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皇宮就是這個樣子的啊?青璃好奇的四下望著,他很少下山,對人間的事不太明白,一心想多看點新鮮回去跟朋友們誇耀一下。
原來這個宣武帝也就是個貌不驚人的中年人罷了啊,也就不過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再加兩隻招風耳朵。
「吾皇萬歲萬萬歲!」
青璃夾在一堆人裡裝模作樣的行大禮,心裡卻大是不耐。
「花木蘭聽封!」
「奉天承運,皇帝兆曰:今有陣前勇士花木蘭,盡忠報國,奮勇殺敵,生擒敵軍統帥蕭天龍,令契丹臣服,揚我大國神威,故封……」
一大串囉哩囉嗦的廢話和沒用的封號中,青璃只知道自己好像也當上將軍了。
「……並賜宅院一座,奴婢十雙,家僕十雙,欽此!」掌事太監念完了廢話,拿眼冷冷的看著青璃,等他謝主龍恩。
偏偏青璃一個腦袋盡想著到底自己官大還是李廷玉官大,一時間竟毫無反應。
李廷玉趕緊伸手拉他衣袍,低聲道:「謝恩,快謝恩啊。」
傻呆呆的謝了恩,心裡還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麼官,那麼長的封號,那麼多的官銜,都是自己的嗎?自己當了那麼多的官,那以後不是要忙死了?
越想越覺得自己好像上當了,早知道悄悄溜回山不就好了?
懊惱的歎著氣,恨恨的瞪了劉元度一眼,要不是被他發現自己打算潛逃,硬說什麼如果他跑了會讓李廷玉被皇上怪罪而把自己帶了回去,他早就回自己窩裡逍遙自在享清福去了,哪還會像個白癡一樣跪在這裡受罪呢?
心思在不斷響起的宣讀聖旨中飛得越來越遠。
他想家了,想蘭若和酎炎,想山裡那些成了精的樹妖花妖。
這樣多愁善感的自己,這樣,陌生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的自己。
心底若有所覺,他再也回不去以前無牽無掛的日子了。
「……大破契丹,凱旋而歸,今另其擇一吉日,將由聖上親自主持與蘭儀公主的大婚,婚禮一切事宜交由朱虛王全力承辦……」
咦?
貓兒眼疑惑的睜大,公主要大婚?
和誰啊?
不會自己真的被公主看上了吧?
希望一定要是個漂亮美麗溫柔可愛的公主啊!
「廷玉,恭喜你了,馬上就要當駙馬爺了。」劉元度壓低聲音對李廷玉說。
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李廷玉彷彿並不高興。
青璃大受打擊,瞪圓了眼睛看著李廷玉和劉元度。
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李廷玉轉過臉看著他溫柔的笑了一下,或是以為他不習慣皇宮吧,所以在安撫他。
那樣溫柔的笑,也許明天就成為另一個女子專有的了。
這樣想著的青璃心裡有一股怒氣,無法控制的獵獵燃燒起來。
同時,有一股酸澀的滋味也悄悄混進那不曾有過一絲雜念的心底。
「眾位卿家若無他事,便退朝吧。」
青璃左思右想,總覺得在朝為官,終不似做一隻野狐來得自在逍遙,當下道:「聖上,微臣有事啟奏,還望皇上恩准。」
「哦?尚有何事?」由於他兵不血刃便令得契丹臣服,宣武帝甚是喜歡,所以對他也就格外的和顏悅色。
「木蘭有老父在家,久已未見,甚是掛懷,懇請聖上准臣卸甲歸田,奉養老父。」青璃說得甚是懇切,其實也不過是把當日花木蘭對他的一番說辭略加改動而已。
「愛卿現已身為將軍,大可將老父接往京城安居。花卿家,你年少有為,正是該當為國效力的時候,怎可輕言歸田?」宣武帝馬上有點翻臉了,「還是,花卿家覺得朕是不值得為之效力之人呢?」
「皇上,微臣不敢。」青璃頓感無力,被皇帝這麼一說,他要再堅持下去,只怕皇帝就該發火了。
「卿家無需多說,若要回鄉探望老父原是情理之事,只不過這卸甲歸田一事,再也休提。」
聽皇上已有不悅之意,李廷玉怕他招惹是非,趕緊又拉了拉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話。
也罷,先走為上,至於還回不回來,山高皇帝遠的,誰還敢管他啊?
「皇上,那木蘭希望可以即刻回鄉,請皇上恩准。」還是早點離開比較安全,免得到時候又不知道被什麼絆住就麻煩了。
「即刻?那就早去早回吧。」宣武帝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似的,挑一挑眉道:「花卿家,你與李將軍沙場共抗契丹,現在又同朝為官,過不久便是他的大婚之日,你要不還是等參加完婚禮再走吧?」
歪過頭看了李廷玉一眼,想到這一別,他日當再無見面之期,不知怎地竟有些不捨起來。
「皇上,花將軍思念老父,也是一番孝心,反正公主大婚,也是怠慢不得的,總須花費些時日才能籌備妥當,不如就讓花將軍先回鄉接父親入京,這般一來,豈不皆大歡喜?」劉元度笑著看看李廷玉又看看青璃,從容的說出所謂兩全之策。
「如此甚好,花卿家,你明日再啟程吧,今晚寡人賜宴御花園,犒賞有功眾將,任何人不得缺席。」
「臣遵旨。」青璃有些麻木的說著,對於皇帝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心裡好像並沒有覺得開心。
耳邊聽得身旁眾臣齊呼萬歲,心裡卻莫名其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已經散朝了,還不走?」李廷玉伸手拍了拍他。
青璃長長吐了口氣出來,實在跪得太久,膝蓋都發麻了,起身時竟不由得微微一晃,險些摔倒。
旁邊伸來一隻大手扶住了他的肩,李廷玉在他耳邊低身道:「小心,慢慢走好了,不用急。」
轉頭迎上李廷玉滿是關切的臉,心底那酸酸澀澀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忽聽得劉元度一聲輕笑,青璃回過神來,拂開他的手淡淡的道:「我沒事的。」
李廷玉臉色微變,他一直覺得青璃近來大是古怪,處處迴避他,避不開時也不肯看他的眼睛,彷彿有什麼心事怕被他知道。他也有問過劉元度,但劉元度卻只是微笑不語,被他逼得急了便叫他自己去問青璃。
劉元度見他又對著青璃的背影傻傻發呆,越發忍不住笑了,已經不是一次兩次被他看見李廷玉看青璃看得呆掉了。
見他遲遲沒有反應,劉元度終於伸手推了他一把,「快走啊,站著幹嘛?今晚你要不要請青璃去你家住啊?皇上雖賜了他宅院,但總是要家僕去清理打整後才便於搬入啊!他明天要回鄉,一個晚上而已,隨便哪裡就住下了。」
李廷玉雙眼頓時一亮,「這話說得極是。」見青璃已隨百官去得遠了,趕緊追上前去,與他並肩而行。
劉元度不由得低了頭吃吃直笑,不留神身邊有人,竟直直撞了個滿懷。
「啊!」他大驚,急向後推,卻踩在朝服袍角,險些跌倒。
那人伸手在他腰後一扣,將他扶起身來,冷冷的道:「站穩了。」
「對不起,啊,多謝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讓自己擺脫糗態的劉元度只想得出這兩個詞來。
那人輕輕哼了一聲道:「罷了。」便自他身邊走過。
劉元度抬頭望去,只看見那人高瘦的背影和紫蟒官服,品位甚高,一時卻也想不起是誰。
*************************
「住去你家?為什麼?」青璃大是不解,「那個皇帝不是封我當將軍了嗎?就算沒你官大,那你也可以找別人當你的隨從,不用再找我了吧?再說了,我總也解不開絆甲帶,這麼大的京城,你隨時可以找到一個手腳靈巧的隨從啊!」
李廷玉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來,不由失笑,「我幾時又真把你當隨從了?不過是因為你初到京城,人地生疏,皇上賜你的宅院又需要整理,你明天就急著要回家,只是一個晚上而已,所以住我家裡比住外面客棧方便。」
雖然聽他說得有理,青璃還是不想跟他去,「對啊,只是一晚而已,住哪裡都是一樣的,我就住客棧好了。」
李廷玉笑著伸手拉起他道:「你啊,今天晚上皇上賜宴御花園,你現在應該找個地方洗澡,換衣服,然後去赴宴。不用怕,我和元度會陪你一起的。走吧,別猶豫了,我又不會吃了你,就去我家吧。等你回京後也好找我啊,那時候我再陪你好好的玩遍京城。」
「你不是要和公主成親了,哪還有時間陪我玩?」青璃話一出口,心裡又開始莫名的不耐煩起來。
李廷玉微笑道:「大婚一事,皇上已經交由朱虛王處理,我一介莽夫,哪懂得皇宮那許多規矩?到是趁著大婚之前與你和元度逍遙得一日便是一日了。」
青璃唇角微撇,笑了笑道:「大婚之後,有美貌公主陪著,哪還有閒心理會我和劉監軍?」突然發現自己說得太也幽怨,竟有了幾分被拋撇下的淒然,趕緊收住話頭。
「胡說。」李廷玉倒沒留意他的話,一手搭上他肩頭道:「堂堂男子汗大丈夫,豈可拘於閨房之樂,要我選擇,我還是寧可陪你喝酒也不去陪那什麼公主賞花逗鳥扮風雅,那是元度所擅長的。」
「劉監軍他……」總覺得劉元度處處透著怪異,彷彿所有事都在掌握中,逮著這機會便要向李廷玉問個清楚。
李廷玉皺眉道:「你怎麼還劉監軍劉監軍的叫?現在可不是在戰場上,也不是在軍營裡,而且你也已經是將軍了。」
青璃一怔,「那我應該怎麼稱呼他啊?」
「叫他劉大哥好了。」李廷玉又想起一事,「還有,你也別叫我將軍了,和元度一樣叫我廷玉吧。」
「廷……廷玉……」青璃咬著唇笑開了,想到當日大漠之中,只得他二人時,第一次把自己的名字告訴給一個凡人知道,從李廷玉嘴裡喚出他的名字來,竟是異樣的甜蜜。
然後今天輪到他叫李廷玉的名字時,卻已經滲進了微微的苦澀滋味。
*************************
「這就是你家嗎?好漂亮好古舊的感覺。」青璃讚歎的望著李家的老宅「將軍府」。
「我家世代皆是武將出身,這老宅子還是前孝文帝初登基時所賜。」李廷玉領著他走進「將軍府」。
「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快去報告老爺知道。」守門的老家僕看見李廷玉安然無恙的歸來,喜得大喊大叫。
一眾僕從要不是過來探問少爺要不要洗澡休息,要不就是去向他的父親李嚴稟告。
「在我的臥室旁邊準備一間客房,給我這位好朋友花將軍居住,還有,把楚玉新作的衣袍選質量上等的來給花將軍準備洗澡後更衣。」李廷玉一邊吩咐下人一邊體貼的問青璃會不會太累。
累倒是不累,他可是精力旺盛的可愛小狐狸呢,雖然是比較懶一點,不過累這個東西他還真是沒有過。
好奇的東張西望,卻突然發現李廷玉一直在盯著他看,臉上淡淡的微笑比秋天的太陽還要溫暖,一時感覺自己像沒見過世面的小傻瓜,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廷表哥。」一聲清脆的童音響起,「元度哥哥。」
青璃被迎面撲至的身影嚇了一跳。
柔軟的身子剛一抱上他,突然便鬆開了,「你不是元度哥哥?」
「青璃,這是我表弟蕭楚玉。」李廷玉懷中多出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年紀雖幼小,身量卻頗高,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
見那孩子生得俊秀,青璃大是喜歡,「你表弟真是可愛,來,楚玉,這個東西送給你。」一手伸入袍袖中,隔空一抓,何大戶,最不起你了。
蕭楚玉生於富貴之家,倒也不在意他送什麼東西給自己,仰著頭問李廷玉:「表哥,元度哥哥怎麼沒跟你一起?」
「他先回家去了,怎麼,找他有事?」李廷玉摸摸他的頭笑道:「這小鬼,又長高了一截。」
呼,摸到個好東西。
青璃伸出手掌一翻開,是一枚小小的玉環,雕成龍形,首尾相銜,玉質溫潤細膩,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好漂亮。」蕭楚玉輕呼著,眼睛都瞪大了。
青璃把玉環遞給他笑道:「你先拿好,晚上等我從宮裡赴宴回來後,你來找我,我幫你打一條絲絛繫在腰上。我會打很多種花形哦,怎麼樣?」
李廷玉道:「楚玉,還不謝謝青璃哥哥。」
「謝謝青璃哥哥。」蕭楚玉歡喜之極,小心的捧著玉環,突然問了一句,「青璃哥哥,這玉環是不是一對兒裡的呢?我總覺得它還差了半邊。」
青璃被他問得一怔,他哪知道那玉環是不是還會有別的什麼呢?又不是他的東西。
李廷玉拍拍他肩頭道:「別理楚玉了,小孩子家也不知道客氣的。我帶你去客房吧,你先洗個澡,換好衣服,然後休息一下,我讓人去叫元度過來,等晚上咱們一起去御花園赴宴。」
「那楚玉,晚上記得來找我玩哦。」青璃最喜歡孩子,笑著跟蕭楚玉道別。
李廷玉好像在賭什麼氣似的,也不等蕭楚玉回答,拉了青璃就走。
「你怎麼了?」青璃敏感的察覺出他在生氣。
李廷玉恨恨的轉過頭看著他,「我說,我們好歹也是共經患難的戰友,難道交情還比不上剛見面的楚玉嗎?」
青璃楞了一下,「什麼話?」
「那你為什麼那麼喜歡楚玉,還送東西給他,卻從來沒對我有這麼好脾氣過?」李廷玉知道自己這樣做太孩子氣,肯定會被青璃取笑,可就是忍不住。
青璃果然是笑開了,「楚玉是小孩子啊,只要小孩子,沒有不喜歡別人送他禮物的。因為他是你的表弟,所以我會對他好啊。」
期期艾艾的靠近身,李廷玉的臉都漲得有點紅了,「青璃,那我呢?你就沒什麼禮物送我嗎?好歹我們也是朋友一場啊。」
這倒也是,好歹是朋友一場,而且他也快要永遠的離開這裡了,留個紀念也是好的。
可是,該送他什麼東西好呢?
不想像對楚玉那樣,在別人家裡隨手抓一件來給他。
見他思索不語,李廷玉歎口氣道:「你別為難了,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青璃聞言,臉色頓時黯下來,別人並不在意,自己倒是自作多情了。
*************************
舒舒服服的洗了澡,換上楚玉那裡借來的衣服,大小倒是很合身,其實不合身也沒關係,難道還怕他光著身子出去見人?
「青璃,好了沒有?」李廷玉敲了敲門,在門外道:「元度已經來了,就等著你了。」
「好,我馬上就出來。」胡亂把衣帶繫好拉開了門。
李廷玉正偏著頭和劉元度說話,手上不停,險些一掌拍上青璃的臉。
「哎呀!」青璃閃身避開,笑道:「你想謀殺我啊?」
「不,我是……」李廷玉趕緊收住手,本想看青璃有沒有被他傷到,眼光卻在觸及他的一瞬間粘住了。
除了那一身又大又鬆又沒什麼樣式可言的軍服外,他沒見過青璃穿別的衣服。
一身淺黃的長衫,領口和袖口都繡著金線花,一雙眼越發晶亮如星,軟絲般的長髮垂在頰邊,雪白的肌膚被熱氣熏得粉紅柔嫩,頰上沾著幾點水跡,清如水仙秀如蘭,竟是難得一見的好容顏。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劉元度笑道:「魂兮何在?魂兮歸來!」
李廷玉回過神來,大是尷尬,狠狠的瞪了劉元度一眼。
青璃不由失笑,「劉監……」被李廷玉看了一眼,趕緊改口,「劉大哥,我們是不是要出發了?」
「還有一會,不用急。」劉元度看了看李廷玉道:「起碼不用急得連頭髮都顧不上束。我去看看伯父,等下過來叫你們。」
「來,我幫你。」李廷玉順手之極的握住了青璃的髮絲,柔滑的觸感如上好絲緞,心裡不由得一蕩,他原非貪色之人,只是遇上青璃,便總是控制不住自己。
「好啊!」青璃巧笑倩兮看著他,心裡卻是微酸微苦。能相處的日子已不多了啊!
木梳在粗大的手中怎麼看怎麼不協調,青璃的長髮也是柔順有加,可李廷玉還是握著他的發輕輕梳理著。
鏡中,人面如花,交相輝映。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不知怎地,莫名的想起了小時候表姐們結婚時躲在門外偷聽到的喜娘的歌聲。
用絲帶把長髮束上,心裡唯一所能想到的竟是「原來,結髮夫妻是由此而來……」
那是,再也掩飾不住的心情,再也欺騙不了自己的感情。
他,愛上了青璃。
他是個死心眼的古板男子,愛上了,就是一輩子的事。
可是,他又怎麼能告訴青璃?
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被另一個男人愛上,何況,這個人還是所謂的朋友。
青璃尚有大好前途,自己也快要娶公主為妻,不管從哪一方面考慮,在公在私,這都是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
是的,只是秘密,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永遠,永遠只是他一個人才知道的秘密。
*************************
御花園是絕不同於金鑾殿的另一番氣象。
金鑾殿太過沉重嚴謹的氣氛根本就讓人無法仔細觀看其精美繁華處。
御花園卻是輕歌曼舞影翩翩,花團錦簇,美女如雲,再加上美酒瓊漿,一眾將士哪有不醉之理?
宣武帝頻頻向眾將舉杯,上下皆是一團喜氣。
李廷玉一直注意著青璃的反應,怕他不善飲酒會喝醉。
青璃對酒並無偏好,不過酎炎是貪杯之徒,常年聚在一起,酒量也自不淺了。
「李愛卿,今朱虛王已經求得黃道吉日,你和公主的大婚選定於下月初八,你,好好準備一下吧。」宣武帝喜笑顏開的說著,根本沒發現到李廷玉突然發白的臉色。
青璃突然覺得心裡有些難受,「想是喝太多了吧?」自語著,悄悄離席。
明天,便該回山了,從此再也不問世事,再也再也,不見凡世之人。
一池綠波,映幾點金鯉,花瓣悠悠飄落於水面,深深淺淺暈紅了池面。
池水如鏡,照出酒暈媚紅的雙頰,依然是舊時顏色,依然是美貌年少,依然還是千年道行的狐仙。
只是一顆心,卻遺失於此塵世,再也尋不回。
「怎麼了?有什麼心事?」劉元度見他離開,也跟了過來。
回頭笑著迎上劉元度關切的臉,「沒有啊,只是多喝了幾杯,有點頭暈而已,劉大哥不必為我擔心。」
「只是因為喝多了幾杯嗎?」劉元度皺眉看他,根本就不信他的話。
青璃淺笑,「那麼劉大哥以為是怎樣?」
劉元度不語,只是拿幽深莫測的眸看著他。
原本只是利用來幫助李廷玉渡過難關的人而已,根本就不需要浪費自己太多的關心,但是,照此情況發展下去,只怕……
「小心,小心啊!」嬌嫩的聲音驚慌失措的叫起來。
劉元度一怔,卻見青璃已經飛身掠向池塘另一側。
一個小小的身影直直墜向池中,在將觸及池面的一瞬,被青璃一把帶進懷中救起。
「你沒事吧?」青璃剛放下那孩子,旁邊一名美麗少女已經將那孩子抱住,上上下下檢查了個仔細。
「還好,衣服沒有濕,也沒有受傷。」那少女終於抬起頭來對青璃道:「你救了皇子殿下,我一定讓皇兄重重賞你。」
皇子?
青璃看著那孩子,才3、4歲大小的樣子,這樣的皇子會不會太小了啊?
「哥哥好厲害,居然會飛,也教教元詡吧?」小皇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裳。
劉元度走了過來向那女子施禮,「臣劉元度見過蘭儀公主。」
青璃聞言,身子頓時一僵,蘭儀公主?
不就是要嫁給李廷玉的哪位公主嗎?
「你是劉元度?」蘭儀公主在看清劉元度後,臉色突然變了,倒退兩步。
「蘭姐姐看樣子是認錯人了吧。」冷笑著,另一名女子也走了過來,「小元詡,今天有沒有很乖啊?」
「鳳姑姑,元詡乖乖的,很聽蘭姑姑的話哦。」小皇子很是愛笑,見了誰都瞇著眼十分開心。
劉元度又施了一禮,「臣劉元度見過鳳喜公主。」
鳳喜秀長的眼眸瞟向了青璃,微微皺起了眉,「大膽狂徒,見了本公主居然不知道行禮,簡直無法無天。」
青璃尚還在想著蘭儀公主和李廷玉的婚事,對鳳喜的斥責根本就沒聽見。
劉元度趕緊拉了拉他衣袖,「青璃,青璃。」一邊向鳳喜道:「公主,他就是此次逼令契丹求和的大功臣花木蘭。」
「功臣?有了功就可以不把本公主放在眼裡了嗎?」鳳喜冷冷一笑,不再理會青璃,轉向蘭儀道:「蘭姐姐,你大婚在際,妹妹在這裡向你賀喜了。」
「你,你……」蘭儀看一眼劉元度,又看一眼鳳喜,花容慘變,淒然道:「元詡,我們走。」轉身便要離去。
元詡偏是拉著青璃的衣擺不願走。
劉元度心下暗驚,手肘拐了一下青璃道:「兩位公主,皇上賜宴御花園,微臣等不便在此久留,就此告退了。」拖了青璃便走。
鳳喜冷眼看蘭儀,突然道:「劉將軍,這次凱旋歸來,父皇想必十分歡喜,也許會有什麼額外的賞賜了。」
劉元度暗自咬牙,但又不能不答,「公主,行軍打仗原是微臣份內之事,並不敢倚功自滿而有所奢求。」
鳳喜挑眉一笑,正要開口,突然有人插進話來,「劉將軍,花將軍,皇上在等兩位共賞歌舞。」
劉元度回頭一看,那人高而瘦,一身紫衣,年約三十上下,眉長目秀,正是負責李廷玉與蘭儀公主大婚的朱虛王元瓏。
心下暗自感激他的及時出現,趕緊道:「青璃,那咱們快去吧,怎可讓皇上久等?朱虛王,你呢?」
「當然是一起去,兩位公主,告退了。」元瓏躬身一禮,轉身離去。
劉元度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抓起青璃便跟在他後面。
「朱虛王,幸虧你來了。」劉元度長出一口氣,如果他沒弄錯,那麼蘭儀公主點名要嫁的人本該是他,而不是李廷玉,所以蘭儀公主的反應才會那麼怪,也所以向來與她不合的鳳喜公主才會故意引他說一些廢話來氣蘭儀公主。
元瓏冷冷的哼了一聲道:「罷了,下次自己注意些,蘭儀公主就要大婚了,我不想你給我找事。」
「是你。」劉元度一聲驚呼,原來早上退朝時撞到的人是朱虛王,難怪覺得眼熟。
青璃突然插口道:「劉大哥,那個蘭儀公主是不是喜歡你?」
劉元度大是尷尬,偷眼看了一眼元瓏道:「別胡說,蘭儀公主下月就要嫁給李將軍了,而且是公主親自點的夫婿。」
「可是……」青璃想想總覺得不對,蘭儀公主如果喜歡的是劉元度,那李廷玉怎麼辦?天天面對著不愛自己的妻子,想必是十分難受吧?
「別可是了,快入座吧。」劉元度趕緊拉他在李廷玉身邊坐下。
黑著一張臉,李廷玉不悅的道:「你們倆去哪裡了?」
「啊,就在那邊坐了坐而已。」不想讓他知道蘭儀公主的事,青璃不自在的看了李廷玉一眼,怕他看出自己的謊言,趕緊把臉轉向劉元度那邊去。
「青璃。」輕輕喚了他一聲,見他回頭一臉心虛的模樣,李廷玉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歎一聲道:「沒事。」
宣武帝今天興致甚高,一再命人斟酒與眾將同飲。
劉元度多喝得幾杯,心裡不舒服起來,轉過頭深深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突然看見鳳喜公主做了過來,趕緊回頭,心下暗自奇怪:她來幹什麼?
一道冷冽的眼光刺了過來,劉元度順勢望去,發現是朱虛王元瓏,越發沒了主意,總覺得自己會遇上什麼不好的事。
眼看著鳳喜公主做到宣武帝身後,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然後居高臨下的看著劉元度,唇角泛著微笑,翩然離去。
宣武帝本已有些醉意,趁醉道:「眾位愛卿,下月初八是蘭儀公主大婚之期,既然如此,那便來個雙喜臨門好了。寡人愛女鳳喜公主,聰明慧黠,貌美玲瓏,今有劉元度將軍,年少有為,正好匹配,寡人建議兩起婚事一起辦了便是,劉將軍,有什麼意見嗎?你會不會覺得太倉促了?」
劉元度幾乎將手中酒杯打翻,只覺那道眼光越發冷得刺骨了,也不敢看,趕緊起身道:「皇上,臣庸碌無能,只怕委屈了金枝玉葉。」
宣武帝見他有拒絕之意,大是不悅,「劉將軍,可是已有婚配?」
「這個……」劉元度呆了呆,當然是沒有,可是,如果沒有,那用什麼理由來拒絕公主呢?他心裡很明白,鳳喜公主不過是利用他來和蘭儀公主賭氣,根本就不是為了他什麼的,他可不想讓自己成為別人明爭暗鬥時的棋子。
「可是有何難言之隱?」宣武帝因為今天心情大好,雖然不悅,但也沒有發火。
青璃心下也在暗忖,如果劉元度與李廷玉同時舉行婚禮,那麼必然會引起蘭儀公主的怒氣,那時候只怕要出亂子,若真鬧出什麼來,李廷玉便下不得台了。
沒有哪個男人會對這樣的事無動於衷,尤其那個人是自己的好朋友。
轉臉看向李廷玉,剛好迎上他的眼光,心裡忍不住又是一酸。
也罷,終是無緣,便再幫他一回吧。
當下起身道:「皇上,微臣有事稟告。」
「何事?」
「此事關係重大,微臣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
宣武帝點點頭道:「那麼眾位卿家先去御花園賞花,回頭再來同醉。」
等人都走光後,青璃深吸一口氣,然後跪拜在地道:「皇上,微臣犯了欺君之罪,求皇上賜臣一死。」
「啊?」宣武帝大驚,「你有何事欺瞞於朕?」
青璃淒然一笑,低聲道:「皇上,木蘭本是女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