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麗妍收起笑。
「算是吧。」她只能給出這個答案。
呂不韋忍不住道:「他除了長得漂亮一點外,還有什麼好?而且,他還是男人,你——」他欲言又止。接著他吐出一口長氣,還是決定說出來,「我昨天還遇到他與一位姑娘親密地走在一起,這樣朝秦暮楚的男人,你何必念念不忘?」
「啊?」朱麗妍癡愣。
「我知道你會很傷心,我不是要打擊你,我只是想讓你認清事實,你不用為那種男人傷心了。天下好女子何其多,即便你喜愛男人,也不是非他不可啊。」他急切地解釋,嘮嘮叨叨一口氣說著。
難得看到他心急的樣子,竊笑著,好好將他此時微蹙的眉,不安的眼神,還有懊惱的嘴唇看個通透,然後大笑了出來。
「我沒有傷心,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啊……」呂不韋呆呆道,「是、是嗎……」
「你呀!某方面真是傻得可愛。」扔下這麼一句評論,朱麗妍心情大好地轉身,然後背著他揮揮手,「我去吃飯了,好餓啊!」
原來昨天他不是厭惡她的女裝扮相,而是因為看不慣魏無忌腳踏兩條船。
「哈哈!」真的是很可愛呢,為了這種理由而擔心她會被蒙蔽,擔心她會傷心。
笑著跑進院子,好餓好餓,胃口大開!
呂不韋站在原地。
「爺?」呂連試探地喚了一聲。
他這才一個激靈,皺起眉,摸摸自己的臉,咕噥:「可愛……哪有啊……」
心裡有些氣惱,又有些開心呢……
平原君與魏王共游。
魏王問:「平原君以為大梁如何?」
平原君答:「大梁城門十二,車馬之多,日夜行不休,已無異於三軍之眾。」
魏王大悅,又問:「較之邯鄲如何?」
平原君答:「各有千秋。但吾為趙相,吾心之中自然邯鄲更勝一籌;而魏王心中定當以大梁為天下第一城。」
「然。平原君此言不虛。」魏王頷首,「寡人聽聞趙有商賈,欲購魏之米糧,平原君以為此事如何?」
平原君答:「此事若成,趙得糧,魏得財,各取所需。且商賈往來,諸侯向來不阻反護,已成慣例。魏王英明,無須吾多言,自有定奪。」
「然。允那商人減稅一成。」
「有此手令,呂老闆辦事會更方便些。」魏無忌遞給呂不韋一塊木牌。
「鄙人真是受寵若驚,想不到信陵君會特地召鄙人前來,並給予鄙人如此大的方便。」呂不韋接過木牌。
信陵君平平道:「連大王都讚許呂老闆,我為臣子,自然跟隨大王的意思。不過,呂老闆若真要感謝,不如感謝平原君。」
「哦?」呂不韋挑眉。
「是平原君在大王前面替你美言。」
呂不韋的嘴角微微翹起一下,幾乎讓人察覺不到。
「那不知平原君身在何處?鄙人好當面感謝。」
「她與龍陽君外出未歸。」
「是嗎,真可惜。」
然後二人相顧無言,氣氛尷尬。
呂不韋起身,「那鄙人就不叨擾了,告辭。」
「不送。」魏無忌還是平平淡淡。
呂不韋轉身,聽見魏無忌在他身後道:「他們或許在風雅台聽歌。」
呂不韋側身,看了眼魏無忌。魏無忌半垂著眼,跪坐在案前,一手擱在桌案上,滾邊寬袖平靜地從桌上垂到腿上。
「多謝。」
「不用。」
當呂不韋到達風雅台的時候,果然看見朱麗妍與龍陽君坐在上面,聽歌姬輕吟。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白紗漫漫的風雅台,秋風裊裊,檀香稀鬆。客人們坐在四周,台中間歌姬嫵媚,紅唇微張,輕歌和風而出。
所謂風雅台,是大梁著名的歌舞伎教坊,做成露台的樣子,有技藝高超的歌舞伎表演。此時,歌姬唱的是屈原所作的《湘夫人》,軟語清音,彷彿真有湘夫人踏浪而來,目光眇眇,宛如洞庭秋波。
呂不韋走到朱麗妍身邊,朱麗妍揚起頭,對他笑,用口形無聲道:「你來了,快坐。」然後扯住他的袖子,將他拉到她身邊坐下。
龍陽君側目,對他點點頭就繼續聽歌。
他看著朱麗妍,看她彎著眼睛,興致勃勃。
真是,將這種憂愁的歌聽得這麼興奮的,看來也只有她了。
「看我做什麼?聽歌。」朱麗妍繼續無聲地說。
他湊近她,在她耳邊道:「謝謝。」
她的臉微微有點紅,「你真香。」然後也學他湊近他,幾乎咬住他的耳朵,笑道:「youarewelcome。」
她的氣息隨著她的輕笑撲向他的耳朵,他微微一怔,然後轉頭,問道:「你在說什麼?」
她搖搖手指,「好話不說第二遍。」
就在這時,歌姬已經唱完,盈盈一拜,走下台去。
龍陽君吩咐隨從:「打賞。」
「平原君可有喜愛的歌姬?」龍陽君指著手裡的名牌,偏頭詢問。
朱麗妍搖搖頭,「我喜歡的不在這裡面。」
「哦?那是誰?說來聽聽,是名冠天下的鳥歌?」
朱麗妍還是搖搖頭,「我不認識鳥歌,我喜歡的歌星是周傑倫。」
龍陽君聽了,乾笑數聲,「我孤陋寡聞了,不過應該是很歌藝很好的歌姬……應該……」
同在台上的還有魏國貴族,此時其中有人朗聲道:「素聞平原君驚才絕艷,可否為我等展示一回?」
朱麗妍一愣,嘴角抽動一下。
這是踢館還是砸牌?
「你行不行啊?」呂不韋一臉不信任地看著她,她比出食指放在他鼻下。
「you!wait!」
說完,起身,走到風雅台之間,吩咐台下:「把你們最好的琴拿來。」
琴擺上,她撩起衣袍,盤腿坐下,垂下眼,雙手撫琴,玲瓏一撥,琴音傾瀉。
「好琴。」朱麗妍讚揚一句,然後微微一笑,十指張開,貼在琴弦之上,弦絲的冰涼滲透進掌心。
她閉眼,驟然提掌。
琴聲清揚,纖長十指輕捻慢挑,幾近纏綿。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綠草萋萋,白霧迷離,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學琴,不過是穿越之後才做的事。當時見魏無忌調琴,風姿俊雅,羨慕不已,便纏了他,讓他教她。後來,魏無忌走後,雖然心傷,但還是捨不下素琴,就找魏含子繼續教她。
或許是這個身體還帶著趙勝的記憶,或許真的是她天縱英才,反正現在,她雙手之下,琴聲,正悠揚。
「我願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無奈前有險灘,路又遠又長。」
她唱著的這首《在水一方》,是由《詩經·蒹葭》改編而來。瓊瑤作詞,鄧麗君演唱。她的嗓子因為被藥灼傷過,聲音有幾分低啞,卻顯得繾綣又迷離。
呂不韋看著她在台中,衣袂飛揚,素手交錯曼妙,微微笑著,眼眸半斂,眸光晶瑩。
名驚天下的君子,秀美清艷,撫琴輕歌,出塵入仙。
視線緩緩滑過她的輪廓,最後落在那一張微微輕啟的紅唇之上。她向來唇紅齒白,那張唇,細緻姣好,柔軟迷人。
朦朧間,隱匿的記憶呼之欲出。記憶裡,有酒香濃重,有氣息粗濁,還有紅唇馨馥。
「很美對不對?」
戲謔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他這才微微一顫,轉頭看龍陽君,他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龍陽君轉而看著朱麗妍,「伊人難求,呂老闆,心動更難求。」
呂不韋睜大鳳眼,瞪著龍陽君。
猛地再看看風雅台中,那個人清越地唱:「我願順流而下,找尋她的足跡。卻見彷彿依稀,她在水中佇立。」
他倏然站起,碰翻了桌案。
朱麗妍一驚,停了琴,愣愣望著他。
他低著頭,道了一句:「抱歉。」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朱麗妍皺眉問龍陽君:「怎麼回事?」
龍陽君只是一笑,「他的心,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