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茜白了她一眼,也準備消失,衣角突然被人拉住,回頭一看,是常樂樂。
「那個……嗯……」常樂樂一反平時的乾脆(其實也是魯莽),紅著臉,扭扭捏捏起來。
「少噁心了,你也不看看自個五大三粗的,適合這種表情嗎?有什麼話快說,我還有事呢,沒工夫看你武生串花旦。」
常樂樂心裡受到不小的打擊,這說的什麼話?她雖然長得高一點,動作幅度大一點,但是始終是個女孩子啊。腰也沒多粗,腿也是運動健美型的,什麼武生串花旦,有必要說得這麼難聽嗎?
心裡有氣,口氣就粗起來:「謝謝!」
梅茜暗自好笑,知道常樂樂是在謝禮堂一事,故意道:「沒關係啦,只是提醒你不適合演花旦而已,用不著道謝。其實我說得也不對,你這個樣子即使演武生也有點不合適,你看過那麼遲鈍的武生嗎?我看你比較適合演老虎啦、熊之類的,一定會紅。」
說完就看著常樂樂臉色由紅變青,真的在發黑呢。呵呵呵,原來逗她這麼好玩啊,以前都沒發現,白白浪費資源。
「你你你……」
常樂樂氣得說不出話,這個梅茜的嘴真是太刻薄了,不只曲解她的謝意,還罵她遲鈍。她只不過馬大哈一點,怎麼遲鈍了?常樂樂啊常樂樂,你不能再由她這麼欺負了,罵回去,讓她也嘗嘗難過的滋味!
突然,她腦子裡靈光一現,「對了,我忘了問你,你為什麼突然站在我們這邊了?你以前不是一直反對的嗎?」
她嘿嘿笑了兩聲,令梅茜生出雞皮疙瘩。
「難不成是上次我罵你『學生會是學校的幫兇』那句話,終於讓你開竅了?」
這句話果然讓梅茜瞪圓了眼,她咬牙切齒地想用書包砸常樂樂的頭,但是她比常樂樂矮太多,夠不著,於是她抬起腳狠狠踩了下去。
常樂樂一聲慘叫,抱著腳不停在原地打轉。
梅茜笑瞇瞇地道:「很痛嗎?不會吧,你不是很有勇氣嗎?都敢說出那種話了,就要有膽子承擔後果啊。或者是我誤解了,你其實只是個膽小鬼,是個魯莽的膽小鬼。」
常樂樂想反駁,但是卻痛得開不了口,眼淚都流下來了。
梅茜皺皺眉,「喂,你又露出這副噁心的表情了。不過才踩了一腳,不要一副嬌嬌弱弱的樣子好不好?」
「我……你……」常樂樂痛得齜牙咧嘴,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梅茜這才發現不對勁兒,她把常樂樂扶到花台邊坐下,不顧常樂樂的反對,堅持要脫下她的鞋。
要在平時,常樂樂可以很輕鬆地阻止梅茜的動作,但是現在,她忍痛還來不及,哪還有餘力反抗。更何況,梅茜可是那種只要她說行,別人就是不行也得行的人。
鞋脫下來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一隻紅色的赤足正滴滴答答地流著鮮血。脫下來的鞋裡還有很多血水,彷彿那隻腳是被浸泡在血裡的。
「怎麼會這樣?」梅茜嚇呆了。
「這……不是你……」常樂樂咬著牙勉強道。
「我當然知道不是我,我可沒那麼大的力氣把你腳踩成這樣。」梅茜生氣地道,隨即招來一輛出租車,「到最近的醫院!」常樂樂想反對,但看到梅茜那近乎凶狠有眼神,和她緊閉成一條直線的嘴,「我不去」三個字就哽在喉頭發不出去。
到了醫院,掛號、就診、打針、包紮……一陣忙碌後,常樂樂躺在病床上,腳被高高吊起,枕頭邊掛著輸液瓶,手腕上插著輸液管。
房門被推開,梅茜沉著臉進來。她坐到病床旁邊的椅子上,把剛從藥房抓的藥遞給常樂樂。
「已經給你父母打過電話了,他們馬上就趕過來。」
常樂樂接過藥,說了一聲「謝謝」。這次說得挺自然,沒有再害羞。
可是梅茜卻一肚子火。
「說謝有什麼用?你這個大笨蛋!你以為我很高興帶你來看病嗎?你知不知道剛才醫生說什麼?他說你再遲一天就醫的話,這隻腳就廢了!」
「呃?」
「呃什麼呃?你到底知不知道廢了的含意啊?我看你根本沒有這種常識,你這個大白癡!」
常樂樂覺得挺冤枉,「我怎麼知道會這樣啊,只不過被燈砸到而已。」
梅茜一下撲到床邊,嚇了常樂樂一跳。
「什麼被燈砸到?你給我說清楚!」
常樂樂被梅茜的氣勢嚇倒,不由自主就把受傷經過全盤吐出。
那天晚上,排練結束後,大家各自回家。常樂樂出了校門才想起裝英語筆記本的紙袋忘在了音樂教室,明天有英語考試,沒了筆記本可不行,於是就回去拿。
那幢樓本就地處偏僻,人跡稀少,加上年代久遠,維修又沒跟上,因此顯得十分破敗陳舊。平常,常樂樂去的時候都是白天,回來的時候也是跟大伙走到校園裡才分手——為了不引起人注意,他們都是分頭出校門的——從來沒有單獨一人在晚上到過音樂教室。
現在,晚上九點鐘,常樂樂獨自一人走在走廊上,四周萬籟俱靜,只有自己空洞的腳步聲,和頭上那盞吊燈因年代久遠而嘎嘎作響的聲音。
常樂樂心驚膽戰地一邊走一邊不住念著:「鬼不要出來,我是鍾馗第二十八代傳人的表親,你敢現身我就打回你的原形。」
聽到這裡,梅茜嘲笑道:「原來你怕鬼啊。長得這麼高頭大馬的,我看不是你怕鬼,是鬼怕你才對。」
常樂樂瞪她一眼,「誰規定一定要嬌小玲瓏的才怕鬼?照這樣說,你一定很怕鬼鴃H」
梅茜無話可答,只好催她快說正題。常樂樂難得在口頭上贏過梅茜,心情大好,便往下說。
在經過化學實驗室時,突然從屋裡傳出「匡啷」一聲響,正在神經緊張的常樂樂跳了起來,撲到牆角,抱著頭叫:「滾開!急急如律令,你這個惡鬼快快消失!」
屋裡接著又是幾下輕微的聲響,然後就沒有再傳出聲音。
常樂樂不停地念著她想得起的一切驅鬼咒。過了一會兒,見不再有動靜了,她大著膽子,顫著聲問:「什麼人在屋裡?」屋裡沒有動靜。
常樂樂再問了一句,還是沒有異常。她站起來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正要去推門,突然一聲貓叫,跟著窗子被打開的聲音,貌似貓兒撞開窗戶跳了出去。
原來是貓啊。
常樂樂大大鬆了一口氣,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正準備離開,這時候頭上那盞燈掉下來了,剛好砸在她的腳上。
「就這樣?」梅茜問。
「嗯。」不這樣還能哪樣?常樂樂不明白梅茜在問什麼?
「你白癡啊,居然被隻貓嚇跑了魂兒,還傷了腳!」
這下常樂樂不高興了,「你才豬頭呢!一隻貓又怎麼了?在那種情況下,誰都會嚇破魂兒,你去試試,不把你嚇得屁滾尿流都不算數。再說我又不知道那盞燈會掉下來。」
梅茜哼了一聲:「那為什麼當天沒就診?如果當時就看醫生的話,也不至於鬧到如今這種地步。」
「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被燈……」
「常樂樂,你不說實話我就不管你了!」梅茜警告道,並站了起來。
常樂樂忙拉住她,「別走,我一個人在醫院會怕。」
常樂樂居然在求人!梅茜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膽子也不大嘛,不過跟學生會對著干時倒看不出來。」
常樂樂紅了臉,「這是兩回事嘛。這種事,你聽了會笑,別人一樣會啊。我怎麼可能到醫院去把自己包成一顆大粽子,到時所有人都會來問原因,然後肯定會在背底裡偷笑我,說我長得這壯膽子卻那樣小,很丟臉耶。而且要是搞到住院的話,舞台劇怎麼辦?沒了我,任廉治一定會排得亂七八糟,那傢伙肯定會把好好一台戲排成他個人的舞台秀。」
梅茜想到任廉治的確有可能會那麼做,不由好笑。
「你還笑得出來,我現在這樣不就跟當天就醫一樣嗎?不,還要更糟,當天看醫生的話還只是顆大粽子,現在我都不能動了,成了木乃伊了。」
梅茜忍住笑,「說你沒學問吧,你還強嘴。木乃伊是全身都被包紮起來的,你只是腳不能動,離那標準還遠得很。你急什麼?明後天是星期天,然後你再請兩三天假,依你這種動物般的復原能力(常樂樂不由想:她是不是又用不帶髒字話罵我呢?),應該不到一個星期就會痊癒。這段時間,你安心養病,劇組的事就交給我好了,保證不會排成任廉治的個人秀。」
「你?」常樂樂吃驚地瞪大眼。
「怎麼,難道你懷疑我的能力,怕我把你的劇排壞了?哼,別不識抬舉,我梅茜雖然讀的是理科班,但是每次語文考試作文可都是高分。雖然不敢跟文科班的高材生陳松北比,但比你是絕對夠數。就算我沒接觸過編導的工作,對舞台劇也沒什麼瞭解,但是你常樂樂都能做,我梅茜還做不了?長這麼大,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就沒有什麼難得倒我的!」
她說得自信滿滿,用一種近似威脅的眼神盯著常樂樂,渾身都散發出:你不要我做,我也要做的強烈氣息。
其實常樂樂吃驚的是,梅茜居然願意幫她排練舞台劇,那不是她自己最反對的事嗎?所以她十分委屈地想:我並沒有不讓你幫我排練啊,你幹嗎這麼凶呢?我現在可是病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