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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東宮(下) 第18章(2) 作者:衛小游
    發覺時候已經不早,正想悄悄溜走,但那小姐不知何時拽住她衣袖。

    「輪到你了,快說你是誰!」

    原來她沒有忘記。「……我是府上的賓客。」黃梨江輕描淡寫地道。

    「廢話!」小姐一點也不知書達理地道:「不是我周府的賓客,怎能在庭院裡閒逛。我是問你的名字。」

    黃梨江極不想回答。

    「不說?那我就要喚我父兄來,說你闖進後院裡,想非禮我!」小姐毫不閨訓嚴謹地威脅。

    如春還算公道地說:「小姐,這位公子方才只是扶住你,不算是非禮,小姐可別害了他。」總覺得這黃衣公子氣質清雅,眉目俊秀,雖然相偏女貌,但方今天朝美男子哪個不是如此?他……有點兒像她仰慕的黃梨江公子啊。

    「說的是。男女授受不親,請小姐放開在下的衣袖。」黃梨江好言勸說。

    「已近巳時,想必小姐還有重要的事情,能否——」讓她離開?

    「不行!」周適香揚唇笑道:「本小姐原本就不甘願行那什麼及笄禮,你來的巧,我正好拿你當借口。」想了想,為防此人脫逃,她索性抱住黃梨江一條胳膊,又道:「反正我也知道我爹是不可能讓我嫁給玹玉皇子的,七皇子身體不好,必定會英年早逝,留我一個人沒依沒靠的……唉。」

    為一心仰慕的「春月柳」再歎上一歎,小姐方定睛打量起身邊的偽男子。

    方纔她沒注意,現在仔細一瞧,才發現黃衣公子十分俊俏,且氣質清雅,不似凡夫俗子。此人究竟是誰?

    無意間扯起公子衣袖,露出一隻玄烏繩環,小姐瞇了瞇眼,道:「咦!你這繩環……」

    黃梨江用力抽回手,總算掙脫,將手藏進寬大的衣袖裡,遮住她手中玄烏。

    可小姐已經捲起自個兒手腕,舉到她面前叫她看。「你瞧,我也戴了一隻環,是蝴蝶花紋的。」

    見此,黃梨江訝異地問:「小姐怎有這繩環?」

    看起來跟真夜送給她和帶緣他們的很相似,是皇朝繩環。但真夜僅送給東宮侍從,周適香怎麼會有?

    一旁的如春笑出聲,解釋道:「公子自己手上也有繩環,難道會不知道最近京城有很多人手上都戴著繩環麼?聽說這是太子出使海外時帶回來的玩意兒,戴上它,可以保人長命百歲,運氣好到擋都擋不住,還有退煞阻惡的功效,神奇得不得了,樣式又好看,每一款只有一個,我們也都戴了一個呢。」說著,其他婢女們也點點頭,紛紛露出手腕上華麗多彩的繩環。

    黃梨江好奇地逐一檢視,發現這些繩環跟皇朝如意環有些相似,卻又不完全相同。其一是絲線的材質不同,婢女們手上的繩環用的是天朝本土的絲線編製的,流行的花紋也和皇朝多以鳥紋、獸紋、雲紋等取自山川自然的圖騰不同,主要是以百草紋搭配蝶花構圖,但繩結處的穗子裝飾倒是很相似。

    是誰這麼有生意頭腦?竟以東宮侍從當免費宣傳,在天朝賣起海外皇朝的繩環?而且它的用途還跟真夜告訴她的一模一樣!

    「這是在哪兒買的?」她求教問道。

    「在河市呀。」如春笑道:「我們托人去買了一堆,讓小姐先挑選,剩下的再猜拳輪流挑。」

    河市是在運河與阮江之交的河域上不定期性的散市,商貨主要以河船運送,買賣也在京城南郊運河上進行,並不靠岸,因此無法徵稅,算是半非法的集市。

    「都是些什麼人在賣這些東西?」黃梨江又問。

    因為河市不定期,因此連她都沒親眼見過。

    繩環的樣式不可能是從東宮裡流出去的,帶緣和龍英他們都很珍惜真夜送的東西,外人不應該會知道這繩環的來歷才是。

    被冷落在一旁的周小姐很不高興的重新拽住黃梨江胳膊。「你問那麼多做什麼?我剛剛話都還沒講完呢!」

    黃梨江勉強配合地道:「請小姐繼續說吧。」反正這位小姐才是今日主角,她都還沒到前廳去,她自也不用著急,不妨先順小姐心意,再找機會問清楚繩環的事。

    「我決定不嫁玹玉皇子了。」小姐說道。

    聞言,婢女們鬆了一口氣,紛紛口稱萬幸。

    名門千金們都變心得這麼快麼?這位小姐前不久不是對那被染指的黃梨江嫌棄得要命,一心只愛七皇子隱秀麼?

    黃梨江沒當過名門千金,很難想像假使自己打小就以女子的身份被養育,今天她會不會也是另一個周小姐?

    周小姐雖然還算天真可愛,但真的不是她的菜……嗯,以一個男子的眼光來看。假使過去真夜認識的那些千金小姐們也是如此……好吧,她不怪他為什麼千方百計地抗拒婚事,甚至不惜抹黑自己名聲,讓世人認為他有男風之好。

    「我要嫁你。」周小姐又宣佈。

    「呃?」黃梨江猛然回神,錯愕地追問:「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嫁你。」周小姐抱住黃梨江手臂,嬌氣一笑。「與其順著我爹心意,嫁給那個被斷袖太子染指過的黃梨江,還不如乾脆嫁給你算了。反正我瞧你挺順眼。」

    「這,太隨便了吧……」黃梨江擰起眉。

    「會麼?」周小姐道:「我可是很認真做出這個決定的……還是說,你已經有家室了?妻子……你有麼?」

    「沒有。」黃梨江直覺回答:「但我——」

    「那就沒問題了。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本小姐你的大名了吧?我的未婚夫婿?」

    黃梨江哭笑不得。想了半晌,決定吐實。「我就是小姐口中那個已經被人染指的黃梨江。」

    「嘎?」小姐訝呼,眾人紛紛絕倒。

    好厲害的一擊。

    更厲害的還在後頭——

    「小妹,你捉著黃大人手不放,是在做什麼?」

    周適意奉父命前來尋找失蹤的黃梨江,以及早應該出現,卻沒出現在前廳的妹妹周適香,卻沒想到,會一起找到他們。

    「哥。」周適香還抱著黃梨江手臂,轉頭便道:「我剛告訴這個人說,我要嫁給他。可是我慘了,他竟然就是那個被好行男風的太子染指的黃梨江,天朝人不能言而無信……我不知道要不要遵守承諾。」

    「當然要遵守。」周尚書不知何時站在庭院另一頭,眼底明顯寫著「女兒,做得好」這幾個字。

    「呵,這可不成。」一聲輕笑聲傳來,傳聞中,那有斷袖之癖的明光太子出現在眾人前頭,朝著站在一株早開的臘梅下,聲稱要去茅房,卻意外陷入深閨緋聞的心愛少傅眨了眨眼。

    他頭戴弁冠,一身紅衣,腰束玉錦帶,在雪地裡看起來格外顯眼。黃梨江以略帶笑意的眼神回應他的調侃。

    「為什麼不成?」問話的人是小姐自己。看來她並不是真的不想嫁給有斷袖嫌疑的黃公子哪。

    真夜把玩著手中折扇,緩步走向他佇立於雪中的小臘梅,笑意盈盈道:

    「因為我就是小姐口中那位好行男風的太子啊。」握住心愛人兒另一隻手,假裝沒有看見小梨子警告的眼色,樂意之極地說給眾人聽:

    「而這一位,就是傳聞中被我染指的東宮少傅黃梨江。很榮幸見到你,周小姐,你讓本太子大開了眼界。」從此知道,市井傳言非但不可盡信,而且還可能非常離譜。

    如果這就是「知書達理」、「閨訓嚴謹」、「國色天香」的周家小姐,那他真夜必然就是「才高八斗」、「文質彬彬」、「濁世獨立」的太子爺了。

    簡直胡扯!黃梨江想盡辦法將兩條手臂抽回來,取回自己的獨立。

    眼見先前在前廳等候的賓客竟然都跑到後院來了,還親耳聽見真夜證實了他斷袖的傳聞,若真讓這事傳了出去,他很快就會被皇后召進宮裡「關照」。

    「殿下真愛開玩笑,我雖不近女色,可也不好男風;更甭說,我黃梨江這輩子早已準備了為天下黎明百姓貢獻此生心力,以回報君上提拔的恩德,因此不管兩位決定如何,都與我無關。我已心如磐石,不可轉動。」

    木瑛華鼓掌走出人群,笑道:「不愧是我朝才子狀元,說得好!這也是我木瑛華一生所願。」

    句徹朗聲笑說:「既然你我三人同心為國,無暇男女私情,未來就讓我們在朝堂上好好為國效力吧!」

    只一句話就把自己也牽扯進來,滿高明的,木瑛華覷了眼句徹,不怎麼期待他的介入。三個人已經夠麻煩了,若再加入一人,事情只會更錯綜複雜。

    沒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被冷落在旁的周適意忍不住表態:「在下也會一起努力的。」

    才說罷,那木瑛華與句徹雙雙轉過頭來,對著周適意和氣一笑。

    那笑容教周適意有些發麻。是因為不習慣男人對男人這麼笑麼?可他就很希望黃梨江也能對他笑一笑……

    「傳說中的漁翁,今日總算見識到了……」真夜默默嘀咕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一類的抱怨。

    「什麼漁翁?」某個並不重要的人耳尖地問。

    「殿下老毛病莫又犯了。」黃梨江輕聲提醒。

    「少傅說的是。」真夜受教地點點頭。轉身對周尚書道:「周尚書,令千金的及笄禮……」還是趕緊把這事兒做個結束吧。若儀式早一點結束,說不定還有時間帶他心愛的小梨子上山水食船去吃魚。冰魚從冰凍的河水裡釣出來,肉質香甜沒有土腥味,眼下正是吃阮江河魚最好的時節呀。

    聽太子提起「及笄」,眾人這才想起今日聚在周府的原因。

    「啊,是。」周尚書恭敬地回著話:「耽誤了時辰,諸位貴客萬勿見笑,請殿下及諸位大人一起移駕前廳觀禮。」回頭又命婢女:「快將小姐帶到前廳準備妥當。」

    眾人紛紛在往前廳移動時,刻意殿後的真夜對他的小梨子咬起耳朵。

    「小梨子,我以為你掉進茅坑裡了呢,真是好久不見。」

    因這句話而想起往事,黃梨江反問:「假使我真掉進茅坑裡,你要拉我一把麼?」當年真夜沒撈起被推進御溝裡的她,雖說已經釋懷,但總覺得心上仍有個缺口。事隔多年,她忍不住藉題一問。

    心裡還介意著麼……真夜瞇起眼,看著前方人群的背影,低語道:「我還以為,如今的你已經有能力避開路上的坑坑洞洞,不會再掉進任何地方爬不起來了。」

    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是啊,你說的沒錯。」她一路堅持到現在,不許自己軟弱,不就是為了避開危險,讓真夜再也不必為救不救她這種事頭疼麼?不管他們私下如何親近,他的身份不容許他犧牲自己去拯救別人,當然,也包括救她……

    「所以,我是說『假使\\\',」黃梨江隨著眾人的身影緩緩往前走,不停下,也不遲疑。「假使眼前就有一個坑,我明明避得開,卻一定要跳進去,你救是不救?」

    真夜忍不住低笑出聲。「沒辦法救吧。我同你並肩而行,你若掉下坑去,我能不跟著一起掉下麼?」

    若是以前,真夜這麼說,她就不會再問了,雖說會因此心酸個幾天就是……

    但今天她不知為了什麼緣故,堅持要問到自己滿意為止,因此又問:「假使我跳下坑前,先想辦法讓你回到坑洞上頭,你會不會回頭拉我起來……」

    「那坑,很深麼?」

    「不確定。」

    「若坑很深的話,我不會伸手拉你。」不是沒感覺到她今天懷著某種期待追問這些問題。他知道她得花很多力氣才能讓自己一問再問。

    又得到一個「不」的答案,黃梨江得很努力才能壓低音量。「怎麼說?」

    「因為我的手不夠長,我會先試著找一條繩子來;倘若找不到繩子的話,就把身上衣服脫下來,綁成帶子,直到把你拉起來。」

    她怔住,片刻又問:「倘若……坑並沒有很深呢?」

    他沒講既然不深,她為什麼不自己爬起來,只是笑道:「那我也不救。」

    「又怎麼說?」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了,如果還不明白他總把真心藏在重重弔詭的言語之後,她就白活這幾年了。

    「我巴不得跟我心愛之人朝夕相處,不想有人打擾,若坑不深,跌不死人,我跳下去陪你,等到心甘情願時再跟你一起爬上來。」

    黃梨江聞言,真不知該喜該嗔。他說這什麼惹人五味雜陳的混賬話呀!

    「若那坑,就是會臭死人的茅坑呢。」她居然還想再問,她一定是瘋了。

    真夜轉過頭來,表情有趣的看著她。沉吟久久,不語。

    她自己先困窘起來,索性一口氣問到:「也可能是蛇坑、毒坑、有的沒的亂七八糟不知道該怎麼說的坑,也不管是什麼原因讓我掉下坑去,自願也好,被推落也罷,我若真跌進了那些坑坑洞洞,你怎麼做?」

    今天他的小梨子想聽真心話麼?如果他是一個聰明人,他不會讓她知道自己真正的決定,然而世人皆說,太子無才。

    快拉近與其他人的距離了,真夜往前邁步時,拋下一句極輕的話——「往後,不管你掉進什麼坑裡,我都會想盡辦法救你,倘若救不了,我也一起跳下去。」

    管它什麼後果!誰說當太子的人一定要以國為先?他所看重的,不過是身邊所擁有的一切而已。一個人的心能有多大?他固然是太子,卻也是一個普通男人,想珍惜自己心愛女子的心意,他不知道有什麼錯。

    藏在衣袖下,蜷起的手指終於緩緩地放鬆開來,黃梨江一路跟隨,默然無語。因她不想假裝客氣,說:不用,茅坑很臭,她自己爬起來就好。

    也不想說:他相信他這話,就算被騙也甘願。

    更不想說:他是太子,不應該犧牲自己來救她,真要有人犧牲,也該由她來做……

    她歡喜,歡喜與他同生共死,同跳進一個坑裡,管它是茅坑還是什麼鬼坑。她要與他一起弄髒自己,再一起洗淨;一道跌進坑裡,再一道爬起來。

    當然她會盡量不掉進坑裡頭,可知道自己不是孤單一個人,她感到無比歡喜……

    管它什麼責任!誰說當臣子的人一定要以國為先?她所看重的,不過是身邊所擁有的一切而已。想讓家人得到好的照顧,想與朋友友善相片,想跟喜愛的人一輩子在一起,希望人人都能安居樂業,生命中沒有苦痛。

    她固然正走在自己決定的道路上——這是條不歸路;可想守護的心意,她義無反顧,只為這世人皆看輕,在她卻有雷霆般份量的傾國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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