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是……是、是你啊……」
「是我!我們同一個部門的同事耶,是我,難道很奇怪嗎?!」拉開椅子在對面坐下來,「這陣子你每天飄進研究室,然後就衝出去。整天恍神對每個人視而不見。從你眼裡望出來,是不是博物館裡就你一個人了?還是說,根本世界上就你一個人了?」
「你不要生氣……」視覺慢慢聚焦,終於看到眼前的女性。本來就已經非常俐落的短髮還再挽起,臉前不留一絲余發。形狀清晰的右眉高高挑著。這次預計展出的三顆人頭就是她從獵頭族帶回來的。研究大樓的格局配置是每三間個人研究室共用一個茶水休息廳,於是符希以及隔壁的馮學弟便不時會被她逮個正著:「……找我有事?」
「找你加班。」
「啊?不行!」這下符希看得很清楚了,「我今晚沒有時間——」
「你哪天晚上有時間!上班遲到,下班倒挺準時的。你有女朋友了?」
什麼,「沒、沒有!你……你在說什麼……」
「既然沒有每天跑到哪裡去,」不管回答有或沒有都有話說,「我們單身的人不加班,難道要組長和學姊他們有家庭的人加班嗎?」
「話不是這———」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熱帶雨林聯展你完全沒在處理。你要摸摸良心耶,每個部門都出動的,幾年難得這麼大的整合性展覽,你要不要去每層樓繞繞,大家多麼拚就只有你眼睛不知道被什麼糊了看不見。動物部門的蕭學姊,剝皮剝到沒時間洗手,怕接電話血會弄髒,乾脆整個話機用布包起來。植物部門的蘭學長,把開館以來所有的熱帶雨林標本都搬出來,舊式的紙帶固定法早就壞了,一個大男人捻著針線每天縫二十個小時。你有沒有身為博物一份子的——」
「知道了。」符希舉手擋住:「對不起,我加班,我一定弄好……」
「哼!我出生入死帶回來的珍品,如果屆時民族學部份辦不出來,就把你的腦袋如法炮製拿去展!」
聽了整日隆隆的戰鼓——華學姐冒死錄回來做展覽背景音樂的——符希起身喝一杯茶,接下來還有整個晚上。注視電熱壺,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暮靄沉重籠罩,平常這個時間,交通順一點的話,說不定已在山上了……
在香木築成的小樓裡……
該要讓他知道,今天我沒有辦法去,有特殊原因——可是,他沒有電話……
「你捏著紙杯在那裡發呆幹什麼?」華學姊一把把符希的手拉到水龍頭底下衝冷水,「熱茶流到手上不會燙哦?!」
「哇啊!」
已經早早穿好外褂「掩」了,月上梢頭的時候,那人就會來到。
譽族的成人儀式——明天一定要問他,層雲族的成人禮是怎麼樣的,幾歲的時候呢?
他沒有回答,到底幾歲了……
一定、一定要通知他才行啊,明明有電線桿又有管線,為什麼,為什麼會沒有電話呢?!
「你從剛剛就在咕噥什麼?你要打電話給誰?」
我要——
忽然震驚抬頭,手上的筆滾到桌下。
輕輕起身拿燈,走出屋外。
然後是村外。
那人常常說起,山路崎嶇……
沿著很久沒走過的道路往前。走在崖邊察看,難道是……
現在的電話線早就地下化,層雲是個富足的民族,早在還是明管明線的時代,就有電話普及了。沒有電話,是後來才停的,不可能是因為不會用。
他為什麼要把電話停掉?
崖邊的護欄一路上都好好的。
三點五公里,奸像有個缺口,站著看著。
應該不是車子衝撞出來的……不像是……會是……嗎?
為什麼停掉電話——
他打電話給誰?
誰打電話給他?
***
忽然聽得聲響時,絹睜眼坐起,月亮已經高掛半天。
那人微笑。「雖然說層雲號稱不用鑰匙的文化,可是真的徹夜不鎖,外人輕易就可以來,你的寶物那麼多,一個人會不會危險了一點。」
啊……「符希……博士。」
「哈哈,我還以為遲到就可以讓你鬆懈,突襲到你不穿『掩』的樣子,沒想到你隨時穿著,連睡覺也不脫下來啊?」
……「你是為了這個原因,遲到的?」
「不是。」苦笑著坐下來,「對不起,我臨時加班,找不到辦法跟你說……啊對了,」反手從背後拿出一個硬紙盒遞過:「還好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大賣場。」
這是……「行動……電話。」
「我已經把我的電話存進去了!幸好訊號收得到,以後我如果又被抓去加班,就可以盡快找到你。你也可以打電話給我啊,要從山下買什麼東西上來,比如說要不要先打一把鎖……怎麼了,你不喜歡嗎,」看他定定地看著自己,一動不動,完全沒有把盒子打開的意思;可是他應該不會排斥科技產品,還沒讀說明書也不會是覺得功能不夠好啊——歎了口氣:「你不喜歡這個顏色?我也覺得你見慣那麼美麗的織品色澤,生活那麼有意境,實在看不上這樣的塗料。可是我已經盡量選了七彩的,某個角度有一點點像紳帶呢——」
仍然怔怔看著,終於開口。「你不是說夜路很危險,要怎麼回去。」
「哦,沒關係,我開的是採集車,」底盤高得要跳下來,回轉半徑大得可怕,但是好處就是,「我可以住在上面!等到早上天亮了,睡過精神也比較好,山路就不是問題……」
「睡在車上太辛苦。」緩緩站起,「我這裡最多的,就是空屋。」
並指隨著九重袖點向兩幢懸空小築,成人房前分別掛著朱雀和玄武。「除了這些屬於綢之外,其他你可以隨意選。都是長輩留下來給我的。」
「綢……?」
「嗯。這兩位長輩病重時是她照顧,葬禮也是她辦,所以留下來的財產是她的——」忽然轉睛,黑白分明地瞟過來:「你不必動這念頭,有些東西是不能繼承的,包括紳帶。」
有點委屈。「我又沒有這個意思——」隨即興奮起來:「層雲族還有其他的人?怎麼從來沒見到過?你不是說村子裡只剩下你?」
輕輕哼了一聲,連續三個問號,你這麼高興做什麼。「綢成人禮都還沒辦就走了,說要去看世界。」
看世界——第一次想到,「你不想看?」
「我對別人沒有興趣。」
冷冷走出幾步,說。
「你想要住哪間。」
「都可以……我住哪裡你比較方便?」四顧之後微笑看他:「近些好了。」
他轉身過來,又是盯了半晌,方才舉步領符希到了離他最近的一幢。「最後照顧我的長輩,以前住的。」輕輕在門口合十:「遠長輩,感謝你留下小樓給我,現在我要使用了,謝謝你。」
符希忙著記錄打量,忽然停下。
——青龍。
看他對青簾反應那麼激烈,我還以為是因為「青龍白虎是對頭」之類的……想不到卻可以是最親近的長輩?!那,到底是什麼原因……?
「你不要一直看著成人房。那就是不能繼承的東西之一。」
連忙回答,「我知道了。我不會進去的。」
「……」
看他低著頭以為還在生氣,卻聽聲音幽幽地問。
「你剛剛……沒有到……我的成人房……找我……吧?」
糟了,因為你平常都是住在那裡,我實在沒想到今天無緣無故地會例外啊——「……找了。」
「……敲了門?」
不知道該怎麼作答,點了點頭。
「敲了……幾下?」
「啊?」這怎麼想得起來,好像是……「兩、兩下。」
「哦……」不知道是不是鬆了口氣的表情:「那就好……」
那就好?
陡然抬頭,想起什麼事似的:「你進去了?」
「沒有!我還沒那麼莽撞——」
這次真的是鬆了口氣的表情。「還好。」輕輕地說:「族裡有這個說法……如果屋主之外的人,進了掛著白虎簾的成人房,白虎……白虎會對闖入者不利。」
啊?「所以白虎不會『轉簾』,是這個原因?」
「……」
「……」
好好,我知道,
「『我不要告訴你。』」
***
毫不例外地又惹了他生氣,想了一整夜再度道歉的措詞,然而早上他看來仍是穩重文雅的模樣;而且——
「原來是白天不穿『掩』啊!」
原來如此,之前都是下班之後,反而看不到了。越想越有道理,夜間氣溫較低需要添衣;隨著日出而袒露、夜幕降臨就掩藏,當然就是引申的抽像意義。「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轉過身來,「早。」
——右衽。
「啊、你的——」等一下、說不定又只是禮貌、「唔、嗯、呃……你的……你的電話佩起來了。」
不愧是浸淫在生活美學中的民族哪,繪線編成結飾古色古香,玉珮一般懸在腰間流蘇低垂,科技產品與民族服裝竟無半點衝突。「好漂亮……」
——微微一笑。
呃、他笑了……笑是否定和安慰的意思,我的感想太過淺薄,他叫我不要難過嗎……「我……等我把紋樣學多一點就可以說得比較深入,謝謝你不跟我一般見識。」
輕輕在面前坐下:「今天的衣服只是說,天氣清明、路途平順。」
「我寫下來我寫下來。」
翻開筆記正夾著一張白紙黑字,伸手拿起遞了過去:
「對了,這是我和學姐排的輪流加班班表。你可以看哪一天我會晚到,我會盡量避免突然加班,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
手握那張班表,絹只是怔怔望過來。
***
自從忙碌起來,加班的日子固然一做完就奔赴層雲第二天才下山,不加班的日子也格外珍惜,連買熱食的時間都捨不得,早早準備好乾糧,五點一到就頂著夕照出發了。
「這是你……喜歡的食物?」沉默注視研究很久之後,終於下定決心問。
怎麼可能,符希苦笑:「不喜歡。」
「那……你會不會不喜歡……層雲的食物?」又是斟酌了不知多久,有一天再度痛下決斷,絹這樣問。
我想一定比乾糧好——然而壓下胃的衝動,符希秉持科學精神就事論事:「沒有吃過我不知道。」
「……既是如此……」不再是背轉身去,臉卻側向一邊不看對方:「不嫌棄的話……你要不要試吃看看?」
「真的?」層雲山垂直高度穿越數種氣候與生態區,非常少見地兼具四季分明與物產豐盛,更加少見的是,「採集文化和高度成熟的技術文明,同時擁有的例子實在是太罕有了。」再加上並非礦產不會有外人覬覦侵略,得天獨厚啊……口裡一邊吃、腦裡一邊陷入沉思,符希喃喃。
「『流淌著蜂蜜和牛奶的土地』,『棒打獐予瓢舀魚,野雞飛進飯鍋裡』……」
難得地自行發言。「以前不是的。」
「啊?」
「以前不是採集。」避開符希疑問的眼光,絹盯著眼前的魚蔬視而不見:「果樹和山藥現在雖然都是野生,其實是很久以前族人種植下去的。野菜的質地不會這麼細緻,這些都經過育種。水塘不是自然形成,當時村子挖掘了用來養殖灌溉,也可以供水和救火。柞蟲可以野地存活,但是遠長輩說他小時候還養家蟲。不過後來族群少過了這塊土地能夠養活的人數……」看不出是負面還是正面情緒地微微一笑:「我一個人,採集也就夠了。」
凝視他斯斯文文的模樣,不自覺說:「真想看看你工作的樣子。」
轉眼望來:「你要我和一起去?」
「——好啊,我和你一起去——」終於意識到說了什麼,專業的敏銳度才興奮起來:「好、我、我當然一起去!袖子這麼寬,你都怎麼工作?換工作服?把袖子的繫帶束緊?你都用什麼工具?應該不會是徒手吧,你的手指沒有半點被植物傷害的痕跡——」
「……」是不是有微妙的改變,仍然微笑:「夜晚沒有辦法,你要白天也來才會知道。」
白天……符希沮喪,「白天我同樣要工作……」
「那也沒關係。」輕輕站起來背對,「以後你就在這裡吃吧,」
音調聽來平平淡淡:
「多一個人,層雲也還養得起。」
***
一起吃的大概第十頓晚餐,符希說,「颱風要來了。」
絹輕輕點頭,神色不變夾起第二塊魚。
你知道?!「……會不會很危險?」
筷子仍夾著魚,姿勢不變似乎還淺淺在笑。
不可以掉以輕心啊,「你說不必繳稅是因為房屋屬於沒有鋼筋水泥的建築類型,遇上颱風不是一定會被吹垮嗎?」
原來你是在擔心房子。魚塊送進齒間,「每年都有幾場,要是沒有對策,層雲山哪裡剩得了古物被人覬覦。」
這樣講好像我是盜墓賊似的—;然而想起博物館的賊窟出身,符希無以辯白。反省未久很快便重新陷入盜墓賊的快樂之中:「你都怎麼防台?這個題目十分罕見,我明天下班立刻趕來,你教我做好不好?」
放下碗匙,靜靜搖頭。「來不及。看這天色……」轉睛慢慢掃過整個蒼穹。符希順著他的目光望向,漫天火燒的詭艷晚霞——「天一亮就得開始。」
而且傍晚風雨就會很大,走那山徑你也很危險。晚上就別過來了,他說,防台設施我會留到第二天給你看的。符希也覺得有理。民族傳統智慧的判斷,還是不要鐵齒的好。再說颱風來博物館總要提高戒備,六年前業國大洪水淹得他們兩百年博物館只剩下四根塔尖露出水面,珍貴的館藏善本書用冷凍昇華法慢慢脫水,全部處理好據說還要另一個兩百年。
是啊,博物館裡的人生,不必急的,如果要保存兩千年,兩百年算得了什麼呢?修不好的文物便不要逞強去修,靜靜等待一百年後的新技術。符希向來充滿耐性。
充滿耐性——直到五點,自己都還這樣以為。
彷彿一瞬之間進入另外一個情境,前一刻還計劃得井井有條評估一切利害,一跨越那個時間點,登時坐立不安起來。
魔法般的,五點……
「你什麼時候變成這種一下班就想奪門而逃的人啊?」華學姊一臉輕蔑兼忍無可忍,以前你不是這樣的啊!「不必拚命往外看了,你聽這根本不是雨打,簡直就是河流的聲音,牆壁外面淌著瀑布,我看你連開門都有問題,還是趁著颱風加班吧!」踅踅念轉成了喃喃自語,「糟了,我都沒想過氣候對展覽的影響,萬一熱帶雨林聯展的時候天氣不好沒有人來,那怎麼辦?查查看會不會有颱風……」
氣象局也不知道那麼久以後的事的。抬頭凝望窗玻璃上的水流,問他,可能還會知道……到底是怎麼知道傍晚風雨會加大的呢,到底是怎麼樣的防台設施……
「學姊你不要罵學長了,學長想他女朋友嘛,戀愛中的人最大唷。好了我們不必煩惱,專心做研究就好了,行政部門會處理參觀問題的,還會打很~~大~~的廣告,叫大家都來看學姊帶回來的獵頭族縮小人頭呀。」
真的不會危險嗎……風雨這麼大,不是我不相信層雲族的傳統智慧,可是他一個人……想起他細高挑兒的身形,符希咬住下唇。我實在應該留在山上陪他一起防台,然後說颱風太大沒辦法來上班……
「什麼戀愛的人最大,你們這些年輕人,一點責任感都沒有!還沒盡最大的努力,就想著要交出去!」
防台工作粗重,下午已經有雨,難免淋得一身濕吧——層雲族的雨具什麼樣子,下回一定要問——沒做完又不能立刻更換,颱風氣候轉寒……真想今天就問——
「出麻疹嘛!學姊你說我年輕,我很高興呢!學姊也還很年輕!——咦、學長?」
抵抗風壓衝出門外,「我回去了!」
「哇學長好猛,那我也走好了!學姊拜拜!」
「你——們——!」
***
單是奔赴停車場的距離就已經浸透,衣裡鞋裡的水在坐墊上預先出一個一個日後會發霉的濕痕。不開冷氣擋風玻璃結霧,開了冷氣濕衣裳貼身發抖,車窗照樣看不出去——
像在自動洗車機裡。
這樣應該是開不上山,一邊下結論一邊朝山上開。過關斬將地躲過行道樹的樹叢然後樹枝然後樹幹,仗著底盤高過積水直衝過去。終於在半塊招牌準備砸在車頭燈前一步——該說幸好這樣的天候沒辦法開快——時煞車停下來。真的不行了,還是回宿舍去。
轉頭開了兩公尺。現代建築的機械城市都這樣七零八落,那幢手工雕花的木樓,真的撐得住嗎?
再開回去。雨刷岌岌可危了,不用又看不到。其實用了也看不到。實在沒有開盲車的技術,回宿舍去再說吧。
……那村子裡外密密的樹,樹梢比樓還高,樹冠遮得住整個屋頂,雕刻建築專用的樹材結實沉重。如果吹倒下來,正好就垮在屋上……
轉頭已經分不出路面在哪裡,找到左右的路燈當邊線開在正中間。不知道越過第幾根時,燈柱就在眼前攔腰彎折倒下來。倒抽一口冷氣,留得青山在不怕上不了山——這話好像怪怪的——今天還是回宿舍吧。
……如果他不在了,以後上得了山又有什麼用呢,超大的回轉半徑分不出是濺起的水花還是雨粒,掉轉車頭——
「禽、你會不會開車啊!」刺耳的巨大喇叭聲包圍過來,「老子已經倒楣到家要在這種鳥天氣出門,還發瘟排在你小王八羔子後面!你要往東就往東要往西就往西,幹嘛兜來兜去兜來兜去嫌路況不夠差是不是!越野車就屌?!老子砸爛給你看!!」
「對不起對不起!」
我到底在發什麼神經。不敢再想山上,不再回頭半水半陸半爬豐游地回到住處。除下一身的濕透洗了澡,提著還在不斷滴水的衣服開動洗衣機。竟然有點陌生的機器聲響起,沒有找到其他需要洗濯的東西,就只今天身上這套。也沒有適合這個季節的替換衣物剩下。
好像都在山上……
「說起來,很久沒在宿舍洗衣服了。」正確地講,很久沒在宿舍洗澡、很久沒在宿舍吃飯、很久沒在宿舍睡覺和起床,很久沒住宿舍裡了。只能等現在在洗衣機裡的那套衣服烘乾,赤著身體打開冰箱要做已經遲了很久的晚餐,不知多久以前買的蔬菜已經爛在保鮮盒裡,吃剩的超商便當也遠遠超過了上面標示的保存期限。把一切清乾淨終於煮了冷凍水餃,坐在桌前吃完然後洗碗。洗碗機太久沒用舊水積存發臭,又花了好大工夫重洗。
明明做了這麼多事,離睡覺的時間卻還很早。
幾個月來第一次一個人的晚上,工作沒有帶回家來,拿了書要看,讀過好幾遍的文字茫茫地進不了腦子。為什麼想不起來,「我以前夜裡,到底都是做些什麼呢……」
算了,還是早些睡吧,早些醒來看看風雨能不能小些,能不能在上班之前上山去一趟。
盥洗之後坐在床沿,環顧應該是自己的這個房間,符希忽然領悟到。這棟樓上樓下住滿了的宿舍,其實跟絕了裔只剩下孤身一人的空村,並沒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