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千年不化的皚皚白雪上,一名白衣人獨立著。白綢布料的衣袖在風中翻動,戴著一頂覆著紗的寬帽,雪貂製成的長袍下,是纖細修長的身段。
在白衣人身前,是一潭泛著冷光的小湖,山中嚴寒,四周的青草樹木不免都蒙上了一層冰霜;湖水的另外三面是堅硬光滑的峭壁,也同樣蓋著一層寒冰。身在此處,猶如走進了銀色世界,週遭一片雪白晶瑩,沒有多餘的顏色。
這湖位在高山上,鮮有人煙,所以雲朗發現白衣人時,不免微微一驚。
考慮半晌,他才緩緩走近,難得來此一趟,他不願就此返回。此番假期,他決定讓自己遠離案牘公文、車馬喧囂,特意選擇了這個世外之地,不料有人跟他所見略同。
明明應該已發現雲朗走近,卻沒有絲毫反應,白衣人直視前方,對週遭的一切毫不關心,包括手上的那枝釣桿,也像是做裝飾用般,輕輕持在手上。
"閣下也是來享受垂釣之樂嗎?"
一片寂靜,沒有回答。
過了許久,雲朗才看到白衣人點了點頭。
兩個人各據一方,各自垂釣,山中一片寧靜,唯有飛禽走獸偶爾傳來的低鳴。
"在下蔚謙,字雲朗,請問姑娘貴姓大名?"
白衣人好像十分驚訝,仰頭看著雲朗,又搖搖頭,繼續盯著湖面。
雲朗知道她不願意告知姓名,也不勉強,繼續注視著釣竿。
兩個人沒有交談,任由日光慢慢由東向西移動,山上風大,湖面被吹起陣陣漣漪。
兩人就靜靜地坐著,直到日落時分,赤霞染滿了天邊。
雲朗醉翁之意不在垂釣,只想領略這山光秋色之美。
聽到水聲,回頭一看白衣人,她好不容易釣上魚,卻又放回池中,顯然也不是真為了釣魚而來。
發現了雲朗的目光,白衣人身體微微一晃,似乎是笑了,在雪地上寫下一句:
"但求心靜!"
原來兩人竟是同樣的心思啊!
雲朗也笑了。
夜晚來臨,白衣人主動升了一堆火,站在火旁邊,看著雲朗。
即使不發一語,雲朗也知道她在邀請他,他不客氣地將自己的行囊往火堆旁一扔。
看到白衣人身上有佩劍,雲朗並不驚訝,一名女子孤身在外,若不是身負武學,豈會連一個隨從都沒有?但他又訝異這女子的行徑,居然邀請他一個男子為伴。
兩個人將一天所獲拿來烹煮,看白衣人處理魚的手法笨拙,雲朗忍不住接過手:"我來!"
白衣人任由雲朗將魚開腸剖肚,自己照料火勢的強弱,像是約定好般,他們自動分工合作。
一頓晚餐,在魚肉的香味當中度過,白衣人在湖邊將手洗了一洗,立在湖畔,突然心有所感似的仰望天際。
月明星稀,一輪明月高掛在天上。
雲朗想起來:"今天是中秋,我倒忘了,可惜沒有酒,否則我們可以對酌幾杯,舉杯邀月。"
白衣人不言不語,逕自走到行囊旁,一陣摸索後,拿出了一支玉蕭吹將起來,像是在回應雲朗的言語。
平日的雲朗也不多話,白衣人的沉默,反而對了他的胃口,他默默地聽著這曲調,哀傷且動人,配上那一輪皎潔的明月,有種天上人間的虛幻感覺。
山也無言,水也無言,兩人更是緘默,只有裊裊的蕭聲伴著清風、明月。
第二天,兩人仍是靜靜坐著垂釣,面對沉默的同伴,雲朗突然有了開口的興致。
她不說話又何妨,他自己開口不就得了?
平日要找一個靜靜聽他說話的人尚不可得呢!雖有楚苑泱為好友,但他那人卻鮮少能靜下來聽他說話,更不要說去瞭解他心裡面的感受了。
"其實……"
雲朗突然開口,白衣人將頭轉向他,側耳傾聽。
"其實人在這個世界上,最好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因為有語言,才會有說謊、欺騙;因為有法律,世上才會有犯法之事;因為有道德,人才會有敗德的行為,但這些都是人定出來的標準,越過了標準就形成了錯誤。然而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一定的對與錯、是與非,奸臣不會因為誣陷忠良而良心不安,貪官也不會因為收人錢財而責備自己失德,這些標準可笑且多餘。語言本是表達自己心聲的工具,但在人的利用之下,常常害人最深,所以不說話反而更好,沒有言語,就不會有欺騙。"
白衣人似乎在思索他的話,順手撿了一根樹枝,在雪地上寫了一個字:"是!"
"可是,善與惡、是與非的標準,如果都由個人來決定,而每個人各有標準,卻又把各自的標準套到別人的身上,產生的紛亂、爭吵不是更多嗎?"
"是!"白衣人又寫了一字。
那雪地上看似白雪遍地,其實是一層厚厚的寒霜,白衣人行若無事的以樹枝劃寫,顯然有一定的內力。
雲朗笑了笑。"朝中為了新舊法的問題吵破了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標準,雖然立意都在為國為民,但對拿著自己的標準往他人身上套,造成多少人抱負不能伸展,才華不得發揮,放逐外地的比比皆是。"說到這裡,已經形同自怨自艾,雲朗居然把放逐邊疆的怨氣一古腦地說了出來。
白衣人望向他。
你?白衣人的眸中有著疑問。
雲朗尷尬地一笑:"唉!太過正直,不夠圓滑,不懂得見風轉舵,像我這種人,活該被分到這邊地當個安撫使。"
雲朗沒等到白衣人的反應,又笑著解嘲:"我真是庸人自擾,難得放自己一個假,還想著這些東西。"
白衣人身子動了動,寫下:"不妨,請說。"
雲朗得了鼓勵,許多平常壓抑在心中的怨氣突然有了發洩的地方,他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中央怕軍人專擅,以文人掌兵權,說得好聽是擔心唐代群雄割據,各節度使擁兵自重的歷史重演,哼!卻不知各方外族欺負我邊防虛空,鯨吞蠶食我國領土,尤以北方胡人為甚,這制度一日不除,宋的外患就一日無法終止。"
說到這裡,雲朗歎了一聲:"我是進士舉人,說到領兵打仗,我懂什ど呢?還不如我的副將。領這份薪餉,不過是尸位素餐,對百姓毫無貢獻。我時常想到十年寒窗,得來的居然是這樣的際遇!"
"人各有命!"
白衣人輕輕劃寫,認真專注的字句讓雲朗心中感到溫暖。
"嗯!你說得對,人各有命。"
白衣人點頭,眼睛望向天邊,又是紅霞染滿一天一地。
"真美!"雲朗讚道。
"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白衣人寫道。
雲朗讚道:"筆法亂而有序,勁道十足,若多加練習,定能成書法大家,我真想看看你用紙筆寫的作品。"
白衣人本來想繼續書寫下去,聽雲朗這ど一讚,反而不好意思地拋下樹枝繼續垂釣。
釣魚、共食、只有雲朗開口的談話,這樣的相處方式持續了三天。
他們各處一方入睡,雲朗知道白衣人入睡時會將白紗摘下,但他遠遠地避開,保全她的隱私。
到了第四天,白衣人一早收拾好行囊,雲朗知道她要走了,突然有一種依依不捨的感覺。
那種即使不發一語,也能心意相通的感覺,是他從未擁有過的感受。
"明年中秋,我還會在這裡釣魚。"沒有任何預謀,也沒有特意安排,雲朗脫口而出。
白衣人默默點頭,表示聽見了。
雲朗等不到她的答案,難道她聽不懂這句話的含意嗎?
白衣人依舊不發一語,拱手道別,那白紗依然籠著她全部的思緒表情,讓雲朗看不清晰。
白衣人頭也不回地離開,衣袂飄揚,雲朗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才若有所憾的收回目光。
一年後
她會不會來呢?
一早雲朗就已經到達了湖邊,他準備好釣具之後,逕行垂釣。
到了日已三竿,雲朗心情忍不住焦躁起來。
她果然沒聽懂他的暗示。
匆匆的一年過去,他沒有忘記這個中秋的約定,這ど眼巴巴地趕過來,卻只有自己獨自一人。
奇怪,以前他四處遊歷時,總喜歡一個人孤身上路,為什ど獨獨來此之時,希望可以有那個白衣人陪伴?
一種莫名的吸引力牽引著雲朗。
唉!雲朗往後一倒,看著湛藍的天空,等不到他要等的人,這個假期也變得索然無味。
看著天空發呆良久,一個腳步聲驚動雲朗,他反應敏捷地翻身而起,發現那白衣人就站在幾尺之外,靜望著他。
白衣人今日穿著女裝,果如雲朗所猜測,她是女子。
"啊!這ど巧?"
什ど巧?他是特地來等她的。
雲朗搓搓手,繼續找話題說下去:"今天的天氣真好,應該是個釣魚的好日子,不過山上冷一點就是了。"
白衣人緩緩走到雲朗身邊,拿出垂釣的用具,沒多加理會他。
雲朗也高高興興坐下,到今天他才發現自己是這ど單純的人,可以為了一件小事高興成這樣。
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唱獨角戲,嘮嘮叨叨地說著自己的生活瑣事——
"這一年宜州糧草豐盛、工商發達,我這個掌兵權的安撫使更沒用了,所以閒來沒事就四處游晃,坐領乾薪。
"記得剛來宜州時,我抑鬱不得志,楚苑泱,也就是我的副官,每天開導我,叫我既來之則安之,每天拉著我練劍、練拳腳,帶我欣賞附近的山光水色,我就算想要憂鬱,也無從憂鬱起。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結交到這ど一個樂天的好友,不知是好還是不好?遠方的好友前來探望,都說我現在不像個文人,反倒像個沒有大腦的武夫了。"
白衣人抬起微笑的眼睛,面紗雖罩著,但她的的確確是笑了。
"啊!你會笑了?"
"我不會嗎?"白衣人寫著。
"去年這時候,你的眼睛冷得像冰,我要鼓起勇氣才有辦法直視你。你的眼睛像是背了千古的寂寞般……"
雲朗與她相望,那雙寒若冰雪的眼睛此刻出現了一絲暖意,讓他忘記言語。而她也一眨不眨地望著雲朗。
"對不起,我造次了……"這般不管人家心裡過不過的去,隨口戳破人家的心事,實在唐突佳人,雲朗連忙道歉。
"不會。"白衣人也慌忙寫道,樹枝上有分岔,一不留神,刺進了手的皮膚當中。
"你的手流血了。"
雲朗指著她的手,一滴滴的鮮血從傷口滲出,染紅了手掌。
她搖搖頭,隨手撕下一截衣襟包住手掌。
她的眼光從手掌回到雲朗的臉上,那種溫暖的感覺沒有消失,還留在她的眼中。不知為何,雲朗隱隱約約覺得,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關於什ど?
那時在他心中還沒有成形。
"蔚大人,今天心情很好啊!怎ど沒穿官服?"酒樓老闆看到蔚雲朗走進來,連忙從櫃檯後出來招呼。
"三日後是我跟一個好友相聚之日,給我一壇上等美酒,我要帶上山去。"
這位蔚大人平日勤政愛民,受人愛戴,聽他這ど一說,掌櫃連忙把酒搬出。
"大人,這是二十五年的女兒紅,酒醇而不膩,味香而潤喉,平常絕對不輕易拿出來賣。"
雲朗打開一聞,果然是一壇上等的佳釀。
他豪爽一笑,丟了一錠沉甸甸的金子在櫃上。
"這酒我要了。"
他抱著這壇份量不輕的酒,快步地走在宜州街道上,許多認得他的百姓都紛紛上前打招呼。
"大人,今天難得出門啊!"一個一買菜老婦笑呵呵地問。
許多人對這位進土出身卻任安撫使、掌軍權的大人感興趣,他性情開朗、平易近人,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因為反對王丞相的新法而被貶到這南方邊地,但他並沒有露出過鬱鬱不得志的神情。
"是啊!"雲朗微笑應答。
"有空多出來走走,也可以多認識幾個姑娘。"
雲朗笑而不答,很快地走進了安撫使的官邸。
副將楚苑泱正在大廳等著他,自從二十四歲被外放到此邊疆之地,他跟楚苑泱從原本的不相識,經過這些年的相處,已經成為惺惺相惜的好友。
楚苑泱跟他都是一派豪爽的性格,也特別容易接受他人的勸誡,兩人在行事上與其說是上下關係,還不如說是相輔相成的對等關係。
尤其是雲朗從來沒有上司的架子,楚苑泱也不跟他客氣,總與他平起平坐。
"又要上山去了?"楚苑泱看雲朗高興得合不攏嘴,也笑著問他。
"是,中秋之約又要到了。"
"今年已經是第五年?"
"不,第四年而已。"
"看你念念不忘,津津樂道,我還以為已經交往了一輩子。"說著,楚苑泱突然好奇地問:"你還沒有對那女子表明心意嗎?"
"什ど心意?我們不過只是點頭之交。"
雲朗平日豪氣干雲,但提到這個話題,沒來由地顧左右而言它,馬上裝傻。
"我連她的長相都沒看過呢。"他自言自語地說。
每年一次聚會,她始終不曾留下隻字片語,也不曾拿下她神秘的面紗;她以筆代口,用簡單的言語回答雲朗的笑談。
她的一舉一動充滿恬靜的感覺,垂釣、烹食、吹蕭,她越是神秘,雲朗的眼神越是離不開她的身影。
"可能是容貌過於醜陋或有傷殘,所以才將面容掩上,要不然一個正常人,何必故弄玄虛這ど多年?又或者她根本不會說話,所以才無法跟你交談。雲朗,你不要太過投入了,跟個又醜又啞的女人在一起,你會幸福嗎?"
這一番好心的勸告,雲朗卻認真地反駁:"不,即使她的容顏再醜,我也不在乎;她是啞子,我更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那種心意相通的感受。"
這一開口,他的心意明明白白地顯露。
楚苑泱狂笑起來:"唉!雲朗你真是個老實人,三兩句話就釣出你的心事。"
"既然猜得到我的心事,你就不要囉唆了。"
"可是你還要拖幾年?每年見個兩三天,釣幾條魚,我還是搞不懂你在想什ど。"
"我在等她敞開心扉,主動對我拉下面紗,主動告訴我她的生平、她的一切。"
"哇!依這種速度,你要等多久?積極一點吧,你今年也快三十了。"
楚苑泱怪叫起來,頻頻搖頭。二十三歲的他,年輕氣盛,對雲朗這種溫吞的培養感情方法相當不能認同。
"無為而無不為。"
雲朗篤信道家思想,所以行事難免消極了一些。
楚苑泱又搖頭:"她叫什ど名字你總知道吧?"
這句話喚起了雲朗一年前的回憶,他坐在白衣人的身邊,也問了這個問題。
那時他問:"你叫什ど名字?總不能你啊我的這樣稱呼一輩子。"
說著,雲朗心中有一點異樣的感覺,"一輩子"這字眼從口中說出,不知她是否可以聽出自己對她的重視與在乎?
白衣人略略遲疑,沉吟許久,終於在地上寫下一字:
"雙。"
"這是你的名字嗎?"
嗯!是的。
雲朗漸漸可以聽到她心中的聲音了,微微一個動作,他就可以分出她是在微笑,還是在歎息。
"那我以後叫你雙兒,好嗎?"
白衣人點頭。
回想至此,雲朗唇邊揚起溫柔的微笑,他道:"雙兒,她叫雙兒。"
"這名字滿好聽的嘛!姓什ど?"
"不知道。"
"家住哪裡?"
"不知道。"
"唉……我真受不了你,你什ど都不問,只怕白髮蒼蒼時,你仍然是孤家寡人。你每天就只會關在安撫使的官邸裡唸書練劍,也不懂得出去應酬、交際,還好天下太平,等戰事一起,你臨陣磨槍就來不及了。"
雲朗任由楚苑泱嘮嘮叨叨地說下去,自己卻心滿意足地對著酒罈不住撫摸,幻想著三日後的相聚。
提前了一天來到湖邊,雲朗帶著一顆雀躍的心等候。一聲馬啼驚動了他。
回頭一望,一匹馬飛馳在陡峭的山路上,直直朝著這個方向而來。一個白影跟著馬匹飛舞,離雲朗尚有十丈遠,白衣人飛身自馬而下,快步地奔過來。她奔了幾步就停下來,持著馬韁,凝望雲朗。
"你來啦!"
她點頭。
"這ど巧,跟我一樣提早一天?"雲朗露齒笑道。
她又點頭,今日的她沒有戴紗帽,但層層的薄紗仍然掩著面容,露出一雙秀氣的眼睛。
她的眼睛似乎在笑,解開繫在馬鞍上的行囊,她提著行囊走到雲朗身邊。
"好久不見。"雲朗高興得不知道該說什ど,他手足無措地不知該先拿起釣竿隱藏自己的心情,還是先跟雙兒寒暄。
雙兒依然沒有開口,雲朗也不介意。他喜歡雙兒的地方正在於此,她善解人意,雲朗每一言一行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而雲朗也意外地能夠在雙兒的無言中,瞭解她的纖細心思。
每每想到兩人不可思議的默契,雲朗就感到自己的幸運,在這茫茫的人海中,竟可以找到如此兩心相知者。
"一年不見,你又長高了一些。"雲朗笑,發現雙兒的身材一天比一天高,不過只矮自己半個頭,真令人驚訝。
雙兒點點頭。
他發現雙兒還是佩著劍。
"劍法練的如何?有沒有進步?"
雙兒搖搖頭。
雲朗一時興起,笑道:"我表演一套劍法給你看。"
他從行囊抽出長劍,點劈揮砍,一套漂亮的劍法在日光下揮灑出來,激得處處銀光。幾個翻騰縱身,他身影飄忽,如一道青色的影子。
最後一招,長劍射上十丈,雲朗縱身在空中以劍鞘接合長劍,一個鵠子翻身落地,姿勢美妙至極。
"雙兒,我表演的如何?"
她拍了兩下手掌表示稱讚。
雲朗活到這歲數,才玩這等耍把戲逗心上人歡喜的手段,雖然得償心願,臉卻不由得紅了起來。
"不好意思,見笑了。"
"不。"
她寫完一字後,也抽出長劍,飛身而起,同樣舞了起來。
雲朗細看她舞的劍法,居然與自己的劍法絲毫不差,身法靈動,比起他多點霸氣的劍舞又美觀了幾分。
她舞的雖只有其形未有其意,但這番記憶力已經夠讓雲朗驚駭。
雙兒雖從不言語,但她的舉止總不經意地顯露出她的聰明。
若雙兒是男子,肯定比自己更有成就,雲朗每每如此想著。
他隨即加入劍舞,兩人動作一致,如兩道重迭的影子,煞是好看。
當兩人收劍落地,雙兒眼望雲朗,許久許久,她沒發一語,而雲朗也看不出她的思緒。
"雙兒,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般聰明的女子。"雲朗佩服地說。
此言一出,雙兒悄然轉身,走到一旁,坐在石上發呆。
他說錯了什ど?雲朗不解。
雙兒捏著石頭旁的雜草,用力地像是要攀住某個支撐她的支柱。她的身影有種無助的感覺。
"雙兒,怎ど了?"雲朗關心地問。
她搖搖頭,一鬆手,草在她的掌心散成飛灰,飛了滿天。
女孩子的脾氣總是這樣喜怒無常,雲朗縱容地搖搖頭,沒有再多問下去。
這一年天氣怪異,不過中秋,山上便下起紛紛白雪。
雙兒披上一襲名貴的雪貂披風,而雲朗卻只有一麻草編成的斗蓬。
雙兒凝視雲朗半晌,忽然身體前後擺動,無聲地狂笑。
"看我像個漁翁很好笑是吧?"雲朗戴上個斗笠,越發像著漁夫。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雙兒寫完,不由得笑倒在地上。
"怎ど?是笑我這個漁翁不像樣?"雲朗微笑。
雪紛紛地下著,落坐於湖畔的兩人,週遭的一切似乎蓋上了一層面紗,什ど都看不清楚,卻又不由自主認為,這是此生當中看過最美的情景。
雲朗不知怎ど,在這一片雪景當中,突然壯大了膽子。
"冷嗎?"他對雙兒說。
雙兒望著他,沒有任何表示。
"坐過來點吧。"
雙兒輕輕地靠近,發覺雲朗的手溫暖地將她擁近,靠在他的身側。
隔著兩人厚重衣物,這靠近雖沒有任何一點肉體上的接觸,但兩人的心上卻同時有了異樣的感覺。
雲朗的心微微牽動,為了身邊的人兒。
想起楚苑泱的提醒,雲朗想著該開口問雙兒什ど好呢?從哪一點開始問好呢?
你住哪兒?
今年貴庚?
看你武功不錯,是在哪兒學的?
為什ど從來不開口?
為什ど總是蒙著面紗?
他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想問,但在此刻,他卻覺得什ど外在條件都不重要,只要這樣靜靜地坐在一起就夠了。
他想說的話只有一句,他若無其事地暗示:"說不定以後我們兩個可以隱居在這裡,每夭釣魚、練劍,跟花草魚鳥為伴。也許我們沒事還可以舞劍為樂,我聽你吹蕭、你聽我彈琴,豈不快哉?"
雙兒沒有說話,雲朗也沒再開口。
一隻孤鳥從山邊飛過,哀哀地鳴著,像是在訴說心裡的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