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融入了這個大家庭中,每天一下班就要來這裡和他們一起聊天,喝多了就乾脆睡在這裡。到最後,他的衣服鞋襪慢慢朝這裡轉移,酒吧倒成了他的家了。
柳輕碧心裡多了個秘密,面對許江浪時總是眼神閃躲。他察覺到了,心頭有些悶悶的,以為她和段小樓間舊情復燃,心下有些不甘不捨,兩人見面便多了些尷尬氣氛。
一個週末,許江浪和柳輕碧從健身房回到酒吧,他打開郵箱,看到新疆登山隊的朋友老楊發來的郵件,召集大家去登慕士塔格峰。他反覆看了許多遍,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拉著她坐到身邊,大聲說:「你知道嗎,慕士塔格是冰川之父,對我們登山者來說是一個難圓的夢,一個令人心神嚮往的聖地,一個很難企及的理想境界。它的難度一是高度,二是通向頂峰的道路。它有7546米啊,你可以想像嗎?在那樣的高度,好像與天只有一步之遙。我已經等了很久了,這次一定要成功登頂!」柳輕碧憂心忡忡地看著他,「你為什麼要去登山呢?去各地走走就好了,我也快放暑假了,你帶我一起去吧!」
他笑了,「因為山在那裡啊!那幾年我總覺得生活太空虛,即使我走過很多地方,那種空虛到極點的感覺一直包圍著我,我不知道我活著是為什麼,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不知道生命除了吃和睡還有什麼意義,可是我找到了可以讓我激動的事,每一次經過艱難的攀登到達山頂,我就覺得我還活著,可以面對一切困難,那時候,我覺得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突然嚴肅起來,「很多人以為我們是為了去征服,其實他們錯了。山永遠在那裡,永遠不能被人類征服,登山的意義也並不是征服,而是對自我極限的突破,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沒有比站在高高的雪山之上更令人自豪的事情了!」
他看著她滿是愁容的面孔,心下不忍,輕聲安慰道:「輕輕,你別擔心,我已經有多次成功登頂的經驗,這次應該也沒有問題。還有十周就要去了,我現在馬上要開始登山訓練,你陪我一起訓練吧,看我把身體練得棒棒的,就會對我有信心了。」她沒有回答,轉頭把郵件打印出來,把上面的藥品和裝備列出一張清單,放進自己的包裡。
他「嘿嘿」直笑,「輕輕,你還真是我的賢內助,等我回來一定要把軍功章掰一半給你。」說著,他拿起郵件仔細看著,「這次要準備的東西比前幾次都多,看來你可有陣子要忙了。不過輕輕,你不要急,離出發還有十周時間呢!」
柳輕碧伸尖戳向他的胸膛,笑道:「誰是你的賢內助,這麼久了也沒看你拍過拖,你到底想不想安定下來?」
他把她的手指抓住,嬉皮笑臉地說:「你還不是一樣,難道你真的在等我?」
柳輕碧的心事被他說中,羞紅了臉扭頭走了。他呆呆看著她的背影,困惑地摸摸腦袋,臉上笑容苦澀。
第一周,他安排了嚴格的時間表,準時睡覺、準時起床、準時進食、準時跑步,不再喝酒,他每天都要慢跑三千米,並且做俯臥撐、引體向上、仰臥起坐,有時候還去跳跳台階。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逐步加大運動量,並增加負重攀登練習。
在最後十天的恢復放鬆階段,他白天偶爾鍛煉一下,晚上則抓來柳輕碧和段小樓到健身室,和他們比賽打乒乓球。
十周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出發的日子到了,柳輕碧早已把藥品和裝備給他準備好,和段小樓一起把他送上了去新疆烏魯木齊的飛機。
機場,他悄悄對段小樓說:「兄弟,你可要趁這個機會把輕輕的心抓住啊,她這些年過得很不容易,也該有個人陪著過下去了。」
段小樓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浪子,你確定不是在開我玩笑?」
許江浪有些尷尬,輕咳一聲,笑道:「我怎麼會開玩笑?我是真的希望你們能幸福!」
段小樓突然有些了悟,他狠狠拍拍他的肩膀,「浪子,我看你才是遲鈍的那個,你難道沒看出來,輕輕喜歡的是你嗎?」
他目瞪口呆地盯著段小樓的嘴巴,好像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那裡說出來,他驚喜交加,抓著段小樓的手臂,「輕輕真的喜歡我?」
段小樓「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只有你這笨蛋還蒙在鼓裡,你也真是,我看你們只差一層薄薄的窗紙了,竟然沒人捅破!算了,就讓我來捅破好了,等你回來我可要吃你們的喜酒,你們兩個真是,白白浪費了這麼多時間!」他歎息著,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楚。
離別的時候,許江浪再看柳輕碧就有掩不住的情意,這個消息對他的衝擊太大,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一個勁地說:「你別擔心,你等我回來……」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閘口,柳輕碧捂著臉輕輕哭泣,段小樓無言地看著她,心似乎要炸裂開來,他想把她抱在懷中,卻在伸手出去時打消了主意,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她說:「別哭,浪子剛才告訴我,他回來會讓我吃到你們的喜糖。」
柳輕碧猛地抬頭,淚汪汪的眼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你說真的,他真的這樣跟你說的嗎?」
段小樓笑道:「你們是我見過的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兩人都有這個意思,偏要繞了這麼多年的彎子,還要我來給你們拉上天窗。」
他的話在她心中掀起軒然大波,她擦乾了淚不發一言,一路卻在念著一句話:「等我回來……」
回到家,柳輕碧躊躇良久,終於撥通了秦白棉的電話,秦白棉第一句話就是:「你們怎麼還沒好消息通知我,要我等到什麼時候,我孩子都快一歲了!」
柳輕碧吞吞吐吐把段小樓的話複述一遍,秦白棉笑得喘不過氣來,「你們……真服了你們兩個笨蛋,竟還笨到一塊了!你想想,他怎麼可能因為一個承諾守你這麼多年,他愛你啊……笨蛋……他高中的時候就愛上你了!我後來才想到,只要你在的地方,他的第一眼總是看向你……他看你的時候特別專注,眼中閃動著奇怪的光芒……輕輕,我知道,你也愛他,你說起他時語氣特別溫柔,那是戀愛的女人才有的溫柔……」
她最後感慨地說了一句:「輕輕,祝福你們!」
放下電話,柳輕碧怔怔地坐了一會,摀住臉號啕痛哭,哭了一會,她突然掩著嘴大笑,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許江浪從烏魯木齊坐車到了喀什,西藏登山探險隊的三個隊員老楊、小房和沖沖早已經在那裡等著。一路都是戈壁和光禿禿的山,看到沙漠中的胡楊樹時,他真覺得到了江南。
時間悄悄逝去,他們終於到了慕士塔格山腳。
老楊見他一路常偷偷傻笑,問他:「你小子到底有什麼好事瞞著我們,說出來讓兄弟們也樂樂!」
他看著對面的慕士塔格山,掩飾不住滿心的歡喜,「你知道嗎,這次回來大家可能有我的喜糖吃了!我這個笨蛋,竟然剛剛才知道,我喜歡了許多年的女子也喜歡我。原來她等的真的是我,我怎會瞎了這麼多年!」
老楊朝著小房和沖沖大喊:「你們聽到沒有,咱們有喜糖吃了,這小子總算開竅了,咱們這次乾脆跟他回去好了,得好好鬧鬧他!」
許江浪連忙擺手,「我還沒跟她說呢,你們總得讓我準備準備吧!」
小房一推他,「準備個屁,大家都知道你喜歡一個女人喜歡了十幾年,現在總算知道人家的心意了,還拖什麼,直接把她拉回家做老婆不就成了!全世界就你能熬,要是我們,早就把那女人弄回家了,真服了你!」
許江浪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說得也是,我這不等到了嗎?還好還好!」
大家興奮起來,在湖邊的接待站好好吃了一頓,吃完敲著碗和盤子吼著歌,遠處,慕士塔格峰冷冷看著,等待他們的到來。
晚上,他們到了海拔4400的大本營,這裡非常熱鬧,到處是各式各樣的帳篷。起風了,吹得帳篷「呼呼」地響,天冷下來,他們紛紛找出衣服御寒,邊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大家很快就進入夢鄉。
路途實在太累,大家睡得都好,將近中午才起床,吃了點東西便上山適應,下午在大本營躺著曬太陽,並整理分裝裝備、高山食品。許江浪翻開柳輕碧為自己準備好的筆記本,上面有她娟秀的字跡,「路上小心,多保重!」心頭暖暖的,他把本子裝進胸前的口袋。
第二天,他們把物資運到5530米的C1,老楊大叫一聲「出發」,每人都背上鼓鼓囊囊的大包向山上走。他們從西坡上去,這裡坡勢平緩,但多裂縫,也還是要很小心。路上很多老外從上面下來,都是全副武裝,高山靴,一手一根雪杖,還有人從上面滑雪下來。他們和大家親切地打著招呼。
把營地建好,整理了一下物品,大家開始下撤到大本營,在大本營休整一天,雇了驢子把剩下的物質馱到C1,許江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似乎要爆炸了,頭隱隱地疼,老楊一邊卸物質一邊笑道:「大家都別歇啊,越不動越有反應……」
晚上,大家在帳篷裡休息,搜腸刮肚把笑話講完,老楊說:「浪子,你跟我們講講你和你老婆的戀愛史吧,到你結婚的時候就不用講了。」
想起她,許江浪心裡甜滋滋的,跟他們從頭說起,好不容易說完,三人卻都沉默了,良久,老楊感慨地說道:「浪子,真沒想到啊,你以後真的要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