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姨心煩意亂的在大門口張望一陣,下雨天沒幾隻小貓出來遛達,想拉客?那可比登天還難。
「唉,這叫老天爺不賞飯吃,擋咱們的財路,才會雨一下就連續好幾天。」梁晶晶芳──香妓院的頭號紅牌,忍不住翻白眼說道。
「再這麼閒下去,我寧可回房裡睡大頭覺。」游咪咪不文雅的打著呵欠。
「是啊,就算有客人也不是什麼有錢大爺,我理都不想理。」白泡泡忙不?的撲著紅胭脂,仔細端睨巧鏡中的自己。
「你們夠了沒有?一個個唉聲歎氣,也不到大門口想想法子去!」雀姨一入紅粉堂,見每個人攤在椅上嗑牙閒扯淡,不由得怒從中來。
「雀姨,這雨下得又冷又急,哪裡會有大爺上門嘛!」白泡泡埋怨的嘟起紅艷艷的嘴,將巧鏡收起。
「不管有沒有,都不許你們個個懶散的窩在這裡頭取暖,去去去,都給我滾到大門口。」
「是,雀姨。」三人有氣無力的應,其他人只好跟著站起,乖乖走出去。
「還有你,夢弦!」雀姨一眼注意到堂邊發呆的她。「琴聲不許停,給我繼續彈著曲兒,這麼死氣沉沉的,像是妓院嗎?」
出神的思緒被喚回,君夢弦點點頭,漫不經心地撥弄起琴弦。
不知怎地,她今兒個老是心神不寧,浮浮躁躁昏昏亂亂的,就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然而,現實生活的她一切平靜,入了芳香妓院,對男人完全反感,只求多掙點錢留做小本,往後離開這裡才能求得生存。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事值得她心頭忐忑的?她反覆自問。
「哎呀,朱大少裡面請,大雨天的還來捧晶晶的場,真是多謝您了。」一到大門就迎到了大筆銀子進帳,無怪乎梁晶晶那風情萬種的嬌容亦發燦爛。
「呵呵呵!早就想來啦,這雨下個不停,卻也澆不熄我的火呀!」眼睛瞇成縫的矮壯男子,親匿地摟著晶晶的小蠻腰,不規矩的上下其手。
「急什麼嘛!先讓晶晶斟酒敬您三杯。」梁晶晶笑盈盈的帶著他到桌旁坐下,媚眼瞟了那些侍婢一眼。「還不快上菜?」
「是!」侍婢閒得太久,急忙退去。
待在這八年多來,對於男歡女愛,君夢弦早已練得視若無睹的好功夫。
「嘿,弦姐兒,來首「釀蜜曲」吧!」朱大少心情奇佳的吆喝著。
「是的,朱大少。」君夢弦回手一撩,迎合客人的胃口是她的要職。
此時雀姨不死心地帶著游咪咪、白泡泡,守在大門邊引頭高盼,突地,遠處一個瘦弱的身影搖搖晃晃地慢慢接近,撐著把破得不能再破的傘,另只手則抱了架琴,人早濕了大半。游咪咪好奇地拉拉白泡泡,指指前頭那個女孩。
「你瞧,那是什麼?」
「說你蠢你還真夠蠢,一看就知道是個人嘛!還是個女的。」白泡泡索然無味的撥撥瀏海。
「瞧她那德性,好像快不行似的。」
「怎麼說?」
「笨哪!會走路歪來扭去的只有三種人──一是腳有問題;二是喝醉酒;這第三,當然就是人不舒服嘍……」才剛?自己極有見解的話沾沾自喜之餘,忽聽一旁的雀姨尖叫起來。
「哎喲喂,要命哪,有個姑娘家暈倒在前頭!」她急急轉頭使喚兩名保鏢漢子。「快快快!去把人給救回來,見死不救可是會折壽的!」
漢子沒料著雀姨會這般好心,對望一愕,不敢有誤的匆匆冒雨衝出去。游咪咪和白泡泡同樣呆呆地張大嘴,不相信雀姨會有良心發現的時候。
等人?回來,雀姨怕影響生意,於是讓漢子將她安置在下人房裡。
咪咪和泡泡亦步亦趨的跟著雀姨到下人房,想弄清楚雀姨在打什麼算盤?
見到榻上躺著的年輕姑娘,兩人不由得相?一眼。
「雀姨,你不會是……」
「還不幫忙脫了她的衣服?」雀姨瞪著兩人,自己也挽起袖子。
「是、是。」
大費周章的將她一身濕衣裳脫去,三個女人皺起的眉頭層層疊疊像座山。
「好瘦……」
「根本沒長肉……」
「全身都是傷……」
盯著這怵目驚心的瘦小身軀,她們手忙腳亂再替她換上乾淨的衣物。
無疑的,這小姑娘長得清幽絕俗,雖然身子骨單薄了點,雪白的肌膚又疤痕無數,但雀姨若想收來妓院當個紅牌,憑她這張桃花般細嫩的瓜子臉,那肯定是艷冠四方。
不過──誰知道雀姨在想些什麼?
「用不著這樣瞧我,我可沒那麼卑鄙,會趁人之危逼她作妓。」雀姨嗤之以鼻的一哼。她哪會不清楚咪咪泡泡滿腦子想些什麼?
「噢,原來雀姨也會做功德呀。」游咪咪恍然大悟的擊掌。
「閉嘴,別以為每個老鴇都沒心沒肝喜歡推人入火炕,我孔雀可不是那種壞心眼的人。」放眼?多妓院,就屬她最有情有義有良心,不然也不會任手下姑娘對她沒大沒小了。話雖如此,幸好每個姑娘也都還忠心耿耿,不輕易被挖角。
白泡泡仔細瞧著這個病懨懨的小姑娘,發現她的眼皮微微扇動著,似要醒過來。她立刻哇哇大叫:「雀姨!她的眼睛在動!」
幾張臉擠在她狹小的視線裡晃來晃去,她虛弱地試著睜大沉重的眼皮,想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我……」好陌生的環境!她吃力的扶著牆壁坐起。「我怎麼在這裡?」
「小姑娘,你暈倒在下雨的街道上,多虧雀姨好心救了你。」游咪咪訝異這小姑娘的眼瞳煞是分明,水澄澄地,可正是那勾魂的桃花眼。
「暈倒?」她暈倒了?這怎麼成,她若不能趕在入夜前找到芳香妓院,今晚就沒地方棲身了。想到這裡,她急忙掀被下床,抱住那架從不離身的琴。
「喂喂喂,你才剛醒想去哪兒呀?」白泡泡一急拉住了她的手臂。
「多謝各位姐姐的救命之恩,煙兒急於找人,不能在此久留。」
「找人也得明天找啊,雨下得這麼大,你的身子根本受不住!」白泡泡沒好氣的硬是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坐下。
「可是……」她偷偷打量著這些塗脂抹粉、容光照人的女子,還有一個年紀較大的夫人,心中有著小小的問號。「這兒是什麼地方?」
游咪咪的臉上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想嚇嚇這個小姑娘。
「這兒呀……叫作芳香妓院。」
怎知她一聽,難掩興奮之情的再度跳了起來。
「芳香妓院?」
雀姨有些傻眼,難不成這小姑娘正巧是來作妓的????
誤會解釋清楚之後,君夢弦也見到了這個闊別八年之久的女娃兒。
褪去了稚氣的青澀與圓嫩,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動人,鬱鬱寡歡的眉目流轉間雋是憐人。
「夢弦姐姐,請您收留煙兒,煙兒已經無處可去了。」一向堅強的她,此刻卻噙著淚光,不敢將臉抬起。
「這是我八年多前的心願,即使換了個地方,我也不會說個不字。」君夢弦握著煙兒冰冷的小手,讓她安坐在自己房內的椅子上,疼惜的察看她十指傷痕,陣陣酸楚湧上鼻腔。
「瞧瞧你,粗活做得多,琴也練得緊,但身子搞得這麼糟,怎對得起你的爹爹?」
「只有把琴練到最好,爹爹才能安心。」她固執地答。
「傻瓜,哪個父親會希望自己兒女瘦得不成人樣?」
煙兒沉默了半晌,不免擔憂的抬起臉,怯怯地注視她。「夢弦姐姐,我若待在這裡,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當然不會。」君夢弦面帶微笑的拍拍她瘦弱的手背。
「往後你在這兒,就當是服侍我的丫頭,至於我原先的婢女,就差去給其他姑娘;還有,你得改口喚我小姐,才不會讓人聽了奇怪。」
「嗯,煙兒知道了。」
「那麼,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在聚合樓發生了什麼事?」
仔細看著煙兒的表情變化,她小心翼翼地問。
「……丁老爺病了,竹敏夫人和大小姐說我會剋死他們一家老小,於是一氣之下把我給趕了出來。」記得半年前,丁仰賦還信誓旦旦的告訴過她你放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說過的話都不會收回。然而他一病,哪裡還顧得了她?他連病榻前守著的是誰都弄不清楚了。
「丁師傅病了?」君夢弦心驚的追問,丁仰賦是自己一生尊敬的人,即使她在聚合樓的日子並不愉快。「要不要緊?給大夫看了沒有?」
「請過的大夫不計其數,但都束手無策,說是沒得救了,只能靠藥物拖延活命的時間。」一旦想起老爺對自己的照顧,煙兒就亦發感到自責與難過。為什麼好人總是不長命?為什麼爹爹死於重病,連收留自己的老爺也病入膏肓?
「怎麼會這樣呢?」搖搖頭,君夢弦淒惻地閉了閉眼。「像丁師傅這樣富貴的人,不該如此短壽才是。」
煙兒面容哀戚,卻沒有說話,將眼淚盡數往肚子裡吞。
「既然你都離開了聚合樓,就忘掉那一切吧。雖然芳香妓院不是個什麼好地方,但最起碼,這兒的人都不壞,只要你穩住意念不受影響,我敢保證讓你清清白白的進來,清清白白的出去。」
「謝謝小姐。」她即刻就改了口。
君夢弦沒再說什麼,總覺得煙兒的命不該僅是如此。
某種想法浮出檯面,但終究抑在心底沒說出來。
煙兒啊煙兒──說不定你有個很不平凡的身世……???
一行四人,夜奔在不見月光的黝暗雨幕中。?首的女子率先竄進一間廢棄雜亂的寺廟裡,動作利落的脫去笠帽斗蓬,極目環顧週遭,撣撣半濕的衣袖裙擺,等著其他人入內。
須臾,三個男人狼狽的奔進廟中,被另兩人攙扶的老者咳嗽不停,胸口沒由來得感到疼痛,他的臉一陣扭曲,呼吸急促收縮,雙眼暴凸的揪著衣襟,兩腿頓失支撐的力量。
「華姐,夏老頭好像不行了!」虎背熊腰的黑臉漢子驚聲大喊,急忙讓老者躺在地上作垂死掙扎。
向晶華屏氣凝神的快速點了老者身上的穴道,意圖讓他苟活分秒。
「怎麼辦?」另一名短小精悍的猴臉男子顫聲問。「他要是死了,我們到哪兒去找人?」
「說!」向晶華蠻橫的捏住夏老頭的下顎。「人到底在哪裡?這些日子由著你活命,是要你帶路,你今日若是橫屍在此,那麼下一個遭殃的,就是你家中的高堂和妻兒!」
頭髮半白的老頭氣若游絲,眼臉半閉,蠕動著干扁嘴唇。
「頂天,聽聽他說了些什麼!」她賺惡地撇頭起身。
黑臉漢子蹲下身,將耳朵豎起湊到夏老頭的嘴邊,想辦法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麼。斷斷續續的,他只能將殘碎的語句慢慢拼出:「居……含……漏?」
「那是什麼?」向晶華氣急敗壞的瞪眼。
剎那間,夏老頭白眼向上一翻,斷氣了。
向頂天駭地跳離數丈遠,不住地發抖。「他……他死了……」
「夏老頭,要是我找不到郁定擎的女兒,你這條命,就當是白死了!」對於漸漸口吐白沫的屍體,向晶華蛇蠍般的惡毒心腸,一點起伏也沒有。
「華姐,人都死了,我們上哪去找「伽陀羅琴」」猴臉男子向立地憂心忡忡的問,不時畏懼地輕瞥夏老頭那死不瞑目的白眼。
「就照他死前說的話去找,既然已經快到大理京城,先在那裡尋找可能的線索再說。」反覆咀嚼「居含漏」三字涵意,就是想不透和什麼有關?
「是的,華姐。」向頂天和向立地同聲回答。
「師父還在等著我們的好消息,若教他失望了,大家都活不了。」向晶華陰沈的眼無比嚴峻。年過四十的她,儘管仍保有一點女人姿態,然而殺人不眨眼的本性,舉手投足間總讓人不寒而慄。
望著寺外的綿密雨景,舊時記憶打亂她的思緒,那晚溫存的美好歷歷在目……她握緊拳頭,將這擾人的畫面逐出心頭。
郁定擎呀郁定擎,當年你饒我一命,今日我卻非取回「伽陀羅琴」不可,你在黃泉路上也別怨我,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不會刁難你女兒的。???
一連多日的大雨過去,久未露臉的燦爛陽光,讓心情一度蕩到谷底的雀姨樂不可支,趕忙整頓芳香妓院裡裡外外,打算有番新格局、新氣象,吸引更多客人上門。
招呼著一個個回籠的客人,雀姨即使笑得臉部抽筋也心甘情願,虧損了這麼些天,可得加緊補回來才行。
「哎呀,是侯大爺,歡迎歡迎,真是好久不見!」雀姨笑燦如花,對來人畢恭畢敬,不敢稍有怠慢。這濃眉虎目、天庭飽滿的男人,可是「無偷窩」的強盜頭子侯立史,任誰見了他都心生畏懼。
「不知侯大爺今兒個要點名誰呀?」雀姨一問完話,馬上就注意到身後跟著的兩張陌生臉孔。「這兩位是……」
「是我的胞弟,特地帶他們出來開開眼界的。」他粗聲粗氣的替他們回答。
「既是如此,開個廂房,我讓五、六個姑娘進去陪諸位一塊,好不好?」
「不必了。」其中一名男子正色道。「我們兩個坐在廳中聽聽琴就行。」
「聽琴?」雀姨還真不知道有人來妓院只想聽琴而已。
「別理他們,這傢伙從以前就愛去聚合樓聽人彈琴,死性不改。」侯立史沒好氣的瞪了兩兄弟一眼。
「沒關係、沒關係。」雀姨怕弄擰了氣氛,連忙朝裡頭叫喚:「咪咪呀!侯大爺來了,還不快出來迎客。」
「哎喲,人家來了嘛!」
不一會兒,游咪咪一身喜紅的扭著腰枝,見到侯立史不由得嗲了嗓音:「死相,這麼久沒來看人家,是不是有別的新歡了?」
「胡說胡說!我侯立史這麼專情的人,哪來的新歡?」侯立史持胡大笑,讓咪咪黏著進了廳,後頭的兄弟倆只能硬著頭皮跟上去。
繞著曲廊尚未到廳堂前,耳邊聽聞曼妙清亮的彈琴聲,侯立強忽爾加快步伐,先行入廳悄然落坐在一張椅子上,目不轉睛的看著樓閣上彈琴的佳人。
侯立勇歎口氣,知道二哥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過當他抬頭一瞧,卻也忍不住的定住視線。
那撫琴操弄的佳人巧妝盛扮、珠圍翠繞,載溢風情無限;
但令他心頭撞擊的,卻是那侍守在旁的素?女婢。
可惜呀可惜,這樣明艷無儔的絕美容貌,在刻意樸拙的掩飾下隱去光芒,否則待在這種尋歡之地,遲早被尋歡客點名而去。
這樣的念頭剛掠過,幾名丫環送上酒菜,侯立強無動於衷,侯立勇只好獨自一人大吃大喝。
「哇,好美麗的姑娘呀……」喝醉酒的客人跌跌撞撞地欲往樓閣上行,被眼尖的幾名丫環給緊急攔住。
「蒲大爺,上頭是咱們夢弦姑娘彈琴的地方,她賣藝不賣身,您可千萬不能上去呀!」
「走開,誰也別阻欄我!」腦滿腸肥的蒲攻膺,使上蠻力將她們全數推下去,一聲聲的摔跌哎喲聲,驚動了所有人。
「哎呀!蒲大爺,您這是幹什麼呢?我們不是已經在陪你了嗎?你做什麼還要找別的女人啊!」梁晶晶在階梯上急急喊著。
君夢弦見到此景,倏地收指停弦,神色厭煩的瞪著蒲攻膺。打自她進芳香妓院至今八年,這種借酒裝瘋賣傻的男人,她早就見多了。
不姐……」煙兒才剛來沒幾天,自是不知如何應對,她怔忡地隨著君夢弦退到角落去。
「別怕,待會兒就會有人來處理。」君夢弦面不改色的低聲道。
果然,雀姨在得知後匆匆忙忙跑進大廳,身後跟著四名壯漢。
「快快怏,把蒲大爺給請下來醒醒酒!」
蒲攻膺垂涎的口水卻不是滴在君夢弦的身上,而是那個稚嫩的丫頭。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大爺我怎麼從沒見過你?」他搓著手步步逼近,色慾薰心的嘴臉十足猥褻。「嘿嘿,我直覺你跟我有緣,不如你讓我買了作妾,也省得在這裡辛苦掙錢了,好不好啊?」
「蒲大爺,您別驚嚇我們這新來的丫環了,她還小,不懂服侍男人這一套,還是讓咱們其他姑娘侍候您吧!」用聲音引起蒲攻膺的注意後,雀姨使眼神朝壯漢們一瞥,他們大步邁出,伸手就攢住了人。
「你們膽敢碰我,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他氣沖斗牛的粗口咆哮,雙腳又踢又踹,差點就把欄杆給從中折斷。
侯立勇只當是場好戲看,反正侯立史也不在廳上,但他忘了二哥侯立強是個以正派自居的正義使者。霍地,侯立強蹦離椅子,瞬間閃到蒲攻膺的腳邊,拿起一壺酒,倒得他滿身滿臉。
「哎呀──」雀姨揚住臉不敢看,這下可慘了,誰不好得罪,偏得罪這個色大膽也大的蒲攻膺。他別的沒有,就是有錢,在這大理京城,雖比不上黑比肝的霍大爺一家,但也名列前茅。
「誰、誰用酒淋我!」再醉被這一淋都醒了,蒲攻膺暴跳如雷,惱火地兩眼冒煙。
「是我。」侯立強毫無所懼的立在他面前,挑釁的不屑冷笑。
「你?你是什麼玩意兒,知不知道我是誰來著?」
「當然知道,你是專門收集漂亮女人作妾的蒲攻膺。」他背過身。「也是我侯立強最?痛恨的下山爛之一。」
蒲攻膺惡狠狠地將身旁的桌子一腳踹倒。「敢罵我是下山爛?好,你夠狠!有種的話報上名字。」
「「無偷窩」的侯立強,隨時候教!」
一聽這響噹噹「無偷窩」三字,蒲攻膺嚇得腿都軟了,幸虧眼前這人不是侯立史,要不他就完蛋啦!
「哼,這種爛地方,下回用轎子請我,我都不來!」蒲攻膺頭也不回的夾著尾巴速速跑走。
不過雀姨可心疼死了,抱住殘廢的桌腳,也不知還能不能修復。
「損失多少都記在我們的帳上,用不著擔心。」侯立強沉聲道。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雀姨喜出望外,卻故意佯裝出忸怩不安的模樣。
「立勇,我們走吧。」無心再繼續聽琴,反正他原就沒有上妓院的習慣,四十歲的年紀了,還是孤單一人。
「噢。」
佇在閣樓角落裡的君夢弦,看著這一切不免失神,這輩子,她還真沒瞧過幾個有正義感的男人,身在青樓更不多見,如今這個行徑奇特的男人,卻讓她稍稍抹去對男人的厭惡與不信任。
「無偷窩」的侯立強……她想她記住了這個人。???聚合樓「大小姐,時二少突然登門拜訪,你快些出來!」
聽到奴婢雅雅在門外急聲叫喚,丁紹冰不耐地開了房門。
「做什麼大呼小叫的,什麼事啊?」
「時、時二少他現在人已經在仰天廳,老爺病得那麼嚴重……竹敏夫人又不在,所以……」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斷續說著。
「你說什麼?時二少在仰天廳?」喜上眉梢的她,情不自禁地雙頰染上紅靨,下意識的整理自己衣擺。「他──是來找我的嗎?」
「奴婢不敢多問,還是請大小姐親自過去接待吧。」雅雅已冒出一身的汗。
「好,我馬上過去。」
穿過蜿蜒曲折的綠色庭園,丁紹冰的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她惱著自己害羞得太過明顯,但又攔不住少女情懷的一番期待。
進了仰天廳,時墨就端坐在客椅上,閒適恬淡的啜飲著熱茶;半年不見,他變得更加英挺、更加卓爾不凡了,不變的是一身白衣,以及一把折扇。
「紹冰向時二少問安。」她溫婉有禮地嬌聲道。
「嗯,聽說丁老爺臥病在床,是真的嗎?」時墨沒瞧她半眼,兀自拿起扇子輕輕煽風。
「是的,請了不少大夫都說藥石罔效,不知如何是好。」
黯下眼睫,丁紹冰的表情確實是難過的。
他沉吟幾秒。「過些天我請家中的太醫過來瞧瞧,說不定有所幫助。」
「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丁家上上下下,都會記得時二少的恩德。」她感激涕零的說。
「那倒不必。」目光勉強的落在丁紹冰的臉上。「我只是想來確定,府上那位婢奴,是不是有把半年前的約定放在心上?」
「約──定?」笑臉立刻僵在半空中不動。
「是的,我全心全意的練琴,可不希望她故意荒廢琴藝,讓我大失所望。」時墨狂放不羈的冷冷撇唇。「我時某人要的,是登峰造極的完美琴藝,在此之前,得靠一次次的比賽來激厲自己,否則,我連個婢奴都贏不了,哪能上得了檯面呢,你說是不是?」
呼吸急促的丁紹冰,只覺手腳冰冷,心裡混亂得很。
「話說回來,可否請那位婢奴出來一見?」這是他今天來的目的。
「我……」
「你還有事要說?」
「時、時二少,是這樣的,那個婢奴她……她已經不在聚合樓了。」
「不在聚合樓?!」啪一聲倏地收扇,森沈的冷光不留情的射向她。「她去了哪裡?為什麼沒留住人?」
「對不起啊時二少,」她嚇得面色慘白。「不是我們不留,而是……而是她執意要走,所以……」
「我要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裡!」時墨已經逼近到她眼前,那忽然猙獰的俊臉,把丁紹冰嚇得魄散九霄。
「她……我……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他的笑容比寒冬冰雪嚴冷。「原來你們聚合樓都任由下人來來去去的,是??」
「不,不是的,是她待不下去不願?奴,所以才走的。」
「我看是你趁你爹重病之際,強行將她攆走的吧?」半年前仰天廳發生的一切,他全看在眼裡、放在心底。
面對他咄咄逼人的言詞,丁紹冰再也招架不住了,顧不得面子,哇一聲哭了出來。
「哼,離約定還有半年期限,這段時間夠你大江南北的把她找回來,要是找不回來,這聚合樓的招牌就等著被拆吧!」
語畢,時墨冷酷的拂袖而去。
丁紹冰哭腫了眼,心上人殘酷無情的字眼,將她僅存的柔情瓦解。
郁還煙!這輩子若無法見你身敗名裂,我誓不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