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羽悄悄跟著龜奴們,看他們將萍兒的屍體抬到院後的柴房裡,三兩下就擺出了個臨時的靈堂,白燭素縞,只有燕奇一個人靜靜坐在柴房裡,陪在女兒的身邊。
「她不是自殺的!」兆羽待旁人全走遠了,悄聲走進柴房,見項燕奇獨自一人在暗自飲泣。
「你是誰?你剛剛說什麼來著?」燕奇擦了擦滿臉眼淚鼻涕,轉身問道。
兆羽走近萍兒僵硬的身體,指著脖子上道:「在下辛兆羽,你的女兒是被人勒死後,再將屍體吊上梁的,你看!她的脖子上有明顯的兩道勒痕,腳上沒有著鞋,她是在床榻上遭人勒斃的。」
「什麼?你說什麼?為什麼?她年紀輕輕的,又沒有仇家,有誰會這麼狠心將她殺了!是哪個殺千刀的,老娘絕不會放過他!」燕奇咬牙切齒地說。
「你想一想這事和馬家有什麼關聯?」辛兆羽想起了漢子的話,馬上就聯想到馬家。
「這、這……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頭……」燕奇說著,眼淚又撲簌直下。
「項姑娘,你一定要告訴我,別讓萍兒枉死啊!」兆羽一顆心撲通直跳,許多疑團似乎就要有了眉目。
「好!我告訴你,他們膽敢殺了我的萍兒,老娘這條命算是豁出去了。」這項燕奇見眼前男人器宇非凡,就算他一身粗衣,也掩蓋不了他的英氣煥發,這樣的人品並非常人,她項燕奇在花樓見識的人可多了,她的直覺準是錯不了,說不定他正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大老爺或哪個地方的官差,就賭他一賭吧!
「這馬福、馬全兩兄弟是萍兒常客,這命案和馬二少爺也絕對脫不了關係,萍兒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才被人害了!我、我也逃不過了,下一個肯定就是我了,這馬二少爺的秘密……」只見柴房外黑色人影閃動,燕奇一聲驚呼,一顆心像是要從嘴裡吐了出來。
兆羽早已經將長袍繫在腰上,蓄勢待發。
一聲破門,就見三名漢子耍著鋼刀衝了進來,咻咻聲響的架式和亮晃晃的鋼刀,把燕奇嚇得兩腿發軟。
直覺躲入了萍兒的屍體後面,她喃喃不停念道:「觀世音菩薩,南無阿彌陀佛,萍兒,你得保佑你娘逃過這一劫,娘會替你燒香,為你報仇。」
燕奇遮著眼、蓋著耳朵,就等著大刀明晃晃的來砍自己的腦袋,可是聽到的卻只是「哎喲」、「啊」、「啊喲」,待她睜開了眼,正好看見三個大漢連滾帶爬地摔在地上。
「去找二少爺討救兵,這娘兒有幫手!」三人一陣叫囂辱罵,其中一名抱著受傷的大腿,向另外一個人說。
兆羽和燕奇兩人都清清楚楚聽到了他們說到「二少爺」三個字,還斷斷續續聽見了他們相呼應的聲音。
「項姑娘,此地不宜久留,他們還有許多同黨,你先從後面的小路離開,我來將他們引開。」兆羽知道寡不敵眾,要求項燕奇先脫身才是上策。
「辛公子,救命之恩不言謝,項燕奇這命是你的,有緣再見的話,就任由你差遣,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辭。這個天殺的馬二少爺,我項燕奇不報殺女之仇,我下輩子做奴為娼,永世永生不得翻身。辛公子,後會有期了。」說完,她轉身隱沒在林中。
辛兆羽聽見由遠而近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不得已使用調虎離山之計,衝出掩蓋的樹林,只見一二十個衙門的差役,揮舞著長劍威喝著,向著辛兆羽的方向,像圍捕困獸般團團圍來……
於秀才自從和子明長談了以後,又喝了兩天的醒酒藥,精神是好了些,他要先戒了酒癮,暗地裡發誓要好好地撐起這個家,別再讓榮榮四處拋頭露面,然後再找個日子和子明這個蠢蛋,談談榮榮的終身大事,雖然榮榮的清白遭人玷污,但子明是個明白道理的好人,相信會善待榮榮才是。
於秀才將連夜畫好的幾幅工筆畫「富貴菊竹」、「春到人間」收好,準備拿到市集王大嬸的新鋪子裡。
才走進了門檻,於秀才東張西望的就是看不見王大嬸,倒是他們的小廝上前招呼:「于先生!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這冷颼颼的風,不是北風,難不成是仙風道骨的仙風,還是東風無力百花殘的東風嗎?」於秀才不鳴則已,一說起話來,沒有幾個人能聽得懂。
「哎喲!于先生,拜託您,不要再弔書袋子了,我一聽到你文謅謅的話,一個頭就有兩個大,王大嬸不在,您有什麼事嗎?」小廝抓著頭道。
「哦!是這樣的,在個把月前,王大嬸說她這大宅蓋好了,要掛幾幅應景的吉祥畫在新宅子裡,襯托些生氣,我這就把它們全拿來了。」
「這怎麼可能,王大嬸早已向賣字畫的趙老頭買了好幾幅了,您看看!這些不就是嗎?」那小廝隨手指了指牆上的四幅畫——蘭、梅、菊、竹。
「唉!應該是梅蘭竹菊,連次序都放錯了,真是貽笑大方啊!」於秀才搖搖頭。
「好啦!好啦!這有啥關係,誰會去計較那些?況且王大嬸不會買您的字畫的,您還是請回吧!咱們要開門做生意了!」這小廝竟然下起了逐客令。
於秀才還是不願移動腳步,一股讀書人的死硬脾氣就是想知道,王大嬸為什麼出爾反爾。
「咦?您還不走……於秀才,我還是老實地告訴您好了!王大嬸做的是開門的生意,咱們可不能得罪人啊!」
「得罪人?難道又是馬家?」於秀才心中氣憤難當,自從於秀才拒絕了馬家的親事,他們又派了不少地方上有力的人士來說項,於棟材從來沒有給他們好臉色過,想不到他們馬家惱羞成怒,竟然放出風聲,凡是和於家有往來關係的,都不會讓他們有好日子過。
王大嬸這件事也不是第一樁了。
於棟材喪氣走在街上,人人見了他如看到了瘟神一般,畢竟這馬家的勢力實在太大了,沒有人甘願冒犯馬家來幫助於棟材和於姑娘,只有暗暗地為他們掬一把同情的淚水,各人掃各人的門前雪,此刻選擇明哲保身才是。
於棟材才走過了幾家店舖,就見迎面而來的幾個無所事事的地方惡霸。他們故意和於棟材擦肩而過,撞得他將懷裡的幾幅畫全散了一地。
「小心點!你把我的畫全弄濕了!」於秀才低頭撿著畫。
「喂!你這糟老頭,走路不長眼睛嗎?還不快跟你老子道歉,噢……我道是誰?原來是咱們香山縣有名的落第秀才啊!怎麼?你們家的閨女沒有出來替您送畫了?」
「哎喲!老六啊!什麼閨女不閨女的,聽得我都替她害臊了。聽說芙蓉閣和醉花樓都要出高價請於姑娘來坐鎮呢!已經出到三千兩買斷了,可是……這用過了的姑娘值這麼多嗎?」大個兒用著嘲弄的口吻。
「用過的姑娘是不值這麼多,可是長得花俏一樣受歡迎。」
「哈哈哈!」
「我就第一個做她的買賣,聽說這於姑娘可是鎮裡數一數二的美嬌娘,一定是值回票價。」
「可不是,但別玩過頭了,是要人命的……」
「住口!住口!你們這些披著人皮的畜生,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我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你們這些鼠輩、人渣!」說完,於秀才拿起了散落地上的畫軸,狠狠地要往那說話的人頭上打。
那人一個閃身就躲過了,他嘲笑著:「於秀才啊!要打人,你也衡量衡量一下自己有幾兩肉,叫你家的姑娘來打我,說不定還比你強呢!」
「可不是嗎?說不定啊,馬家的人就是她殺死的,別看她一副小家碧玉的樣子,說不定在床上是個奪人精氣的母夜叉呢!哈哈哈……」大個兒嘲笑著,兩眼都瞇成了一條線。
於棟材紅著眼、憋著氣,鼓足了全身的力氣,低著頭像發了瘋的蠻牛,一口氣衝向說話的大個兒。
於棟材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大個兒沒有防範,整個人被他推得竟然撞上了身後的石柱子,霎時痛得呼天喊地的。
大夥兒見於秀才沒幾兩肉,撞起人來卻力道無窮,大個兒使了個眼色,一擁而上,餵飽了於棟材一陣亂拳,附近路人看不慣了,大喊:「打人啦!打死人啦!打死人啦!快來人啊!」
待這幾個人一窩蜂跑開了,才看見於棟材滿嘴是血,直挺挺地癱在雪泥地上。
榮榮加快腳步的想趕上老陳的步伐,一聽到爹爹被人圍毆,昏倒在市集裡,她就知道一定和自己脫不了關係。馬家的人處處和於家作對,分明不想留給於家父女一條生路。
榮榮來到李記茶鋪,就看見子音在茶鋪的門口等著她,榮榮心焦如焚地抓住子音的手急問:「子音!爹爹還好嗎?他到底怎麼了?」
「榮榮,你一定要堅強,大嬸已經去找大夫了,哥哥還在衙門的大牢裡,這會兒又碰見了這種事,馬家的人一定不會再放過他的——」
榮榮還沒有聽完子音連珠炮般的說話,就急急跑進了茶鋪後面的宅院裡,小時候時常和子音在這宅院裡玩耍,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她循著記憶跑到子明的房間,看見了爹爹全身是血地躺在床榻上。
「子音,謝謝你,讓我來!」榮榮接過了她手上的熱毛巾。
「榮榮,他看起來內傷不輕啊!我剛剛還擦了不少你爹吐出來的血,好多、好可怕啊!我看我還是去廚房幫忙大嬸……」子音倒退了幾步,她實在沒有勇氣看見這種生離死別的情景。
「爹爹!爹爹!您醒醒啊!您一定會好起來的,大夫來了,爹爹……」榮榮不停喚著爹爹,害怕的感覺變成了陣陣的冷顫,全身的血好像也和爹一樣,從腳底一點一點地流失了。
「來!大夫,這裡走,子音,叫你大嬸打個熱水來,順便把這包藥煎了,子音,別忘了再換幾塊乾淨的布來,快!」老陳鎮定地指揮和協助大夫,只有榮榮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陳大伯,謝謝您,要拜託您了……」榮榮焦慮懇求的眼神,讓老陳也絞痛了心。
「榮榮!不要擔心,這位大夫醫術高明,一定可以救回於秀才的,少爺如果知道,也一定會這麼做的。」
「爹爹流了好多的血,他全身上下全是又青又紅、又紫又黑的傷。」
「是啊!於秀才傷得可不輕。榮榮,我跑了三家藥鋪才找到這位大夫肯來。」老陳不想再說,反正只是徒增感慨。這幾天來,茶鋪的生意一落千丈,許多大買賣都無緣無故地取消了,鋪裡時常出現一些混混,就連小買賣也要做不下去了,少爺人又在牢裡,小姐對茶鋪的事又一竅不通,老陳自然挑起了茶鋪裡大大小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