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來到這個奇怪的交叉口了。當然,詭異的「幻影婚姻介紹所」也閃著檳榔攤似的霓虹燈,靜靜的矗立在路邊。
她覺得頭痛欲裂,喉嚨乾渴,沒有多想這些異象,就直直的走向婚姻介紹所。
正在找貴賓卡的時候,只覺得頭一昏,地面彷彿在波動,幾乎撞到地上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攙扶住她。
「喂!你是怎麼了?」樊石榴緊張得要死,「你幹嘛?臉孔蒼白得跟鬼一樣!出了啥事?乖乖,跟樊石榴姊姊說,我幫你拿個主意。」
看見她,像是看到親人一樣,滿腹的疼痛委屈得到了慰藉,她哭得更厲害,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掙扎了好久,「我要退貨。」
「什麼?」樊石榴差點跳起來,「你對顏健新到底有什麼不滿的?」
她搖頭,一波波劇烈的疼痛襲擊她,緩緩的軟倒,意識也跟著沉入渾沌之中。
大概是痛到昏過去了吧?再甦醒時,她躺在樊石榴的大腿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們已經在婚姻介紹所裡頭了。
還是跟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詭異的神壇,水晶球似的電腦,寬大的沙發。她就躺在沙發上。
樊石榴的手很涼,讓她發燙的額頭非常舒服。樊石榴不知道用什麼香水,居然有種青澀馥郁的芳香,很熟悉,但是她想不起來。這樣躺在樊石榴懷裡,像是嚴重的心痛都可以緩和些,連疼痛都遠離了。
「我可不可以不要起來?」她的聲音帶著嗚咽。
「你躺著吧。」樊石榴輕輕的歎息,「來吧,喝點番石榴汁,你會舒服一點。」
原來是芭樂汁的味道!煥真小心的啜飲著甜美的汁液,果然,舒服多了。
「你真相信健新故意去相親呀?」樊石榴譴責著,「你真是笨得有剩。相親等於出軌嗎?相親等於結婚嗎?你最少也聽聽人家的解釋,更何況安排這種烏龍相親的還是他二姐!」
「我……」她一時語塞,眼淚又流下來,「我也知道大概是顏真卿拐他去的……但是,我只是覺得好生氣。他願意被別人拐,卻不肯分一點時間給我。他忙起來就六親不認,卻願意聽他二姐調度。我……我在他心目中,只是一個結婚用的材料而已。我到底是他的誰?他不愛我的!」
「那麼,你愛他嗎?」樊石榴歎口氣,「小姐,你也拿他當結婚的材料吧?一開始你不跟他講得很明白?」
煥真愣了一下,「但是後來……後來……後來我又不只是這樣而已……」她結結巴巴,「我……我……」
「我不懂這種情感,」樊石榴坦承,「我們這兒是婚姻介紹所,又不是來電五十。我們只能介紹最合適的婚姻,卻不保證彼此能夠有愛情。」
「沒有愛情的婚姻,能夠維繫下去嗎?」煥真喃喃自語著。
「喔,這要看兩個人的決心,相愛情能不能昇華啦。」樊石榴搖頭晃腦的,「我聽過幾個老客戶的說法:好感和愛情是婚姻的開始。但是愛情總會昇華成親情,這可是比激情深度更深的愛情喔。誰能跟自己真正的親人斷絕?血緣的親人還能夠因為許多不快而永遠不往來,但是感情深厚的親人,卻是艱困繁華都不相背棄的。」
不離不棄。她的眼淚洶湧起來。能夠嗎?我們能夠達到這種境界嗎?她沒有一點把握。
「你不問,他不說,你們真的瞭解彼此的想法嗎?」樊石榴好奇的問。
「我……我不知道。」煥真心慌的低下頭,「我跟他認識沒多久……」
「認識長短不是問題啦。」樊石榴拍拍她,「是你們願不願意彼此認識啊。對於一個沒有好感的人,認識再久,你也不想深入瞭解他吧?對於嫁給他這件事情,你還願不願意啊?」如果不願意,基於售後服務原則,她還是得幫她另選對象。
「我願意的。」煥真有點恍惚。「就算他真的……除非他不願意了。」
「那就去問清楚吧。」樊石榴慇勤的遞上果汁,「人類就是這樣,什麼都不問,只悶著頭自尋煩惱。去吧去吧,喝完這杯果汁,你就去尋求答案吧!」
她昏昏的喝下果汁,覺得自己的心智無比清晰。
「我要去問問他。」她站起來,像是要出征的戰士。
「加油!」樊石榴揮揮小手帕。
等煥真走出婚姻介紹所,樊石榴的眉頭蹙了起來。太糟糕了。煥真得趕緊結婚才行,再不結婚……
「我得阻止笨梨子的攪局。她一定會攪局的。」她自言自語著。
———
才走過街角,她又回到自己的家門口。
怎麼回事?她覺得頭皮有點發麻。還有,樊石榴怎麼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來不及細想,眼前一對打紅了眼的男人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喘著跑過去,「你們在幹什麼?!」
「煥真!」健新和建革異口同聲,看她完好,兩個人都停下拳腳,只是兩個帥哥都狼狽不已。
「哪個理智在家的,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了!」她最討厭暴力行為了,這兩個人在搞什麼?!
「煥真,這小子、這小子惹你傷心,對不對?」建革憤慨,「是他先動手的!」
「你憑什麼質疑我?我和煥真的事情,用不著你插手!」健新也抓狂了,「你到哪裡去了?」
「我……我去了「幻影婚姻介紹所」。」煥真盡量讓自己的表情平和。
「什麼?」健新憤慨的抓住她,「你……你又打算用金芭樂K別人了?你怎麼可以……」
「你又怎麼可以去相親呢?」煥真甩開他的手,對著他叫:「你現在有多難過,我就有多難過,你怎麼不為我想想?為什麼我老是遇到背叛的男人?我就這麼不好,大家都搶著離開我嗎?」
「煥真……」建革訥訥的開口,馬上被她打斷。
「建革,你不用試圖挽回了。我對你已經沒有信心。」她淚若泉湧,指著建革的胸口,「你當初要跟美期一起的時候,可以好好跟我說,不用這樣刻意傷我的心。你回去吧,我們還是同事,就只是同事而已!」
他有些茫然的看著她,想伸手碰碰她的臉頰,卻頹然的放下手,輕輕的說:「對不起。」
他孤獨前行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寂寞。
「就算你叫我走,我也不會走的。」健新倔強的拉住她,「我這輩子跟你沒完沒了!」
「你要是不跟我說清楚,我才跟你沒完沒了呢!」煥真一把抓住他的領口,「你要相親就去呀!之前先跟我分手吧。我又不是那種人,會死巴著男人不放……你這只可惡自大的豬!連通電話也沒有……」她捂著臉,「你自己不是說,五分鐘護一生嗎?你連五分鐘的時間都沒有?你真是太過分,太可惡了……」
她是為了這個哭啊?唉!「我是被二姐騙去的啦。本來想敷衍一下,回絕就好了。我沒想到……」心疼的將她攬在懷裡,「好啦,是我不好。我不該只有工作……」畢竟現在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已。
將來他都要跟這個愛哭的女生一起過一輩子呢。因為沒有接到他的電話,所以不安成這樣……他的電話、他的一舉一動,對她都很重要啊。
這種心情有點酸楚,卻也有種蜜漾的甜美。
「就要結束了,那個案子。」坐在馬路邊懷抱著她,健新吻了吻她的頭髮,「到時候我會有幾天假期。」收緊手臂,「我本來想給你驚喜的,所以拚命趕進度,沒想到變成了驚嚇。」
他都快被嚇死了,「你想去哪裡?能請幾天假?我帶你去走走。我們交往到現在,還沒有出外旅行過。」
「……家裡。」她揩揩眼淚,「不是要存結婚基金嗎?要旅行……等、等蜜月吧……」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雙靨生暈。
心滿意足的抱住她,渾圓的月色、嘈雜的台北市深夜,空氣沉靜下來。「我覺得,能夠遇到煥真,真的是太好了。」
她含羞的一笑,剛剛傷心欲死的感覺居然再也想不起來。他對我越來越重要了。一句話就可以讓我痛苦如煉獄,一句話也可以讓我快樂若天堂。
這樣……好嗎?她有點惶恐。將自己的喜怒哀樂都托付在一個人身上,這樣子不是很可怕嗎?
現在的她,像是在飲鴆止渴。這樣的不安,卻也這樣的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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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革漫無日的的走了很久,恍恍惚惚的,又走到儷人PUB。他拿起MENU,苦笑著,「我要點「追悔莫及」。」
高翦梨默默的替他調了酒,「真的莫及了嗎?」
「嗯。」他喝下宛如苦膽的酒,「對下起。翦梨小姐,你幫我打氣,還告訴我要怎麼挽回煥真,我卻這麼沒有用,還是辜負你的苦心了……」他趴在吧檯上,一動也不動。
高翦梨歎了口氣,「緣起緣滅,皆無定數。郝先生,你也不要太傷心了。」
「你……你真溫柔,翦梨。」他無力的微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跟女神一樣,如果不是我太污穢,我一定會追求你的。」覺得無比的疲勞襲上來,他趴在桌上睏倦著,「真是太糟糕了,我真是太糟糕了,連追求你的勇氣都沒有……」
高翦梨頭髮幾乎要站起來,像是驚嚇的貓。提心吊膽好半天,才發現建革睡沉了。
喂!你這個笨蛋人類有沒有搞錯,我是無情司的第一把交椅欸!你愛慕我?這真是天大的侮辱!
正想一拳把他打出門外,發現他已經進入微微發出鼾聲的熟眠狀能中了。
……可惡的傢伙。高翦梨紅著臉,恚怒中還是沒有忘記取來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唔,等他睡醒以後,再把他踢出門外好了。真是太遲鈍了,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這個時候,她突然有點瞭解樊石榴喜歡人類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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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痛過去,健新也結束了忙祿的生活。三天的假期加上周休二日,兩個請了年假的人沒有去旅行,開始準備結婚的事情。
一開始有點突然,兩個可憐的上班族在健新家睡了奢侈的午覺,醒來時已經華燈初上。
「我真搞不懂你。」煥真打著呵欠,「你跟我睡明明越睡越累,為什麼還喜歡自討苦吃?」煥真不准他動手動腳,想達陣也宛如緣木求魚。
黑著兩個慾求不滿的眼圈,健新無奈的笑,「我喜歡這種痛苦的甜蜜。」
「呿。」煥真飛快的在他唇上一吻,準備去洗把臉。
「欸,煥真。」健新拉住她,硬把剛剛的淺吻加深了五分鐘,害她氧氣差點不夠了。
懶洋洋的兩個人拉起百葉窗,欣賞著十四樓的台北夜景。璀璨如寶石的車燈窗暈,夜色讓光照得褪去純黑,變成華麗的深紫色,鑲著幾顆星宛如珍珠。
「我喜歡都市。」煥真深深的歎口氣,「就算將來老了,我也想繼續住在台北。人口密度這麼高,建築這麼多,連憂歡都如此集中。都市是活著的,有生命、有呼吸。每天垃圾車和排水溝將廢物排出去,將新鮮的食物運進來……有時看著衛星往下照的照片,我都會有點驚歎。人類真的像是癌細胞一樣,讓地球長了這麼多名為都市的腫瘤;但是,既然已經是癌細胞了,我們就應該要好好的生存在腫瘤中。因為,我們蒙受了宿主的恩惠,才能這樣愉快的生活在美麗的腫瘤裡。」
健新噗嗤一聲笑出來,煥真有點不開心,「討厭。不接受也不要笑我呀。」
「我不是不接受啦。」他翻著書架,給她看多年前寫的日記:
人類宛如病毒,都市就是地球的病灶。既然已經讓地球改換容顏,就該有病毒的自覺,不當害死宿主,減短病毒們的壽命……
煥真看著他一年前寫的日記,有種驚喜交加的知己感。
「病毒和癌細胞,真是很浪漫的組合呀……」他拉近煥真,輕輕的在她唇上低語。
「才不浪漫呢。」像是被這樣深紫色的夜空魅惑,煥真喃喃著。
「太浪漫了。浪漫的讓我覺得……現在就是求婚的時機。」他拿出小小的盒子,「本來想燭光晚餐時,加上一把鮮花和下跪求婚。不過,我想,癌細胞和病毒的求婚,還是在腫瘤和病灶前的燈火輝煌下,比較適宜吧?」他打開小盒子,除了求婚的石榴石婚戒外,還有煥真摔還給他的訂婚戒指。
「退婚不准。訴請結婚,不得有違。」他盈盈的笑,「雖然是為了結婚才交往的。但是,我不知不覺的居然愛上了你。」輕輕的吻了她的額頭。
「幫我把訂婚戒戴上。」她回吻健新的臉頰,「癌細胞答應病毒的求婚。」
這種浪漫,沒有其他的人會懂。也不希罕其他人懂。
十四樓的窗暈下,交換誓言的人兒,重疊著吻的身影。這是另外一種無形的結婚證書上,最美麗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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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翦梨的心情很不好。
她已經將行蹤藏匿又藏匿,不知道郝建革是不是配置了偵訊雷達,總是能夠輕而易舉的找到儷人,自己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老是拉下下臉來,又對他點的莫名其妙調酒頭痛。
「我想點「鳳求凰」。」他傻笑。
「本店沒有這種酒。」她的青筋都要爆出來了。
「那……「桃之夭夭」呢?」他還是滿臉愛慕的傻笑。
「逃到天涯海角的「逃之夭夭」倒有一杯。」她從牙縫裡擠出字來。
這種神裡神經的火氣和心跳臉紅,一定是生大病的前兆!
「看起來,你也不討厭他嘛。」狐影笑著,一面拍哄著小小的嬰孩入睡。
「我只是利用他破壞樊石榴的生意!」翦梨發怒的在桌子上一捶,花茶和杯子都因而一跳。狐影懷裡的嬰孩驚醒,皺著臉就要哭。
「乖乖,翦梨姊姊只是心情不好,哥哥疼,不害怕……」狐影哄著,「翦梨,秀氣點。別嚇著小囡囡。」
「拜託,狐影啊,」翦梨有點受不了,「你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狐仙……好啦,有成仙資格的狐妖,怎麼會跑去撫養人類的小孩?你是公狐狸欸!多少天人妖仙愛慕你、愛慕得死脫,你怎麼會跑去當人類的保父呀?」
「你怎麼這麼說囡囡?」狐影滿臉的受傷,「囡囡是個可憐的孩子,人類把她拋棄在荒野就已經夠可憐了,我不能看著小小的生命這樣消逝呀。」
「拜託,把那個嬰兒抱遠點,那小老太婆似的臉不要對著我啦,」翦梨嫌惡的把臉別開,「我以為狐仙的審美觀其高無比哩。老闆要我問問你,有沒有興趣來無情司上班。」
「不要。」狐影回答的很乾脆,「我沒有辦法拆散情侶。我喜歡人類,我在人間生活得很愉快,也沒有成仙的打算。」囡囡睡著了,他貪戀那種溫柔信賴的感覺,不忍心將她放在嬰兒床上。
真受不了!公狐狸反而有母性,真是天地異變。翦梨喝了花茶,險些吐出來,「這是什麼?!」舌尖帶著麻麻的感覺。
「夾竹桃花茶。」狐影笑得眼睛彎彎,俊逸絕塵的臉孔歡暢,「可以降火氣喔。」
「我如果是人類,早就降到沒氣了!」她嫌惡的把茶杯挪遠點,「你拿這種東西在人間做生意?」她環顧咖啡廳的其他人類,沒人被毒死真是奇跡。
「當然不是。這對人類有壞影響。」他嚴肅的豎起食指,「只有天人和妖仙才能喝。夾竹桃花神祇給了我一點點,很不容易得到的逸品呢。」
為什麼我的朋友都是這種不正常的東西?高翦梨看著那壺艷紅的茶頭痛。樊石榴那笨蛋也給我過斷腸草糖,哪天被他們毒死,我也不訝異。
看著狐影忙著沖牛奶換尿布的身影,「欸,人類的嬰兒不好帶吧?」
「是不好帶。」他坦承,「囡囡才滿月沒多久,三個小時要喝一次奶,晚上還要起來好幾次,換尿片、洗澡……囡囡還不會說話,總是用哭泣跟外界溝通。」他的臉上浮現慈愛,「比起修行,帶孩子更困難呢。所以我敬佩人類的父母。要有神一般的耐性才能帶大一個孩子。」
「有沒有人因為帶孩子太痛苦離婚的?」翦梨的臉上浮現希望。
「我聽說過。」狐影不知道她在高興什麼,「不少父母離婚的緣故深究起來,都是因為帶幼嬰的過程彼此怨懟,不滿累積太多,所以……」
「所以,囡囡借我幾天吧。」她的眼中出現奇異的光彩,狐影膽寒的抱緊囡囡,「你要幹嘛?我告訴你,就算想修煉,也不可以拿小嬰兒做藥引,那根本是旁門左道,我警告你喔!囡囡是我的心肝……」
「就算是做好事吧。」翦梨撲到他身上,「與其見怨偶產生,不如在他們生下無辜的小孩前,讓他們各覓幸福吧!你不希望看到另外一個囡囡吧?」
「欸?」狐影有點動搖,「你的意思是……」
翦梨在他耳邊細訴,他的表情瞬息多變。
正在咖啡廳喝茶的女客人有點提心吊膽的看著老闆忽紅忽青的表情。
這個……老闆該不會讓撫養幼嬰搞瘋了吧?
想想剛上幼稚園的小孩,女客人無力的歎息。叫我重來一回,我絕對不幹。
她又喝了一杯茶。
———
星期六的晚上,煥真和健新倒在地板上精疲力盡。沒想到準備結婚是這麼麻煩的事情。健新的爸媽不滿訂婚太草率,慎重其事的看了日子,準備了大堆的聘禮,拿出大把的錢要他們去採買。
看到親家這樣慎重,煥真的哥哥也卯足了勁準備嫁妝,開了一尺長的清單給他們。
問題不是錢,也不是雙方父母親友有什麼衝突,就是太和諧了才讓人發毛。
而且……這些跟山一樣高的東西都交給他們倆去負責買回來!
「我對結婚這件事情,」她發出呻吟,「突然有點後悔……」她今天光為了結婚餐廳就跑遍了大大小小的飯店,腿都要斷了。
「他們搞得這麼複雜,是不是要我們懶得再結一次婚?」健新有氣無力,「如果是這樣的好心,我勉強可以接受。」
累得沒有力氣可以親熱,只能互相握著手。
「二姊沒有出來搞破壞?」煥真突然有點懷念那個女人,只要有她在,他們兩個大概只能私奔或公證結婚。住不麻煩的原則想,這也不是壞事。
「二姊出國旅行去了。」健新把煥真扯到懷裡,「揚言這件婚事不放棄,她就不回來。」
「那你們家的公司……」她無力的抬頭。
「放心啦。養了那麼多總經理、經理是幹啥用的?」健新吻吻她的頭髮,「公司要倒還得花點時間。」
含情脈脈的看著她,正想品嚐她溫潤的櫻唇……
震天的電鈴聲和兒啼聲把她們倆嚇得跳起來。
開門一看,門口有個小嬰孩正在大哭,旁邊放著袋子。煥真趕忙抱了起來,一面哄著,健新臉色怪異的將袋子提進來。
「太扯了!」他喃喃自語,「怎麼跟芭樂檔的連續劇一樣?該不會還有信……」他打開放著奶粉和尿布的袋子,赫然發現一封信:
「因為某種緣故,暫時不能撫養這個孩子。請收留她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將會回來帶她。」後面是長達十頁的育嬰守則。
「搞什麼飛機?!」健新叫了起來,「丟小孩丟到家門口?」
煥真搖著小嬰兒,一面看完整封信,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健新,「老實說,健新。這孩子是不是你的?」
「你說什麼鬼話?!」健新暴跳如雷,「我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咳咳,我是說,我怎麼會做這麼沒有良心的事情?」他把信一送,「這封信也沒說我是她的父親哪!」
「是沒有」煥真承認,「可是,為什麼人家會眼巴巴的把孩子丟在你家門口?」她的指責聲賢跟著兒啼的強度一起升高。
「說不定只是隨機選擇呀!」健新的火氣也讓兒啼聲惹了起來,「叫她別哭了行不行?我快煩死了!」
「小孩子本來就是這樣啊!乖乖,叔叔壞死了……秀秀。將來你有了自己孩子也這麼凶嗎?結婚的事情我要慎重考慮了!我看你還沒準備好當戶長!」她忿忿的站起來,拿起袋子,「我回家好了,這樣你就不煩了。」
「煥真!」他慌著搶下袋子,「對不起對不起,今天我太累了,才會這麼暴躁。」也對,將來總有孩子的,現在先實習一下也好。
「讓我抱一下,你去泡牛奶,好不好?信裡面說,她現在應該是餓了。」
有了台階下,煥真也慚愧自己的壞脾氣,「小心一點抱喔。我去泡牛奶。」
膽戰心驚的接過軟綿綿的嬰兒,他僵住不動,餓慘了的嬰兒,蠕動著小嘴,開始吸他的鈕扣,手忙腳亂的健新將鈕扣搶回來,「啊!那不能吃!啊呀呀,姑奶奶,拜託你別哭了!」他繞著客廳亂轉,一面搖哄著她。煥真去了沒三分鐘,他卻覺得比三個世紀還長。
「來,奶奶喔……」煥真抱起來的手勢這樣自然,「慢點慢點,會嗆到喔。」看著嬰兒大口大口的吸著奶,小臉漲紅著,她的心裡洶湧著母性,眼睛一面瞄著信裡的守則,一面輕輕的拍著小嬰兒。
健新倒是看呆了過去。抱著小嬰孩的煥真比任何時候都美。她像是籠罩著聖潔的光芒,那樣溫柔慈和。
小嬰兒很快喝完了奶,煥真將她抱在肩膀上拍著,輕輕打了個飽嗝。看她沒多久又睡著了,軟軟的臉頰像是天使一樣。
「小豬,吃飽就睡。這樣會胖的。」健新輕輕戳戳她的臉頰。
「喂!」煥真啼笑皆非,「別鬧她,讓她睡行不行?」
「現在怎麼辦?」健新一問,煥真也愣住了,愁眉不展。「我也不知道。健新,真的不是你的孩子?」她很誠懇,「你老實說。之前我們又不在一起,若是真的,我也不會生氣。我們應該先找到她的母親……」
「停停停!」健新有點受不了,「沒有那回事!」他煩躁的耙耙頭髮,「警察!對了,把她交給警察就好了嘛。警察一定會替她找到父母的。」
「如果沒找到呢?」
「呃……警察會把她送去育幼院吧。」他盡量讓語氣輕快,「會有專人照顧。說不定親切的養父母會領養她呀,看她這麼可愛。」
兩個人卻高興不起來。默默相對了一會兒,「這樣吧,」煥真堅決的說,「先讓她過一夜,明天我們再將她交給警察吧。」
這一夜真是恐怖。小嬰兒每三個鐘頭喝一次奶,每次哇哇哭的聲音都讓人崩潰。兩個新手到不行的未婚夫妻,只能手忙腳亂的猜她餓了還是尿布濕了,天亮醒來,家裡宛如戰場,兩個人眼睛都出現黑眼圈。
「還是送去給警察吧。」健新說。煥真也默默的換衣服。
年輕的警察看著漲紅著臉哭的小嬰兒,也覺得手足無措。
「呃……先生,這真的不是你的孩子?」年輕的警察遲疑著問。
「不是!」健新快氣炸了,「要不要先驗個DNA?!」
「不用啦,哈哈……」年輕警察揩揩汗,「看樣子,要送到育幼院了。」他連絡了一下,「育幼院人手不夠,看起來要我們送過去了。」
看警察先生笨手笨腳的抱嬰兒,煥真不捨的制止,「我抱就好了。我們一起過去好嗎?」即使被吵了一夜,她還是希望看看育幼院的樣子,不捨得這個可憐的棄嬰遭到虐待。
警察鬆了口氣,「太好了。搭警車介意嗎?我送你過去。」
「我也去。」健新陰沈的歎口氣,他也擔心小嬰兒所托非人。
到了育幼院,孩子們精力十足的在庭院跑來跑去,看起來很有精神。應該不是那麼糟糕吧。他們抱著嬰兒,跟在院長後面進去,照料小嬰兒的老師有著圓圓的臉和嬌美的笑容,「啊,這就是今天的小朋友嗎?」
煥真卻不讓她接過去,張大嘴驚駭看著破舊滿是蒼蠅的育嬰室。
一個個小嬰兒奄奄一息的躺在髒兮兮的床上,沒有包尿布,滿床部是糞便和污穢。
蒼蠅正沾著沒洗過的奶瓶,到處發出惡臭。
「這……這就是你們的育嬰室?!」她的聲音拔尖,健新的臉色更難看了。
年輕警察奇怪的看一眼窗明几淨,白胖嬰兒沉眠的漂亮育嬰室,「有什麼不對嗎?我看他們滿好的。」
「你的眼睛怎麼長的?!」健新的吼聲驚醒了一屋子嬰兒,有的開始哭了起來,「地獄也不過如此啊!」
「地獄?」望了望可愛的孩子,又望望正在發脾氣的健新,育嬰室老師哭了起來,「難道、難道我的努力看起來這麼微不足道嗎?我當然知道母奶比較好,但是我找不到母奶呀……」她咬著手帕哭了起來。
年輕警察慌了手腳,「哎哎,老師,你別哭呀,我知道你很努力,一個人照顧八個小嬰兒還照顧得這麼好……」
望望骯髒的育嬰室,煥真發現,公務員真是沒血沒淚的東西。「打擾了!」她緊緊抱住孩子,「我絕對不會讓小囡囡住在這種地方!警察先生,找到她父母便罷,如果找不到……」雖然不能拯救所有的孩子,起碼她能拯救手上這個!「我領養她!」
「我們領養她!」健新氣得發抖,「走!煥真,反正一定會生小孩的,現在不生就有一個不挺好?走!我們回家!」
看他們飛也似的跑掉。育嬰室老師哭得更大聲,衝進房間抱哄著驚哭的寶寶,「都是老師不好,嗚嗚……老師盡力了,但是果然不是媽媽還是不行……」
年輕警察雖然被弄糊塗了,還是陪著院長一起安撫小朋友。終於安撫完畢,老師淚漣漣的問警察,「警察先生,你覺得我的小朋友真的在地獄裡?」無助的手攀著他的制服。
「當然不。」年輕警察嚴肅起來。這麼可愛的嬰兒,這麼善良的老師,是他生平首次見到的呢,「每個小嬰兒你都照顧得很好。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專注的注視著老師,「你,都是他們最偉大的母親。」
老師哇的一聲,衝進他的懷裡。害他尷尬的搔搔臉,不知道怎麼辦。
———
躲在暗處看的高翦梨翻翻白眼,這是怎麼說的?為什麼她不小心又促成了一對?
沒力氣拆散他們,一回頭,剛好觸及狐影哀怨指責的眼睛。「你害我誣賴這麼好的老師……」他嘀咕著,「她把小孩照顧得很好欸!我應該要跟她請教才對,害她蒙受不白之冤……」
翦梨無力的塞住耳朵,不懂英俊瀟灑的男狐仙,怎麼會有這麼強烈的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