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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點惡娘子 第三章 作者:半雪
    三天時間轉眼間過去了,在平江借的糧草早已運回,尹臨雪他們卻還沒有回來。一直就不太放心的王康在終於忍不住了,起身去找軒轅慎之。他還未走到軒轅慎之的帳前,營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仔細一看,是周福騎著浮雲飛快地跑進營來。

    王康在頓時心生不祥之感,緊張地高聲問道:「周福,你怎麼騎著太子賜給尹大人的馬?尹大人呢?」

    周福樣子極為驚慌,狼狽地勒住馬頭從馬上滾落下來,跪倒在王康在面前,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喊道:「王副將您快去救救尹大人吧,尹大人在邊城外南面的沙漠裡被人捉了。」

    王康在驚愕之餘正要說話,耳邊已傳來軒轅慎之清越的聲音——

    「被什麼人捉了?」

    周福見軒轅將軍已從帳中走出,連忙說道:「是右洋國那邊的人,可能尹大人在平江的醉江樓和吳將軍商談時露了行蹤。今天回營送我們的人剛走,那些人就衝了出來。尹大人見他們人多我們實在跑不了,於是就跟我說,那些人一定是想捉他,他去引開他們,讓我騎著太子殿下的馬回來報信。我不肯走,可是尹大人說,我不回來找人救他,他就真的回不來了。將軍您快去救救尹大人吧,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右洋國人!」王康在緊張地說:「是知道尹大人的身份,想捉他來威脅我們的嗎?」

    軒轅慎之沒有回答,心臟卻不由自主地一緊。戰場凶險本就不該讓他來,是皇上和自己的任性才讓他遇到這樣的危險。該死,是他的疏忽,為什麼他沒有派人去接他。自己只記著他在京城時的威風,竟忘記了他是個沒有半點防身之技的人。

    他轉身吩咐:「王副將,你在營中待命。」

    「大人要帶多少人去?不如就由屬下去……」

    軒轅慎之抬手止住他的話,「我帶人去。」若那小子已經出了意外……想到此,一股灼熱的剎痛感猛然竄向胸膛。

    軒轅慎之飛身上馬,王康在在馬下拉住他的韁繩,表情複雜地再次請求:「請您讓屬下去,您是主帥,不該以身蹈險。您若有個閃失,將士們該如何是好?」這是王康在第一次看到將軍如此慌亂。尹大人不是一向與他不合嗎?為什麼他在將軍的心中,地位竟然會高過他身為主帥的職責?

    軒轅慎之在馬上望著他一怔,無語地撥開他的手,策馬向營外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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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過城外南面的後山,入夜的沙漠空曠而寒冷。殘月下,遠近的沙丘形成各式各樣的陰影,讓人越是深入,絕望之情就越是襲上心頭。

    這天下除了他軒轅慎之,誰也不配傷害尹臨雪!軒轅慎之在夜風中疾行著。尹臨雪,你要是還沒有被嚇成傻子,此時就該想辦法保住自己,就算真已發生了什麼事也該活著。你若是敢死在別人手上,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軒轅慎之策馬疾行了快兩個時辰,胯下的馬漸漸沒了力氣,慢下腳步重重地噴出白氣。他伸手安撫著馬兒,望向夜幕下茫茫的前方。那些右洋國人帶著他不可能走得比他還快,是走錯了方向嗎?從未被質疑過的判斷力此時正被自己懷疑,軒轅慎之用力緊閉雙目,心中一片冰涼。

    就在這時,前方右側一片凹下去的沙丘下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凝神細聽,是右洋國男子略微低沉的聲音。軒轅慎之在馬上無聲地一揮手,示意後面的軍士加快速度往那個方向奔去。

    因為沙丘的地勢,右洋國的那些人沒有發現身後有人緊跟了上來。等到又離他們近了些,軒轅慎之終於看見被挾持在馬上的尹臨雪。是他,他還無恙!軒轅慎之長吁了一口氣。不能給這些人用他要挾自己的機會,那樣他的處境將更加危險。

    他回頭低聲命令:「攻上去。」

    善戰的士兵應了一聲,閃電似地向那些右洋國人的背後襲去。右洋國人也是擅於沙漠作戰的,可是他們面對的是比他們更為強悍的軒轅軍,不等他們有所反應已有兩人墜於馬下。

    「怎麼現在才來。」尹臨雪好像並不驚訝,回身望著向他靠近的軒轅慎之低聲抱怨了一聲。一直在朝中爭鬥,還不知道原來這傢伙竟有這麼高明的劍術,難怪他被人稱作「青龍將軍」。趁著這挾持他的右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弄得陣腳大亂,尹臨雪不動聲色的用力掙了一下綁在腕上的繩子。剛才綁他的時候,他故意合作地將手心向下讓他們綁,現在合攏手腕繩子就鬆了下來,手隨時可以從繩圈中抽出,但因為身邊有人他還是得裝成被綁著的樣子。

    「這些是來救這個監軍的人馬。」這隊右洋人中的首領最先回過神來。可是看為首那個青甲將軍的神色卻又不像,除了剛剛像錯覺似地一閃而過的焦急神色,他臉上沒有一絲關切的表情。而且不顧這個監軍的安危就這樣殺過來,該不是想公報私仇的吧?「這是想救你還是殺你?他是你什麼人?快讓他停下來,他再過來我就殺了你!」右洋人顫聲說道。

    太可怕了!這些人這麼快就追上他們,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地襲過來。特別是那個青甲將軍,如同天神般的目光寒冷若冰,在他面前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勞。今天他們恐怕會命喪於此,右洋人驚恐地意識到這一點。

    這傢伙當然是來救他的,還會傻到給你們要挾他的機會不成?可是,他是他什麼人?

    尹臨雪怔愣住,似乎被這個簡單的問題難住。他們是同僚,是意見常常相左、時時互相踩壓的同僚。那他為何要來?而自己為什麼絲毫也不懷疑他會來救自己。「他是什麼人?」尹臨雪自問,聲音裡竟也有一絲困惑。「他是我的死對頭,不會在乎我的性命。」他聽見自己冷靜地答道。

    「你說謊。」前面抵擋軒轅慎之他們的人紛紛落下馬來,右洋人見態勢不對叫了聲,一手將尹臨雪挾在自己的馬上,奮力向前面流沙的方向奔去,「就算是死,也要帶著你這個監軍和救你的人一起陪葬。」

    軒轅慎之一直注意著尹臨雪的狀況,見那右洋人挾著他逃跑,立刻追了上去。

    「將軍,那邊行流沙,危險!」後面的士兵大聲叫道。

    軒轅慎之何嘗不知那裡危險,可也更明白那個右洋人的想法。危險又怎樣?那小子是他的對手,他怎麼會讓他死在別人的手上。

    士兵見主帥搏命相追也想追上去,這時忽然狂風大作,夾雜著風沙打在人臉上不但不能前進,連睜眼也不可能。

    「將軍!」他們呼喊著掩面向前,可是前方一片黃沙茫茫,哪裡還看得見他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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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軒轅慎之追上來了!尹臨雪呆呆看著風沙中那個鍥而不捨的模糊身影,停止了掙扎。這個右洋人是存著同歸於盡的心,他不會看不出來。為什麼他還是要跟上來?為了救他,軒轅慎之竟可以連性命也不顧嗎?

    突然,尹臨雪身下的馬猛然地向前一傾,右洋人坐騎的兩隻前蹄陷進了沙裡。這情形尹臨雪雖沒有遇到過,卻聽士兵們提起過,知道他們已經到流沙的邊緣!流沙如同沙漠中的魔怪會吞食一切,軒轅慎之若是過來,一定也難逃一死。尹臨雪咬唇從繩圈中抽出雙手,用力推開那右洋人滾下馬去。

    右洋人奮力抓向他,身下的馬已失了平衡倒下去,帶著他陷入黃沙中。尹臨雪回過頭親眼看見那右洋人掙扎號叫著,一點一點地被無情的黃沙吞沒,而自己的一隻腳也陷入沙中。想拉出沙中的腳,可逃跑時弄傷的左腳站立不穩,讓他向前踉蹌跌倒,更加速了陷入的速度。糟了,他也要被黃沙埋了!尹臨雪驚恐地想著。

    看著這駭人的景象,軒轅慎之覺得自己的心臟幾乎快停止跳動,「別動!你別動!」他對著尹臨雪大叫。

    「你才別動!」尹臨雪也對著他大叫:「這裡這麼危險還想過來,你是不想活了嗎?」

    軒轅慎之不理他,取下身上的腰帶拋向他,「抓牢它!」正說著,他的坐騎哀鳴一聲突然向下陷去。

    這沙是流動的,軒轅慎之不快些離開,他站立的地方說不定也會下陷。他不能讓軒轅慎之拉著自己,否則他也會死的。尹臨雪沒有伸手,為了讓他死心反而向後退去。

    「你敢!」軒轅慎之明白他的企圖,厲聲叫道:「你敢放棄,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哼,我管你原不原諒。尹臨雪此時奇怪地失去了對死亡的恐懼,只想著絕不能讓他也喪命。

    可軒轅慎之偏偏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凝眸說道:「你敢放棄,我一定會進來抓住你。」

    這傢伙要做什麼?他竟要為他這個死對頭拚命?這就算是至親好友也難以做到的事情,他為什麼要做?「你……」知道他說的絕不是虛言,尹臨雪瞪著他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帶。

    軒轅慎之屏著氣小心地將尹臨雪拖出,踏著自己被埋住的坐騎背脊,用輕功帶著他躍出流沙。尹臨雪此時驚魂未定,而且心緒紛亂,睜大眼睛盯著軒轅慎之緊繃的俊臉,說不話來。

    軒轅慎之像是在生氣,不看他也沒有半句安慰的話,把他放在一旁的枯木上。他的呼吸很急促,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

    今天情況太詭異,尹臨雪不自在地別過頭。仔細想想,軒轅慎之為什麼要來救他?若換成是自己,不但會坐視不管,更不會冒這麼大的險去救他。他們不是敵人嗎?尹臨雪此時心緒紛亂地像在想些什麼?答案好像近在眼前,可是想清了,反而會失了冷靜,束縛自己的手腳。他告誡著自己,絕不能再想下去。

    背對著他的軒轅慎之此時心中也一樣不平靜,他心中對尹臨雪陷入流沙中時的驚懼和他脫險時那失而復得的喜悅,強烈到連自己都害怕。他努力平靜心情回過頭來看著那個讓自己方寸大亂的小子,他的腳似乎傷得不輕。

    他舉步剛向他踏出一步,又停了下來。不對,他們是死對頭,他這麼關心他的傷勢不是很奇怪嗎?

    看那傢伙皺著眉頭的樣子多半是不耐煩了,尹臨雪在心中對自己說,他幹嘛煩惱這些,他不過是怕自己出了事不好向皇上交差罷了。心中還激盪不已,他卻已擺出官場上的態度,忍住腳上的痛楚掛上慣常的微笑站起身來,「軒轅大人,多謝您來救下官。」

    腳才剛剛一沾地面,一陣徹骨的疼痛就從腳下一直傳到全身,眼淚幾乎在瞬間就要落下來。眼前站的若是齊伯雅他們,他怕是早就撲上去哭泣撒嬌了。可軒轅慎之不同,他怎麼能向他示弱。尹臨雪看了一直袖手旁觀的軒轅慎之一眼,橫了心踏出第二步,冷汗滲出額角。

    看尹臨雪走路的樣子很可能左腳已經斷了,連呻吟的聲音都沒有,這還是京城中那個嬌貴得被捧在眾人手心中的尹臨雪嗎?軒轅慎之看著他因為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而漲得通紅的小臉和蒙著水霧的大眼睛,無言地蹲下身子,「上來。」

    要背他?尹臨雪吃了一驚,「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我的馬已經沒了,和軍士們也已經失散。」軒轅冷冷地說。

    「嗯?」

    「你還想自己走嗎?」

    尹臨雪咬了咬唇,伏到他的背上。這麼神氣做什麼?你這冷冰冰的樣子,讓我怎麼感激你?

    軒轅慎之的手小心地繞過尹臨雪的傷處將他背在背上,穩穩地在黃沙上走著。

    「軒轅將軍,不好意思,我很重吧?」尹臨雪僵硬著身體沒話找話。

    「還好。」軒轅淡淡地說。

    他乾笑了一下,「那就好。」

    「這份量,總算不辜負那些長年往你府上送點心的那些人。」

    哼,當我是豬嗎?尹臨雪在他背後用力地瞪他,再也不跟你說話了,悶死你、累死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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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寂靜而空曠的蒼茫沙漠裡,兩個人走走停停,緩緩地過了快兩個時辰。尹臨雪從他的背上抬起頭來,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還是一樣的景色,這裡真的很安靜,只能聽到風聲和軒轅慎之「沙沙」的腳步聲。有些恍惚,好像這一大片望不到邊的沙漠、這整個世界,就只剩我們兩個人。

    抬頭望著天邊,不知何時點點星子已從深黑的天幕中探出頭來。這些星星離他那麼近,又是那麼明亮燦爛,像是在黑緞子上打翻了珠寶箱,奢華美麗的仿若夢境。真的美極了!原來他這一生中看的最美的星光會是在這麼狼狽的時候,在一個斗了四年的人背上看見的。

    他低下頭看見軒轅慎之頸後散下來如子夜般的烏髮。總是儀態優雅的「冰狐」居然為了來救他弄得這麼邋遢。他原本應該感到好笑或是得意的,可是此時在他心中湧動著的是……算了吧,辭官後可能就永不相見了,還想什麼?閉目歎了一聲,他把頭輕輕地枕在軒轅慎之的肩上。

    背後那個纖弱的身體柔軟而溫暖,帶著香氣的呼息從耳後拂到臉上,莫名地讓他心跳有些紊亂。軒轅慎之把往下滑落的尹臨雪向上托了一下,睡著了嗎?竟對他這麼放心?他輕輕哼了一聲,這小子當了四年的官還是沒有一絲威嚴,這般纖弱還想到什麼地方去闖蕩?還是老老實實地待在京城吧。側過頭望著他枕在自己肩上的恬靜睡容,這一刻,軒轅慎之緊繃了一夜的心,終於慢慢地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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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寒風凜冽的沙漠中步行了幾個時辰後,他們終於回到了營地。此時天邊剛剛微露魚肚白,焦慮得快要一夜白頭的王康在欣喜地從營中奔出。

    「將軍辛苦了,尹大人他怎麼了?還好吧?」

    軒轅慎之回頭看著尹臨雪如嬰兒般純淨的睡顏,「他沒事,睡著了,」

    「我來把尹大人抱進去。」

    王康在伸手想將尹臨雪從已經疲憊不堪的軒轅慎之背上接過來。

    軒轅慎之微側身子,避開他的手,「不必了,去帳中請軍醫過來,他的腳傷了。」

    尹臨雪朦朧中聽到耳邊有講話的聲音,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營中,正斜靠在軍帳的床上。幸好現在醒過來,冷汗猛然一下子濕透了他的衣背。他居然睡著了!他怎麼會犯這種足以惹大禍的錯誤!

    軒轅慎之正和軍醫說話,見他醒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痛也只得忍著,難道要他廢了這條腿?」

    「可是……」軍醫為難地看著尹臨雪,「要把折斷的骨頭重新對好位置,這樣的疼痛,大人他會受不了。」眼前的這位是監軍大人,雖不該這麼想,可這麼粉雕玉琢的嬌貴人兒真的讓人不敢下手。

    軒轅慎之瞟了軍醫微顫的手一眼,淡淡地說了聲:「我來。」隨即回頭吩咐王康在,「去拿些烈酒來。」

    「你要做什麼?」尹臨雪睜大眼睛,他們這是什麼架式?

    「為你正骨。」軒轅慎之將酒瓶口湊到他嘴邊,「喝一大口。」

    尹臨雪連忙搖頭。「不喝。」

    「不喝也可以,我不介意你清醒地痛一下。」

    眼看逃不過去了,尹臨雪瞪著他把酒接過來喝了一大口。

    周福端進了一盆清水放在旁邊,軒轅慎之將布巾打濕捲起尹臨雪的褲角。尹臨雪一驚,想要往後縮,軒轅慎之握住他白玉般的蓮足說道:「別動。」隨後便拿起打濕的布巾,凝神清洗他小腿上擦傷的傷口。

    尹臨雪的臉頓時紅透了,抬頭心虛地看著站在軍帳中的軍醫和王康在他們,發現他們的臉色也不比他好多少。他又氣又急地瞪著他們,你們這是什麼表情?他怎麼知道軒轅慎之為什麼要這麼紆尊降貴?

    這樣的畫面讓人不多想也難,王康在他們難堪地低下頭。

    都是你!尹臨雪忿忿地看著引人遐想尚不自知的那個該死傢伙,不該遲鈍的時候最遲鈍,你不知道這個樣子在別人眼裡看起來有多曖昧嗎?

    「正骨的時候你不會哭吧?」軒轅慎之一面清洗著他的傷口一面問道:「你要是哭出聲來,你那七零八落的官威可就更剩不了多少了。」

    「誰的官威七零八落?」真是沒有比他更討厭的人了,「當官的人就不可以哭嗎?這是什麼道理?你……」尹臨雪被他氣昏了頭,也不裝柔弱了,大聲地與他爭辯起來。

    軒轅慎之沒有回答他的話,趁他生氣分心之時握著他的小腿,俐落地一拉一推,飛快地便將斷骨接好了。

    尹臨雪正想要掙開他的手,突然之間一陣劇痛猛然從左腿閃電般襲到全身,腦袋痛得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聽見周圍的聲音。

    眾人看著他纖弱的身子不住地顫抖,眼淚順著慘白的玲瓏臉頰急急地落到衣襟上,圍在他身邊的人都有些手足無措。明明是為他治傷,卻因為這楚楚可憐的樣子,產生了他們是不是欺負他的感覺。

    軍醫忙上前檢查,安慰道:「尹大人不要怕,將軍接得很好,我現在為您上好藥,就不會再痛了。」

    尹臨雪正痛得厲害,別人卻偏偏還要在一旁稱讚軒轅慎之接骨接得好。他越想越是委屈,等疼痛都過去了,眼淚還止不住地往下掉。

    軒轅慎之雖然跟他鬥了四年,卻是頭一次見他掉眼淚。看著他被淚水沖洗得宛如曉星般的眼睛和微紅的小巧鼻頭,他突然開始有些明白秦紫渭他們為什麼那麼寵愛他,然後無端地煩躁起來。他走到被眾人包圍的尹臨雪面前,做了個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做的舉動。

    「你幹什麼?」

    尹臨雪用力推開粗魯地為自己擦眼淚的軒轅慎之,這力道哪裡像是擦眼淚?他是想來滅口的吧!

    素來冷漠的軒轅大將軍竟然會親自為尹大人擦眼淚?原本亂轟轟的軍帳忽然一下子靜了下來。

    尹臨雪抬頭左右看了看,身邊那些人的臉上都寫著「原來如此」四個大字,想要解釋又怕越描越黑,他委屈地抿了抿嘴,終於哇的一聲,再度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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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後,和右洋國戰事一天天逼近。眼看大戰將至,聖旨卻忽然來到。

    那天天氣晴朗,周福搬了張太師椅,鋪上黑豹皮放在帳外,直勸著自覺傷了面子而一直窩在帳中不肯出來見人的尹大人出來散散心。尹臨雪原也是個好動的人,在帳中待的這些天已是鬱悶非常,周福沒勸幾句他便點了頭。

    周福攙著他靠坐在椅子上,他像頑童般地將傷腳放上椅背,一面微瞇著眼睛懶懶地曬太陽,一面和周福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傳旨的官員進來看到他悠哉的樣子,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京城。

    「讓我回京城?」尹臨雪眼波流轉,來回看著傳旨的官員和來接替他的軒轅詠竹。讓軒轅慎之的堂兄來當他的監軍,皇上有意顯現對他們軒轅家的人有多麼放心嗎?看軒轅詠竹這樣複雜的表情,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罷了,和他又有什麼關係?他抬頭微笑著說了聲,「那麼就有勞軒轅大人了。」說完便回到帳中收拾行裝去了。

    傳旨的官員擦了擦額角的汗水,鬆了口氣,「人們都說尹大人看似溫和,卻是極難對付的人。今天看來,還是很好說話的。」來傳這旨意之前,聖上曾親自說過讓尹大人直接回京,不許回答他任何問題。可是他一個好好的監軍無端地被撤了下來,是件極丟面子的事情,尹大人哪有可能不問,這不是在為難他這個使臣嗎?他擔心了一路,猜想這次多半是要得罪尹大人了,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好說話。

    「好說話嗎?」軒轅詠竹將傳話官員的話重複了一遍。

    這正是尹臨雪的聰明之處,不爭無謂的面子,知道不該問的人一句話也不問,懂得該抽身的時候立刻抽身。只是,他抽得了身,那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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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臨雪回京城那天,燕王秦紫渭親自出城迎接。看到他的傷腿連呼心痛,咬牙切齒地說等軒轅慎之回來了,一定要敲斷他的一條腿。

    「大哥不是因為我傷了腿,才讓皇上叫我回來的嗎?」尹臨雪不動聲色地問道。

    「你的近況消息前兩天才到,路途遙遠,我哪有那麼快就知道?再說勸說父皇也是要……」秦紫渭回過神來,笑著伸手點點他光潔的額頭,「臨雪,你很不乖喲。你怎麼會知道是我想辦法讓你回來的?你居然在套我的話。」

    「大哥,你冤枉我了。」尹臨雪不依地搖著他的袖子,「我這監軍突然被撤很沒面子嘛,我當然想要問原因呀。」

    秦紫渭搖頭一笑,「臨雪一向聰明,聰明的人此時就不要多問。讓你回來的人是大哥,大哥是不會害你的。」

    尹臨雪當然知道大哥讓他回來是為了保護他,可是軒轅慎之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竟會這麼嚴重?算了,大哥說的沒錯,他還想些什麼?那傢伙是他的敵人,他才不會擔心他呢!尹臨雪努力地想消除心中的雜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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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養傷為名,名正言順地把所有公務交出去以後,尹臨雪就一面享受著鶯兒的細心照顧,一面則在府中等著來探望他的人投其所好地給他帶來各式各樣新奇有趣的東西。

    兩個月後,軒轅軍班師回朝。邊城的這一戰成了平局,朝廷不得不與右洋國和談。

    在府中休養的尹臨雪聽到這個消息時,微微怔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這次的事情頗有蹊蹺,和秦紫渭這麼著急地讓他從邊城回來有什麼關係嗎?雖說是平局,可對從未敗過的軒轅慎之來說這卻應該算是他第一次在戰場上的失敗。不知此時他那長年如冰峰股冷傲的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又過了幾日,天降大雪,繁華的京城換上了華美的銀白衣裳。楚行雲來接尹臨雪到齊伯雅府上賞雪下棋。他們坐下不過一盞茶的工夫,王康在忽然匆匆而至,說皇上因邊城戰事大為震怒,已經以叛國之罪將軒轅慎之關進了天牢。

    齊伯雅驚訝得將棋子脫手而錯打在棋盤上,睜大眼睛說不出話來。這次的戰事失利,皇上會發怒是自然的事情,可勝敗乃是兵家常事,天下沒有只勝不敗的將軍。就因為這樣的理由,皇上就用叛國這麼重的罪來制裁軒轅慎之?他愣了半晌才喃喃說道:「哪有這樣的道理?我這就到宮裡面見聖上……」

    「齊大人,皇上要把將軍關起來的時候右相大人就在一旁,他曾為將軍求情,皇上連他也一併喝斥,並且說以後大小官員一律不得為將軍求情,誰要是求情,就等著丟宮罷職。」

    「那也不能就這樣不管吧?」楚行雲雖然對軒轅慎之沒有什麼好感,卻也不信他會叛國。「他自己呢?那麼精明的人,竟然不為自己辯解嗎?」

    王康在皺眉說道:「看皇上的意思是等著將軍跟他解釋什麼的,可是將軍這次居然一言不發。」

    「軒轅詠竹如何?」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尹臨雪突然問道。

    「監軍大人?他也是一言不發。」

    「臨雪,你想到什麼?」齊伯雅問道。

    尹臨雪搖了搖頭,面色不知為何也是蒼白的,低下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康在焦急地說:「齊大人,這該如何是好?這可是殺頭抄家的大罪。將軍是絕不會叛國的,我們不能讓他冤死。」

    齊伯雅望著他鄭重地問道:「王副將,憑心而論,這次對右洋國的戰事,慎之可有什麼紕漏之處?」

    王康在不平地說:「將軍確實沒有什麼失職的地方,戰事成敗原因諸多,萬歲爺怎麼能全怪到將軍身上?更何況這叛國之說是從何而來?」

    「王副將。」齊伯雅提醒道:「怎可對皇上不敬!此事看來似乎另有隱情。」慎之向來不是受了冤枉還不辯解的人。「可以到天牢中探望慎之嗎?」

    王康在搖了搖頭,「我去過,將軍誰也不理。」

    楚行雲哼了一聲,「罷了,條條路都不通。」

    王康在說道:「我今天來是想請齊大人到東宮請太子殿下幫忙說情。」

    齊伯雅一歎,「太子病重,正在休養。」若是定下罪來就會馬上處刑,到時要翻案也來不及了。軒轅慎之到底在想些什麼?「我去一趟獄中,一定勸慎之開口求情。」不管怎樣也好,總之不能讓他喪命。

    尹臨雪拂亂桌上的棋局,心裡已有了決定,「皇上不肯複查此事,伯雅你去到獄中也無用。不如……」他拿起椅背上的外衫,細聲說道:「不如還是讓我先去面聖吧。」看了看表情驚訝的齊伯雅他們,他解釋似地笑著說道:「軒轅大將軍不知為何一心求死。我呀,一向是和他逆著來的,就偏偏不讓他死。」就算是還他在邊城救自己那一次的情吧,他並沒有在擔心,也不是在意他的生死。他搖了搖頭對自己說著,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在意此時的無故焦急。

    齊伯雅攔住他,「臨雪,皇上正為此事生氣,你去了會影響你的前程,還是我去吧。」

    尹臨雪一笑,柔聲說道:「只是去看看,沒什麼關係的。你放心在這裡等著,如果我去沒用,你再去好了。」自己都是要走的人了,還要什麼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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