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娘家。」
「在這種地方?!」不是她牛,除了皇族之外不可能再有人能在深山中建華宅的,那實在耗資太大。
他拍拍她的頭,指向遠處,道:「翻過這座山,前面便是城鎮,這兒已不是山林了。」
「哦。」她真想問他,是不是到了那座城便可出關,卻始終沒問出口。
秦仲堯上前敲了敲門,一名小僕探出頭來,在看見他後驚喜地大叫,忙大開了門來。
「秦少爺呀!快請進,請進。」
幾乎是夾道相迎,所遇之人無不恭敬地向他行禮問候,使得李汐一下子都反應不過來。
「堯兒,是你嗎?」一名姿態雍容的貴婦由正廳走出,見到秦仲堯便是一臉笑意。
「仲堯代師兄們來探望柳姨。」語畢,他便單膝點地行禮。
見秦仲堯都對這婦人如此尊敬了,李汐也便會意地向她行禮,「汐兒問柳姨安。」
「這位是?」柳芯出身於高官之家,一看便知李汐的儀容不凡,奇怪的是堯兒怎會與這樣的女子在一起?
「仲堯的未婚妻子。汐兒,這是柳姨,我師母的妹妹。」他同李汐介紹說。
「柳姨。」她乖順地喚道。
「嗯。」她只是看了李汐一眼,沒再多問什麼。
「仲堯哥哥!」從偏廳中飛出一道桃紅色的身影,直直地向秦仲堯撲去。
輕鬆一個旋身,閃開了來人的擁抱,只讓她牽著自己的手。
「莫兒,別鬧。」隨著一句沮軟的斥責,一抹纖纖倩影緩緩步出。
「呵呵!羽然姐姐吃味兒了!」莫兒邊搖著秦仲堯的手臂邊笑侃著劉羽然。
「亂講!」俏臉兒一紅,劉羽然嬌羞地睇了秦仲堯一眼,「別讓仲堯哥見笑了!」
「沒有沒有,仲堯哥哥才不會笑呢!是不?」莫兒一臉憨氣地仰頭問他。
「莫兒,夠了。」柳芯出言制止道,「堯兒一路奔波,著實也累了,快進屋來休息吧。」
「好嘛好嘛!仲堯哥哥,這位姐姐,請跟我來。」莫兒不愧是從小便待在劉家服侍的小丫頭,辦起正事來還是挺有板有眼的,立即收起了玩心,乖乖帶著他們往客房走。
「仲堯哥,這位姑娘是?」劉羽然隨後問道。
「我叫汐兒。」李汐笑意盈盈地答道。
「汐兒姑糧。」劉羽然黯然地瞟了秦仲堯一眼,垂下了頭。
「不用客氣,叫我汐兒就好。羽然姐不就是仲堯的未婚妻嗎?真是幸會呀!」李汐當著劉羽然的面,對著秦仲堯就是一個白眼。
「啊,哪裡。」劉羽然臉一紅,頭垂得更低了。心想,雖然這女子是仲堯哥帶回來的,但似乎並不對她構成威脅。
「汐兒。」他眉心一皺,不滿意她的胡言亂語。
「不說就不說嘛!總是皺眉容易老喔!看到時誰還要你!」她是很想藉機耍耍脾氣吃吃醋的,可惜劉羽然都一副靦腆癡呆的樣子,而秦仲堯又板著張臉,真是沒趣!這呆子就是吃定了她相信他是不?
「你想賴帳?」他一掌拍上她的頭,打得她哇哇直叫。
「幹嗎啦!很痛耶!總是打人家的頭,會變笨耶!人家後悔了啦!才不要嫁個有暴力傾向的夫君!」
「有膽你再說一遍。」他冷道。
「耶?」她忽而一派純真的仰頭瞅他,「什麼?剛才有人說話嗎?」
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只得重重地將她摟入懷中,飽含寵溺地道:「你這丫頭。」
莫兒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轉頭看向早已泫然欲泣的劉羽然才終於確定方才是真的看到了。
仲堯哥哥……笑了耶!
那個從來都是冷漠寡言的追風劍秦仲堯居然為一個女人而笑了。這樣的舉動,不言自明,誰也知道他倆是什麼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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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柳芯叫秦仲堯陪她一塊上城裡辦事去了,劉府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秦仲堯呢?」盧情領著一幫家丁浩浩蕩蕩地闖進劉府,一見正坐在大堂中品茗的劉羽然及李汐等人便劈頭就問。
「你……是誰?」劉家只是平常人家,自然護衛不多,見此陣勢,劉羽然不禁有些著慌了,平日嘰喳個不停的莫兒此時也噤了聲,戰戰兢兢地立於劉羽然身後。
「此乃北門盧家的大小姐,不是你們這些酸儒女人可比的!」一名家丁氣勢張狂地上前叫囂。
「什、什麼北門?你我素無瓜葛……」劉羽然說著說著竟被駭得落下淚來,只得求助於在場看起來惟一氣定神閒的人,「汐兒姑娘……」
這不關她的事!壓根與她李汐一點關係也沒有嘛!
別怪她記仇,自打來這劉家,到現在也是住了兩天了,當著秦仲堯的面誰對她都是客客氣氣的,可暗地裡她可沒少受他們的白眼虧待。就連今兒的品茗,不還是安了個最角落的位子讓她坐著?呸!當她稀罕!不是為了那呆子她哪會忍下這口氣?現在還妄想她來賣賣嘴皮子?連窗也沒有!
「小姐!就是她!秦仲堯可護著那女人了!」家丁終於發現到了李汐的存在,立即轉移了炮口。
「是嗎?」盧倩表面仍是撐著一臉端莊,但眼中卻閃過一道凌厲陰狠的光芒。
「就是那臭婊子!秦仲堯的劍頭一回出了鞘卻投見血,只是讓小的們『滾』。」
「砰」的一聲,一碗冒著熱氣的上等碧螺春被扔到家丁面前掉得粉碎。
「盧小姐,」李汐陰陰地開口,「不想讓自己顏面無光就管好你的狗!」
「你是?」盧倩按下怒氣,不動聲色地問。
「本姑娘今日甚感不爽,懶得與無名無姓之人說話。」李汐冷嗤一聲,別開了臉。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基於想先摸清對方的底,盧倩固然已氣得快七竅生煙了,但仍是耐下了性子,佯作溫婉地答道:「北門盧府,盧倩。」這名號已夠亮了吧?」
「哦,所謂的盧家小姐就是你呀?」李汐傲慢地瞟了她一眼,「怎麼?養了一票沒出息的廢物沒抓到人,這次親自上門了?」
「你別太過分!」盧情已忍無可忍了,她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這麼嘲諷過,「一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罷了,你還以為仲堯真會屬於你?簡直是癡心妄想!」
「喲,生氣了?看來北門盧府的儀態也不過如此。」她閒閒地搭腔道。
「你!」
「我怎麼了?我怎麼著也比你這出身下流的江湖兒女強!什麼北門盧府?說好聽點是有點錢有點功夫的武林世家,說難聽點,不就是仗著幾分武藝便洋洋自得的粗鄙之人嗎?還以為自己有多能耐?連劉府也不放在眼裡了?你們還真當這天下改姓盧了?」
李汐臉不紅心不跳,又快又清晰地道:「仲堯少年得志,相貌堂堂,引人垂涎也屬常理,可像你盧小姐這般死皮賴臉厚顏無恥之人本姑娘還是首見。長途跋涉來到劉府,你以為你能得到什麼?抓仲堯回去?憑你們?抑或是令仲堯愛上你?抱歉,他愛的是姑娘我,如你一般的陰險之人還是自動自發孤獨終老吧!免得遺禍世人。」去!把仲堯給這種人糟蹋,她還不如讓給劉羽然呢!至少她知道這位嬌嬌怯怯的劉姑娘會好好待他。
一席話畢,劉羽然及莫兒已是聽得一臉呆愣,而盧倩一行早已氣得臉色發青了。
「少給我廢話!堵上她的嘴,把她給我綁起來!」盧情一聲令下,立刻有幾名家丁氣勢洶洶地向李汐湧去。
「敢動我,你就得準備嘗嘗仲堯的怒氣!」李汐的臉上無一絲懼意。無論何時,她都該保有公主應有的氣度,更何況是落入一個瀕於瘋狂的女人手裡!
「我才不管!」盧情乍然紅了眼眶。一個女人,拋下矜持,千般算計,也不過就為了「情」這一字。如果不是愛得太深太重,她堂堂一名大小姐又何至厚顏如此?
「我只是想得到他而已,想讓他好好看著我!你們又怎會懂我的感受?!不論他是厭惡也好,鄙視也好,我都要不惜一切地將他留在我的身邊!像你們這種官家小姐怎會懂我們江湖人的氣魄?!你根本就不瞭解他,又憑什麼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盧倩像發洩似的吼叫道,氣質頓時蕩然無存。
李汐被堵住了嘴,只能狠狠地瞪住她。什麼江湖人的氣魄?虧這女人說得出來!盡於些個歪門邪道的事!
禁不住地,心裡又有一絲異樣的感覺。秦仲堯明明是她李汐的,卻聽著令一個女人口口聲聲地要得到他。他被這女人發了瘋似的愛著,她到底是愛上他哪點呢?
沒錯,愛即是佔有。如果愛中連獨佔欲都沒有,那也只不過是虛偽的相敬如賓罷了!如果深愛,當然會想要去擁有對方。但,盧倩真的愛他嗎?沒有瞭解的所謂「愛」,也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虛幻泡沫罷了!
「你看什麼看?你以為仲堯非你不可嗎?我倒要看看,他是否還會要一個殘花敗柳的女人!」盧倩張狂地大笑起來,邊曖昧地朝家丁們打了個手勢,「看著辦吧!」
劉羽然驚惶地看著那些家丁淫笑著朝李汐逼近,嚇得腿都軟了,結巴道:「你、你們別亂來,仲堯哥很快就回來了……」
「不想遭殃就閉上你的嘴!」盧倩遷怒地吼向劉羽然,後者聞言立刻驚得噤聲。
李汐仍然站得筆直,眼神凜然地看著那些污濁的奴才們朝自己步步逼近。
身為公主的她,有著屬於自己的尊嚴,就算面對強大的敵人也不能露出害怕的神情,更何況是這樣的一些奴才。
所以她不怕!
但是怎會想起那個溫暖的懷抱?怎會只想叫出他的名字?她變軟弱了嗎?她猛然醒悟到自己竟失去了抗爭的氣力,整個身心都在等待著那人的救贖。
秦仲堯。
一隻散發著惡臭的手剝開了她襟前的衣扣。劉羽然就那麼呆呆地站著,莫兒在尖叫,盧倩在冷冷地笑。
為什麼他還不來救她?畢竟誓言成空,還說什麼希望她快樂,不會難過。她怎會輕信?他是人而不是神呵!
又是誰,一陣噁心的體臭,拉開了她腰間的襟帶。
梁啟的話,又在腦中響起,
誰也不可相信!
人總是健忘的,是不?她卻信了他,跟他來這兒,像個傻瓜似的流連不去,卻將國家大事拋之腦後。
沒有誰可以救你。沒有誰會是誰的守護神。她太依賴他,才會連情勢也分不清地便出口惡言,才會走到這一步還忿忿不忘他會來救她。
她迷失了自己的判斷力。
「鏘」的一聲,一塊金牌的滑落使得廳內一片死寂。
「這……是什麼?」一名家丁抖著嗓子盯著地上那塊金燦燦的牌子,想碰卻又不敢碰。迄今為止,只有皇族中的極少數人才能持有金牌,平常百姓都只耳聞而不曾親見。
莫兒見狀立即上前替李汐拉攏衣襟。
一口吐出胸中的淤氣,李汐拾起金牌握在手上,「是什麼?難不成你們北門盧家竟連御賜金牌也認不得了?」
盧倩的臉剎時慘白,「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我是什麼身份輪得著你問嗎?不想盧家被抄的話馬上就給我滾!」她拉好衣服,冷道。
「小、小姐?!」家丁們忙哆嗦著往盧情的身邊靠。
盧情看了看那塊質地純正的金牌,又看了眼怒火中燒的李汐,試探地問:「如……果我放棄秦仲堯,那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抄家了?」
「滾!」何止抄家!她還要滅了她的族!
皇族何等尊貴,見盧倩一行人屁滾尿滾的樣子便知道了。李汐只是冷冷地笑著,她又感受到了那種千萬人之上的傲然。她本就該如此的,愛戀只會讓人軟弱,只會抹去她皇家的光輝,她要來又有何用?
當她被那類渣滓欺侮時,救她的不是所謂天下第一劍的秦仲堯,卻是一塊父皇賞的金牌。
「汐、汐兒姑娘,你……」劉羽然才醞釀著開口就被汐兒打斷。
「出關最近的路在哪裡?」她收好金牌問道。身份已無法保密了,相信不久便會被寧王發現行蹤,她走得越早越好。
「那邊。」莫兒指著東方的一座山脈,「越過那座山,就可以在最近的那座城裡出關了。」
「約要幾天的路程?」
「步行要兩天。」
「有馬借嗎?」
「劉家沒有備馬,山地不適合馬走,只有幾架軟轎和牛車。」
汐兒瞭然地點了點頭,舉步往外走。
「汐兒姑娘……」
她轉身看向劉羽然,見她一臉孱弱地依在門口,便道:「替我好好照顧仲堯。」一道金牌,劃開了他們之間的楚河漢界。再也無法緊閉著雙眼欺騙自己可以放任地沉溺了,以後的路,只能是她自己一個人走!
「那你要去哪裡?」
汐兒只是淡然一笑,跨出了這個令人鬱悶的劉府。
——*)——*)——*)
從城裡返程的途中,柳姨破天荒地向秦仲堯提起自己女兒的婚事。
「堯兒,你覺得羽然如何?」她試探地問道。
「很好。」其實他心裡是一點感覺也沒,但礙於對方是長輩,也不好讓她太下不了台。
「嗯。」她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柳姨就給你們做主了。」對秦仲堯,她一直都是很滿意的。這孩子內外兼修,年紀輕輕已是一身絕學,因為兒時的變故,他不似一般少年得志的人那麼驕傲浮躁,反倒多了分常人沒有的沉穩。再者女兒對他心繫已久,她更是沒有不撮合的理由了。做娘親的,哪個不願見女兒嫁得如此夫婿?
「柳姨……」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依柳姨看,那姑娘出身不凡,傲氣太盛,並不合適你。年輕人一時衝動私訂終身是常有的事,當不得真的。還是聽柳姨的話,你與羽然才是合適的一對嘛!」
「柳姨的心意仲堯領了,但娶羽然姑娘一事是絕不可能的。」他臉色一冷,堅定地道。尊敬與盲從是兩回事,他只會選擇自己的心之所屬。什麼才叫合適?互相喜歡才可能會合適。
「堯兒,你這又是……」自姐夫死後,這孩子把她當親娘一樣尊重,從未拂逆過她半句話,而今卻為了一名女子而冷下了臉?
他不再搭腔,只是握緊了手中錦布包裹著的那支玉釵。這是他在集市上為她買的。現在他只想快點到家,見到她,抱住她,然後為她親手插上。
然而,人的際遇,總是難料的,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