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情願地從酒館裡滾出一個一個的酒桶,堆放在巷道裡簡陋的木棚中,等著下一次送貨的馬車來時順便運走。
「嗨!」從空無一人的巷道裡忽然傳出一聲小聲的呼叫,他疑惑地拍拍耳朵,疑心是自己還沒有睡醒。
「喂!」不止是呼叫了,還有一顆小石子丟在腳底下。
小夥計四面看去,脖子後面直冒涼氣,顫抖地說:「誰——誰呀?我只是個小夥計……賣酒摻水的事可是老闆讓我幹的……喝死了不要找我呀,大爺!」
「是我!」從木棚的酒桶後面冒出了一個頭,「大白天的哪裡來的鬼!」
小夥計瞇著眼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才舒了一口氣:「伊利斯!是你!」
伊利斯點點頭,警惕地看著四周,確定沒有人在附近才小心地走出來,本來就不是很乾淨的衣服上沾滿了泥垢,連臉上也是灰塵滿面。
「你——吃錯藥啦?」小夥計咕嚕著,「這麼早就來光顧我們家?瞧你這一身……不是跟老婆打架了吧?」
「少說廢話了,」伊利斯急燥地打斷他的話,「我有了麻煩,不敢回家,能不能讓我躲一下?」
「進來吧。」小夥計也隨著他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才和他一起進了門,把門關緊,兩個人一起陷入了滿是燒酒味的黑暗中了。
「不敢回家?啊,還是和老婆吵了架!這邊來。」小夥計很有把握地領路,經過廚房和地窖的出口,帶著他來到了酒館的前面,昨夜的殘局還沒有完全收拾乾淨,桌椅都七歪八斜的,伊利斯看了看,就近在吧檯邊的凳子坐下。
「這幾天你也沒有來喝酒哇,齊美拉怎麼會和你吵呢?」小夥計一邊動手整理著桌椅一邊納悶地說。
伊利斯無力地撐著頭,早上的力氣早就洩光了,他像頭瘋狂的騾子一樣專門揀小巷子逃竄,直跑到肺裡的空氣再也不能支撐自己。
呼,原來逃命的感覺是這樣的啊。總算嘗到了。
他不敢回家,以艾瑞克的精明,不可能不派人緊盯著自己的家,昨天他也說過了,他對自己是勢在必得!現在回家,只會是自投羅網。
想來想去,只有逃到這裡來了,酒館的老闆和夥計怎麼說也是熟人,艾瑞克也不會想到這裡來找自己。當然,這裡也不是久留之地,最好趕快和齊美拉聯繫上,找個機會逃出王都才行,到鄉下,或者是山裡,艾瑞克的勢力再大,總也有他找不到的地方吧。
「有水嗎?」他虛弱地問,頭沉得幾乎抬不起來,四肢都好像斷了一樣地酸痛不已,好想就這樣倒下去睡死算了,但是不行啊,還有好多的事等著自己去幹呢!還是趕快打起精神來要緊。
「裡面的罐子裡有,自己倒吧,要喝多少有多少。」小夥計奇怪地看著他,「不是和老婆吵架?那是……你該不會是惹了官非?」
伊利斯好不容易找了一個乾淨的杯子,從罐子裡舀了一杯水貪婪地喝下去,聞言差點嗆出來:「什麼官非?我怎麼會幹犯法的事?!」
忽然他的語氣變得不是那麼理直氣壯了,惹上了德拉威伯爵可是比惹上官非更可怕的事情,他現在一定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脫逃,是不是正在大發雷霆,佈置手下的人在城裡挖地三尺地找自己呢?
想著他發怒時冷酷的黑眼睛,還有那好像要把自己生吃了一樣的迫力,伊利斯打了個寒顫,對前途的信心又一下子消失無蹤了。
「那會是什麼呢?」小夥計還在冥思苦想著,門後傳來腳步聲,伊利斯觸電似地跳起來,緊張地全身戒備著。
門口露出老闆陰沉的臉,看上去也是剛睡醒的樣子,只說了一句:「太吵了!」
「老闆!這可不能怪我,今天是出了件稀罕事呢。」小夥計搶著說,伊利斯把手心的冷汗抹在褲子上:「老闆!」
「你?」老闆這才注意到他,「現在來喝酒嗎?」
「不是!他和老婆吵架了,不敢回家!」小夥計嘴快地說,老闆的眉頭一下子皺緊了。
「都跟你說了不是的。」伊利斯無奈地說,「老闆,我惹上了一點麻煩,現在不能回家,能不能讓我在這裡躲到天黑?」
老闆沒說話,好像在想什麼事情。
伊利斯咬了咬嘴唇:「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我這就走……請——請不要告訴別人我來了這裡。」
「地窖。」老闆突然發話了,伊利斯嚇了一跳。
「地窖。」他微露不耐煩地又說了一遍,伊利斯這才明白過來,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謝謝!謝謝了!!我決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老闆擺擺手,又縮回門後面去了,小夥計伸伸舌頭:「跟我來吧,看來你是真的有麻煩了呢。」
伊利斯跟著他走到後面,一打開門,潮濕的氣味迎面撲來,地窖裡面滿滿地堆著酒桶和東倒西歪的酒瓶,沒關好的龍頭還在緩緩地往下滴著酒,地面上濕了小小的一灘。
支頂的柱子上掛著成串的香腸和洋蔥臘肉等等,混合著燒酒的味道充斥了整個房間,尤其難聞,只是伊利斯現在已沒有精力挑剔了,一旦放鬆下來,他唯一的願望就是倒頭大睡。
「對了,你還沒吃飯吧?昨天還剩下一些飯,我拿來給你。」小夥計很熱心地說。
經他提醒伊利斯才想起來自己最後一頓飯還是昨天早上吃的,肚子的抗議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他摸摸自己癟癟的肚皮,尷尬地說:「謝謝了。」
「有什麼好謝的,反正也是剩飯。」小夥計爽快地說,像只小老鼠似地竄上去,不一會捧著一個盤子下來,裡面有半盤剩飯,上面還亂七八糟地澆了一些暗紅色的醬汁,雖然賣相不好看,飢腸碌碌的伊利斯哪還顧得了那麼多,接過來埋頭苦吃,幾口把飯扒進了嘴裡,連嚼也來不及,直接往肚子裡咽去,差點噎住了。
小夥計裝滿一個酒瓶的工夫,他就把吃得比洗得還乾淨的盤子遞了過去,意猶未盡地舔著嘴巴。
「乖乖!」小夥計被嚇了一跳,「你還真能吃,好了,你睡吧,我在這裡灌酒,灌完了之後把門關上就再也沒有人進來了,你放心吧。」
「那個……」伊利斯猶豫地說,「能不能麻煩你帶個口信給李奧,要是能碰見他的話,告訴他我在這裡。」
「今天不知道有沒有空出去……有機會的吧,他說不定會來喝酒呢。」小夥計繼續把酒瓶口對著龍頭裝酒,好奇地問:「到底是什麼事啊,你這樣東躲西藏的,齊美拉就這麼厲害嗎?」
「跟你說過幾次了和她無關。」伊利斯疲倦地說,整個身體都在喊著好累好累,眼皮快抬不起來了,夢囈般地回答著他。
「那是怎麼回事?」小夥計追根究底地問。
「我得罪了某個大人物……」伊利斯含糊地說,好想睡啊……
「哇!那真是了不得!是什麼樣的大人物呢?」小夥計無聊地灌著酒瓶。
「很大很大……是德拉威伯爵……」不要再問了,讓我睡吧……我真的好累了……
小夥計一驚,差點拿不住手中的酒瓶,他定定神,聲音稍微有些顫抖:「那——那可真是個大人物呢。」
他回頭小心地看看,伊利斯已經躺倒在地上胸口均勻地起伏著,睡著了。
「你好好睡吧。」他喃喃地說,抱起灌好的酒瓶輕手輕腳地上去,地窖的門在身後關閉,一絲光線也透不進來了。
不知睡了多少時候,伊利斯被聲音驚醒,他警覺地睜開眼睛,看見地窖的門開了,一根蠟燭從上面照進來,微弱的光線還是讓他不習慣地瞇起了眼睛。
小夥計像個老鼠一樣靈巧地從上面的梯子幾步竄了下來,後面跟著臉色陰沉的老闆。
伊利斯鬆了一口氣,滿懷希望地問:「見到李奧了嗎?」
小夥計搖搖頭。
「啊,」伊利斯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了,「沒關係,麻煩你了,已經天黑了吧?我該走了。」
他晃晃頭好讓自己清醒一點,扶著酒桶站起來,狹小的空間裡站了三個人,頓時擁擠起來。
「怎麼了?」他看兩個人都沒有讓路的意思,就這麼站著,誰也不說話,不由得詫異起來。
一直是嘴不停的小夥計此時也變得奇怪,什麼也不說,眼睛四下游移著,就是不看伊利斯,一邊的老闆臉色還是那麼陰沉,兩人的臉在搖曳的燭光下看來竟是有點……猙獰。
伊利斯心中敲起了警鐘,他警惕地後退,臉上還是掛著笑容:「怎麼了?該不會是上面有什麼人正在等著你吧?」
老闆開口了,聲音沉悶:「沒有,上面沒有任何人在等著你。」
伊利斯的心剛放下來又提到了半天裡,他看見小夥計從身後慢慢地拿出一把雪亮的匕首來!
亮亮的刀鋒,在昏暗的地窖裡也是那麼觸目驚心,小夥計的神色也變了,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舉起了匕首。
伊利斯被驚得說不出話來,此時老闆慢悠悠地說:「再也不會有人等你了,伊利斯,你好好地去吧,過了今天,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你這個人了。」
他彷彿很沉重地歎了口氣:「時間不早了,送他上路吧。」
**********
伊利斯很想笑,可是他笑不出來,無論如何,眼前的兩個人都不像是在開玩笑,那手中亮閃閃的匕首也不像是假的。
「我不明白……」他囁嚅地說,頭一次感覺到無能為力的滋味,「為什麼?你們要……」
「沒有為什麼。」老闆陰沉地說,果斷地命令:「動手吧!你在陰間怨恨我們好了!」
小夥計吞了口唾沫,看起來還是有些緊張,他緊盯著伊利斯,好像琢磨著該從哪裡下手。
伊利斯顫抖著往後退,地窖就這麼小,他的身後是堆放整齊的酒桶,再也沒有地方退了,放在身後的手忽然摸到一個東西,是一瓶灌了一半的酒!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他握緊了瓶頸。
「啊!」小夥計忽然大叫一聲,抓緊匕首,不要命似地撲了上來,可以說是目露凶光地狠狠揚起了手中的匕首!
伊利斯的心跳得又快又急,全身的血液似乎衝到了頭上,他咬緊牙關,準備迎接這突來的襲擊!
誰也沒有想到,地上還有一灘沒有干的酒漬,正往前衝的小夥計一腳踩到上面,身體失去了平衡,踉蹌著向前跌倒,伊利斯哪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立刻抬腿又狠又準地踢在小夥計的下巴上,一下把他踢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酒桶上,撞得他直翻白眼,同時藏在身後的手掄起酒瓶向著老闆砸了過去,自己的身體也隨之彈了起來,直直地向著地窖的入口竄去!
這幾個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連他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先摔砸出去的酒瓶已經逼得老闆不由自主地退開了一步,抬手阻擋時,蠟燭掉到了地上!很快的,酒瓶也掉在地上摔碎了,裡面的酒四下流淌著,遇見明火立刻呼地一聲著了起來!
頓時地窖變成了一個隱藏的火藥庫,地上的火苗在滿是燒酒的酒桶之間燃燒著,飛快地蔓延著。伊利斯愣了一下,很快地反應過來,轉身衝向上去的梯子,剛上了兩級,右腳被什麼東西抓住了!抓得緊緊的,怎麼也掙不脫。
他驚慌地向下看去,正好對上老闆陰沉的臉,伊利斯用力掙了兩下,老闆的手抓得鐵緊,他又氣又急地喊:「你瘋了?!再不快走我們都會死在這裡的!」
地上的火苗遇到了更多的酒,燒得越來越旺了。
老闆沒有說話,身子半倒在地上,手還是死抓著不放,沉鬱的眼睛向上冷冷地看著伊利斯,意思很清楚:要死大家就一起死在這裡!誰也別想走!
「放開!」伊利斯真急了,用左腳去踹他的手,幾下就踹出了血,老闆還是死死地抓著不放。
火苗已經燒到酒桶上了,小夥計才暈暈忽忽地醒來,一看整個地窖都已經被火焰包圍,手忙腳亂地跳起來,啊啊亂叫。
「叫什麼!」老闆忍不住回頭去斥責他,伊利斯趁他稍一分神的時候,抬起左腳狠狠地踹在老闆的後腦上,老闆猝不及防地挨了這一下,終於放開了手,向後倒了下去,伊利斯拚命地向上爬著,連滾帶爬地出了地窖。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前面,一看已經關門了,手臂那麼粗的鐵鏈條鎖在門上,就是大力神來也未必能破門而出,不禁暗罵一聲,轉身又往後門跑。
路過地窖的時候,老闆已經從地下探出頭來,臉被熏得焦黑,身上還有幾處正燃著火苗,但一雙陰沉的眼睛還是死死地盯著伊利斯,好像地下的冤魂尋找替身一樣。
伊利斯毛骨悚然地從他身邊跑過去,老闆抓了一下沒有抓住,對著他的背影厲聲地喊著:「你逃不掉的!天涯海角你都逃不掉的!等著吧!等著吧!」
淒厲的叫聲逼得伊利斯摀住耳朵,逃到後門,發現後門也關上了,情急之下他用自己的身體狠狠地撞門,一下,兩下,三下!
門終於被撞開了,他一頭衝了出去,慌不擇路地竄入了小巷子。
身後沒有人追趕,漸漸的,小酒館冒出了黑煙,火苗開始舔著房屋的外牆,周圍的住家終於發覺了,黑夜頓時熱鬧起來,人們紛紛拿著水罐來滅火,還有人飛跑著去通知街道管理員,但火勢實在是太大了,又是從儲藏了燒酒的地窖起的火,一罐罐的水澆上去也沒有用,火越燒越大,等到街道管理員趕來的時候,火勢已經無法控制了,他們只能呆站著眼睜睜地看著『愛麗絲的號角』壯觀地燒成了一片廢墟。
**********
採石場今天沒有任何異常,和平時一樣,太陽升到頭頂的時候工頭吹響了哨子,工人三三兩兩地尋找陰涼的地方吃著帶來的午飯,順便休息一下。
李奧今天的動作特別慢,磨磨蹭蹭地最後一個走到喝水的地方,水罐已經見了底,他拉開嗓門罵了兩句,單手拎起水罐的耳朵往打水的地方走去。
林間的小徑在樹陰的掩映下涼爽無比,輕輕吹過的山風更是帶走了身上最後一點燥熱,李奧的心情好像好了,哼起小調,悠然地走到泉水旁邊,一屁股坐了下來,把水罐灌滿水,自己伸頭到水裡,就這麼大口大口地喝著清甜的泉水。
「噗。」一粒小石子丟到水裡,濺了李奧一臉的水,他直愣起眼睛:「TMD!是誰!?快給老子滾出來!」
四周沒有動靜,李奧張望了半晌,只有泉水邊的露提爾的雕像,和穿過樹林,吹動樹葉的微風。
「不會吧?」他摸著下巴,斜著眼睛看著大理石的泉水仙女,而泉水仙女也斜著眼睛看他,「難道是你活啦?」
「李奧。」小小的聲音在林間空地上迴盪,好像一聲輕輕的歎息。
李奧猛地轉身,大聲喝道:「誰!給我滾出來!」
「是我。」樹林裡茂密的草叢中探出一張臉,李奧驚喜地奔了過去:「伊利斯!是你!真見鬼!你躲在這裡幹什麼?!到底出了什麼事?哎呀!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
他一把把伊利斯抱在懷裡,抱得緊緊的,憨厚地笑著說:「像在做夢一樣!你怎麼不在家裡呢?工頭說你被解雇了,是怎麼回事?你說給我聽聽,要是他有意為難你,我回去就拆了他的骨頭!」
對於他連珠炮的問話伊利斯只有苦笑著,真的,都不知道從何說起。看見李奧還是那麼熱情,心裡總算定了下來,安心地靠在李奧的懷裡,感覺他有力的雙臂保護著自己,連日來的擔驚受怕總算到頭了。
「我還好。」他泛起一個笑容回應李奧的問話。
「不是吧?」李奧不贊同地搖頭,「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你好才怪呢,來,坐下吧,你看上去很累。」
伊利斯但笑不語,昨夜從城裡跑了出來,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地方可以去了,才連夜跑到這裡來,胡亂地喝了幾口泉水,摘了一些野果充飢,一心一意地等到收工的時候趁機去找他,誰知道李奧居然自己來了。
看著李奧關心的眼神,他心裡陡然泛起一陣甜蜜,李奧,終究是可以相信的朋友啊。
「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李奧打量了他一下,開玩笑地說,「怎麼了!看上去像個逃犯一樣,你惹上了什麼事?」
伊利斯輕歎了一聲:「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了……」
李奧現出不滿意的神色:「不把我當朋友是不是?我光棍一條我怕什麼?!再說你還能幹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嗎?殺人放火?攔路打劫?謀逆造反?就你這個樣子?別笑掉我的大牙!」
伊利斯卻笑不出來,他把頭倚在李奧肩上,低聲說:「李奧,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都弄不明白……我只能告訴你,有人要殺我。」
「嘎?」李奧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伊利斯下決心地說:「昨天,酒館的老闆和小夥計……想殺我……」
李奧笑不出來了,愣愣地看著他。
伊利斯以為他不相信,著急地說:「是真的!我讓他們幫我去找你,然後他們就讓我住在地窖裡,夜裡就要殺了我,後來我拚命才逃出來的!是真的!」
「TMD!該死!」李奧忽然暴怒地叫了起來,碩大的拳頭狠命地砸向身邊的樹,砸得碗口粗的樹幹搖搖晃晃,樹葉飄下來落了兩個人一身。
「李奧……」伊利斯吃驚地看著他漲紅的臉,李奧稍微平靜了一下自己,「這兩個傢伙!怪不得昨夜酒館失火,我還去救火呢!早知道……早知道……」
原來他是為自己擔心來著,伊利斯放心不少:「沒事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現在我不能說什麼了,你老是不回去是會有人起疑心的,收工後你再來一次好嗎?我有一些話想讓你帶給齊美拉。」
「好!」李奧爽快地說,「你一直要呆在這裡嗎?」
伊利斯低下頭,平靜地說:「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看上去是個大麻煩。放心吧,這裡很少有人來的。」李奧拍拍他的肩膀,回身去泉水邊拎起水罐,走了兩步又想起了什麼,飛快地奔回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看上去髒兮兮的黑麵包塞到伊利斯手裡:「餓了吧?給你!」
伊利斯猶疑地拿著麵包:「那你……」
「咳!我這麼壯餓不死的啦。」李奧舉起水罐秀秀他小老鼠似的肌肉,「你好好地呆在這裡,不要亂跑,收工了我就來!放心好了!有我呢!」
伊利斯用力地點點頭,含笑看著李奧寬厚的背影消失在林間小徑,自己重新又躲回剛才的草叢中,伸開四肢躺下,大口地咬著還帶著李奧身體汗味的黑麵包。
從樹葉的縫隙間落下的金色陽光歡快地灑在他身上,暖暖的,很舒服,伊利斯半瞇著眼,看著一朵朵的白雲從碧藍的天上飛快地移過。
吃飽了,他滿意地摸著肚子,人的肚子還真是奇妙的器官呢,餓著肚子的時候就滿心沮喪,彷彿天地顛倒,世界末日一樣,一旦吃飽了就覺得信心倍增,好像什麼困難都不能打倒自己了,就算前面有天大的困難,也有勇氣迎頭趕上去!
就是嘛,幹嘛要放棄戰鬥呢,他是伯爵,他有權力,有錢,他恨自己,難道這樣自己就要伸著脖子給他去宰嗎?
活著,是多麼的好啊,伊利斯舒了一口氣,把雙臂枕在腦後,微風吹拂著他被太陽曬成小麥色的頭髮。
帶著齊美拉遠遠地離開吧,到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德拉威的勢力達不到的地方……一切都重新開始,生活永遠是美好的,對自己也一樣。
他是處心積慮地要除掉自己啊,也不知出了多大的賞金呢,要有多大的數目才能讓『愛麗絲的號角』的老闆和夥計甘願燒掉房子也要殺死自己呢?俗話說先禮後兵,起初的虛情假意,在自己逃出伯爵府之後,他終於也翻臉動真格的了嗎?為了怕自己成功地逃走,乾脆下了死活不論的賞格嗎?
呵,真是好笑呢,事實上自己要是死的話,還真想再見他一面,吐口唾沫在他臉上,一定會是有趣的場面吧?他的臉會變成怎樣的鐵青呢?還是會下令活撕了自己呢?想想就有趣,他一個小小的採石工,竟然給吉尼亞王國內最尊貴的貴族,身居要職的權臣造成這樣大的困擾,死了也瞑目了!
可是,還是不想死啊。
無論如何還有李奧這樣的朋友,還有齊美拉,自己的妻子,他們還是關心自己的,為了他們,也要活下去啊。
伊利斯靜靜地笑了:如果能闖過這一關,自己會把從前的事一五一十地全告訴齊美拉吧,她嫁的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公爵,想必齊美拉的眼睛都會鼓出來,但是,自己也是一個被追得無路可逃的獵物啊。
自己,連累了她啊,本來是那麼平靜的生活……自己闖了那麼大的禍,見面以後又要被她碎碎念了,這可不是喝醉酒,自己一夜之間,變成逃犯了呢!
全是拜你所賜,艾瑞克……就是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的!
不知不覺,他睡著了,在太陽和和風的撫慰下,流著口水,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一樣香甜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