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看她瞧著自己,忙不迭的撲過來跪倒在地,生怕會得罪她。上次因為一句無心的喝斥而整整挨了三十大板,事後他便四處打聽這前皇后的事跡。
得知她明明被貶為庶人,卻遺留在忘憂宮享受皇后才有的待遇,便知道上次的板子挨得一點都不冤枉。
這後宮裡又有幾個人像她那麼囂張跋扈,連皇上也要忍讓她幾分?
紀傾顏居高臨下地看著小太監跪在自己的面前請安,輕輕一笑,「這小太監好眼熟,如果我沒記錯,他不就是上次那個罵我見了聖旨也膽敢不跪的小傢伙嗎?」
這話問出口後,不但把小太監嚇得瑟瑟發抖,就連劉福也是不敢多言。
都說忘憂宮的這位主子愛記仇,果不其然,這仇都留著一起報呢。
劉福賠笑,「紀主子何必和個孩子一般見識呢?他那是狗眼看人低,奴才早就因為他出言不遜狠狠教訓了他一頓。」
她笑咪咪道:「劉公公這話可就不好聽了,雖然這孩子當初說的話的確令人不高興,但其實他說的也沒錯啊,像這種盡忠職守的孩子應該好好獎勵才是,劉公公怎麼還教訓人家?」
他急忙點頭恭維,「紀主子說的是,紀主子仁慈。」
「剛才看你們在說話,是有什麼事?」
劉福回答,「宮裡負責採買的小太監病了,剛剛奴才便是在吩咐這個不爭氣的孩子替那個小太監出宮買些東西回來。」
「哦,淨了身的太監想出宮,好像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是啊,不過只要有內務府派發的金腰牌,守衛是不會阻攔的。」
紀傾顏想起剛剛好像看到劉福給這小太監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眉頭一蹙,唇邊隱約露出算計的笑意。
她走上前幾步,一把扶起那個不停顫抖的小太監,「別跪了別跪了,如今我已經不是皇后,可承受不起,快起來吧,免得地上涼傷了身子。」
小太監沒想到這位惡名昭彰的前皇后竟這麼好說話,忍不住抬頭瞅了一眼,只一眼心臟頓時卜通卜通狂跳個不停。
美!真是美得不可思議。
上次陪劉公公去忘憂宮裡宣旨,站得遠只模模糊糊看了個輪廓,如今這麼近的看,才發現她美得這麼精緻,每一寸肌膚都像是上天精心打造出來的。
紀傾顏見小太監傻傻的看著自己,便體貼的幫他拍了拍衣衫,「記得以後見了我不用再行跪拜太禮了,我可真的是承受不起你這一跪呢。」
說完,笑呵呵轉身,帶著玉蝶慢條斯理的向花園的另一處走去。
***
傍晚,一個小太監持著令牌通過宮門守衛的檢查,非常順利的出了宮。
轉過身,在看見那兩扇厚重無比的宮門在自己眼前闔上的一剎那,一身小太監打扮的紀傾顏終於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她自由了嗎?
她真的從那個禁錮著她的男人身邊逃走了嗎?
被囚禁太久,此刻的自由顯得不太真實,真不敢相信,一塊小小的金腰牌竟然有這麼大的能力!緊緊抓著這塊趁著替小太監拍淨衣服時偷來的金腰牌,她內心熱血澎湃,激動難平。
從興奮中回神,她腳下生風,逃難似的離開了這個充滿惡夢的地方。
她逃出宮的時候,從宮裡帶出了不少金葉子,還有平時趙元承那混蛋為了討她歡心,送給她的幾件價值連城的首飾。
先找了家成衣店,向老闆買了一套合身的男裝換上,又將金葉子換成了幾張銀票,便計劃著如何想辦法離開京城。
由於天色已經有些晚了,要想連夜離開京城恐怕不太方便,還是找間客棧休息一夜,待明天早上再找機會離開應當比較安全……
不對!以她對趙元承的瞭解,這個時候他恐怕已經發現她偷偷離開了皇宮,如果他派兵出宮尋找,京城裡的大小客棧一定會成為首要目標。
看來去客棧投宿實在是個危險之舉!紀傾顏一邊在心底思量該如何逃走,一邊疾步走著。
突地,手臂被人給拉住,她嚇了一跳,抬眼看到是一個大約四、五十歲,臉上
白粉塗得像在塗牆一樣的老女人,對方正揮著一條小手絹衝著她嘿嘿直笑。
「這位公子別走啊,既然經過咱們醉仙樓,不進來喝兩杯豈不是太可惜了?」
紀傾顏眉頭一皺,再抬眼向上瞅了一下,門上一個匾額清清楚楚的寫著,醉仙樓」三個漆金大字。
再往四週一瞧,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正忙著往醉仙樓里拉客人。
原來是間妓院。
難道這老鴇誤把她當男人,急著把樓裡姑娘硬塞到她懷裡,想賺光她的銀子?
這倒是正好,反正投宿客棧很危險,倒不如選家妓院來歇腳。
趙元承派出來的追兵即使想破腦袋,恐怕也不會想到一個女人居然會去妓院投宿吧?
想到這裡,她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勝利的快意。
老鶉見紀傾顏身穿綢緞,容貌俊美清秀,像極了大戶人家的少爺公子,以為那腰裡肯定帶了不少銀子。
又見小公子一雙美眸直往醉仙樓裡瞧,更誤會為對樓裡的姑娘產生了淫靡的想法,忙拉高嗓門叫幾個年輕姑娘將小公子招呼到屋裡。
那幾個被指派的小姑娘見紀傾顏俊美無儔、身姿瀟灑、顧盼生輝,一個個都擺出最撩人的姿態,試圖引起這位俊公子的注意。
紀傾顏自幼在官場中長大,經常和她爹出入蒼越皇宮,又是被許配給太子上官琛,自然見過不少世面。
就算是這種風月場所,她也曾調皮的趁她爹不注意時,帶著心腹丫頭女扮男裝逛過幾次。
此刻見這群姑娘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想博得自己青睞,便擺出幾分貴公子的架式端坐在桌前,露出迷人且得體的笑容。
她面孔本就生得舉世無雙,如今扮成男子,更增添了幾許貴氣和俊俏。
醉仙樓裡的姑娘們難得能見到這麼漂亮貴氣的小公子,自然更加努力來表現自己。
紀傾顏故意壓低嗓意,拿出骨扇一邊揚風一邊道:「本公子很好奇各位姊姊都有什麼才藝,不知可否拿出來給本公子開開眼?」
這醉仙樓裡的姑娘為了吸引客人,都曾下過一番苦功去學琴棋書畫,來博得客人的好感,如今聽這小公子開了金口,便使出渾身解數來賣弄。
紀傾顏叫了桌酒菜,裝得像是名門子弟般欣賞這群姑娘又是彈琴又是唱曲,注意到有幾個姑娘不只通音律、會跳舞,居然還畫得一手好畫、寫得一手好字,讓她不禁在心底感歎這些姑娘明明有幾分本事卻淪落風塵,只能在這裡任男人踐踏,同時在心底思付著明天該如何逃走。
如果趙元承發現她不見,今日又沒找到人,那麼明日肯定會封鎖城門、嚴加防守,搞不好她的畫像也會被公佈出來,如果是這樣,那拋女扮男裝逃出京城的計劃很有可能會受到阻礙。
不知道蒼越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聽說原本該繼承王位的上官琛死後,如今被扶上帝位的,是上官琛只有七歲的十五皇弟。
趙元承之所以會把一個這麼小的孩子扶上皇位,其目的顯而易見,他就是想以幼主登基為由,指派金晟的大臣入朝輔佐,這樣一來,幾年後的蒼越就徹底淪為金晟的一部分。
這樣的蒼越她還能回去嗎?回去又能怎樣?她爹已經死了,她已經沒有家了。
想到這裡,紀傾顏心中對趙元承的恨意不由得又加深了幾分。
正暗自難過著,卻聽不遠處傳來一陣騷亂,只見兩個貌美的姑娘,正跪在一個身著紫衣的男人面前一邊哭一邊求饒。
那紫衣男子看來二十六、七歲,模樣倒是長得不賴,只是眉宇間有著幾分邪氣和輕浮。
也不知那兩個姑娘說了什麼,紫衣男子臉色一變,便對著其中一個姑娘抽了一耳光。
「唉,煙兒和雲兒兩個真倒楣,今晚是逃不過那曹惡少的毒手了。」
紀傾顏有些好奇的拉過身旁姑娘,又小心指了指不遠處那個揮手打人的男子,
「那個人是誰啊?他這麼欺負樓裡的姑娘,你們的媽媽就不派人管管嗎?」
「公子您有所不知,那曹公子名叫曹金昊,他爹是當朝左丞相,他妹妹是貴妃娘娘,來頭大得很,媽媽就算再怎麼疼樓裡的姊妹,也不敢得罪曹相爺的兒子。」
對方見小公子對這件事有幾分興趣,便附耳小聲道:「不瞞公子說,樓裡的姑娘都不喜歡做曹公子的生意,因為這個人經常將伺候他的姑娘打得遍體鱗傷,有幾個倒楣的,還活活被他打死在床上呢。」
她聽了這話,不由得皺趄眉頭。這姓曹的一家怎麼一個個都這麼可恨?
那曹老頭當初之所以會在趙元承的壽宴上點「河山永駐」那齣戲,就是想讓她當眾出醜。
那曹金靈在後宮之中唯我獨尊,三番兩次找她麻煩,更是惹人厭。
沒想到這曹金昊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居然還有將妓女活活玩死的變態嗜好。
想到這裡,心中更添幾分不滿,便對身邊的姑娘低聲吩咐了幾句,對方忙不迭點頭,方片刻工夫,便拿來了紙筆,並幫忙磨好了墨汁。
紀傾顏沉吟半晌,提筆寫字,唇邊揚起惡作劇的壞笑。
結果當天晚上,就見那赫赫有名的曹金昊肆無忌憚的穿梭在醉仙樓的大堂裡,但所經之處,無不令旁人留下忍俊不禁的笑聲。
因為他的後背上不知何時被貼了一張紙,紙上寫著——我爹曹相爺,權勢大過天;我妹曹貴妃,萬歲小心肝;我是曹金昊,人稱曹惡少,胭脂樓中走,我就是條狗,汪汪汪!汪汪汪!誰不服我我就咬!汪!
醉仙樓裡的客人都是來尋歡作樂的,不想多惹是非,但許多人都有自己身邊的姑娘被他搶走而心生怨恨的經驗。
如今見這曹金昊被人給整了,都閉口不說話,眼睜睜看著他大出洋相,肚裡暗笑。
醉仙樓中的姑娘也都對他恨之入骨,更不可能提醒他後背上被人貼了張東西。
原本負責伺候紀傾顏的幾個姑娘都捂著嘴在旁邊偷笑,一時之間,幾個人倒吃得十分開懷。
入了夜,她佯裝喝醉了,不想讓姑娘服侍,要老鴉開了一間客房,關了門,落了鎖,又收拾好包袱細軟,為明天做準備。
折騰了一個晚上,她疲憊異常反倒無法入眠,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