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風景秀麗,四季如春,民風淳樸,水果鮮美。女孩子生得細腰長腿,十分美麗大方。
他隱姓埋名,在鄉間覓了一處住所,就此住了下來。
開始的三年,他時常被噩夢驚醒,一夜中反覆數次。夢裡不是見到被大火燒成一片廢墟的段府,就是重重包圍下生死一線的烈楓,雪煞梨花槍折成數段,鮮血遍染衣甲。
他做得最多的還有一個夢,一片滄桑的古戰場,刀槍寥落,卻不見一個生人。他自己孤單走在上面,暮色四合。那片戰場延伸竟似無邊無際,他一直走下去,竟是怎樣也走不到盡頭。
遠方的落日毫無生氣,天地蒼茫,再無人煙。
他自夢中醒來,一頭一身的冷汗,窗外月光皎潔,芭蕉葉影搖曳床前,有風輕輕吹過,靜謐如常。
這裡是大理,平靜安寧的大理,終年溫暖如春的大理。沒有紛爭、沒有恩怨,過去二十幾年中的一切,在這裡覓不得分毫痕跡。
但是他尤其想念的一個人,卻從未入他夢中。
南園生得俊朗,性情又好。到大理後,亦有不少女子垂青於他,這裡風俗不似中原,女子喜歡一個人便會直接說出口。南園起初詫異,慢慢地,也就習以為常。
三年後,他娶了當地的一個女子,大理人物秀美,他的妻子容貌更是出眾:膚光勝雪,容貌如畫,極是愛笑的一個人,性情頗為開朗。
又過了一年,他的妻子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小孩子生得像母親,極俊的一張臉,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誰見了都誇這孩子生得漂亮。
慢慢地,他的噩夢做的越來越少了。有時縱然夜半驚醒,看見身邊熟睡的妻兒,心裡也會安定下來,不似從前那般刺痛得要命。
這一日下午,天氣炎熱,他搬了一張籐椅坐在院中芭蕉樹下,妻子回娘家去了,三歲的兒子自在院中玩耍。
風是暖的,樹下卻是涼陰陰的,南園閉了一會兒眼,慢慢也有了睡意。
就在這半睡半醒之間,他忽然覺得院子對面另一棵木棉樹下多了一個人。
此時正是木棉花開之時,花紅似火,樹下那個人卻穿著一身白衣,面容秀麗,雖略有些憔悴,笑起來仍像個少年,點著手叫他:「南園,南園!」
好熟悉的一個人。
他怔怔的看著那個人,腦海中一片空白,又似一片混亂。
過去這些年對那個人的記憶,在一瞬間忽然全部都湧入了心中。無關緊要的小事、生死相隔的大事,他從來不敢去細想,只是不思量,自難忘。
他掙扎要站起身來,無論怎樣,先把那個人留下來再說。無奈身子像是被什麼綁在椅上了,一動也不能動。
那個年輕人依然站在樹下,面上的笑容還是當年模樣,身形卻越來越模糊,終於消失。
南園大力掙扎,手臂啪的一聲打在籐椅上,這一打,倒讓他睜開了眼睛。
對面木棉樹下空空蕩蕩,那裡有什麼人影。
——七年來,終有一日,你入我夢中。
三歲的小孩子玩夠了,跌跌撞撞地跑回父親那裡,卻見他的父親怔怔望著對面一棵木棉樹,神色茫然,見他來了,一把把他抱到懷中。
「小冰,你三歲了,該學些東西,爹爹教你一句詩,你一定要記住。」
小冰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爹爹,什麼是詩?」
但是他的父親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繼續道:「我念一遍,小冰跟著我念,記不住,爹爹再念一次。」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全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