘還是親自陪爹過去,送了七輛馬車的藥不說,還捐出了兩萬兩銀子。久而久之,我也算明白了,我們家就是娘拚命地賺錢,當個搜刮金銀的「閻羅王」,爹拚命地給窮人贈醫施藥,做個「活神仙」。沒有閻羅的支持,神仙也難當,這點爹比我清楚,所以他才會乖乖挨訓。

    瞧,此刻我爹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娘的面前,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辯解了一聲:「懸壺藥行本的就是懸壺濟事,咱們已經是中原第一藥行,賺的銀子幾輩子也花不完,給窮苦人贈點藥不算什麼。」

    娘那雙丹鳳眼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你那是贈『點,藥嗎?給窮人送藥也就算了,我當你是幫我打響藥行的名氣,可你倒好!竟拿天山雪蓮去救一隻難產的狗,你還真是懸壺濟事啊,羿江愁!」

    娘連名帶姓喊了爹,這下子爹要完蛋了!今夜準備與娘隔門而對吧!當然是娘在門裡,我爹在門外,我想他現在一定是在考慮該怎樣勸慰娘,其實從我懂事起就經常看到爹被娘關在門外,弄來弄去就那幾招,要麼用蕭聲,要麼是「無字酒莊」盛產的無憂酒,最後一招就是我。

    聽說娘以前的外號叫「閻羅望」,我想她即便不是閻羅,發起狠來爹還是很怕的。爹說做奴僕做慣了,那點儒生氣質還是放著下輩子再說吧!爹有做過奴僕嗎?我還不滿九歲,不知道啦!

    現在的我只看見爹迫在娘的後面,急急忙忙地想解釋:「斷雲……斷雲,你聽我說,那隻狗是寶兒的,寶兒那孩子特別喜歡那條狗,它要是死了,寶兒一定會很傷心,你不是也很喜歡寶兒那孩子嗎?你也不願看到她傷心,對吧?所以我就拿雪蓮救了狗,那狗一下子生了七隻小狗,等於說我一次性救了八條狗命,那點雪蓮用得很值呢!」

    「是是是!你是『活神仙』,我是『閻羅王』;你是好人,我是壞蛋,這下子你滿意了吧?」還敢找理由,他明晚也別想進房睡。

    看樣子爹是沒法子自救了,我這個救星還是趕緊上馬吧!

    「娘!娘!大姨夫和三姨夫又爬我們家牆頭了!」我從門外一邊跑一邊嚷著,裝作很著急的樣子推著娘就往外走,「娘,你快去看看吧!那扇牆今年都塌了四次,再塌連泥瓦匠都不願意修補了。」

    「怎麼又來了?」

    娘的語氣雖然不怎麼好;卻也沒有什麼厭煩的情緒在裡頭。她大步走出去,最後丟下的話是:「我回頭再跟你算賬。」這個賬當然是跟爹算,除了他再沒別人有此等殊榮。

    不過,爹總算是暫時沒事了,可他還不知死活地跟在了娘的後頭,嘴裡嘀咕著:「她今天已經很累了,望家那邊又要她操心,真是的!」

    沒辦法,誰讓我娘做生意的腦袋實在太厲害呢!從我懂事起,大姨夫和三姨夫就喜歡翻我們家牆頭。最近,大姨夫和三姨夫不知道又闖了什麼禍,肯定是找娘出主意來了。娘最多只會提點建議,不會出手相救,她說這是望家的氣數,她無心回天——我注意到她說的是「無心」不是「無力」。

    她還說如果我糊里糊塗地過著日子,以後西洲居也會跟望家一樣。我知道,娘並不指望我賺多少錢或是守住第一藥行的招牌,她只是希望我能按照自己的方式活得明白,活得精彩。我的方式已經定下來了,我要跟爹學醫術,也要學娘的經商之道。醫術可以救人性命,學會它挺有幫助;經商可以讓我生存下去,這是一個男人立足之本。再說我爹娘可是兩方面的天才,我幹嗎放著精華不取?

    我聽下人們說,當年我娘主持望家的時候,望家可是天下首富。可是看著現在的望家,我一點也找不出「天下首富」的感覺。算上比路邊小攤大不了多少的店面,總共也就五家店。表兄妹們請不起夫子,姨娘們就把他們送過來和我一起讀書。可是他們太笨了,我六歲的時候就讀完了四書五經,他們還在那兒啃《詩經》。

    爹是有教過我不可以憑借自己的聰明來鄙視不如自己的人,可是沒辦法——笨蛋就是笨蛋。所以寶兒才會喜歡我,不喜歡我那個喜歡她的表哥。其實寶兒是我奶娘的小女兒,比我小兩歲,我把她當妹妹。爹很疼她,像疼自個兒的女兒。有一次,娘看見爹抱著寶兒玩,她歎了口氣,說了—句我不大聽懂的話:「我欠他一個女兒。」

    我把這話告訴了爹,問他是什麼意思。爹沉默了很久,摸著我的頭說:「你娘身體不好,為了她的身子著想,我決定只要你這麼一個孩子。她知道我很想要個女兒,所以總覺得欠了我什麼。其實她不知道,我有多感謝……多感謝她能好好地活下來,為我活下來。」

    那天晚上月亮很漂亮,我看見爹抱著娘坐在東廂房的迴廊上,他們一人一句念著念著——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翼鴉雛色。

    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吹烏桕樹。

    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

    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郎不至,仰頭望飛鴻。

    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捲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我知道這是一首南朝樂府,它的名字就叫《西洲曲》,我們的住處西洲居就是因此得名。或許有一天,我也會在這西洲居和一個女子朗朗念著這首民歌。那個時候,娘這個「閻羅王」和爹這個「活神仙」一定還守著他們心中的那個「西洲」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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