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夜晚,一樣的胭脂樓後院,消失了三天的趙臨鋒表情嚴肅的問著對面的卓玉凜。
「聽過一些消息,聽說是個了不得的地方。」卓玉凜啜著茶,沒被趙臨鋒一臉事態嚴重的表情影響,依舊是一派怡然自得,就連聽見「厲獄谷」這三個字,也沒皺一下眉頭。
「厲獄谷在八年前興起,其旗下的商號遍佈全國,在武林中亦屬一大集會,而據傳開創厲獄谷盛世的谷主,神秘而行事詭譎,正邪難辨。」顧慮到卓玉凜出身商家,趙臨鋒稍作了番解釋,而後續道:「這三天我派人調查那七彩夜明珠的下落,發現原本是在陳儒手上沒錯,但不久前被他當作獻禮,送給了厲獄谷的谷主。」
「哦?」卓玉凜微挑眉。「他陳家小小布莊,用得著去和大名鼎鼎的厲獄谷攀關係嗎?」
據他這幾日的查探,陳家於十三年前搬到樂東城,開始經營布匹生意,十幾年來生意始終如一,沒大好,卻也沒大壞。
「這就是疑點。」趙臨鋒點頭。「再加上七彩夜明珠,我能肯定陳儒就是我要找的人。」
十五年了,終於讓他確定了仇人的身份。
「厲獄谷?」想到這兒,卓玉凜也覺得事情不尋常。「陳儒找他,會為了什麼?」
若陳儒就是十五年前的盜賊之首,現在不已成為普通商人了嗎?何必與厲獄谷有所交集?莫非陳儒的商人身份依舊是個幌子?
「我就是想不明白,怎麼也沒辦法將他與厲獄谷扯上關係。」
厲獄谷雖然亦有涉足商業,但就如同卓玉凜說的,陳儒不過是個小小的布莊商人,哪入得了厲獄谷谷主的眼。
「你打算怎麼做?」卓玉凜看著他。「仍是要尋回七彩夜明珠嗎?」
「若能力所及,我說什麼也要取回。」
雖然這麼說,但想起厲獄谷,趙臨鋒也不禁發愁。是沒正面交鋒過,但他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接近。
厲獄谷,基本上與它的主人一般詭異難接近。
「目前看來,我們只能由陳儒那兒下手。」
卓玉凜心思一轉,打消了其他的想法。
「以我倆而言,不論是明或暗,對上厲獄谷,都討不了好處。」
他倆武功堪稱上等,但對於那傳聞中的谷主「皇」,總有些忌憚;更何況厲獄谷徒眾何只百千,光憑他們二人,與之相抗,不過是白白送死。
是能賭,但還沒那個必要。
趙臨鋒點頭,明白這道理。
「陳家從我們那日潛入後便加強了防備,須再從長計議。」依現在的情況而言,他還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凡事還是小心謹慎為上。
卓玉凜揮扇扇風,表示無妨。
「對了,冬兒小姐的事……」
解決了陳儒的事,趙臨鋒便想起柳氏遺孤。
卓玉凜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教盯著他瞧的趙臨鋒給捕捉到了。
「有什麼困難之處嗎?玉凜。」
「不。」
卓玉凜收起白扇,依舊是不在意的笑。「明日午後,咱們這兒見。」
趙臨鋒皺眉,想起每次提起冬兒小姐,卓玉凜似乎總會失常。
「若有不便,就別勉強。」
「不,沒事。」
卓玉凜站起身,朝他微拱手。「約好了,明日午後見。」
無法再拖延了,他得想個法子,想個留住冬兒的好法子。
或許,該是結束這場追逐戰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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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帳房,唐拾冬就遇上站在院子裡的卓玉凜。嚇了一跳之餘,不禁又想起前些天的那一吻,臉一紅,她悶聲猛咳。
「我說冬兒,受了風寒要去看大夫,免得人家說我卓家虐待你。」轉身看向她,卓玉凜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冬兒沒事,不勞少爺費心。」唐拾冬連忙清除腦中的回憶,找回平常心。
「沒事就好,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卓玉凜瞥向她手中的帳本。「這些公事放著也不會跑掉,做什麼和自己過不去,每天挑燈夜戰?我卓家就這麼不講理?」
卓家、卓家,少爺今天是怎麼了?
「少爺不也一樣。」忍不住,唐拾冬扁嘴回應。「這麼晚了還在外頭流連忘返,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冬兒照顧不周,才讓少爺活像個癆病鬼。」
卓玉凜輕笑。她是說他操勞過度嗎?他這個樣子像嗎?
「冬兒,我想我應該不是生得那副鬼樣子吧!」他身強體壯,面色比一般人還好,哪像癆病鬼?
「再這麼放縱下去,您離那一天也不遠了。」唐拾冬白了他一眼,相當認真的說。
「你對我還真是有信心。」
卓玉凜仍是笑,看著她的眼神卻有抹化不開的深情。
這個人,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懂?想來自己是不能等了,難不成真要讓趙臨鋒帶她走?
「少爺還真是好心情。」
唐拾冬決定不和他扯了。「沒事的話,早點就寢吧!」
「等等。」卓玉凜喚住她。「之前的話,你是說真的嗎?」
「什麼話?」他這麼問,她哪知道是什麼話。
「就是無論如何,你都會留在卓家的事。」收起笑,卓玉凜提醒她。
怎麼又來了!
唐拾冬含怨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是哪裡又不對勁了。
「少爺,你到底想問幾遍?」這樣一再重複,讓人耐心全失。
「最後一遍。」卓玉凜答得很順。「如何,是真的嗎?」
心裡是期待的,期待著她給他承諾,即使是對整個卓家,而非自己。
唐拾冬真想拿石塊敲他,但也只有忍氣,再回答一次。
「真的!」
「即使在這世上仍有你的親人,亦是如此嗎?」卓玉凜沒有絲毫放鬆的看著她。
唐拾冬沉吟半晌,終於回答:「親人對我而言,只是兩個字,但卓家對我而言,卻有再造之恩。」尤其是少爺。
其實她表面上好像很受不了少爺,也很氣他,但事實上,她是真心的感謝他。
若不是他,自己現在不知已落入什麼樣的環境中;若不是他,自己更不可能讀書識字,甚至有扛起卓家家業的能力。
她的一切,與其說是卓家給的,倒不如說是少爺事先為她設想好的。
在她心底,永遠記得。
「那好,念在你這份心意上,本少爺就准你永遠待在卓家,打理卓家的一切。」
露出詭異的笑容,卓玉凜現在的神情,就如同十五年前與父母談判,執意要留下唐拾冬那天的神情。
但唐拾冬自然不知道,只是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她要留在卓家,需要他這麼正式的恩准嗎?
「既然如此,那冬兒就謝過少爺了。」唐拾冬微一行禮,心裡則直犯嘀咕。
看來她這號稱千杯不醉的少爺,今天可能是喝醉了,才會這麼怪。可是今晚他身上沒半點酒味啊!
「天色已晚,少爺還是早點回房休息吧!」
唐拾冬才想繞過他回房,卻教他一把拉住。
「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重點都還沒說到呢,她就想跑?
「還沒說完?」
她真想潑他盆冷水,讓他清醒清醒;但她也只有捺著性子,乖乖的站在他面前等他說完。「請問少爺,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有,當然有。」
卓玉凜浮現令人頭皮發麻的笑容,那黑眸更是看得唐拾冬心驚臉紅。
「少爺請說。」
感覺不對勁,她想悄悄退開幾步,卻發現卓玉凜的手抓得可牢了,也只能無奈的立於原地。卓玉凜仍是盯著她,而後俯下身,在她耳邊扔下一句:「明天起,開始準備我倆的婚事。」
「你說什麼!?」
她大叫著跳開,卻又被他抓回。
「我說得不夠大聲?可是我怕我一開口,便會吵醒爹娘,那可就不好了。」卓玉凜頗為苦惱的看著唐拾冬,似在指責她的逃避。
「卓玉凜!」忍不住的,唐拾冬連名帶姓的喊他。「你最好把事情解釋清楚,什麼叫作「準備我倆的婚事」?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婚姻大事也能拿來玩嗎?這是什麼道理,你別想我會一再的忍讓你!」
「噓。」卓玉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表情仍是泰然自若,與唐拾冬的暴怒形成對比。
「你再吼下去,府裡的人都要被你吵醒了。」
「好,我不吼。」唐拾冬深呼吸,不斷的頷首,說服自己要冷靜,別讓他給惹得失了該有的禮貌。
「你給我說清楚,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當然不好笑。」他難得附和她,在她鬆了一口氣時又加上一句:「因為這根本不是玩笑。」
「不是玩笑?」唐拾冬真想昏倒。「不是玩笑會是什麼?」
「不是玩笑,當然就是事實!」卓玉凜回答得可順了。「難不成你看不出來,我是很正經的在向你求親嗎?」
「鬼才看得出來!」唐拾冬氣得直瞪他。「你喝醉了就回房去,少在這兒發酒瘋!」
「誰說我喝醉了?我現在再清醒不過。」卓玉凜真是同情自己,難得對姑娘家表示心意,居然還被懷疑。
「卓玉凜!」唐拾冬抽回手,真想把懷中的帳冊全往他臉上砸,看能不能讓他正經些。「你不要再鬧了,再鬧下去,我真的要生氣了。」
「誰在鬧?」
卓玉凜真是無語問蒼天,他都這麼認真了,她卻還是不肯相信。
「我再說一次,我是說真的,我要和你成親。」
「不行!」她轉開臉,避開他那雙噬人的眼眸。「那是不可能的。」
「怎麼不行?為什麼不可能?我說可以就可以。」
卓玉凜那許久未見的堅持與執拗再度出現,嚇呆了唐拾冬。
不會吧!他真是說真的?
卓玉凜又一把拉回唐拾冬,俊逸的臉上已不再是玩世不恭的笑臉,變得相當正經。
「冬兒,嫁給我吧!」
唐拾冬瞪大眼,全沒了主意。這……這也未免太突然了吧!
「你到底在想什麼呀!」她是真被他弄糊塗了。
依她過往的經驗來看,她真是不敢相信他方纔所說的任何話,儘管他的表情看來十分認真。這幾年來,自己也不知被他這認真的神情騙過幾次了,因而不太敢再相信;更何況,成親?虧他講得出來,她可是想都不敢想呢!
「想和你成親。」卓玉凜直言不諱。「你和娘不老催著我成親,我現在想通了,你又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聽他的話,頗有指控意味。
誰高興得起來,他居然敢拿這種事來開玩笑,唐拾冬真的要生氣了。
「少爺,你別拿這種事來開玩笑好嗎?待會兒你是不是又要說:「是你自己不願意,以後可別再逼我成親了」?別用這種理由來逃避成親好嗎?」
「逃避?」卓玉凜唇邊似有笑意,又有嘲諷,輕聲的低語:「是誰在逃避還不知道呢!」
唐拾冬氣得臉兒通紅。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說她在逃避嗎?
她在逃避什麼?
「就這麼說定了,我明日就和爹娘說去。」不理會她難看的臉色,卓玉凜說得開心。
「卓玉凜,我不准!」
氣到極點,唐拾冬也不管什麼身份不身份,也不管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少爺,先吼了再說。
「這樣不是很好嗎?何必死守著什麼身份尊卑。」卓玉凜笑得甚是暢快。
他這麼說,倒是提醒了唐拾冬。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表面上是恢復了平靜。
「少爺,我再說一次,不要拿婚姻大事來跟我開玩笑。」
「我也再說一次,我不是在開玩笑。」卓玉凜一歎,目光熾然的看著她。
「我這個人就這麼不能相信嗎?」
對上他隱含深意與熱切的目光,唐拾冬不由自主的避了開來。
「不要再逃避了。」卓玉凜真會被她的態度惹火。
他輕抓住她的肩,要她直視自己。「我現在是認真的,所以請你也認真的回答我,好嗎?」唐拾冬聽了,卻仍是垂下眼。
回答?她能怎麼回答?他是卓家的繼承人,而她不過是他拾回來的孤女。
儘管……儘管她再怎麼想要留在他身旁,但是她不配啊!
這時,她不禁想起小時候,那時就不會有什麼身份地位的問題困擾她,她愛怎麼跟在他身後,也都不會有閒話產生,那時的她多快樂。
「冬兒。」卓玉凜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了。「你倒是說話啊!」
唐拾冬飛快的抬頭看了他一眼,雙手使勁的掙開他的大掌,不發一語的轉身就跑。
「冬兒?」卓玉凜一退,看著她漸遠的身影,和散落一地的帳冊。
「該死的!」忍不住的低罵,卓玉凜氣極了唐拾冬的逃避。
身份?就因為他是少爺嗎?小時候的她可不管這些的。
三兩下收拾起自己的怒氣,他彎身拾起帳冊,心下立即有了打算。
身份嗎?若冬兒真是柳家小姐的話,這問題就不復存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