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本來就陰盛陽衰,女人地位較高,她們的房間連寧托憲都不許進,是以這會兒,四姐妹連同葉芙蓉毫無顧忌,說著女人家的私語,尤其,四姐妹均未婚配,自然對於年方十六卻已訂了婚的葉芙蓉深感好奇,不斷提出問題。
這會兒問話的是向來問題最多的寧筠,之通麼說來,你在三歲時就許給了你那未婚夫?」
「娃娃親!」寧馨一股不贊同,「英蓉姐姐,你怎地如此認命?竟任由長輩作這種決定?難道你不怕長大後,對方變成了個醜八怪,或有怪疾纏身等諸多問題?」」不會的。」葉芙蓉的笑容比蜜還甜,沐浴後的她洗去慶泥,清麗柔美,是個小美人!
「行表哥是個男人中的男人,道地的美男子,自小就是!」她讚歎的說,一臉沉迷,」他的笑容會讓所有女人都為之瘋狂,從小,我就視他如神祇,愛他愛得失了神魂!」
寧筠用手指刮刮臉頰,「羞不羞呀!小姐,口口聲聲都是你的行表哥!」
「有啥好羞的。」葉芙蓉笑得甜蜜,」反正我早晚都會是他的人,他還幫我洗過身子了。」
聞言,四姐妹一陣錯愕,腦海中同時浮起兩人共浴的畫面,直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竟連這個看來稚氣可愛的小丫頭也遭到污染,更對她那行表哥感到不齒,葉芙蓉年紀輕不懂事尚可原諒,她那表哥根本是個色慾熏心的惡徒。眾人殊不知,她口中所指是三歲時的事情。
「芙蓉!」寧寧用好奇的開口,「你說你未婚夫來此縣巡視井暫住縣衙,那麼他原先是在哪兒當差?」
「他原是在京城裡當差,近日奉了皇命四方巡視。」葉莢蓉據實回答。
「四方巡視?!」寧寧驀然間劇白了臉。
「你那未婚夫、行表哥,」寧筠繼續迫問,「不會剛好姓雲吧?」
「哈!」葉芙蓉笑得動人,「行表哥這大唐第一種捕的封號果然響亮,才到餘杭不久你們也都識得他了。」
寧采、寧馨覷了眼僵直著身軀的姐姐,不敢開口。
只聽得寧筠涼涼道:「不只識得,咱們同你這行表哥可熟極了,他是不是還有個弟弟叫雲逍遙,一個整日掛著張笑臉的怪胎?」
「是呀。」葉芙蓉興奮極了,「幾位姐妹連逍遙表哥都識得,今日我能遇著各位可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呢1」
「是呀!」寧筠依舊涼涼地笑,初時她對雲行止有幾分好感,待見他和大姐如膠似漆後,心頭總不痛快,這會兒真相大白,哼!原來那姓雲的傢伙竟是表面正義凜然,要入學好循法,骨子裡卻是十壞胚的採花賊呢!好笑笑道:「這會兒咱們算是真正瞭解那個人丁。」
「芙蓉姐姐!」寧馨出聲,語帶探詢,「你真的確定那個行表哥是真心愛你,真的要娶你嗎?」
「當然嘍!」葉芙蓉笑得嬌艷,「行表哥整整大我十歲,打我小時,他便一心一意照屈我,等我長大,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因著他相貌不凡,招致不少女人自動送上,他雖向來不拒絕,穿梭鶯鶯燕燕之間,不過我明白他心底對女人壓根不屑一顧,只因……」她一臉驕傲,「那些女人不過是他生活裡的調劑,打發時間罷了,他是在等我長大!」
寧筠涼涼地笑,「而你就由著他遊戲人間,到處玩弄女人的感情?」
「男人嘛!」葉芙蓉一臉柔情,「只要他別玩得過了火就好了,人生歲月漫長,總不能讓他當苦行憎!不過,」她甜笑,「今年我終於滿十六歲,姨娘同我娘已談妥,決定在年底前要完成我們的親事,就等行表哥完成皇命,四方巡視歸來就可以……」
她話語未盡,「砰」一聲傳來,寒著臉的寧寧甩上房門寓去。
幾個女孩愣在那裡,半晌後,葉芙蓉才回過神,不解的問:「寧姐姐她……」
「別管她!」寧筠擁緊棉被,忍住笑,暗自承認自個兒的確壞心腸!見到向來意氣風發的大姐情路上受了重挫,她就是忍不住幸災樂禍。「大姐這幾天癸水來潮,身於不適,別理她就成了。」
「好可憐!」葉英蓉心底對這好心收留她的大姐姐生起憐憫,「咱們女人真是歹命,得受這種苦楚,不過,若這一生能選對懂得憐惜自己的好夫婚,那麼也不枉當個女人受這樣的苦楚。」
「是嗎?」寧筠淡然的聳聳肩,「那咱們可得衷心祝福你!」
雲道遙向來煩事不掛心,一覺到天明,今夜卻不同,好夢正酣,卻感覺有個冰涼涼的東西抵住了他的咽喉。
「蛇?!」他大叫一聲,自床上躍起,透過窗外射進來的幽暗月光,他總算看清楚不是蛇,而是比蛇更可怕的東西一柄鋒利的長劍!
而長劍的那端是滿面寒霜的寧寧。
論武功,雲逍遙自信不會輸給一個女子,可這會兒,人家的長劍都抵到頸子上了,想要翻身著實困難。
都怪他睡得太沉,連她溜進房裡都不自覺。
「寧大小姐!」他雖同往昔般笑嘻喀的,但笑容顯得僵硬,「刀劍無眼,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今兒個我在你那兒幫忙寶雞時,短收廠銀兩或得罪了哪位爺,你看在我大哥的面上,就別同小弟計較了。」
不提雲行止還好,一提到他,寧寧使了下手勁,這會兒,雲逍遙的頸子已出現一道血痕,駭得他噤若寒蟬,不敢再出聲,就怕又說錯話。
「深夜造訪,」寧寧噪音冰冷,「只是想要問你一個人的事情。」
他舒口氣,「這種小事,寧大小姐何苦深夜親自跑一趟,振人招呼一聲,逍遙即過府,不知道你想知道誰的事情?放心!小弟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葉芙蓉!」
冰寒三字打斷他的話,他臉上寫滿訝異,開始盤算起方纔所說的知無不言,為求保住小命,這問題可得謹慎回答,否則他不是死在寧寧手上就是死在大哥手上。
「寧大小姐怎會知道這丫頭?」他笑得非常僵硬,「她是我表妹。」
「換言之,她也是雲行止的表抹?」寧寧冷聲的問。
「是呀,芙蓉是我表妹,行止是我大哥,所以,英蓉自然是我大哥的表妹。」雲逍遙有意矇混過關,「這就好比一加一等於二,二減一等於了……」
「我所要問的是葉芙蓉的另一個身份!」寧寧睇著他,緩緩開口,「她當真與雲行止訂有婚約?」
「這事兒……」他起了猶豫,」我覺得還是由我大哥當面跟你說清楚比較好,畢竟我……」
「我只問你是或不是!」她揚起絕冷的聲音,手上一使勁,雲道遙頸上再度沁出血絲。
「寧姑娘手下留情!」雲道遙急急嚷道:「是是是!這事兒雙方家長是曾做過口頭約定,要在芙蓉十六歲時讓他們完婚,不過……」
「原來是真的!」「匡啷」一聲,手中長劍掉落在地,寧寧青白著臉,身子疲軟無力,喃喃自語,「既有婚配,為什麼他還要這樣對我,讓我心存指望?」
「寧姑娘,你別這樣,這件事你該當面和我大哥談個清楚。」見向來精力充沛、心高氣傲的她一臉失落悵恫,雲遣遙有些不捨。」然後當面受他奚落嗎?」寧寧自嘲的聲音回茁在屋裡,心頭苦澀,」雲逍遙,你同他一樣殘忍!當你看見我傻傻的喜歡上你大哥時,一旁的你,是抱持著看戲的心態嗎?否則……」垂下首,她無法自己的落了淚,「你幹嗎不阻止我、不警告我?不早告訴我他已有了未婚妻?」
「寧姑娘!」雲逍遙面有難色,「你誤會了!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別胡思亂想,等大哥回來,或許你可以……」
「可以如何?」她拭去淚水,「他是第一神捕,我只是個小小女子,沒法子給他個沒齒難忘的教訓,不能讓他明白,有時候,女人是不能輕易招惹的。」
旋過身,她不願再讓他見著她的傷心。
寧寧悄然高去,如同來時一般了無聲息,若非窗外有道黑影掠過,雲逍遙真要認為是自己做了場噩夢,可那掉落在地上的長劍及他頸上的血痕卻是更真實實存在著。
他不禁慨歎,這個大哥呀!什麼時候才能收起心,好好地去愛個女人?
即使對像是芙蓉也成,只要別再這樣傷透女人心!
寧寧悼縷遊魂似的在餘杭縣衙裡漫無目的走來走去。
夜棵人靜,該睡的人都睡沉了,幾個巡夜的衙役見了她和她打聲招呼,絲毫不感訝異,寧大小姐是雲捕頭的嬌客,前些日子被雲捕頭拴在身邊時也住在縣衙裡,大夥兒都瞭解她向來率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半夜睡不著起來遊蕩也見怪不怪。
寧於走著走著,抬起頭發現,月光投射在一道斑駁灰霉的牆上,她才知不知不覺自己居然走到曾住過一夜的縣衙大牢,驀然,她想起那日與季風揚的約定,一個念頭躥過腦海。
也許真夾雜了幾分助人平冤的心思,但她不否認,更多的情緒是想給雲行止那個壞胚來個沒齒難忘的教訓。
不知道當他發現,她放走了他曾自認遭遇過最強的對手時,會氣成什麼樣子。
依她的本事,笑言幾句,將事先準備對付雲逍遙的迷藥放到酒裡述昏看守獄卒不難,比較難的,是如何去面對季風楊,解釋自個兒膽大包天的行徑。
沒想到,在一切順利進行並開了大牢的鎖後,季風揚對她的出現毫不驚訝。
「你算準我會來』」反倒是於寧有些不知所措。
「當然,你是個勇敢的小姑娘。」他緩緩踱出大牢,伸展多日未動的筋骨。
直至這會兒,寧寧才發現他好高,突然她有些心慌——
答應我,小寧兒,你的心思過於單純,別蹚入你不該蹚的渾水。雲行止的警語突然在姓腦海中響起。
季風揚似乎看出她的不安,淺淺一笑,「此外,你也是個滿懷正義感的小姑娘,我知道你不會辜負我的請托的。」
「上次你說要去找御史平反冤情,這會兒,你知道該上哪兒找嗎?」寧寧用左右顧盼,想催他快點離開。
卻見季風揚一臉不在乎,神色自若。
「由一個蘿蔔坑跳入另一個蘿蔔坑?!」他淺笑,「那我不是太笨了嗎?」他伸手在她身上一點。
「原來你真是……」蠟愕萬分的寧寧發現自己的身子不能動彈,原來已樁他點了穴。
「季風揚?!」他幫她接下話,微一躬身,眸中閃現森冷光芒,「那個在兩湖干下血洗福順鏢局上下百餘口,沿途燒殺擄掠,官府無能擒服,人人聞之喪膽的絕代狂徒季風揚?」
他冷笑,「季某澄那麼大的本事,其中不少兇案是讓別人給硬栽上去的,反正殺一個人是死罪,殺十個也是,一些無頭公案就這樣全賴上丁我,事實上,只有那血洗福順鏢局上下百餘口的案子,如假包換是出於我的傑作。」他的瞳眸散發冷冽寒意,」因為他們都該死,全都該死!」
「他們該死,我更該死!」寧寧心頭苦澀又自責,「難怪雲行止老說我蠢,我當真蠢得可以,竟然縱虎歸山!」眼睛一閉,她不畏不懼的開口,「你殺了我吧!」
「我怎麼捨得殺你?小姑娘!」季風揚邪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會好好回報你的,更何況,你是雲行止的女人,我不會殺你,一個可以威脅到大唐第一種捕的籌碼在手上.我怎會笨得不用?」
「如果你想用我來要脅雲行止,那麼……」她面露疲意,「你就不夠聰明了,他身邊有太多女人,不會為了一個微不足遭、處處與他作對的女人,讓你牽著鼻子走的。」
「是嗎?」他在她頸後一拂,震時她身子軟軟的瘴倒在他懷裡。
懷中摟著巳然昏迷的寧寧,他眼中亮出詭異芒焰,「小姑娘,讓咱們拭目以待吧I」
數日後,當雲行止回到餘杭縣衙時,一身疲憊、風塵僕僕的他雖已收集全了季風楊血洗福顧鏢局的證據,兩湖縣衙也派來衙役,準備押解季風揚回兩湖問審,卻發現他辛辛苦苦捉回來的罪犯已經逃走,而放他走的是寧寧,季風揚甚至帶走了她。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得面對淚眼汪汪、抽抽噎噎,來到他房裡捉著他衣服不放的葉芙蓉,叫他忍不住失了多年培養出來的耐性。」回家去!」雲行止冷聲喝令,「外頭的紛亂不是你這半大不小的孩子可以闖蕩的,這回你寓家尋我幸好只是被人騙走錢財,而不是被騙走了人,否則,你的一輩子就毀在自個兒手裡了。」
「我不是半大不小的孩子!」葉芙蓉激聲反駁,「我已經十六歲了,你不能一輩子當我是孩子,用這借口將我推遠,不許我愛你!」她泫然欲泣,「為了你我拚命想長大,就是想證明我不再是孩子,我已經是個可以匹配你的女人了!」
話落,她突如其來的脫下自己的衣服,扯落抹胸,剎那間,她渾身赤裸裸的站在他眼前。」瞧瞧我!感覺我!」葉芙蓉跨前一步,拉起雲行止的手放至她堅挺豐腴的胸,「你不能再騙自己,硬說我還是個孩子!
「我早就已經長大了!」她哭叫著,「不是那個只能遙遙望著你,渴望你,看著你不斷周旋在不同女子間,卻只能很自己還是個孩子的葉芙蓉!」
雲行止甩開她的手,傾身拿起她那散落一地的衣物,扔到她身上。
沉默片刻後,他輕語,「或許我看到的真的不再是個孩子的軀體,可……」他目光淡漠,「我卻看到比孩子還要不成熟、還要任意妄為、還要霸道的心!
「芙蓉,」他顯出疲戀,」你可以長大,可以轉變,卻不能強求別人隨你起舞,不論是孩提時候的你,或現在的你,在心底,我永遠當你是個妹妹,沒有絲毫男女的情愛,無論你長得再大,花多少心思,我還是不可能娶你,你若堅持不肯回家,我只有差人押著你回去了!」
「為什麼?!」葉芙蓉顫著身子抓緊衣物,嗓音尖銳,「以往,你並不曾這麼嚴厲地對我,從未斬釘截鐵的告訴我,你不可能愛我。」
「因為在遇上寧兒以前,」雲行止目光變得溫柔,「我還不習真正愛過一個女人,還不清楚心有所屬是什麼感覺。」
她身子疲軟,頹然坐在地上,眼眸黯淡無光,」是寧姐姐?!為什麼?」方才嘶吼過的嗓子略帶啞音,」你曾有過不少女人,卻從未說過愛,這一回你是認真的?」
「芙蓉,如果我的沉默曾給你錯誤的認定,對不住!真的對不住!」
雲行止蹲下身,瞄著一臉傷心的她,「這世上原沒有什麼讓我真正在意,直至認識寧兒,我才明瞭更正的感情,真正在意一個人。
「過去我嘲弄情感,不相信真心,這樣的我或許會將就與你過這一世,但現在我已明瞭,除了她,我不會勉強自己。」
「她有什麼好的?」葉芙蓉淚眼婆娑,語氣中全是不甘,「我愛了你這麼久,付出這麼多,有什麼地方比不上她?況且論家世、論外貌、論學養和愛你的心,我自認不會輸她。」
「她是沒什麼好的。」他聳肩淡笑,「不夠聰明、耳根子軟容易遭人煽動利用、衝動莽撞、脾氣又倔又壞,可她卻是我堆一想要的女人。」
「我不懂……」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滾落,葉芙蓉搖搖頭,一臉困惑。
「你不懂是因為你還沒有遇上屬於你的男人!」他淡淡一笑,「我只能祝福將來有一天你會懂。」
「你硬要遣我走,難道不怕我在路上出事?」她冥頑不靈的語帶威脅,」難道不怕我真的就此毀了一生?」
他站起身,神情轉為嚴肅,「芙蓉,是你說自己不再是個孩子了,那麼便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管你作任何抉擇,影響到的都是你自個兒的未來。」
雲行止轉身出門,邊走邊道:「別冀望用傷害自己來懲罰別人,這種方式毀掉的只有你自己,對旁人而言,日子一久,再嚴重的事情都會雲淡風輕!」
房門隨著話落闔上,關住了葉芙蓉哀傷憤恨的目光,也關住了她悲泣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