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他翻翻白眼,「不累?你當我是鐵打的!奇怪了,你怎麼一點事都沒有?」
他從她手中搶過車鑰匙,「我們男生平時又跑又跳的,打場球下來運動強度比這大多了,這對我們只是小兒科而已。」
她笑了笑,揶揄道:「吹牛,剛才我見你也是滿身汗,還直衝許江浪搖頭。」
他擦擦汗,把鑰匙插進去,拍拍後座對她露出一口白牙,「上來,我載你一段!」
柳輕碧笑道:「我不回去,我中午去外婆家吃飯,她就住在附近。你家遠不遠?要不然你騎我的車回去吧。」
他有點急了,腦門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快點上來,你就是去外婆家也可以讓我先送你走啊,我住得不遠,和許江浪挨得很近。我說你就不用管我了,我長手長腳的到哪裡不快?」
她沒奈何,只好跳上後座。他送到了,把鑰匙丟給她,「我走了,你中午休息一下,我看你剛才臉都白了,不行的話說一聲,不要硬挺!」
她握著滾燙的鑰匙,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癡癡地微笑。
外婆早就知道她要來,在家把飯菜都弄好了。她才剛走到樓梯口,外婆白髮蒼蒼的頭就探了出來,「輕輕,你怎麼這麼晚,我都出來看了好幾趟了,每次一聽到腳步聲就以為是你,你快進來吹吹風扇,今天累壞了吧,等下洗個澡好好睡個午覺。真是新鮮名堂,讀書就讀書,搞什麼軍訓,把孩子累壞了可怎麼讀書嘛!」
柳輕碧把包遞到外婆手裡,去洗洗手就來到飯桌旁,哇哇大叫:「外婆,怎麼全是我愛吃的菜啊,媽媽說不准暴飲暴食,你這是害我被罵呀!」
外婆把飯遞到她手中,「別聽你媽的,他們醫生護士見誰都有病,做這麼多好吃的不吃完怎麼行?!放開肚子吃,明天我再做更好吃的。」
柳輕碧苦了一張臉,「外婆,你把我當豬喂呀,我們兩個人你炒這麼多菜,我就是放開肚皮也吃不完啊!」她把快埋進碗中的頭抬起來,「外婆,你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住呢?你不知道,媽媽做菜的水平跟你比簡直是小兒科,你跟我們住吧,我就可以天天吃,你想怎麼喂就怎麼喂!」
外婆臉上的皺紋笑得擠成了花,「你這孩子,老是來跟你媽做說客,我都說了不去,你外公在這裡陪我,我哪裡都不會去的。」她邊說邊看向牆上的遺像。
柳輕碧看她一臉認真,心頭一黯,縮縮頭又開始吃飯。剛放下碗,外婆已經切了西瓜端上來,她捂著肚子朝外婆直擺手,「外婆,我等下再吃好不好?這回真的吃撐了,我得歇會!」
外婆也不多說,把西瓜擺好,把碗筷收了。再出來時,柳輕碧已經躺在竹蓆上成了個大字,還發出輕微的鼾聲。
「真把孩子折騰壞了。」她搖頭輕歎,從屋裡拿出條薄被搭到她的胸口,看著她的睡顏,她含笑搖搖頭,拿把扇子出來為她扇風。
許江浪眼睜睜地看著段小樓把柳輕碧載走,心裡如貓抓一樣,烈日下一路狂奔,恨不得找個無人的地方大吼幾聲。他一口氣衝回家,往沙發上一躺就不想動彈,他爸爸媽媽都上班沒回來,只有哥哥和保姆在家。哥哥許江洲叫他吃飯叫不應,過來瞧了他一眼,皺眉道:「軍訓本來就挺累人,你還是先喝碗綠豆湯降降暑氣。」
許江浪長歎一聲,起來悶不吭聲地去吃飯,今天保姆做了他最愛吃的水煮魚,他吃起來卻全然無滋味,三下五除二扒拉完一碗,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張蒼白的臉,問許江洲:「你下午有沒有事?」
天氣太熱,許江洲的建築公司本沒什麼事,他早打定主意在家避暑,聞言,笑嘻嘻道:「熱死了,哪也不想去!老弟,你這兩天不對勁啊,瞧你這魂不守舍的樣子,是不是有了少年維特的煩惱?」
許江浪被說中心事,瞪他一眼,「你反正有車,下午幫我們送些汽水和酸梅湯去,行不行?」
「不去!」許江洲回答得很乾脆,「我可不想被曬成人干,除非……」他賊笑著,「你告訴我你這兩天怎麼老長吁短歎的!」「不去拉倒!」許江浪怒道,「我告訴爸爸你把女孩子的肚子搞大了,看你怎麼辦!」
許江洲連連告饒:「我的祖宗,算我怕你行不行!不過我可只送這一次。」
於是,當許江洲把車開到操場卸下幾箱汽水,樹陰下立刻響起一陣歡呼,連教官也笑呵呵地過來喝汽水。
汽水箱邊上早圍得水洩不通,柳輕碧哪裡擠得進去,在最外圍看著大家直笑。
許江浪連忙拿了一瓶過來,柳輕碧接過汽水,仰頭咕咚幾口就灌完了,許江浪「嘿嘿」直笑,又倒了杯酸梅湯給她。
許江洲熱得滿臉通紅地湊過來,攬住許江浪的肩膀,在兩人臉上輪番瞧了瞧,笑容十分曖昧。
許江浪有些赧然,拍下他的手,「輕輕,這是我哥哥。」
許江洲連連擺手,「別叫我哥,做哥真不容易,這麼熱的天還要給你跑腿。輕輕,我告訴你,有這種弟弟實在可憐,早知道我就讓我媽生個女孩……」
教官吹起口哨,大家連忙從樹陰下跑出來集合,許江浪連哄帶趕,把喋喋不休的許江洲推到一旁,和柳輕碧衝到烈日下,許江洲看著兩人的背影,在樹陰裡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軍訓很快就到尾聲了,大家現在都曬成了黑炭,連柳輕碧原來可以見到毛細血管的臉現在也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麥色。愛美的女生們都在大呼小叫,她卻沒怎麼在意,相比之下,她更喜歡現在自己這個樣子,以前動不動就臉紅,還因為這個一直被別人笑,實在很難為情。
軍訓最後一項內容是接受領導、老師和同學們的檢閱,當他們踢著正步整整齊齊地在操場上走過,大家都給以熱烈的掌聲,作為對他們的肯定。他們滿心歡喜,那一刻,這些天的辛苦已成了滴著汗水的美好記憶,永難磨滅。
軍訓結束,王老師又把大家叫到教室好好訓了一頓,無非是要大家端正學習態度,抓緊時間,再不能成天笑鬧之類的話,大家早已耳熟能詳。她在講台上講得唾沫飛濺,底下雖然個個正襟危坐,小動作仍然不斷,比如趁她低頭喝水大家互相擠眉弄眼竊笑,趁她走到中間,前面的同學在她背後做鬼臉,比奇怪的手勢,一堂課下來,大家憋笑憋得辛苦。王老師前腳邁出教室,前面一個同學貓在門口看她下樓,回頭舞動雙手,大笑道:「解放了解放了!」
大家拍桌打椅哄笑出來,王老師在樓下聽得清清楚楚,苦笑著搖頭,「這幫小鬼,軍訓完了這麼高興,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中午放學後,柳輕碧又和許江浪、段小樓一起回去,今天下午休息,明天就正式上課了。三人邊走邊聊,段小樓坐在後架蹬車,圍著他們繞來繞去。
柳輕碧看著自己麥色的手臂,笑吟吟道:「我覺得人的潛力真是不可思議。記得剛開始那天,我曬得暈暈的,真想一頭栽倒了事,沒想到真的能堅持下來,而且操練了這麼多天,一點事都沒有!」
看著她的笑臉,許江浪突然有些可惜,因為以後看不到她臉色嫣紅的樣子,他暗笑連連,一本正經道:「輕輕,你這麼厲害,乾脆也加入我們球隊算了!」
「為什麼?你們要女的嗎?」柳輕碧迎著炫目的陽光,瞇著眼睛看向他。
段小樓哈哈大笑,「你不開口還真看不出來……」
柳輕碧恍然大浯,沒等他把話說完,哇啦啦揮舞著小拳頭砸向他們,「你們兩個傢伙,竟然敢嘲笑我,不想混了是不是!」三人追追打打,一路笑個不停,快分手時,許江浪突然悶悶道:「你們訂好學習計劃了嗎?」
段小樓直搖頭,「無聊,我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連以後想幹什麼都不知道!」
柳輕碧沉默半晌,迎著許江浪的炯炯目光,微笑道:「學習計劃談不上,我早就在想一個問題。我很想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自己想做什麼,要怎樣才能做到。可是現在我的學識還不夠,等我讀完書我一定要到處去瞧瞧,什麼樣的人生才是我要的。」
許江浪低頭沉思,喃喃自語:「自己想做什麼,自己能做什麼,要怎樣才能做到,那我的目標是什麼呢?」
一旁的段小樓也緊蹙眉頭想著,分手的時候,大家都若有所思。那個炎熱的日子,有三個懵懂的孩子在探詢生活的真正含義。
然而,他們以後會知道,生活,遠不如他們想像那樣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