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李憐兒是勇往直前的傻子,那麼烈月便是團火焰,綻放著絢爛的光芒;而現在的她卻縮在殼裡,不想讓人看見。
「人總是會變的。」烈月撇過頭。
孩子學步,跌久了也會害怕,何況是她……鬥敗的公雞猶知垂頭喪氣,她已無力氣土扮演任何人希望的角色。
呂子清為烈月的改變戚到心慌,她愛的是那團熒熒烈焰,久久凝視的目光變得深沉而複雜,心中同時也下了決定--她要帶烈月離開這裡!
***
不知道呂子清的計劃,烈月好不容易甩開她,決定一個人出來走走。卸下一貫的濃妝假笑,那張容顏一如當初,平凡得無人注目。
天色灰濛濛的,街道上沒有幾個人,匆匆的腳步在她身邊來來去去,她卻在雨中前進,任憑雨滴落在她蒼白的臉上,「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
伸出手,雨漸漸從掌心的缺口流走,她茫然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想要逃離,可她還是在最熟悉的道路上徘徊,這條通往他的路,第一次讓她覺得漫長……
「姑娘,你這樣可是會生病的。」一個蒼老而溫暖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啊?」烈月這才發現有個老婆婆站在她面前。
「這把傘給你,本來是要帶給我小孫子的,誰知道他早就借了把傘走了,你別不好意思,快撐起來擋雨吧!」老婆婆把傘塞到烈月手中,「看看你,手都涼了。」
被握住的手傳來陣陣溫暖,她怔然地看著老婆婆和藹的皺臉幻化成太過思念的娘親。
淚水在她眼眶中凝聚,她伸出顫抖的雙手用力抱住陌生的老婆婆,然後放聲大哭,「娘……娘……」
「小姑娘怎麼啦?」
「娘……憐兒知道錯了……我好想爹、也好想娘……可是我不敢回家……我好難過……不管我怎麼努力都沒用……」
老婆婆瞭然地拍拍她,「好了、好了,沒事的,哭一哭就好了。」可憐的孩子肯定是悶壞了,才會這樣。「小姑娘啊,老婆婆跟你說,不管你做了什麼你的爹娘都會原諒你的,你快回去吧!他們一定很想你。」
「可是……」烈月遲疑地抬起頭。
「別怕!老婆婆不會騙你,我可是當過娘的人。來,擦擦眼淚,回家以後告訴爹娘,你很想念他們就沒事了。」
「真的嗎?」
「嗯!」老婆婆拍拍她的臉蛋。
「對不起,都把婆婆的衣服弄髒了!」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她居然抓著送傘的婆婆劈頭就哭。
「沒什麼,別放在心上。雨也差不多停了,那婆婆先走了。」老婆婆握著她的手輕拍。
「老婆婆,我送您回去吧!」烈月搶道。
「不用了、不用了,就在附近而已,小姑娘快回去吧!著涼可就糟囉!」老婆婆推著烈月,堅持不讓她送。
看著老婆婆一路走遠,烈月才往先前的方向繼續走。
她要回家,但是離開前,她要再去見他一面……
站在向府門門,烈月才發現自己僅剩的勇氣全都消失無蹤,只能不斷地猜想,他看到她時會是什麼表情?聽到她要離開,會不會有一點不捨?
「李姑娘,怎麼站在門口不進來?」一道蒼老的聲音叫住她。
會這樣叫她的也只有高伯了,她轉身扯出一個笑容,「高伯,好久沒見到您了,最近還好嗎?」
「還過得去。進來吧!」高伯歎了口氣,領著她進屋。「李姑娘……身為下人,高伯實在沒有立場幫你什麼,但是高伯還是要說……執著一個不愛你的人是在傷害你自己,你的付出高伯都知道,但感情的事就是這樣。」嚴肅的老臉是出於關心,言下之意是要她放過主爺也放過自己。
「我懂。」所以她才要離開。她的鼻子有些酸,看似不苟笑的老人原來默默關心著她。
高伯點點頭,然後將備用鑰匙交給她,「主爺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好幾天了,你也替高伯勸勸他。」
「好。」烈月接過鑰匙。
對準鑰匙孔,手指往右轉了下,門開了。
她壓下翻騰的情緒走了進去。屋子裡沒有點燈,黑暗中,她聞到濃濃的酒味,看樣子他喝了許多。
他不是個嗜酒的人啊……
「赫日……你在哪裡?」她小心翼翼地摸索。
「酒……給我酒……」向赫日長髮凌亂醉倒在床上,手臂擋住俊秀的臉孔,不時發出痛苦的低語。
她難過地別開眼,好不容易找到摔落的燭台將火點上,倒了一杯清水走向床邊將他扶起,「赫日,喝點水。」
「走開……我只要酒!給我酒,」他甚至沒有睜開眼,猛地把烈月手中的杯子揮開,水濺了她一身。
為什麼總是讓她看見他痛苦脆弱的模樣?
一次又一次證實呂子清對他的影響更甚過往,她並不好過。如果從未知曉,那她也許就不會這麼愛他,也不會奢想著如果他愛上她,他定會對她很好,她更不會讓他痛苦。
烈月喊著他,「赫日,子清對你真的如此重要嗎?即使她愛的是女人、是我?」
她今天來這兒,就是要問他這句話--這樣她才能離開他,去過自己的人生。
向赫日睜開眼,沒有說話。他的身體醉了,但頭腦還清醒著,她說的每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對呂子清多年的情感並非一時可以抹滅的,雖然在呂子清眼中那或許不是愛情,可他卻從沒有懷疑過,將所有的感情都給了她,直到烈月出現……
他的沉默讓她知道他醒著,也再一次讓她心痛。
「赫日,我要走了」她將再次倒滿的杯子放在他床邊,沒有言語能表達她的不捨,所以她選擇自己明白就好的告別。
向赫日沒有多想,低啞地開口,「吻我。」
他還沉浸在呂子清對他造成的傷害,怎能立刻告訴眼前這個女人,他發現自己已經愛上她了?
像啞了似的,他做不到!痛苦與掙扎蕃亂交錯,此刻,他慶幸自己醉了,才能放任自己索取她的吻。
只是,向赫日沒想到,在他掙扎猶豫之時,有些契機是不等人的,一旦錯過了,也許就是失去……
第7章(1)
柔軟的唇瓣如預料中地落在向赫日唇上,令他訝然的是少了以往的胭脂味,乾淨而真實的觸感居然如此陌生。
望入她依然澄澈的眸子裡,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劇烈的痛楚漲滿他的胸腔,賦予烈月這個身份的人是他,如今他才意識到自己親手將一顆真心埋葬。
她始終是那日對他投以倔強眸光的李憐兒嗎?
「憐兒……」他緊緊抱住她,翻騰的情緒化為一句低歎。
她震懾地僵住身子,「你……」
「對不起……」再多的後悔也只能凝成這三個字。
沒想到這三個字卻讓她失控崩潰,她最不想聽到的就是「對不起」。「為什麼你要說對不起?你沒有錯,是我不夠好……」
她的真心赤裸裸地毫無掩飾,那瑩透苦澀的眼淚滑過向赫日的臉龐,他卻沒有勇氣拭去,因為他從未坦承相對。
她慌亂地抹去淚水,站了起來,「我要走了。」
向赫日霍地起身,將她鎖在自己懷裡,「別走……」
他吻著她微濕的長髮,內心感到莫名的不安,明明她就在自己的懷裡,他卻感到害怕。
「子清對我而言一直是重要的……」輕柔的低喃好似夢語。
他想起初見呂子清之時,呂子清的目光不如眾人在大哥身上流轉,倒是主動找他說話。自那時起,他所作所為都只為奪得她目光的停駐,呂子清是第一個讓他覺得自己的努力有價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