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高興。」符希看著,絹一邊舀起芒果一邊說:「那你呢?你特地回家去……嗯、『鄉欽』……結果怎麼樣?」
「啊?」呆了一下:「沒結果,對方的父親嫌我太笨。」
絹頓下湯匙,怒形於色。「好過分,你那麼聰明。」
「啊?真的嗎?你說真的嗎?」
***
織品展覽館的第一件館藏,符希小心選了一個上下各樓層都不帶一扇門窗過道的牆面位置,凝視以前就常常怔怔凝視的那面白虎簾。
自從曉得了含義,在村子裡走時,一幅幅森牙虎紋都凜凜然捍衛著喜愛自我的每一個個人,烏黑龜蛇濕淋淋黏稠稠沒頂在幸福裡沉浸嬉游深不見底,麒鱗滿身毛茸茸來打滾吧來打滾吧,火紅的鳳羽熾烈,一根一根張揚焦赤活像要把自己和對方煮沸、燃燒到不剩任何東西為止。
而青龍……
慢慢舒開白虎簾,符希對它自語。「……如果……我繼續讓你守在我的房門,你就會繼續保護我安全而愉快吧……可是我……」
符希伸手,把白虎簾掛起。
留在展覽館裡。
算好織紋的經線奇偶,符希用分線棒細細分開,原來他見到我並不討厭,穿過一條絲。打緊緯線,上下交錯而過,他的歡容每天都要想起好幾遍,包括睡覺做夢的話算起來也許超過了沒想的時間,再度穿過絲緒,細細密密。
「你這回織什麼,顏色真鮮艷,掛起來的效果一定奪目。」
啊?陡然抬頭,「學姊。」
「……你自己一個人,在那裡一直笑一直笑什麼呀!」
「笑、唔、」定了定神,「我、我笑了嗎?」
「怎麼沒笑,」似乎已經要當場找面鏡子送過來:「笑成這樣了還問笑了嗎!」
從華團背後冒出來,馮學弟連科帶白唱作俱佳地說:「真的,是真的,學長你看你看,你就像這樣坐在織布機前,右手像這樣∼∼拿著梭子,左手像這樣∼∼按著線,然後一邊動手∼∼一邊傻笑∼∼」
「我、我、我——我,我這回織的不是展品,是我自己要穿的。」
華團眼睛瞪得一大一小:「你『自己要穿的』——」
馮周演到一個段落,手都還沒放下,誇張的笑容卻轉為嚴肅蹙眉:「學長,你沒有搞錯,」
華團重重點頭:「就是嘛,你看連學弟都知道,你有沒有搞錯———
仍然是在馮周臉上少見的認真神情,「這麼花俏的顏色,學長你上台唱戲哦?」
「——什、」學姊頭點了一半,登時轉頭瞪向學弟、「不是這個問題吧!」
「唱戲?」符希看著剛剛還正上演模仿秀的學弟一身桃紅色的襯衫,我這還不過就是春天新芽的翠綠,而且裹在層層凍土的最裡頭,「你有立場說我嗎——」
雙手依然擺著織布的姿態懸在半空,「什麼立場,學長你看你這件——」
「夠了你們兩個!」華團一臉忍無可忍:「不是這個問題!」轉向符希:「織品展覽館再過九個月就要開幕,我還以為你在準備展品,怎麼會是『織給自己穿的』呢?」
「哦,我的計畫是——」
「我倒覺得很有道理呀學姊,」馮周插進來:「民族織品展覽館的人員制服是民族服裝,構想實在不錯,只是不要用這麼亮的顏色,學長我建議螢光粉紅你看怎麼樣——」
「你先不要講話!」忍無可忍轉成了一臉頭痛,望向符希:「你到底規劃的怎麼樣?」
「嗯,學姊上次強調和民眾互動、讓參觀者參與的部份,我構思了一個常駐性的活動。層雲的衣紋連綴起來可以形成意涵,因此,依照參與民眾想要傳達的句子,將層雲的衣紋組成層疊的手帕、絲巾等小型織品,讓他們贈給對方,表達心意。選用小型織品,是因為形狀帶有情書的指涉,也是因為大型的懷衣會比較耗時費工,著重在體驗著衣的出租服務。當然如果民眾不嫌昂貴和久候,願意訂做懷衣或者門簾,那也沒有問題,」眼角瞥見學弟,匆匆補了一句:「我、我身上穿的也可作為示範……」
「唔,這個想法倒是可行,自己多賺一些營運的經費,對眾香贊助者說話就能比較大聲……」陷入沉思,「那其他的部份呢?」
「哦,研究的部份還是我原來的題目啊,「意符與意旨——《層雲族衣紋的符號學初探》——」
「我是指展覽。」
遞上一本計畫書,「這部份已經寫好了。」
「嗯……」學姊看完,沉思著說。「這個意思就是,全國各民族各有一件代表作,璃州各民族增加到兩件,世界知名的民族織品也是一件,主要的兩間專題展覽室都聚焦在層雲和眾香?」
「是,我認為這是相當合理的。」
「怎麼會合理呢!現在是民族織品展覽館,又不是層雲紡織文化保存館——」
「本館的規模不大、經費有限,駐館人員更只有我一人。以我的專長為主幹,是最務實而且能發揮到最大功效的。如果要勉強去做其他的民族,也不可能有多少深度可言——」
「展覽跟做研究不一樣,廣度有時比深度更重要,事實上超過某個程度的深度反而收不到展覽的效果——」
「深度低過某個程度,就比沒有還要糟。」
「那你就要想辦法弄到深度夠的呀!只靠層雲,我們要怎麼把眾香比下去呢?我們明明有那麼多出色的織品,為什麼不能全部拿出來拚一拚?」
「我們……」現出了迷惑的神情,符希開口:「為什麼……要把眾香比下去呢?」
「『為什麼』?什麼『為什麼』,難道你不懂!」
「我不懂。」
「……好吧,你不懂就算了。」華團深深吸一口氣,向著自己的學弟:「你把失傳的技術發展回來,太好了,但你應該把這技術轉栘,比如說……『層雲民族紡織行銷班』,怎麼會是你自己負責動手呢?你應該把動手的時間,拿來做其他部落的研究呀!」
「我可以開班,沒有問題。但關於研究其他的部落,就有困難。駐館人員只有我一個,我一離開就得閉館。就算我有時間,也不可能做離館遙遠的工作啊。何況,」同樣吸了一口氣,緩緩搖頭:「我想我不會再去其他部落,已經找到我想一輩子研究的題目了……」
「那你就好好地把層雲族研究清楚!上回跟你說那個女性遺民——」
「學姊!不該講的事情,就不要講了!!」
講到一半自己也停頓、講不下去咬住下唇。「……無論如何,你能做的事情很多。怎麼會是親手做這種例行常規、每天重複的低階工作呢!」
「不是每天重複。」不明原因地平靜,「每一幅作品,都是新的,是創作,是不同的方法,是不斷的深入鍛煉。只有經過這種逐漸浸漬的過程,才能真正瞭解層雲族。對於認識一個文化,我們都學過那句名言:『謝絕只是來隨便看一次的人』。速成的方法,始終只是表面而已——」
「要真坦白地說,讓參觀者『來隨便看一次』就對一個題目速成地得到概念,根本就是展覽的責任之一!」
「但籌劃展覽的人本身如果只求速成,反而辦不出『能讓參觀者看一次就速成得到概念』的展覽。獵奇心態除了『奇』還看得到什麼呢?——而且是,自己的奇。」
「你根本就是偷懶、貪圖輕鬆的生活,太沒有責任感了!!多少人在栽培你,你知道?!從小到大,你都是讀公立學校吧,民脂民膏供你讀書!博物館的薪水,都是國家撥下來的預算,民脂民膏聘你工作!你的學問你的工作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的,你知道嗎!!太不長進了,我出生入死,你淨待在那麼文明的地方——」
忽然沉默,定定地看著她。
「……學姊去的地方的確都很危險。但,我並不覺得自己比較安全——」
轉身離去時,是眼眶有淚嗎,拋下低啞聲音匆匆但清楚。
「真心,是一場冒險。」
「符——希——!!」
「學姊!」學弟趕忙搶上一步,塞了一把椅子讓她正好坐下來。雙臂從椅背後面鬆鬆籠著,離著幾公分的耳際說。「學姐,不要生氣,你也知道學長是個笨蛋,什麼脈絡,什麼場合,他是不懂的。他一定只是最近常想這件事所以很順地把思考已久的結論說出來,他不是針對……不是在指任何事。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學姐!」
「……我知道。」直勾勾瞪著門口胸口起伏,或許過了有一分鐘,才說。「是我自己心虛。」
——好像越說越糟,看來我也是個笨蛋,心裡想的事情,終究是難以長久地瞞住……輕輕在腦海中歎了一聲,馮周開口。「學姊。」換起一個微笑,「前天廖學長說,歌族的春信祭開始了。反正是週末,我們上山去玩玩,散散心好不好?真的是去玩,不是工作,」迅速跟上了一句註解:
「事實上也不可能工作。歌族已經是廖學長研究室的主題了,反正不能搶的。」
春信祭是歌族最重要的祭典,禱詞是即興的歌謠,祭儀是盛開的茶花。
不是艷麗的山茶,細小花朵生產茶葉的茶樹。
一般民族的狂歡節多在冬天,因為無法工作,天氣寒冷又便於殺豬宰牛下至腐壞,神明也就知情識趣地配合生辰了。然而產茶的丘陵氣候溫和,產茶的人家冬有冬茶、春有春茶,還要采籽搾油,一年四季都有工作;只在這冬末春初的短短幾天,不被利用的茶花開放的時節,拿下遮沒大半張臉面的頭巾,用採茶採得粗糙的手指理好妝容鬢角,展一展隔著山頭工作時練出來的嘹亮歌聲。
也少見地不是選在月圓。喝了茶便於通宵達旦,喝了酒心情放鬆,蔥鬱的茶園滿是半高不矮的灌木陰影。人人都在唱歌,也就聽不見唱些什麼了。
幾乎分不清是誰與誰對答的歌聲中,華團再斟了一杯白毫烏龍酒。「我……不能像他……淡泊名利……也不能像你,遊戲人生……」
「學姊——」
「男人……如果不想成功,那叫作隱士……各有各的選擇,各有各的原因。但是女人……如果沒有成功,那就『只有一個原因』……不管這個人是怎麼樣,不管她是不想還是不能,在一開始就被填寫了理由,『因為她是個女人』……」
聽得冷汗涔涔而下,馮周笑著說。「這麼難的事情,我可不懂。還是喝酒吧。」
也笑了笑,接過學弟遞來的酒杯。
天逐漸亮,歌聲漸漸低了,茶園裡似乎滿滿是人,又似乎只剩下自己一個。
不知第幾杯時,才忽然發現有身體倚靠過來在背上,正在輕聲說:
「學姊,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刺青?」
站起來,向前一大步脫離了。「不能。」
「那……」帶著笑地深深吸一口氣:「等學姊當上館長,我能不能當館長夫人。」
略略側頭回望過來,苦笑搖頭:「你怎麼會認為我想當館長。」
「學姊這麼有企圖心,很多人都認為,學姊的目標是館長。」
「他們沒有說,我的個性一點都不適合當館長?」化作真正的笑容轉回來正面相對:「我從來不想當館長。我只是……」視線穿過了談話的對象慢慢望向開始現出魚肚白的天際:「朝鮮族身在哪裡,都盡一切所能,想為自己的團體多做一些事情……」
沉默良久,終於笑著搖頭:「太難了,我聽不懂。我只知道,我失戀了,能不能靠在學姐身上哭?」
拍拍學弟的背:「不能。」
「……唉,『我們能愛世人,卻無法愛鄰人。』」
一掌用力拍在肩上:「喂,你不要故意混淆兩個『愛』字。」
***
草芽穿破凍土,慢慢發得很綠很長,恐怕要遮沒了墓碑上深深刻著的名字,三月十八是層雲的掃墓日。符希依照正統的工作用整衣方式,和絹一起,綁緊懷衣的衣袖和袍角成為護肘護膝,然後重新繫上紳帶,將長長披垂的部份折入懷中。一起整理好鐮刀和掃除工具,一起前往墓園,準備整個下午都要用在掃墓。
——可是放眼望去,一座一座的墳墓,已經都清潔完成了。
割短的草地高度一致,堆疊整齊的切下樹枝,斷口平整銳利。符希疑惑環顧四周,然而眼角餘光始終停留,觀察絹的神情。絹凝眉直視,毫不移動地注視角落寫著「柳」的墓碑前方。
一個少年女子。
女子轉頭同樣朝他看來,盈盈站起,向他微笑而沒有說話。
「……綢。」
「請坐。」
回到小樓整理了服裝之後,絹到廚房準備茶水。符希坐在早就聽過名字但是今日才終於見到的女子對面,帶著掩飾地審視這位生平見到的第二個層雲族人。
稍帶部分染湯的時尚短髮,剪裁立體線條合身的窄裙套裝,掃墓用的電鋸和割草機收得穩穩妥妥,和黑色皮製公事包一起放在成套的高跟鞋側。指尖從黑皮夾裡掂出一張名片,微笑著遞過來:
「請多指教。」
上面的名字欄用主流民族的文字印著,朱綢。
「我們沒有姓,行走比較麻煩。為了方便,我就自己取了一個。」
聽不出絲毫層雲的口音。事實上,跟絹幾乎沒有相似之處,符希想,也許有些冒犯,但是一想起學姊說女性遺民的計劃——符希忍不住暗自忖度,搞不好……我還更像層雲族人……
朱綢眼角瞥過符希腰上的紳帶,盯著停留了一會兒,然後移到符希許久未剪的發上,又看了好一陣。
符希嚴苛的視線和她交會,忽然不得不承認地發現。說是全無相似之處,可是仔細比較,那眉眼五官,竟是無比熟悉……
從符希的懷衣領口上收回目光,朱綢牽動用唇蜜細緻疊搽得宛如自然亮澤的唇角:「絹剛剛說,符先生是璃州州立博物館的民族學家?」
「啊,是,」一句話驚醒,我太狂妄了。符希迅速懺侮,拿出筆記:「綢小姐,我能問您幾個問題嗎?主要是關於您接觸山下社會時的各種感想,萬一其中有某個問題您不想回答,也絕對可以隨時拒絕——」
淺笑著點點頭:「好呀。」
符希正振筆記下第四個問題的答案時,絹端茶出來,望著符希的筆記簿和筆,站著頓了一步。符希還正想著他在族人面前也一樣不把「掩」除下,絹就轉身向著朱綢,放下茶杯說聲請用,然後倚著牆坐下。
「絹……」
「符博士,你還想問什麼嗎?」
「啊……是,」眼角餘光裡絹默默坐著,符希趕忙繼續。「我想請問……您對山下的社會,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
「『印象最深刻的』。」綢沉思,「應該是親屬關係吧。無論是血親還是姻親,對當時的我來說,實在是個太新奇的觀念,各種稱謂也花了好大工夫去背起來。我還記得最難的一組,為了分辨『侄女』和『甥女』,我畫了很多樹狀圖呢。」
絹動也不動。
「可是後來,我覺得有親人也是挺不錯的。」朝眼神向著地面的絹微微一笑:「初到一個完全不同的社會,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當然衝擊很大,但很快就進入狀況了。雖然這樣自誇有點奇怪,不過我自認對山下的社會適應得……著實相當良好。」
絹置若罔聞,但露出「掩」外的頸部肌肉線條,明顯有些硬。
「那,有沒有什麼……始終無法接受的呢?」
「嗯……」笑著搖搖頭:「應該就是婚姻制度吧。那種『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結為夫妻然後永遠住在一起』的婚姻規定,我實在是……」
聽到一直查不清楚的名詞,絹悄悄抬起頭來。正好照準了綢的炯炯視線,四目交會之下一怔然後開口,彷彿輕描淡寫:「怎麼有空回來?」
這回很真地笑了出來。「回來掃墓啊。」
「五年了,第一次看你『回來掃墓』。」再度低頭講得迅速:「抱歉打擾。你們繼續訪談,不必管我。」
符希瞠目茫然。「我……」
「符博士,」看來果真天助我也。朱綢朝符希說:「層雲三月十八掃墓的習慣,想必符博士也調查得很清楚。不過我前幾年初入社會,新人總是不方便隨便請假。今年我在事業上比較穩定,想回來好好祭掃,最重要的是……嗯,處理一件事情。還有,順道也可以,」轉過頭來看著絹:「探望我弟弟。」
「你、你弟弟?!」
綢點頭:「是,親弟弟,同父同母的親弟弟。」
符希幾乎彈跳起來,絹卻神色不變,保持原來低頭不動的姿勢。「弟弟」只不過是金蘭的一種,是弟弟或不是弟弟都沒什麼要緊;至於「父」和「母」雖然聽符希提過,好像是工作中的上級,但說要去弄清楚到底有多麼有權有勢,那也沒有必要。耳聞聽見符希問:「你……您怎麼知道?」
「本來不知道。不過明白了什麼叫作『兄弟姐妹』之後,回想起來自然猜得到。絹和我的母親是雪長輩,這點是很明確的。至於我們的父親……絹最初是由雪長輩自己養育,我卻一直隨著柳長輩,所以毋庸置疑,他是我的父親;而他應該也是絹的父親,雪長輩跟柳長輩的交往持續了很久,從我有記憶以來,他們始終都是彼此的『叩扉』對象,」微微一笑:「符博士,我想你也瞭解,這在層雲族來說,不是那麼常見的。」
這時絹才抬起頭,原來你們在說這個。
綢朝弟弟腰上的紳帶看了一眼,含笑說。「符博士,你可以瞭解,紳帶一生只能送出一次,萬一對方沒有回送,這輩子就得過著沒有紳帶的日子,大多數的人,還是留著自己的紳帶安心勞作好些。但是雪長輩跟柳長輩是交換過紳帶的。」
陡然間絹倏一下站起,聲音既顫且厲:「綢!」
綢全然置之不理,自顧自地說下去:「這就表示,」
「綢!不要說了!!」
「這就表示他們彼此都告訴對方,『我迷戀著你』——」
絹轉身奔離小樓,迅疾無倫。到香木刻成的樓梯邊時一把抓起懷衣衣擺,一縱身躍下一層樓高,甫著地立刻繼續飛奔。「絹!」符希早知他是野外求生專家,但是直到今天,才曉得他的身手矯捷一至於斯。
「唷,逃走啦,我還當他會乾脆一點,把我殺掉滅口呢。」
符希轉身,手足無措地望向綢:「你……你說紳帶是……」
「『戀慕』。」唇角向上輕輕彎了起來:「我還以為你曉得吶,紳帶的圖紋是美得能夠掩蓋一切的晚霞,而引申的第二層抽像也就是,被戀人填滿了的心——」
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
「真……真的?」
「真的,假的,」既不是客氣的笑容也不只是歡暢,朱綢的笑法簡直就是奸商圖利:「你何不直接去問他。」
「去……」符希喃喃,「問他?」
「去問他。」那雙和絹只有形狀相似的眼睛估價似地溜轉四顧:「這裡是他的小樓,跑了出去,他自己的地盤,還剩下哪裡?他每天在哪裡睡覺,」笑得益發像是剛剛那個奸商已經把錢捏在手裡:「你的頭髮也不短了,方才經過的時候我看看,他的成人房上掛的是青龍簾罷?」
又呆呆站了一陣子,終於一點頭。
「好,我去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