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放心,我剛給你服用了幽幽草,草的汁液是斷魄粉的剋星,剛才飄散的斷魄粉你不小心吸到一點,只要吞了幽幽草再多做休養,身體是不會有什麼大礙的。」小女人叨叨絮絮的慌忙解釋。
身受重傷的趙元承卻只是愣愣的看著她。親眼目睹追殺自己的一群黑衣人,因一個小丫頭七橫八豎的死在自己眼前,他實在難以置信,事情居然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轉折。
由於他身上重重挨了一劍,在法源寺不小心中了迷魂香後,為了能夠讓紀傾顏有時間逃跑,他又在負傷時強行使用內力,結果原本強壯的身體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她使陰招解決了那幾個黑衣人後,怕有其他刺客,便拖著他躲進不遠處一個山洞裡暫時休息養傷。
紀傾顏受她爹影響,酷愛讀書,天文地理、人文,醫術多少都懂些皮毛,當她發現山洞附近有很多野生的止血藥草時鬆了一口氣。
原本不斷流血的傷口經過了好一番折騰總算是止了血,敷上藥草後,她便撕了自己的衣裳替他包紮起傷口,雖然她並不是厲害的大夫,但好歹他的命是暫時保住了。
趙元承仍是臉色慘白,嘴唇青紫青紫的,他這次真的傷得不輕。
但看著眼前悉心照料自己的是心底最愛的那個人,他感到很高興,覺得受這傷值得。
就算在包紮傷口時他痛得冷汗直流:心頭還是暖暖的,再想到她肯回頭搭救自己,沒有拋下他不管,一股難言的幸福就這麼佔滿胸口。
正忙著幫他擦拭鮮血的紀傾顏感到兩道灼熱的視線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一抬頭見他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心頭莫名一惱,狠狠瞪過去,「你看什麼?」
趙元承無力的笑了笑,「我在想,你明明那麼恨我,可在生死關頭卻沒有丟下我離去,這是否說明,其實你不是那麼討厭我?」
被說中心事,她用力哼了他一聲。
她很想告訴他,她恨不得他死。可想到當時的情景,如果不是他及時替她挨了那一劍,搞不好現在半死不活躺在這裡的就是她了。
況且此次遇難,也是他為了討她歡心,才一個侍衛都沒帶所導致的。
為了她,他堂堂金晟天子,竟願意委屈自己整日看她臉色行事,淪落到這種狼狽處境也不怪她。
其實有時候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恨不恨他,畢竟他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再除去他是她殺父仇人這一層不說,這個男人對她真的是不錯的。
所以當趙元承一口道出她其實並不是那麼討厭他的時候,她才會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麼。
見她面露思索之色,趙元承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追問她的答案。
這丫頭嘴巴還很硬,他若再問下去,就算她心底真的有那麼一點點在乎他,為了面子,她是死都不會承認的。
可只要人還活著,將來一切都好說,他又何必急於得到答案呢?
這樣想著:心頭不由得一陣開朗,就連傷口處的劇痛也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了。
「對了,你身上怎麼會帶著斷魄粉?」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沒有那包足以使人瞬間致命的毒藥,那麼現在他們兩個搞不好已經結伴去見閻羅王了。
「這是我爹送我的護身符,要我隨身攜帶,若我真的遇到危險,可以拿出來保住自己的性命。」
「你爹居然送毒藥這種東西給你當護身符?」
趙元承無語了。以前只聽說蒼越國的宰相足智多謀、聰明絕頂,如今看來那個人行事還非常特立獨行,就連送給自己女兒的護身符,都這麼特別……
紀傾顏白他一眼,「有誰規定護身符不可以是毒藥來著?」
他小心陪著笑,「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擔心,因為這次正好在山上遇險,你還可以找到幽幽草來做解藥,可如果在沒有幽幽草時,那你豈不是也會中毒而當場斃命?」
「我不怕的,我爹早在將這個護身符給我時,就讓我提前服下解藥,那解藥終生有效,就算沒有幽幽草,我也不會被斷魄粉毒死。」
這回趙元承真是徹底沒話說了。
他沉默了一會又問:「既然你身上有這麼強大的武器,當初為什麼不直接把我毒死?」
這一年多來,兩人可說是朝夕相處,如果她想弄無他,機會還真是多得數不勝數。
「如果我殺了你,蒼越國的百姓也會跟著倒大楣,雖然我的確恨不得你死,可我還沒不計後果到拿老百姓做賭注。」
這是紀傾顏的真心話。她當初確實想過毒死這男人,但毒死了又能怎麼樣?
他死了,引來金晟的報復,蒼越只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她難道還要拖累整個蒼越再次受罪?
她這些話倒是讓趙元承一愣,不過隨即想到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確不會拿別人的性命隨便開玩笑,更不會自私地因自己的利益,而害天下人受罪。
心裡忍不住對這個女子又多喜愛幾分。
雖然她平時喊打喊殺、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可說到底,她還是個理智懂事的姑娘。
回想起兩人從相識到相處,直到今天面臨這種逃難的局面,他從來都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居然會真心佩服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
現在對她的喜歡是發自內心的。
一年前,他的喜歡僅是對她容貌的欣賞,可相處久了,容貌什麼的就已不再那麼重要。
以他皇帝的身份想要得到全天下的美女是輕而易舉的,但這些美女中真正能讓他欣賞進而喜歡的,那就屈指可數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愛上這小魔頭的,只知道現在的他非常愛她,甚至覺得整日被她欺負、被她折磨都成了值得回味的甜蜜回憶。
一旦她這個人真的消失了,對他來講,那絕對是致命的打擊。
趙元承輕輕抓起她的手,緊緊握住,發自內心真摯的道,「這次你救了我,我真的很感激……」
「哼,你用不著感激我!別忘了你是我的殺父仇人,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把你殺死,現在不殺你,只是因為我不想趁人之危,我爹說過,趁人之危做壞事就不是真君子。」她嘴硬的說。
他苦笑。「你爹將你教得很好。」
「我爹當然好,這世上再沒有誰的爹爹能像我爹那麼好,我四歲沒了娘,是爹將我撫養長大,而怕我被後娘虐待,爹也沒續絃。他雖然貴為宰相,可一塵清廉,從來不利用身份做貪贓枉法之事,就連當年上官琛使用卑鄙手段,我爹也從中拚命的阻止……」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又怒火中燒,「或許身為太子的上官琛做了很多壞事,可那些都和我爹無關!我爹心心唸唸想的都是百姓,想著如何用自己的綿薄之力來造福天下蒼生,可是你……」
她突然哽咽了,抹了把眼淚,「你要打蒼越就打蒼越,為什麼連我爹也要一併殺了?他真的是無辜的!」
她可憐無助的模樣讓趙元承心疼不已。
他怎麼會不知道她的爹,蒼越那赫赫有名的宰相紀恆是怎樣一個受人愛戴的奇人呢?
可是……有些話他不能說,因為那是承諾,是君子與君子之間的協議。
到了最後,他只能放低姿態的道歉,「對不起顏兒,這件事的確是我糊塗,我錯了,真的錯了……」
他不道歉還好,這一道歉,更令紀傾顏心底多了幾分惱恨。
當下也不管他還身負重傷,一巴掌便拍了過去,直接打在他的傷口上,讓原本包紮好的地方瞬間滲出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布條。
趙元承痛得低叫一聲,原本慘白的臉色更青白了幾分。
紀傾顏下手之後也發覺自己用的力氣有些大了,見他強忍著疼痛,嘴唇青紫,卻沒在她面前露出半分氣憤之色。
她心底不禁閃過一絲懊悔,可眼底噙著兩泡淚花,那句對不起她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見她眼眶中蓄著淚,趙元承慌了起來,連忙安慰道:「我不疼,一點都不疼,都怪我不好,是我惹你傷了心,你打我也是應該的。」
天底下,除了他之外,恐怕沒有人會對揍了自己的人賠不是吧。
可他因為理虧,就算受了罪、挨了打,那句遲來的道歉也該由他親口來說。
紀傾顏被他搞得渾身不自在,略帶惱意的甩開他的大手,轉移了話題,「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還是好好想一想,這世上除了我之外,究竟是誰對你這個皇帝恨之入骨,才趁著這次你出宮,想要把你給弄死吧。」
這話讓趙元承陷入了深思之中。那群蒙面黑農人明顯來自於江湖之中,可他有得罪過江湖人士嗎?
他雖然不是一個絕世天才,但記憶力也不差,他確定自己根本沒得罪過所謂江湖的人。
而且這次微服出宮是絕對隱密,除了內務府總管劉福之外,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但劉福不可能背叛他,畢竟他死了對劉福沒有任何好處,還可能害了他自己。
那麼究竟是誰消息這麼靈通,連他來隸都這麼秘密的事情都查得一清二楚?
從法源寺的香火有問題這點就可以看出來,那群人是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否則他們也不會在香裡下毒迷昏他……
趙元承身體原本就因傷十分虛弱,此時又花心思不斷推測真兇是誰,臉色不由得更加難看。
大概真的是過度勞累,還沒等紀傾顏從他嘴裡問出答案,他就疲憊得將頭埋在她的胸口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氣得很,很想一巴掌把他拍醒,可眼睜睜看他滿面病容,又想到他受重傷失血甚多又中了迷魂香,能堅持到這個時候已經非常不容易,也就不再氣憤了。
算了,報仇的機會以後多得是。
趁人之危從來都不是他們紀家人會做的事,她這回放了他一馬,絕對不是因他此時蒼白的臉色讓她產生了幾分心疼,只是……只是看在他好歹算是救過她一命的份上,才決定以後再找他算帳而已。
趙元承的傷口雖然及時得到妥善處理,可失血過多的下場,就是他根本沒有一點力氣能走出這座大山。
紀傾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想把他從這裡背出山去,那只有作夢才辦得到。
所以唯今之計他們兩個只能等,等他身體再稍微好一點的時候,再一道研究如何離開這裡。
幸好這山洞附近有幾棵果樹,還有一條細細的小溪,紀傾顏雖然嬌生慣養,可最簡單的求生方法還是多少懂得一些的。
「嗯,這野果子真是又香又甜,比宮裡那些每年從外地進貢過來的水果好吃多了。」趙元承讚道。
清晨醒來,他的臉色已經沒有昨天那麼慘白,她給他餵了水,又尋來幾顆野果子讓他吃了。
補足了水份,才能維持基本體力。
再說兩人餓了一天一夜了,就箅這果子其實難吃到極點,在空腹的情況下,那也是極為美味的。
但趙元承吃得津津有味,紀傾顏就有些食不下嚥了。
她從小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就算國破家亡被擄到金晟皇宮,身為皇帝的趙元承也是把她當寶一樣。
如今她穿不好、睡不好,就連食物也變成這又酸又澀的野果,心裡實在難以接受。
見她皺著細眉、噘著小嘴,貓兒似的將果子啃了兩口,便將那足以保命的東西丟到一邊,怎麼也不肯再吃一口,趙元承忍不住直搖頭。
「果然是個沒吃過苦的人,在這種狀況下,就不要嫌東嫌西了。」
紀傾顏白他一眼,理直氣壯的反駁道:「我不是嫌東嫌西,而是這果子真的不好吃。」
軟糯糯的抗議,讓他心中一軟,忍不住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他柔聲勸她,「比起皇宮裡的珍饈美味,這東西的確是難吃了點,可現在並不是挑三撿四的時候,我們現在還被困在這座大山裡,外面的情況怎樣我們目前還不知道,如果現在就倒下了,以後可要怎麼辦?」
「實在不行就死在這裡吧。」
趙元承頓時繃起俊容,捏了她一把,「什麼死不死的?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不會讓你去送死。」
紀傾顏扁了扁嘴,原本低落的心情也泛起一股淡淡的暖意。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這個男人當成活下去的依靠?但現在這種時候,他的勸慰的確可以多少化解她內心深處的不安。
見她仍嘟著嘴,一副不開心的樣子,趙元承知道她心中還是不高興。
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張帶她出宮,也不會面臨現在的困境,說到底,如果兩人有什麼意外,全是因為他的任性而起。
他情不自禁將她擁緊在懷中,歎了口氣,「我何嘗不知道你心中的惶恐?想當年我還沒登基為帝時,得勢的兄弟為了剷除我這眼中釘,曾不顧一切的想要奪我性命。」
從前往事留下的種種,又豈是幾聲歎息能化解的。
「那個時候我整天都活在被殺的恐懼中,就連晚上睡覺都要睜著眼睛,一有風吹草動就驚醒,不敢鬆懈半分,就怕閉上眼會再也醒不來。
「記得最危險的一次是我被四皇兄派來的殺手打落山崖,雖然大難不死,可崖下野狼成群,當時我渾身是傷,只剩一口氣,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把那群狼殺死,它們就會將我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