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都已經死那麼久了,就別再提他了吧。」每次提起,她就傷心。是她的錯嗎?明知不能兩全卻還抱持奢望的過錯……
「那就不提吧,聊聊生者。卿姑娘欲尋莫莊主,究竟所為何來?」
「既然知我來歷,怎會不知我來意?席二小姐,你明知故問。」
「小妹明白卿姑娘為了結恩怨而來,但究竟打算如何了結,小妹並不明白啊。」
「你想知道?」望著席塵瑛,她的神情有點迷惘。自嘲地笑笑:「可惜我也不知道。」
「……?」席塵瑛睜開眼,將臉轉向卿颼。「卿姑娘?」或許可以說有些驚訝吧?雖然對她認識不算深,卻不覺得她是會迷惘的人。
乾脆俐落、鎖定目標便三思孤行,如疾風掃過絕不拖泥帶水,她應該、是這樣一個人。感情,那麼重嗎?重到連像風的她都不能夠,不因此而遲滯。
「……我已經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毫無理由地殺了她,我會怎麼做。」她笑得很輕,愁緒也輕薄。「也許,我還是不會殺他吧……」
是殺不了他也是下不了手。除了莫霜痕剛入門不久的那段時間,她從來就沒勝過。不怎麼在意,因為她比誰都清楚莫霜痕花了多少力氣在練劍,像要耗盡所有熱情一樣……專注到近乎瘋狂。對其它人來說就算愛劍也不會是唯一;但對他來說卻是。
付盡、一切,在所、不惜。
有時候不免讓人有點擔心。擔心他這個樣子,是不是快樂;只不過擔心歸擔心,他習慣這個樣子也就由得他去,從來就不是、會干涉別人太多的人。
可是下不了手、殺不了他,又怎麼樣?情苑的仇,這樣丟下嗎?「這仇,我卻也不可能放棄。」
那時候,那個溫柔而軟弱的女孩子,堅決地推著她離開。
她知道情苑的手微微顫著。
隋苑一向很怕生的,被獨自留在陌生的環境裡,一定更害怕吧?可是她也知道,情苑不希望因為自己而拖累她,不希望她、做出日後會後悔終生的事。
所以那時候她沒有再多猶豫,轉身就走、用盡全身氣力飛奔。
而她卻終究要後悔。
後悔她那一天的放手,後悔她的錯過。她一直不敢想像,情苑究竟是用什麼心情邊逃避青荷樓的追捕邊期盼她能及時趕回。那會是、多麼、絕望……
「……」席塵瑛沉默了很久。這真的不是外人可以干涉的事情,甚至連她的詢問也是失禮。兩個人之間的恩怨,生與死的難題,她連請卿颼節哀都說不出口。卿颼的心情她明白,當初她為姊姊逝去傷心時,又何曾把誰的話聽進去過了?那種滋味,只有嘗過的人才知道。
寂靜半晌,突然站起身走向卿颼,伸出手輕輕將她擁抱。或許是覺得身體的溫暖遠勝於空乏言辭,或許是覺得同病相憐格外有同理心,也或許是兩者都有一點。
突然覺得,該抱抱她。
就像很多年以前,姊姊曾經在自己傷心時擁抱自己一樣。
卿颼沒有迴避,也沒有回擁,靜靜望著席塵瑛,神色很複雜。不迴避是因為知道席塵瑛不可能趁機動手傷她,這麼隨便地相信一個人其實自己也覺得離譜。
為什麼,相信?就像當初不明白羅泓堰為什麼會相信自己,同樣疑惑。相信與不信其實是很單純的事,只是在江湖中越是單純的事往往越複雜。人心,難測……
「小妹知道,不傷心是不可能的。但卿姑娘也應該明白,她若地下有知必不樂見卿姑娘如此傷神。」席塵瑛的聲音很輕、很慢,令卿揚不禁想起那個說話總是小心翼翼的女孩子。倒不是說,席塵瑛和魏情苑有什麼特別雷同的地方,在語聲低到只剩氣音時誰的聲音聽起來都會有點像,身世背景相似,或許也構成語調相類。
但不管再怎麼像,都不是她。
輕輕推開席塵瑛,唇邊揚起的弧度有些淒涼。「不要對我太好,對你無益,甚至可能會有害。」
「……小妹不懂。」
「不懂?」卿颼將臉湊近席塵瑛的臉,雙唇僅距不及數寸。「我是個很容易感情用事的人,現在我很傷心。」
「……那又如何?」
「你難道不知道,傷心人很容易投入另一份感情?」
「……」這次,席塵瑛的沉默維持了較長時間,但未了仍是相同一句:「那又如何?」
「你……」說著,又湊近幾分,「你知道,我的情人是個女人嗎?」
「知道。」
「不怕我愛上你?」
「為什麼要怕?」神情依舊鎮定,沒有半分慌張。
卿颼微瞇眼,「你——能接受一個女人親你嗎?能夠接受一個女人撫摸你的身體,像男人對女人那樣?」
「沒試過,也許可以。」
卿颼再度一怔。隨即淡笑,退開。「席二小姐,你的犧牲也太大了吧。是為了安撫我,好讓我放你的羅大哥一馬?」
「……小妹確實希望卿姑娘放羅大哥一馬,但從不考慮犧牲自己。」席塵瑛的表情很認真,而且平靜。
卿颼定定望著她,好半晌沒說話。不是犧牲,會是什麼?
因為同情?並不覺得,自己是需要同情的人。對席塵瑛的認識並不多,一時間倒摸不透她在想什麼;總不成老是滿懷濟世救人,見不得人傷心想傚法佛祖割肉喂鷹?
若如是,未免太過愚蠢。一個人的心,哪有那麼簡單……
「因為羅大哥絕不會希望,小妹為他做出任何氣犧牲。」一個人的犧牲已令他痛苦萬分,再來一個他必會生不如死。
「……你倒瞭解他。」
「好說。」
對話沒有再接續,安靜了很久、很久。
「卿姑娘會覺得,愛上一個人是錯誤的事嗎?」又間隔許久,席塵瑛再次開口卻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話題。
同樣,是禁忌的愛情。
羅泓堰遇到的難題,對卿颼而言又如何?她突然很想知道,這樣的人,是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世界、面對自己違逆常理的感情。
「……不管是不是錯,」卿颼的聲音很輕很輕,很平淡冷靜地敘述,聽不出傷心。「情苑都已經離開我了。」不管是不是錯,結果都已經是這樣子了,錯或沒錯,又有什麼差別?
卿颼說得平靜而低調,卻令席塵瑛十分訝異。
是湊巧同名抑或根本是同一個人?那個被她拾回,直至不久前才恢復記憶的女孩子……回想起來,遇見魏情苑的地方似乎離蔽日峰並不算遠?
「情苑姑娘……姓魏?」若然,或可化解一段仇怨。但因此而生的另一樁難題,又該怎麼解決?
***
霍然睜眼。
是,什麼時辰了?
莫霜痕想起身,卻發現除卻身體酸麻無力外,還有一個重物壓在身上。頸邊吹拂溫暖吐息,就著自西窗斜斜透入的幽微光線側首凝望,險些再度嘴對嘴的吻上。
定定神,那眉目是莫霜痕再熟悉不過的。
然後這才察覺到彼此尷尬的情況。
羅泓堰俯臥在他身上,下半身猶自與他接合著沒分開;凌亂的被褥捲著被褪下的衣物墊在他腰下支撐著,維持現下態勢,這實在不是個很舒服的姿勢,也難怪他醒得快。
微蹙眉,仍略感虛軟的手使勁推開羅泓堰的身子、也不管會不會吵醒他,抿著唇忍受某種東西自身體裡抽離的詭異感覺。
以劍為支柱,堪堪站直身,溫熱液體沿著大腿內側劃下更詭異的戰慄感。閉上眼片刻,幾個深呼吸壓抑湧上喉口的酸液。
房間裡瀰漫著與他身上相同的味道,是男人發情的腥膻。
發情嗎?驟然抬手掩嘴逼自己硬生生嚥下幾欲衝口而出的液體。
舉步維艱地行至窗邊,藉天光整理凌亂衣裳。檢視了一下,外袍及中衣的扣子被扯得有些脫線,裡衣的扣子雖然沒事、衣襟卻給撕得裂了。
「……」想想,索性脫下裡衣,將之當作抹布擦拭腿上的液體。
瞧瞧天色,已微明。是他昏得太久、還是做得太久?依身體酸麻脫力的情形判斷,後者的因素佔得很重才是。
緊緊一握拳,然後鬆開。
繫好自己隨身的劍,轉身毫不留戀地踏出房門-
***
出了房門,順手無聲合上。
房門裡的人,倦累至極而睡著、未曾被驚醒。
其實他比房門裡那人更累,可他不容自己在這裡休息。
「右六進四,右三進七,左五退五,右六退四,右五進五,右一退三進六。折梅則門將自啟,門後有山泉水可淨身。」席塵瑛沒有回頭,一如之前所見的姿勢斜倚窗邊。
「……」冷眼凝望,似在評估什麼。
「莫莊主好潔,江湖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貴客駕臨,滌觴樓別無長物,讓小妹一盡地主之誼,些許淨身清泉總也還是有的。」
莫霜痕仍舊無言,只是微蹙眉。
滌觴樓霎時間籠上一股肅殺之氣。
席塵瑛淡淡道:「小妹絕無譏諷之意。徒負神醫美名,對羅大哥的傷卻束手無策;尚幸莫莊主願犧牲相救,思略盡綿薄顛而已。」
莫霜痕默然半晌,像仍在考慮。
未了,對黏膩髒污的厭惡終究戰勝對席塵瑛的不具好感;現在的他,也確實很需要冰冷的山泉提神。終於接納了席塵瑛的建議,於滌觴樓淨身。
***
在厚重門扉遮斷莫霜痕那一身冷冽殺氣後,席塵瑛輕輕歎口氣。「夏大哥,你可以出來了。」
半晌,夏謫月一臉古怪神情,自暗處走出。
一個時辰前,好不容易等席塵瑛的情緒稍事平靜,便一股腦兒將自小姑娘那兒得來的消息告訴席塵瑛以轉移她的注意力。
有事情可想,就比較不會沉浸在憂傷裡。
話說完了席塵瑛的情緒也差不多安定下來,思索究竟該怎麼解決這件事。想了好久都沒結論,倒是夏謫月一路匆匆趕來不曾停歇,如今心情一放鬆身體一些感覺便也恢復運作,感到內急便去了趟茅房,回來便發現卿颼已經來了。
沒立刻出去,只是暗暗戒備,敵明我暗戰勝的機率總是高些,沒料到,事況演變出乎他預料,令他怔愣著直到席塵瑛呼喚才回過神來。
腦袋瓜兒裡,轉的仍是卿颼與席塵瑛的對話。
「怎麼了嗎?」夏謫月一直沒說話,氣氛顯得有些奇怪,席塵瑛偏過臉,濃濃困惑投向夏嫡月。
「你喜歡女人?」想了很多種問法最後仍是選擇開門見山,拐彎抹角不合他個性。雖然橫衝直撞也不是好事。
「或許。」乍聞愣了愣,答得卻似並不在意。這種問題,她早就懶得去想,醫者父母心,她只有不能恨的人,沒有不能愛的人。
「如果我變成女人,你會不會喜歡我?」
略略一怔,隨即回過神淡淡答道:「雖然夏大哥的易容術獨步武林、堪稱天下第一,但夏大哥畢竟是男人。」
「至少,我可以扮成女人。」
「那只是外貌。」
「天下之大,總有辦法的。」
席塵瑛輕笑,「夏大哥犯不著這麼委屈。」話題好像轉往奇怪地方向去了,她卻並不在意。
偶爾,這麼閒聊,其實也有趣……
「我喜歡你,想要你也喜歡我。」扁嘴,扮個鬼臉。「輸在男女之別上,我不甘心。」
「我說,夏大哥用不著這麼委屈。」為什麼會這麼想呢?一般人好像應該會是認為這樣不正常而試圖修正她吧,他卻不同。
很有趣地不同。
還以為她是有戀兄的傾向呢,原來她喜歡的是女人?怎麼他這麼笨沒早點發現呢,白白浪費那麼多時間。
難怪他自覺已經很努力了,她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原來、原來——
「夏大哥用不著這麼委屈。因為……」頓了頓,沒立刻把話說完是在考慮。該說嗎?還是不說呢?就這麼直接了當說似乎是失了姑娘家應有的矜持,但若不說清楚安撫他只怕他又會胡思亂想。
她對卿颼說的話其實沒有其它意思,說穿了也不過是類似同病相憐的情緒,沒料到卻會引起夏謫月的誤會,說來好笑、夏謫月卻很認真的誤會。
「因為什麼?」以極不雅的姿勢蹲著,雙肘置於膝上,一手支顎。
「因為夏大哥就算不變成女人,我也是很喜歡的。」終究,還是乾脆地說了。
夏謫月的下巴驟然不雅地落下,久久不能自己。
席塵瑛笑意忽爾一變,帶點促狹。「嘴別張那麼大,小心蟲子飛進去。」
猛然一回神,「你怎麼明明看不見,還可以說那麼準啊……」
「這嘛……」笑笑,「我有心眼羅。」
「可是我……」想想,仍是覺得不對。席塵瑛說的喜歡,究竟是哪種?「我說的喜歡是想娶你,當老婆的那種喔?」
「我說喜歡也是想嫁給夏大哥的那種。」答得一本正經,細想卻是好笑。哪有人定婚約的話是這麼說的?雖然她並不特別想要什麼山盟海誓、甜言蜜語,但三言兩語間定下婚約,好像是太草率了點?
也罷。反正,已經讓他等了,太久了……
***
莫霜痕在滌觴樓簡單清洗過後,回客棧又洗了十來遍,從裡到外,直洗到肌膚上已浮現血痕才罷手;一把火燒了那襲衣裳,沾染在上頭的東西自然也跟著化成灰。
照理說,應是沒什麼東西可以殘留。
……除了,被侵入的感覺。
拇指壓上嘴角。
『只不過是治傷的行為而已,無需在意。』
像要抹去什麼似的,拇指擦過嘴唇,很用力地,按壓、擦過。
一遍,又一遍。
柔軟蒼白的唇,因為粗魯的擦拭發紅;或者,發紅的原因不只因此。
只不過是治傷的行為而已。無需在意?
***
香猶在,人無蹤。這樣下去如何是了局?又或者,已經是終點……
雖然意識模糊,但他還是記得自己做過什麼。莫霜痕再怎麼遲鈍也該發現了吧?發現這一份,禁忌的慾望、感情。
全然放鬆地仰躺,四肢大張。
不再是無力,只是不想動。
莫霜痕會生氣吧?
一定會,生氣吧……雖然那個人一向沒有什麼情緒起伏,不曾大笑、不會哭泣,就連憤怒的表情都沒有看過。會不會後侮當初救了他?甚至,做出那種犧牲——
會不會後悔?那麼地委屈自己,卻是為了這樣的人。就這樣,斷了嗎?就這樣,一切結束……莫霜痕不會再想理他了吧?在他做出、這種事之後。
治傷不需要親吻。
那麼強烈的抗拒彷彿是謊言,像莫霜痕那麼好潔成性的人,會覺得噁心吧?慢慢閉上眼睛,胸口襲上的感覺能不能夠說是刺痛?終究還是發生了對不對?一直以來逃避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終究還是這樣子了,必須要失去。沒有任何,挽回餘地了嗎?
不、他不要就這樣子結束!至少、試著努力爭取;至少、不要就這樣當作一切結束。
霍然睜眼一躍而起,翻身下床。
應該去找小莫說清楚。結果再糟也不可能更糟了,那麼又還有什麼好怕的?就,放手一搏。
***
整好行裝、出房,廳堂裡已空無一人,就不知道是湊巧不在還是刻意避開。
說沒有半點責怪是騙人的,但回頭想想也知道是自己判斷錯誤。依席塵瑛的性子,絕不可能眼睜睜看他死,比誰都清楚她姊姊死的時候她有多傷心。
來這裡,原就是病急亂投醫。
雖然同樣執拗著要他活下去,席塵瑛卻不比莫霜痕冷情。她一向很在乎別人的感覺,不似莫霜痕不顧一切,要違背他的意願,她想必也很掙扎吧?願意成全他的心願,他很感激;但背棄他了,他也不是完全不能諒解;只是,畢竟、畢竟……人性難免的。
就算不怪,也不是那麼快便能夠毫不計較。席塵瑛不比卿颼,他很相信她的,不管有什麼理由信任被辜負了總是不好受,尤其他與瑛兒的關係非比尋常。縱使他知道這也難怪她,仍不免有些滯郁。
不告而別。是知道不該介意卻無法完全不介意,唯有暫時離開。時間會沖淡很多東西,這種小事過陣子就可以忘掉,他會回來告訴瑛兒他不怪她,但,不是現在。
***
事隔不到一年,重返舊地卻恍如隔世。
滿園飄零的花朵,可會再開?
站在雪影山莊大門外,羅泓堰不禁有些怔愣。
門扉一如往常的緊閉,雪影山莊從來不歡迎來客,也不特別設限排拒,只是一如其主,冷冷,冷冷地,傲立深林間。
與世隔絕。
輕輕將手掌按在門環上,沒有立刻叩門。著實覺得自己窩囊,人都已經到門口了還在猶豫什麼?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最差也不過就是莫霜痕不肯見他、又或者將他趕出來。若是那樣子倒也輕鬆不是?不需要再掙扎,不需要再猜測,不需要再,自己嚇自己。
將頭靠在門上,輕輕地、近乎歎息地長長吐出一口氣。該要怎麼愛一個人?愛情,為什麼折磨得人如斯苦痛?或者,就因為是愛,所以折磨。
不禁憶起,那個逝去的女子。深愛的深愛的深愛的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永遠鏤刻在心底無法消抹。
「就算沒有我,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所以他除了在被悲痛沖昏頭的最初之外沒有再尋死過,就算再怎麼行屍走肉、都不曾。除了,在他覺得自己帶給莫霜痕痛苦的那時候……
若見著莫霜痕,該怎麼說?辯稱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昏了頭?……他討厭謊話,縱使那有一半是真的。雖然沒像莫霜痕那麼誇張,他也是有一點潔癬的,這一生被他吻過嘴唇的人只有兩個。說起來可能有些可笑,但他確實認為親吻是神聖的,若非他深愛的人,他絕不願意、也絕不可能『動口』。
要說昏了頭也不過就是,『情難自禁』。在交歡中忘情,忘了莫霜痕不過是在幫他『治傷』,忘了他還沒有得到莫霜痕的心、並不是兩情相悅。
愛,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
微光裡,依稀可見房間彼端的床上有個纖細人影背向門口睡著。
卿颼沒敢立刻走近,遠遠望著。她看得出來,那個身影很像情苑;卻又怕,只不過是同名同姓又身材相仿的兩個人。人總是難免吧?在懷抱希望的時候同時害怕絕望。
她怕,怕這只是個誤會,只是個令她心碎的誤會,所以癡癡望著,遲遲不敢上前確認。確認可能讓她欣喜欲狂,也可能讓她傷心欲絕的答案。
直到,天明。
***
魏情苑慢慢地張開眼睛。
不是被什麼吵醒,只是時間到了會自動清醒。莫名地、覺得有種很熟悉的感覺,說不上什麼原因,就是突然這麼覺得。
有種,歸屬感。
在滌觴樓雖然已借住許久,她總覺得自己是外人。總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地方不屬於她;而她,當然也不屬於這裡。那是一種,『家』的感覺吧?沒有任何理由可說。
慢慢坐起身,思索著這個清晨究竟和往常有什麼不同?然後察覺,空氣中混雜進一種清清冷冷的香氣,某個人特有的香氣。
是、那個人嗎?她想著要去找,卻不知道該怎麼找的人。
是、那個人嗎?邊想著邊笑自己傻,沒那麼碰巧吧?要找來早就來了,不會拖這麼久、就算有什麼足跡也都差不多消失得一乾二淨才找著。
但如果颼颼真能找來,那該多好?颼颼一向很有辦法的,席姑娘近來十分憂愁,或許颼颼能夠幫席姑娘想些辦法解決問題。
對了、或許也可以,請席姑娘幫忙找颼颼吧,總比耗在這兒都不動好;她失蹤這麼久,颼颼一定擔心死了……
轉過身,準備下床梳洗。但見、房門邊,她朝思暮想的人兒,便立身於斯。
「颼颼…?」
***
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平靜下來。落坐床沿,魏情苑開始敘述別後遭遇,雖然好像已經是相當久遠以前的事,但卻餘悸猶存。青荷樓的追捕、男人寫滿淫慾的醜惡嘴臉,記憶猶新。
在那群男人們想染指她的時候,反擊,大概讓那個男人再也不能人道了吧?場面登時像鍋沸騰出湯般喧嘩擾嚷、呼暍聲此起彼落,趁著混亂她逃了出來。當然,沒能夠拖延多少時間,很快便有人追出來。
慌忙奔逃的她無法清楚判別方向,一路竟直往山上跑。察覺到週遭景物似曾相識,才想起卿颼說過,蔽日峰頂有個涼亭是昔年與同門師弟常去散心的地方;如果情況有什麼不對、失散了,就在約定的時間到那兒會合。
她去了。拖著在竄逃中早巳傷痕纍纍的身體,硬撐著逃到蔽日峰上;可是,等在涼亭裡的人卻不是卿颼、而是莫霜痕。
曾有數面之緣,冷勝冰雪凍欺寒雪的人。之前,最後一次碰面……是他與卿颼決裂。而決裂的理由,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