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大陸 >> 一見鍾情,二見傾心 >> 青鳥的天空作者:白少邪 | 收藏本站
青鳥的天空 第8章(1) 作者:白少邪
    華燈絢麗,零點將至,奔波了一年的人們終於嗅到了新年的味道。

    「砰」的一聲,煙花點燃了天空,絢爛著,揮灑在天際。

    兩個人,用同一個姿勢仰望著天空。

    一個在天台,一個在走廊。

    火花映紅了他們的臉,光影間,眼裡的迷惘越發地朦朧。

    午夜的鐘聲如時敲響,絢爛燈火之下,姜仰北蒼白地閉上了眼睛。

    新年快樂。

    可惜,吃不到年夜飯了……

    申暖笑了笑,轉身走向走廊的另一頭。

    禮花在天空中依次綻放,熱烈的聲響映襯著城市的欣喜,唯獨那一個身影,慢慢地隱沒在黑暗之中。

    許久,姜仰北下了樓,他推開病房的門,姜遠航依舊沉默地站在那裡。

    「申暖呢?」他問。

    姜遠航茫然地回過頭。

    看著空蕩的走廊,姜仰北的心裡一陣抽搐,是要失去重要的東西的預感,沉重地自胸口迴響。

    半夜裡,謝小順在醫院裡,守在他媽媽的床邊。恍惚間,突然感到門口有人。

    他睜開眼睛,看到申暖站在那裡,迷迷糊糊地站起來,走過去。

    「你怎麼來了?」謝大嬸跟申暖住的不是同一家醫院。

    「來跟你說新年快樂啊。」申暖笑著。

    謝小順摸了摸頭,「真是的,明天我到你那兒再說不也一樣嗎?」

    申暖聳了聳肩膀,「那我來看看你媽媽總行吧?」

    「行,當然行。」謝小順胡亂笑笑,「我去給你倒杯水。」他提起開水瓶,發現裡面已經空了,「糟糕,我去食堂灌,你先坐坐。」

    申暖點點頭,看著他走開,才在謝大嬸的床邊坐了下來。

    手術過後,昏睡過久的臉有些浮腫,只是臉上的顏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我不知道該怎樣跟你解釋,但現在我能夠肯定,你是我的孫女,嫡親的孫女。

    現在坐在這裡,申暖只要想起那句話就想笑,本是期待了整個童年的事,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卻像聽到了全世界最無厘頭的笑話。事實上當時她確實笑了,一直笑到淚都流出來的,手掐在臉上還能感覺到疼,然後確定,這不是夢。

    她,申暖,是姜仰北的妹妹。

    多麼諷刺的事實。

    謝小順換完水回來,申暖已經不在了,屋裡安安靜靜的,好像根本就沒人來過,

    他眨了眨眼睛,懷疑剛才是不是做夢。這麼晚了,申暖不可能過來啊。

    謝小順傻笑,回過頭想繼續睡覺,走到床邊突然發現桌上多了一個袋子,打開來發現是一張銀行卡,紙條上寫了密碼,末尾留了一個「暖」字。

    謝小順猛地一陣激靈,徹底地醒了過來。

    他跑出了醫院,四處看去,卻沒有看到申暖的影子。

    那一刻謝小順突然有一種預感,也許,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看到她了。

    謝小順的預感沒有錯。

    申暖不見了,就像當初姜歆失蹤一樣,徹底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裡。

    姜仰北彷彿早已料到,他對著身旁的姜遠航,淡淡地笑了。

    「你知道嗎,從小到大,這是我第一次恨你。」他說完,走出了姜家的大門。

    天空默默地籠罩著仰北的身影,是灰白的素描,糾結了跳躍的時光。

    這一年的春天經歷了一次倒春寒,直到五月,陽光才漸漸溫暖起來。期末將至,二年八班換了老師,很快面臨著分班考試,黑色的高三即將到來,所有人的情緒都顯得沉悶。

    人始終是容易遺忘和習慣的動物。

    漸漸地,大家都已經習慣了申暖的消失,習慣了慵懶地在後面安睡的衛朝陽,也漸漸習慣了他身旁永遠空缺的那個座位。只是偶爾,一個轉身,一個回頭,看著教室的最後一排,不經意地想起曾經某個時候,在那裡,曾有個笑得很暖的女孩和凶狠的衛朝陽打打鬧鬧,而那個俊秀的少年,總會很溫柔地注視著那個女孩的笑容。

    一切彷彿回到了申暖之前的時光,只是一些東西還停留在人們的胸口,揮灑不去。

    姜遠航沒有強迫仰北回家,他彷彿已經意識到,過去那種強硬的,想要操縱和控制的手段和處事方法也許並不適應於生活。他已經錯了半生,糾結輾轉,換來一個錯誤的結局。

    姜仰北依舊沉默,書寫,畫畫,有時會去護城河散步,走到最初的那個地方,想起第一次見到那個孩子的情形,苦澀地笑。

    他已經很久不笑了,苦樂悲喜只在回憶裡,靜靜地生活,靜靜地遺忘。

    在這個世界上,原來真的有注定得不到的東西,無法完成的事情。

    因為我們,從來就是生活在一個廣闊的世界裡,卻被狹隘的道德條例緊緊束縛。

    沒有人能逃得了命運,大話西遊裡的紫霞仙子會信誓旦旦地說天最大,有老天爺給我做主,我怕什麼?可是最終,她也會落寞地躺在至尊寶的懷裡,微笑著說,原來,我猜中了那個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局。

    到底是哪裡錯了呢,到底是哪裡不對呢?

    如若所有問題都能夠給一個答案,那,便也不再是人生。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是暑假。美術協會的人邀請姜仰北參加畫展,他毫不猶豫地回絕了。衛朝陽知道了這件事,去了姜仰北的家裡。

    房子始終沒有變過,包括申暖的那個房間,衛朝陽坐在沙發上,沉默著打量這這一切。

    姜仰北自廚房端出一杯水,「找我有事嗎?」他淡淡地問。

    衛朝陽一陣恍惚,彷彿又看見了很多前那個蜷縮在角落裡默默無聲的姜仰北,明明平靜得完好無損的面容,卻始終散發著一種傷痕纍纍的死氣。

    有多久沒有跟他好好談過了?

    衛朝陽覺得自己越來越弄不懂仰北的內心。過去的他雖然絕望但總還是願意在他面前傾訴憂愁,如今的姜仰北卻將自己徹底地塞進了殼裡,連一點喘息的空間都不留給自己。

    衛朝陽看著這樣的仰北,心中一陣刺痛,「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姜仰北怔了怔,困惑地問他:「我怎麼了?」

    他歎了口氣,無法回答。

    「你還沒回答我,突然找我幹什麼?」

    衛朝陽放下杯子,「我聽說你拒絕了美術協會的邀請。」

    「那個啊,我不太感興趣。」姜仰北無所謂地說。

    「你現在對什麼感興趣?」

    仰北看著他。

    「除了整天待在這個房子裡,你還對什麼感興趣?」衛朝陽放高了語調。

    姜仰北偏過頭,「你太激動了,別這樣。」

    「仰北,你到底是怎麼了?申暖走了,難道你就不要生活了嗎?」

    毫無預備地聽到這個名字,胸口像被什麼蟄了一下,「誰說的,我不是很好嗎,跟以前一樣……」強顏歡笑著,在那個人出現以前,他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嗎?

    衛朝陽站了起來,「你覺得好?」他緊皺著眉頭,「你有沒有算過,你到底有多少個月沒有出過門,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過人,又有多久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你有沒有照過鏡子,看著自己的時候,還認不認得清自己的臉?!」

    姜仰北微微睜了睜眼睛,目光很快又黯淡下去,「你在說什麼呢,我每天都有去超市買東西,而且現在,不是正在跟你對話嗎?」

    衛朝陽的目光變得陰沉,一言不發,緊緊地盯著他。

    姜仰北站了起來,「如果你沒有什麼要說的那我去畫畫了。」

    他真的走進了畫房,關上門,然後再也沒有出來過。衛朝陽一直坐在客廳裡,許久,聽到了房內傳來的低低的嘶吼,從胸腔一直抵入喉頭的痛楚,壓抑地迴盪在空蕩的房間內,衛朝陽推開門,舉目望去,天花板,牆上,地面,所有能擺放畫紙的地方,全部是申暖的畫像。

    每一天,只有畫著這些東西才能呼吸,每個晚上,只有躺在申暖的床上才能感到窩心的溫暖。壓抑了太久的痛無處宣洩,輕咳著,化作一口血,落在地面。

    「去找她吧,仰北……」衛朝陽跪在了他的身邊,「去找她,好嗎?」是相伴了十幾年的兄弟,無論如何不能看著他倒下,無論如何,他只要他活。

    姜仰北抬起頭,顫顫地哭泣著,「她還會再回來嗎?就算回來了,她還會再跟我在一起嗎?朝陽……告訴我,血緣這種東西,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明明是最親近的人卻不能在一起,道德這種東西,是為了破滅誰而建立?人與人相愛至交合,難道只是為了繁衍後代?

    姜仰北不明白,彼此相愛,這樣簡單的事,為什麼就是不能得到幸福?如果是以前,他大可以帶著申暖遠走高飛,不是為了誰在一起的,因為愛,所以不能分離。他已經任性過一次,結果換來了整整三十六針,刺痛地紮在申暖的背後,他的心底。不能動,怕一個自私,就換來兩個人的萬劫不復,如今,除了等待,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日子仍在繼續,唯有自己的時間,永遠停在了那個人走的那一天,這是個作繭自縛的時代,即使感情,也沒有人能夠擁有真正的自由。

    衛朝陽喉頭發澀,他說:「你到底在害怕什麼?難道那次以後,你還是不知道自己對她的重要性嗎,你以為痛苦的只是你一個人嗎?任她走掉,自生自滅,害怕失敗和失去,永遠只是畏畏縮縮地躲在這裡,可你有沒有想過,申暖也是一個人,就這樣放棄,你甘心嗎,就這樣丟下她,你不會感到羞愧嗎?」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辦?!」姜仰北悲憤地喊著,聲音再次軟了下來,「我還能夠怎麼辦呢?」

    「仰北,你真的在乎你是她哥哥這個事實嗎,你所愛的那個人,是申暖,不是她的身份不是嗎?」衛朝陽認真地說,「你明明知道自己不可以離開她,既然已經羈絆得那樣深了,何必勉強自己在乎其他人的眼光?」

    「朝陽……」姜仰北震驚地看著他,「難道你不會看不起我嗎?」

    「如果你繼續逃避下去,我想我會。」

    姜仰北依舊大睜著眼睛,許久,抱住了這個永遠為著自己著想的兄弟,「謝謝你……朝陽,謝謝你……」

    衛朝陽笑了,他真的是個很簡單的人,只要重視的人能夠開心,他就幸福,如今最重視的兩個朋友出了事,他沒辦法就這樣看著。

    還有什麼比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更重要的事呢,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有太多的戒律和法則,可法律不能給人幸福,道德也不能。

    只是兩個相互牽絆的人在一起這麼簡單的事,到底妨礙到誰,又傷害到誰了呢?

    所謂博愛平等,原本也只是為了大勢所趨而呼喊的信仰。

    所有人都沉默著,所有人又都忽略了一個疑點。

    如果申暖就是姜欣,那麼,當初是誰將那個面目全非的屍體放到了姜芷姍的眼前?

    夏至,蟬鳴聲充斥了窗前的樹叢。一雙擦得透亮的皮鞋,踩上了姜家大門前的階梯。

    姜遠航在書房裡打著瞌睡,窗沿上,那個早已枯黃的草蜻蜓靜靜地隨著輕風晃動。

    管家敲響了姜遠航的房門,「老爺,外面有一位先生要找您。」

    姜遠航睜開眼睛,恍惚地問:「誰?」

    「他說他姓方。」

    姜遠航一怔,轉過了靠椅,「把他帶上來。」

    「是。」

    十秒鐘後,一個清秀淡然的男人走進了他的書房,「我叫方宇,不知道您還記得我嗎?」

    方宇……姜遠航回憶著,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姜芷姍和方清的婚禮上,那個用蔑視的眼光瞟過自己的少年。

    「你是……方清的弟弟?」

    方宇笑了,「看來,你的記性很好。」

    「你來找我幹什麼?!」姜遠航的語氣並不友善。

    「不用那麼緊張,我不是來找麻煩的……」他泰然地坐了下來,平和地說:「我來這裡,是想和你聊聊關於姜欣,或者說,是申暖的事。」

    姜遠航皺起眉頭,僵硬地吐出一句:「你說。」

    「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我哥哥策劃綁架的事,其實,那是我們家裡的主意,我們並不是真的想訛詐你們姜家的財產,只是不想讓申暖在你們這樣暴戾的環境中長大,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她原本就是我們方家的孩子,被你和你的千金強硬地過繼冠了姜姓,而我的哥哥,只是想讓自己的孩子有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能夠像普通人一樣健康成長,所以才設計讓她脫離姜家……」

    「荒謬!」姜遠航打斷他,「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說些什麼,那個屍體的威脅是事實,綁架也是事實,而且申暖是被一個和尚揀到的,怎麼可能是你們的主意?!」

    方宇並不懼怕他的盛怒,依舊平靜地答道:「那個屍體是從醫院買來的,化驗報告也是假的,我們買通了那裡的醫生,為的就是讓你以為那孩子已經死了,不再追究,可是最後,你還是害死了我的哥哥。」他沉默了一下,繼續說,「至於當時把申暖帶到山裡的那個和尚,就是我本人,沒有人規定和尚不能還俗,雖然我現在不像。」

    「不可能,這一切,怎麼可能是你們策劃的?」

    「瞧不起姓方的人,還是覺得自己被嘲弄了?那麼你該怎樣解釋,為什麼你的女兒姜歆離家以後會到那個小鎮上當起了申暖的養母?她是在幫你們還債,將我哥哥害死在監獄裡的債。」

    姜遠航怔住了……移花接木,難道,真的是他們將申暖帶走了?這一切,難道都是死去的方清的報復?

    方宇看著他,「也許你覺得不能接受,但我們都很慶幸那孩子能和姜歆一起平靜地度過了那麼多年,至於讓她回來那也是姜歆的主意,她離開之前說過,申暖一直想要一個家,這是我不能做到的,我哥死後,我的父母都受不了打擊相續去世,我沒有把握能照顧好申暖,所以只能相信姜歆的話。也許,申暖已經堅強到能夠在姜家好好生活,畢竟,姜芷姍才是她的親生媽媽……」

    姜遠航屏住了呼吸,許久,才開口問道:「為什麼你現在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你隱瞞了一個事實,明知道申暖和姜仰北是真心想要在一起的,你卻故意隱瞞了姜仰北身世的事實。姜芷姍生下申暖的時候是難產,她根本不可能再生另一個男孩。而迫切想要男子繼承家業的你慫恿她在孤兒院收養了一個男孩,並且是千挑萬選的,同樣擁有稀有血型的姜仰北,他們根本不是兄妹,更不是什麼龍鳳胎,這件事如今除了你和我外並沒有任何人知道,現在他們相愛了,你卻沒有告訴他們真相,你在以你的自私破壞他們的幸福,這一點是我不願意看到的。」

    「你……到底想怎樣?」

    「永遠忘記申暖的身份,好好對待姜仰北,並且,永遠不要阻饒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

    「為什麼……你?」

    「之前我和姜歆都錯了,我們一直以為申暖需要的是真正的家人,但現在看來,她更在乎的是姜仰北這個人才對,我的願望很簡單,只要她能夠幸福,其他的事,我都可以不在乎。」包括,哥哥的慘死。方宇笑著,他想,這,一定也是哥哥希望看到的。

    姜遠航低下了頭,「我必須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

    方宇笑著站了起來,眼角不經意地飄過那個草蜻蜓,「那個,是申暖做的吧?」

    姜遠航一怔。

    「是姜歆教她做的。」他說著,轉身往外走去,姜遠航回過頭,望著窗沿的蜻蜓,心頭,一陣湧動。

    風吹起窗簾,浮現著窗外景色,天空是深藍色的,高而深遠。

(快捷鍵:←)上一章  青鳥的天空  下一章(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