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兒,你瞧瞧我是不是年華不再了?」靠近鏡子挑出那根白髮,她若有所失的輕聲問。
「小姐多心了,你一直都很美麗,比晶晶姐還漂亮。」煙兒發自內心的答。
「別尋我開心,都近三十歲的人了,哪能和晶晶比?年輕就是本錢,好比你,即使一身樸素,還是不時引來覬覦。」
「如果可以選擇,煙兒情願不要有這樣的容貌。」煙兒頓了頓。「對了小姐,你注意到沒有?那個「無偷窩」的二頭子,沒兩天就跑來聽琴,既不喝酒,也不尋歡,可真是個奇怪的人。」
君夢弦停住動作,將懸在半空的手慢慢垂放到鏡台上。
「當然注意到了,自從個把月前他喝退蒲攻膺之後,三不五時就會瞧見他的出現,一個強盜竟然會對聽琴有興趣,這可真是前所未聞。」
「說不定他是因為喜歡小姐,所以才來的。」煙兒漫不經心的道,將君夢弦盤住的髮髻拆下,渾然不知她的表情有剎那的愕然。
「別胡謅了,連沈大爺誠心誠意的下大筆聘金都讓我拒絕了,這輩子,我已抱定一輩子獨身。」君夢弦一笑置之,試圖掩飾心底的小小漣漪。
煙兒取出梳子,細心地替君夢弦撫平青絲。
外頭傳來拍門的聲音,一群人鬧烘烘的,似笑成一團。
「是誰?」煙兒忙問。
「我是晶晶,快開門來,有好笑的事情要告訴夢弦姐,呵呵……」說罷又笑個不止。
將門一敞,晶晶、咪咪、泡泡等人蜂擁而入,圍著君夢弦紛紛搶著話。
「好了好了,你們七嘴八舌的要我聽誰的?」君夢弦頭痛極了。「晶晶你說,什麼好笑的事情要告訴我?」
「喏,你的情書。」梁晶晶賊笑著將一張被抓爛的紙遞到她面前。「是「無偷窩」那個二愣子托人拿來的。」
「情書?」
「是啊是啊,你別怪我們偷看,都是雀姨不好,她壞死了,找了個識字的人當?念給大家聽,還說上面錯字百出,害我們一個個都快笑翻了。」白泡泡捧著笑痛的肚子道。
「你們、你們怎麼……」煙兒替小姐感到忿忿不平,但君夢弦用手勢打住了她接下來的話。
「不礙事,雀姨知道我對男人早沒了七情六慾,所以不會在意的。」君夢弦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將紙攤平,端睨上頭龍飛鳳舞的一堆草字:輕唉的金莫嫌:我對你森森的唉意,如淘淘江水,連天地都會枯棄;
對你的吃情一片,多希枉你能感動,多橋我一眼,也許我呸不上你,但這世上我還是只洗官你一個,如果可能,求求你接受我森森的一片唉意吧!
你的強戈筆按捺不住的,她噗哧一聲同樣笑了出來。
「小姐?」煙兒睜大眼。真有這麼好笑嗎?
「依我看,這情書肯定不是他寫的,雀姨說呀,送信來的是個小哥,還苦著臉說是被草上飛逼的。」游咪咪怕想說的話被搶走,趕緊脫口而出。
「誰是草上飛?」君夢弦止不住笑意的好奇追問。
「就是侯立強的妹妹侯荔誹啊,聽說是個鬼靈精怪呢,學了點輕功就愛飛來飛去,也不知道這草上飛是她自己取的,還是別人叫的。」晶晶噘噘嘴。
「這可真是有趣,原來「無偷窩」這一家子,都不算是超級大壞蛋。」不知怎地,君夢弦的笑容變得柔情似水,令一旁的煙兒有些兒怔忡。
「本來就是,人人都怕侯立史,可我偏不,他呀,床上功夫可是一流的呢!」游咪咪不害躁的沾沾自喜。
君夢弦不由得白了她一眼,把信塞到她手中。「夠了沒有?煙兒不經事別污染了她。還有,這信請雀姨替我處理吧,我想,侯立強說不定還不知道這事情。」話裡有著看好戲的心態。
「好主意,我這人最愛看熱鬧了,要是讓滿城的人都知道這事,那侯立強肯定氣得七竅生煙。」游咪咪拍手叫好,?佳人說著說著又一溜煙跑出去。
「小姐,」煙兒總覺不妥,那個侯立強畢竟幫過她們。
「這麼做好嗎?」
君夢弦不置可否的聳肩,其實心裡另有想法。
但她沒料到,一封情書會引起這麼大的連鎖效應,先是侯立強的妹妹侯荔誹夜采芳香妓院,掉進假山水池裡,幸虧煙兒眼明手快,不由分說的跳下去救她,才沒釀成大禍。
之後侯荔誹因情書一事惹火二哥,心裡愧疚想做補償,但君夢弦根本不想嫁人,所以隨口掰了個理由,說她曾在「鑾金四臂菩薩」前起誓終身不嫁。怎知一個戲言竟讓侯荔誹當了真,千里迢迢動身前往貢玉鎮,是她始料未及的。
等候立強、侯立勇兄弟倆將她帶回時,已過匆匆數個月,才知侯荔誹險些毀於惡人之手,一度重傷昏迷不醒,讓她著實過意不去。
為了補償犯下的錯,君夢弦帶著煙兒跨出了芳香妓院,不時帶著藥草補品到「無偷窩」探望侯荔誹,就此注定她和侯立強的不解情緣。???
「煙兒,你在外頭等我一下,我在蒙谷大夫這訂了不少上等藥材,一會兒就出來。」
拎著大包小包的補品,郁還煙點頭看著君夢弦走進藥草鋪子。
烈日當頭,陽光刺眼的教人睜不開眼,她挪步躲到賣包子小販的草蓬底下遮蔭,輕吁一口氣,額上早已泌出香汗。
「小姑娘,要不要買個包子呀?」賣包子小哥慇勤的問。
「呃……不了,謝謝你。」她窘迫的答。也不好阻了人家做生意,急忙往蓬外走。
「哎呀,不買沒關係,用不著站到外頭曬,我小哥可不是小氣的人。」小哥見她長得標緻,那雙亮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的,才不忍心讓她給太陽曬昏了。
「謝謝你,你真好心。」勉強牽動嘴角一笑,煙兒又慢慢踱回陰暗處。
正想著小姐怎麼進去這麼久的時候,一抬起頭,她驚駭地退了數步。
「果然是你!」那雙桀騖不馴的冷眸,在對上她惶恐的眼後萌生笑意。「怎的,還記得我吧?」俊挺的外貌,總以漫不經心掩飾真正情緒,只在精光冷斂的黑眸中,稍微洩漏了讓人不敢逼視的威嚴。
緩緩地收起折扇,那身白衣就像她的夢魘,同樣蒼白了她的臉。
「對不起,小女子並不認得閣下。」倉惶的將臉別開,生硬的聲音逼出喉管。她已經害了丁老爺,不能再害夢弦姐,假如裝作不認識可以逃過這一劫,她就得發揮蹩腳的演技不可。
「不認得?」時墨仔細打量她,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憑他過人的記憶力,是絕對不可能認錯人的。將近十個月不見,她稍稍豐腴了些,該長肉的,都沒教人失望,那個曾經瘦如紙板的女婢,如今曲線玲瓏;當然,若以他審美的標準判定,仍是過於纖瘦,但整體說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兒。
這真是個意外,他不知道那個被熱茶潑、被鞭子打的小婢女除了彈得一手好琴,還是個驚?天人的美女呢。
極力避開他剖析般的深邃視線,君夢弦的出現無疑救了她一命。
「小姐,我在這。」她急忙頭也不回的跑走,把時墨丟在身後。
「怎為了?」君夢弦注意到她神情焦灼,急忙撐起紙傘。
「哎呀,看我這記性,忘了把傘留著讓你遮陽,是不是熱過頭了?」
「不、不,我們快走吧。」煙兒不敢逗留,扶著她加快腳步的遠離此地。
時墨望著兩位伊人娉婷的身影離去,復又執起扇子風。
「殷旗,替我查查這兩位姑娘住哪兒。」他動也不動的對著身後人說道。
只見一名忠心耿耿的家從走上前來。「二少爺,不用查了,那個較年長的姑娘是芳香妓院鼎鼎有名的琴師君夢弦,另一位小姑娘,則是她的貼身丫環。」
「芳香妓院?」又是一個意外!聚合樓待不住,就乾脆跑去妓院?奴?
「是啊,那個君夢弦聽說賣藝不賣身,近來因和「無偷窩」的人牽扯在一塊,還曾鬧得滿城風雨呢。」
「哦?「無偷窩」──」意外中的意外!他甚覺有趣極了。「那麼,改日咱們就去芳香妓院尋歡作樂一番,順便聽聽這君夢弦的琴聲,是不是比她身旁的丫環還要動聽。」
一聽主子打算到芳香妓院,殷旗和幾名家從莫不緊張的嚥了口口水。
這事要是傳到王爺耳裡,那還得了????
晌午用膳完畢,陸太醫照例乘轎來到聚合樓,為久病不醒的丁仰賦看病。
竹敏夫人臉色凝重的陪侍在床榻邊,身心在長期折磨下已見憔悴。
「上回抓的藥,都服過了嗎?」駝背老者在把完脈後,皺眉詢問著她。
「服是服過了,不過大部分都給吐了出來。」
「這樣啊,」儘管陸太醫年過六十,但聲音依舊洪亮有力,身子骨相當健朗。「所以說,他一直都沒醒過了,是不?」「是的。」竹敏夫人停頓幾秒,似又想起什麼。「有幾次,我聽到他嘴裡含糊不清的夢囈些什麼,急忙湊過去瞧,眼睛是閉著的,我想,他是在做夢吧。」
「哦?」陸太醫腦中靈光閃現。「下回若再聽到他在囈語,試著把他說得聽清楚,說不定對他的病情會有幫助。」
竹敏夫人似懂非懂的點頭,反正陸太醫說的,她只能照單全收。
「我說過,您家老爺生的這怪病,不是一般藥帖靈芝可以治的,就連我從醫四十餘年,也沒碰過這種症狀,想治好他的病,得費點功夫。」
「是、是。」
一直站在旁邊的丁紹冰忍不住插嘴道:「難道這普天之下,沒有人可以治好我爹爹的病??」
「紹冰,不得無理!」竹敏夫人一驚。對個醫者說這種質疑的話可是大不敬,幸好陸太醫看來並不在意。
「問的好,老身確實想過這個問題。」陸大醫微笑的看了丁紹冰一眼,沒有責怪的意思。「普天之下,醫術高明之人何處尋?若問我,我倒耳聞兩個濟世神醫的名諱。」
「這兩個人是誰?到哪兒才能找到他們?」丁紹冰顧不得挨揍,睜大眼急問。
「南木北水,一個叫木濟淵,另一個叫水芙蓉,一男一女,一南一北。」
「然後呢?」她在乎的是未完的下文。
「如果傳聞非假,木濟淵已經去世了;至於水芙蓉,也隱姓埋名許久,不知身在何方。」
「所以說了這麼多,全是廢話?」丁紹冰呆若木雞的喃喃自語。
「當然不是,否則老身何必浪費唇舌?」陸太醫又笑了。
「木濟淵雖死,但他有個女兒繼承了他的衣缽,在蒼山一帶懸壺濟世,想找她,得靠運氣。」
運氣?丁紹冰茫茫然,腦中盤旋著陸太醫的話。
送走了陸太醫,竹敏夫人繼續守在榻前寸步不離,丁紹冰強忍心中悲傷,失魂落魄的慢慢走到院子裡。
發了好一陣子呆,一回神,才知應度站在她面前喊她許久。
「大小姐?你沒事吧?」
「又有什麼事了?」如今聚合樓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落到她的身上。
「是這樣的,我們查到煙兒的下落了。」
「真的?」煙兒兩字像靈藥似地讓她立刻振起精神。「她在哪裡?」
「芳香妓院。」???
今兒個是什麼古怪日子啊?
雀姨張大著嘴合不攏,一個個客人如流水灌入芳香妓院,簡直要爆滿了。更教人猜不透的是,怎麼來人全都不要姑娘作陪,只要待在廳中喝酒聽琴就好了呢?雖然光靠這些就能撈上一筆小財,但雀姨還是滿心納悶,不明白是什麼道理。
「有沒有搞錯啊?咱們芳香妓院快變成第二個聚合樓了。」梁晶晶掀眉不解的低嚷著。
「這也難怪,聚合樓的丁老爺生了場大病,那些個琴師走的走、溜的溜,氣勢一落千丈,哪像咱們還有個夢弦姐當台柱,可以讓雀姨多掙些酒錢。」白泡泡比手劃腳的道。
煙兒躲在簾子後見到這從未有過的大陣仗,不禁有些擔憂,總覺得……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樣。
「煙兒,在發什麼愣?咱們該出場了。」君夢弦倒是氣定神閒得很,好像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噢。」煙兒應了聲,垂著臉尾隨小姐走出去,外頭立刻爆響出如雷掌聲。
君夢弦的想法是,她只是一個點綴氣氛的小小琴師,無須刻意討誰的歡心,因而沒多作表情,踏上樓閣台階,緩緩落坐在琴凳上。
煙兒從容不迫的將香爐裡的烏沉香點燃,並將覆在琴身上的琴囊取走。
淨珠聲一起,行雲流水的琴音舒展了廳上眾人的糾結眉心,她擅長營造歡樂曖昧的氣氛,讓每個前來的客人有著好心情,這才是她最終的責任。
沒人注意到,時墨就混在自己安排的?多人群裡,虎視眈眈的往視著煙兒的一舉一動,耳朵卻滴水不漏的聽著君夢弦的琴音,只不過他失望了。
在另一邊,丁紹冰換上男裝,僑扮成男人樣貌,同樣隱在暗處瞪著郁還煙這個賤婢,心裡怒火四起,卻不得不忍耐。
一曲終了,從混雜的人群裡忽然蹦出一個不屑的粗鄙聲音:「這種下等琴藝,也敢在這兒獻醜?」
偌大的廳堂霎時鴉雀無聲,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承認是放話者。
雀姨瞠大眼,讓這措手不及的情況給弄得傻眼,想出面圓場,卻想不出好聽的話來。
君夢弦面不改色,反而柔媚嫵然的嫣然一笑。
「大爺們來此是?尋歡飲酒,小妹在此彈琴純?生活,又何苦為難小妹,刁難小妹?」
「哼!」放話的漢子原是受了時墨的吩咐而照本宣科。
「你這琴彈得這麼糟,我們聽了連酒都喝不下,看你一把年紀,音也抓不穩了,還不如讓旁邊那個小姑娘來彈,說不定還好聽得多。」
「您太看得起咱們丫環了,她不懂琴藝,如何彈給大家聽?」為了保護煙兒不受侵擾,君夢弦泰然自若的應對著。「是嗎?」另一個高傲的男音介入。
煙兒定睛一看,腦門轟然劇響。那個陰魂不散的時二少,竟然找上門了!
時墨風度翩翩的從人群讓出的小徑中步出,一襲白衣,再度刺得煙兒幾乎不想睜開眼。
「你們騙得了別人,卻唬弄不了我。」頎長挺立的身形立在階梯下,背過身,朝著雀姨露齒一笑。「不介意在下強要這位丫環彈上一曲吧?」
雀姨害怕得縮了縮脖子,雖然來人身份不明,但光憑他帶來的這等人助陣,就夠教人緊張的了。
「不……不介意。」
無須用言語求證煙兒是否認識這個男人,從她自責歉疚的眼睛裡,君夢弦已經肯定了這個事實。
「好吧,我彈。」為了不連累大家,煙兒挺直背脊,從角落裡站出來。
君夢弦起身退至一旁。從不干涉她廢寢忘食的勤練琴藝,心裡也多少明白煙兒的琴技已臻純熟境界,但究竟是到達什麼程度,她也沒個準兒。
撫弄琴弦,煙兒深吸一口氣。
「咚咚咚……叮叮叮……」的幾個亂調,她笨拙而淩亂的胡撥一通,擺明自己是個不會彈琴的人。
時墨臉色驟變,眼中凝聚的危險與惱火,讓他變成一頭兇惡的獅子。
衝到閣樓上,他狠狠揪起煙兒纖細的手臂。
「你想做什麼?」君夢弦直覺的想撲過來,但他低喝一聲,底下的隨從將整個芳香妓院的人團團圍住。
「放心好了,我時墨不是個好色的登徒子,暫借你丫環敘?
舊,保證不會傷她絲毫。」話落,他迅雷不及掩耳的點了煙兒身上的睡穴,橫身一抱,瞬間就將她給帶走。???睜開眼,全身酥麻的像要瓦解。
郁還煙瞪著陌生的紫色綾羅簾幔,倏地坐直身子。
「醒了?」
背對她而坐的白衣男子緩緩轉過來正視著她,那唇邊的淺笑異常柔和,但煙兒沒忽略他黑眸深處的犀利冷光,揪住襟領,心跳聲疾如擂鼓。
「甭擔心,你不會在這兒失身於我的。」
一室的富麗典雅,讓煙兒心頭的不安加重。「你……你把我抓來這裡,到底有何用意?」
「這可是個老問題。」他扳扳手指頭。「算算日子,距離這一年之期也差不多了,?免你再度失蹤,我只好扣留住你。」
「扣留我?」煙兒壓抑著情緒,冰冷雙瞳卻迸出怒火。
「堂堂一個時二少,做出扣留平民女子的舉動,要是傳了出去,恐怕有損你的聲名。」
「別不知好歹,能待在我這座樓閣裡,可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不要這樣的福氣,我要回去!」捏皺了被子,她氣極惱極。
「回以為」時墨立起身,潔白無瑕的衣裳沒有一點折痕。
「你這麼喜歡待在芳香妓院供人叫喚?」
「注定是我的命,我心甘情願。」撇臉不願觸及他的探究目光。
「你怎麼知道被我扣留在這兒不是你的命!」他眉梢輕往上揚。
「總之,我不要待在這裡,我不是你的犯人,你不可以把我拘禁在這裡!」她的鏗鏘語氣重複著決心,但他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在這兒有什麼不好?我會派個侍女專門照顧你,不但供你吃住,還可以讓你專心練琴,如果你聽話些,說不定我可以允許你四處走走。」
「不用了,多謝時二少的好意,煙兒承受不起,還是請您放我回走吧。」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她眼中的斬釘截鐵,再度激怒了時墨。
「郁還煙,你以為你的倔強可以說服我??」好脾氣自他臉上消磨殆盡,逼到煙兒所處的床榻前,她心驚的縮起身子拚命往後退。
「不管能不能,我就是不要待在這裡!」儘管牙關隱隱打顫,她還是不願屈服的喊出聲來。
尊貴高傲的時墨,自小到大從未遭受過這樣決斷的拒絕,?
她處心積慮、耗盡耐心,換來的卻是她冷漠回應。這樣的屈辱,徹底惹火了他!
他衝上床榻扯住她緊抓不放的被褥。「放開!」
被他青筋暴突的模樣駭到,煙兒有如一隻驚弓之鳥,將被褥死命圈住一再後退,背脊早已頂到涼颼颼的牆板。然而,他的蠻力怎是她薄弱力氣所能抵抗的?眼前一花,被褥「嘶──」地一聲蹦出填充的棉絮,散了滿床。
煙兒又踢又踹,尖叫著祈求有人前來救她,不過這兒顯然是時墨獨自擁有的庭園樓閣,自然沒人敢插手管這檔事。
「哼,與其叫人救你,不如你答應我乖乖留在這!」時墨霸氣的咆哮,絲毫不顧最愛的白袍裂了縫。
「我不!」留在這就等於成了他時二少的人,她絕不屈服!
沒人見過時墨失控的樣子,也沒人聽過他發狠大吼的聲音。印象中的二少爺總是一襲白衣,手執折扇,看似溫文儒雅,又有著天生的高傲,但大家心裡明白,他還有著內斂的冷酷。
聽著從「斂琴閣」傳出的救命聲、爭執聲、與怒吼聲,守在花園外的家僕們都噤聲不動,任誰也沒有兩條命,敢去救這個可憐的小姑娘。
幾番掙扎之下,煙兒依舊倔得不肯求饒,時墨喪失理智,霍地扯破她胸口大片衣服,露出肌理細緻的雪白皮膚,以及一個赫然醒目的紫色胎記。他震愕的倒抽口氣,屬於男人的血氣陽剛霎時充塞四肢百骸。
更出乎意料的是,郁還煙不動了,這一刻,她緊咬牙齦,傲氣凜然的昂起臉,再也不掙扎了。
她不求饒,就算他以侵犯她的身子來作為脅迫,她也不會低頭,什麼都可以摒棄,就是自尊不能撒下。爹爹一再三申五誡的,就是這個道理!
「你──」
瞥見她凝聚在眼中的倨傲與不懼,時墨呆住了。
桃花般絕美的容貌,勾人心魄的水漾澄瞳,薄巧如綢的嘴唇……那楚楚動人的樣態,該是我見猶憐的荏弱與嬌惜,但加諸在她身上的倔氣,卻像一道施了咒的符,奪去他的魂魄,奪去他的思想,奪去他經脈裡凝結的血液。
如遭雷擊的撒回停在她肩上的手,他喘息著將臉避開。
他是怎為了?
他究竟是發了什麼瘋?
不過是一個妓院裡養的丫環,值得他丟下理智這樣對付她?
「你為什麼不抵抗,為什麼?」他激動莫名的粗著脖子,大聲叱責著。
在察覺他已經遠離她數尺之後,煙兒沒有絲毫放鬆,顫抖地用殘破衣角掩住胸口,冰冷的話裡多了點淒涼。
「抵抗你,有用嗎?我喊破了喉嚨,有人敢救嗎?」
「你!」他再度神色陰鷙地沉聲咆哮:「你的意思是,我真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你當真認為,我恃著自己身為時王府的人,就會欺掠你、強迫你?」
煙兒恍惚地看著滿床的飛絮,唇邊有著似笑非笑的無奈。
「真是如此,這也是煙兒的命。」
「又是命!」喉嚨裡傳來的痛楚,提醒他不能再提高音量了。「你該死的以為我留你在這是為了什麼?我一心一意的練琴,為的是要和你分出高下,不是要納你?妾,更不是要欺你為奴!」
「時二少若真想和煙兒比琴,煙兒就在芳香妓院裡,不會再失蹤了。」她的回答,淡得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好!我信了你,郁還煙!你要是膽敢再遠離我的視線一步,就請先想好自己的下場!」
捲著狂風怒火衝出大門,他把最後的問題丟給了家僕。
「馬上送她回芳香妓院,馬上!」
「是……是……是二少爺。」眾人發著抖回答,怒火騰騰的時墨,還真是前所未見的可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