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舞台上繞了一圈,停在一棵不知什麼材料做的大樹旁。
「啊,在這裡!」
他歡喜地伸手摘下花。「砰」的一聲,那棵樹冒出一股黑煙,嚇了教導主任一跳。任廉治摔倒在地。
黑煙散後,周宏扮演的妖怪現身了。他身披黑色大篷,戴著一隻青面獠牙的面具,怒吼道:「誰?是誰這麼大膽,敢摘我妖怪花園裡的花?啊,是你,人類的王子,你受死吧!」
他舉手一指,同時按了一下藏在衣袖裡的微型電筒,一道光射向了任廉治。任廉治側身躲過,跳起來,舉劍刺向他。
「你這只醜陋的妖怪,我不過摘了一朵花,為什麼要取我性命?」
「因為我最恨別人說我醜,也最討厭英俊的男人,所以你必須死!」
妖怪一道光射中王子,王子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任廉治的粉絲們紛紛詛咒妖怪,有的還跑到舞台前面來了,教導主任企圖維持秩序,不停地叫著:「安靜!安靜!」但沒人理他。
這時舞台上又衝起一股白煙,是梅茜扮演的森林女神。她白衣飄飄,神情安然,宛如天神。
「妖怪啊,你被你的嫉妒之心蒙蔽了心靈,你看看你的臉,你再不悔改,就快變成一隻惡魔了。」
妖怪衝上去用光射她,她用更大束光回擊,當然是衣袖裡藏了更大支的電筒。
妖怪倒在地上,強自爭辯:「他摘了我的七色花,難道不該受處罰嗎?」
「他亂摘花草,破壞環境,理應受到懲罰,就罰他變成七色花的守護衛士吧,只有真心愛他的女人才能解除這個咒印。」於是她手一揮,白煙後,任廉治變成了一株五彩斑斕的花束。
這是小萍到裝飾店買來的仿真花製成的衣服,一共用了五百朵。在煙的遮擋下,任廉治動作迅速地穿上,白煙過後,王子就變成了一株七色花。掉包之快,簡直跟魔術一樣,讓所有人發出讚歎之聲。
只有教導主任怒髮衝冠,跳起來罵道:「這是在搞什麼名堂?這個劇不是早就撤銷了,怎麼還在演?居然不經同意擅自演出,誰是主謀?站出來!」
眾人頓時噤聲,禮堂裡一片寂靜。
梅茜走到台前,冷靜地道:「是我。」
「你?」教導主任大吃一驚,「你可是學生會的會長,為什麼要幫著他們胡搞?」
「你覺得這是胡搞嗎?這舞台、這裝束、這佈景,還有這認真的態度是在胡搞嗎?」梅茜把小萍推到前頭,「你知道畫這個佈景花了多少時間?小萍你告訴他!」
面對教導主任小萍努力克制著發抖的腳,鼓起勇氣道:「三個星期。」
教導主任對她沒印象,「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是的。」
梅茜冷笑道:「連自己的學生都不認識嗎?也難怪,如不是舞台劇的機會,誰會知道一個平日成績不是很好、默默無聞的女生竟會是繪畫天才?可以想像,在這個學校裡不知還有多少天才被埋沒,就因為他們不得不把所有時間花在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上。」
她不理教導主任已經鐵青的臉,繼續道:「我是學生會的會長,但我首先是一名普通的學生。也許你是全心全意為我們著想,但是你那種家長制的教育方式已經過時了。你聽過我們說話嗎?你想過我們不僅是學生,還是一個人而不是一部機器嗎?我們想什麼、需要什麼,你不是從你的角度而是從我們的角度考慮過嗎?你所持有的文憑社會觀,只是你個人的想法,也只代表社會的一面而已,有必要把它擴大成我們的座右銘或人生觀嗎?以那樣的想法隨意扼殺我們的夢想,不覺得太殘忍了嗎?
一連串的提問讓教導主任漲紅了臉。面前的梅茜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聽話的學生、得意的助手了,她炯炯的目光如同X光透射著他,讓他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他不由感到羞憤,周圍還圍著全校師生,還有一些家長,他怎能在這裡被一名學生擊倒。
「我不懂你們的想法?別忘了我也有過你們的年紀。我也曾有過胡思亂想的所謂夢想,但是,最後呢,夢想不會讓你找到好工作,只會浪費時間。我的想法雖然有些殘酷,但現實就是殘酷的。讓你們一開始就踏上一條輕鬆的道路,會有錯嗎?」他怒氣沖沖,儼然把自己當作了正義的化身。做了一輩子的教育工作,他一直貫徹著的這個觀念,從沒有動搖過,也從沒有想過要改變。他不相信今天會輸給這個黃毛丫頭。
「我想,」一旁沉默多時的鍾老師突然道,大家的眼光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她,她顯得很激動,「身為教育工作者最重要的是教學生們如何做一個有責任感、有擔待、有勇氣的人,而不是成為輔路的工匠吧。就如他們自己所說,我們不能替他們鋪好路,又替他們走。人生是他們的,路也應該由他們自己走。走得平平穩穩也好,跌倒也好,撞得頭破血流也好,只要能夠勇敢地走下去不是很好嗎?人生本來就是充滿著這樣那樣的不如意,但,正是這些不如意才讓我們體會到喜悅、快樂、幸福的感覺,不是嗎?」
一席話令全場動容,每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對呀,我們的路我們自己走,干你屁……唔——」常樂樂不知何時鑽出來,剛說了半句就被小萍和胡濤摀住嘴,拖向了後台。
教導主任對鍾老師怒道:「你幫著他們瞞著學校胡搞,知道有什麼後果嗎?」
「我當然知道,」鍾老師拿出一封信遞過去,「這是我的辭職信。」
由於太過震驚,大家都呆住了,反而沒有一人出來為她仗言。
「你……你們……」教導主任氣得口不擇言,「不要以為這樣就能了事,你們全都得處分!全部記過處分!」
梅茜向胡濤揮揮手,後者拿著簽名簿跑過來。梅茜打開簿子,亮出裡面的內容,聲音清亮地道:「這是全校師生的聯名請願書,為常樂樂請願,為這台舞台劇請願,也為我們的夢想自由請願!」
教導主任看到這本冊子,臉色由紫變黑了。
身後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他像一觸即發的炸彈,回頭怒吼:「你們這些混……啊,局長?您……您怎麼來啦?」
「我也是來請願的。」教育局局長胖胖的臉上帶著和藹的微笑。
梅茜欣喜地看了一眼胡濤,胡濤湊到她耳邊小聲道:「你上台時就到了,還沒來得及通知你呢。」
沒通知不要緊,只要能來就行,而且還算來得及時。梅茜鬆了一口氣,一切都在預料中,只有鍾老師的辭職信把她嚇了一跳。在她剛加入劇團時,聽過鍾老師提到辭職一事,當時以為只是開玩笑,沒想鍾老師是說真的。這可不是她掌控得了的事,局長要是不來,事情就大條了。
教導主任卻被局長的駕臨嚇壞了。這些人真是膽大包天啊,連局長大人都驚動了,這……這該如何是好?
「局長,我……這……」他結結巴巴的。
局長笑道:「我知道你為了教育盡心盡力,但是老馬啊,你的觀念的確過時了。現在提倡素質教育,什麼是素質教育?就是這個!」
他指著舞台,「你看,他們做得多好,很有專業水平,連我這個老頭子都看呆了。這裡面包含了他們多少的心血啊。這些小演員裡面,」他指著劇團成員,「說不定就藏著未來的明星、導演、設計師呢。我們不是常說:後生可畏嗎?後生之畏在後生具有不可知的潛力,但是如果潛力被抑制了,不發揮出來,永遠不可知,後生還可畏嗎?後生如果不可畏,這個社會還有希望嗎?你說是不是?」
教導主任悶不作聲。
「剛才這位老師說得好,」局長又指著鍾老師,鍾老師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我們教育工作者最重要的是教導學生們如何做人,做對國家對社會有用的人。我們國家這麼大,各行各業都缺人才,你把人都送去搞航天飛機了,哪個來報道他們的事跡、塑造英雄形象呢?」
局長幽默的話把眾人都逗樂了,教導主任也只得紅著臉點頭稱是。
局長回頭對梅茜等人笑道:「請繼續演出吧,這可是全校師生聯名要求的噢。」
「是!」大家興高采烈地齊聲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