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在家的時間不多,有時候一個星期才在家一天。顥雲酸溜溜地說,他忙著應酬美女,連她這個妹妹都冷落了。
聖誕節是顥天生日,姜家為他舉辦了生日宴會,請知名飯店的外燴部到宅服務,柳姨樂的輕鬆一天。
月眉因為隔一天要模擬考,顥雲怕會吵到她,吃完晚飯後,就將她帶到三樓顥天的書房安置。
這不是她第一次到顥天書房,每隔幾天總會來這裡打掃,每次都像個貪心的孩子,沿著原木書櫃、牆壁走一圈,深深呼吸,彷彿可以將屬於顥天的味道吸進身體裡,藉著這樣孩子氣的動作,感覺顥天就在身邊。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習慣在三樓尋找顥天的氣味、蹤跡。為他鋪被整床時,她會無意識地撫摸他的枕頭,聞著他的氣味。整理換洗衣物時也是。
這樣怪異的行為,令月眉深感苦惱。
她很怕被人看見,好在柳姨對她打掃的成果感到滿意,鮮少上來監督,她也就更放任自己為所欲為了。
她每次都告訴白己是最後一次,卻只是更沉溺。像現在,她心神不寧的撫著顥天的書桌,想像著他坐在寬大牛皮椅上的模樣。她為這念頭而羞赧。
該把心思放在要考的科目上,她鄭重告訴自己,然而熱鬧的樂曲聲,隨著冬夜清冷的風兒飄進半開的窗戶。
今天是少爺生日啊。月眉走到窗邊怔怔看向掛滿燈炮、大放光明的花園,花樹間人影綽約,歡騰的喧鬧聲斷斷續續傳過來。真熱鬧啊。
多想跟少爺說聲生日快樂。
她悵然關上窗戶,從帶上來的幾本課本裡,翻出一張寫好的卡片,猶豫地放到桌上。她買不起貴重的禮物,這張卡片是她自己做的,少爺不會嫌棄吧?
這是她的心意,少爺會接受才是。月眉瞪視橫躺在原木書桌上的卡片,心情搖擺不定。
既然做好了,就該送給他。她最後一次下定決心,將卡片推到最遠處,攤開書本默誦課文。
辰光在孤獨讀書的女孩身邊徘徊復徘徊,彷彿是要提醒月眉該休息一下,低沉的男聲從半開的書房門外傳來。
月眉警覺的放下書,躡手躡腳的來到房門口。
「你不用陪我上來。」姜顥天一身白色燕尾服出現在月眉的視線之內,身後跟了個有著一頭如緞長髮、緊身低胸禮服的美麗女子。
「都是我不小心,才會把酒灑到你身上,我當然該負責。」那女人嬌媚的跟上顥天,從身後摟住他。
「怎麼負責?」他邪邪勾起嘴角,魅惑人的眼神彷彿帶著電力般朝身後的美女放射。女子嚶嚀一聲,被他側轉身摟進懷裡,攀住他頸子,奉上香唇。
月眉僵立在書房門口,這一幕場景讓她血液直往腦門沖,又倏地抽離。魂靈飄離身體,她像個沒知覺的木頭人。
以往聽顥雲說起顥天的風流事跡,除了些微的酸楚外,月眉沒有更強烈的感覺。這次親眼目睹,身心像是被重型坦克車壓過,干扁扁。
不曉得過了多久,月眉才感覺到痛。原來她把下唇咬破了,血腥味滲入她苦澀的喉頭。
摧心裂肝的疼同時貫穿她身體,她難受地伸手扶住門穩住身軀,卻製造出咿呀的聲響驚擾了熱吻中的男女。
姜顥天瀰漫情慾的眼光對上她貯滿淚水的眼眸,月眉驚慌地退進書房裡,用力將門關上。
「誰?」顥天懷裡的女子大驚失色。
「沒事。」他冷淡地回答,推開她。「你先下樓,我換好衣服就下去。」
那名女子不情願地離開他,顥天瞪著橫在書房和起居間的那扇門戶暗暗懊惱。
他怎會忘記月眉在這裡溫書的事?顥雲傍晚才跟他說過,他居然忘得一乾二淨!
該死!他竟然這麼糊塗!以往從未在家裡和女人偷過情,第一次就被人撞見,還是最不該看到的月眉!
她眼裡的驚慌和傷痛,讓他心生歉疚,就像是被老婆逮到偷腥的男人,急於想要解釋!
這想法令他感到好笑又驚駭無比。
他怎會這麼想?
不不,只是件小事而已,他不必鑽牛角尖,更別提向月眉解釋什麼。
害怕緊揪住心、冰封在理智層面下不肯承認的情感浮出檯面,顥天逃也似的回到房間。換上乾淨的服裝後,連看一眼書房門的勇氣都沒有,迅速回到宴會現場。
彷彿是要將心裡那含淚的幽怨眼光除去,他刻意放浪形骸,笑的比誰都大聲。但有些事,越是刻意想要忘記,越是記得清楚、刻骨銘心。而越是記得清楚,他就越是想要忘記。
如此往復循環,除了藉酒麻痺神智外,似乎沒有別的法子。那夜,他喝的大醉,醉的連怎麼上床都記不清楚。睡夢中,有一對水靈靈的幽怨眸光默默瞅視他,珠淚自那雙眼眸濺出,編織成一張網,緊緊地罩住他,不管他如何抗拒都不放開,幾乎讓他窒息。
這一年冬天特別寒冷,呼應著月眉的心情。
深夜一人苦讀,積壓心底的最陰暗情緒被寒流刮過,瑟瑟抖顫起來,脆弱的理智表層開始龜裂。
不思量,自難忘。
有些事不管你如何費盡心思遺忘,就是不肯放你干休。月眉的視線變的模糊,滾燙的淚珠被地心引力吸引,脫離眼眶掉落紙面,暈開娟秀的字跡。
她放開冰冷、僵硬的手指彎曲,任原子筆自指間落到桌面。略顯詫異的眼光怔怔瞪視數學習題本上的筆記本,像是不明白這本附有精美古畫圖案的筆記本,怎會出現在這裡。她原本不是在練習算式嗎?這本筆記本是三個月前顥天買給她的。月眉清晰記得那日愉快的心情,那份歡樂使得如今的感傷更形淒涼。
顥天與那名女人親熱的畫面再度充盈月眉腦海。她握緊拳,感覺到指甲戳進掌心。
過了數個星期,那女人的面容變的模糊,傷痛卻隨著緩慢如冬河的時光逐漸加深,在心頭隱隱作疼。
她仍然無法理清那種肝腸寸斷、痛苦地想死掉的情緒因何產生。那根本不干她的事!
她充其量只該尷尬、不好意思,而不是像個心碎、嫉妒的棄婦。
她只是個小女僕啊,僅是個被父母丟棄的孤女啊,憑什麼去怨恨少爺,又憑什麼嫉妒受少爺青睞的千金小姐?不該有的情緒有了,不該來的痛苦纏身,不該僭越的感情發生了。心是怎樣沉落的?她不知道,更不願面對。任臉色蒼白如雪,無神憂鬱的眼光落到她剛才信手寫在筆記本上的詩。
顥雲借給過她幾本新詩,看了有趣時,曾隨意寫下不敢示人的文字。但這次有些不同。在字與字之間,行與行之間,那斑斑淚痕伴著的都是從心坎深處用血淚堆砌出的文字,然而卻沒有比這點更加的嘲弄她!
愛情談起來多麼容易
動心是那般簡單
卻沒人告訴我
如何引起另一顆心的
共鳴
內裹的相思
無望地探尋呀探尋
身與身的距離
近得鼻息相聞
心與心的呼應,卻是
白日與黑夜
如何才能讓你愛上我
不讓心痛的淚滴
掉落無底的黑洞
聽不到回音
愛?她為這個字而羞愧!
她有什麼資格愛少爺?更有什麼資格希冀少爺的愛?她不過是平凡、不顯眼的女孩,能因為少爺待她和氣,就妄想要飛上枝頭嗎?
這是不對的!她不該也不能去想!
可是,心有自己的方向,能管得住嗎?
她淒涼地笑了起來,儘管屋裡有暖氣,她還是覺得冷。窗外枝搖葉動,在抖顫的寒風裡瑟縮,如她一般的孤弱無助。
自那夜起,她和少爺之間的和諧氣氛也沒了。
她避著他,他躲著她,原本就不常待在家裡的顥天,這一個月幾乎都不在家。
他生日過後的那天清晨,因為發高燒被送進醫院,險些轉成肺炎,在加護病房待了三天才好轉。
五天之後,天雲集團在硅谷的工廠出了問題,顥天不顧家人反對,拖著大病初癒的身軀趕去處理。現在仍坐鎮在那裡。
而那五天,她只敢遠遠看他,不敢走近。
她害怕呀,無法以傷痛的表情面對他,更無能強裝笑容打招呼。看到他,她忍不住想怨、想恨,又責怪自己有什麼資格。
對啊,她是沒資格,更加的沒資格傷心,連愛都沒資格。她只是卑微、寄人籬下、受人同情的女孩!
月眉咬緊的下唇滲出血絲,但體膚之痛,還沒有覺悟到初發芽的情苗必須硬生生拔掉的絕望痛苦。
沒有費事拭淚,毅然將放在數學習題本上的精美筆記本收進抽屜,手指機械化的握筆運算,彷彿想藉著數字塞滿腦袋,將不該有的妄動情思全趕出腦海。趕得了嗎?
多日之後,月眉考完期末考,整個人像被掏空似的從公車上下來。身軀飄飄蕩蕩的似遊魂,一陣颼颼寒風吹來,邋邋振響她的學生外套、長褲。連顥雲給她的舊衣——英國的凱斯米爾長袖毛衣都擋不住透浸的寒氣,月眉的粉唇凍成青紫,兩條腿抖著向前邁。
她抓緊肩上的書包。從公車站牌走回姜家的十五分鐘,唯一條曲折迴繞的巷道,兩邊都是富麗堂皇的有錢人房子。
棟棟皆是庭院深深,春夏時繁複喧騰的綠葉成蔭,在北風肄虐下,落得光禿禿。從家家戶戶飾樣華麗的鍛鐵大門朝裡望去,昔時的花園錦簇,變得冷冷清清。
月眉只望一眼,便抿緊唇與從正面吹來的冷風奮鬥。一方面得抵擋凜烈風勢,一方面又要用快凍僵的身體對抗冰冷的溫度。
突然覺得這條路好長,好孤單。
亮起街燈的巷道上只有她一個人吧?
天色昏沉沉,灰雲籠罩,夕陽的霞光不曉得跑哪去了,日落有這麼早嗎?
踏踏的腳步聲,街燈映照下拉得長長的身影,感覺起來那樣寂寞。咦?
月眉警覺的雙耳豎起,聽到不同於她的沉重腳步聲。狐疑地側過身,以眼角餘光往後瞄,發現一條鬼祟人影。
她立刻雞皮疙瘩豎起,腎上腺急速分泌,腳步加快起來。她快,人家也快。月眉嚇的拔腿狂奔,那人從後頭追來。正當地跑得心虛氣喘、驚疑不定時,一個腳步踉蹌,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絆倒,往前仆下。疼痛自掌心、雙肘、膝關節和腳踝分頭傳來,她這樣是叫跌的狗吃屎,還是五體投地?
沒時間自嘲,當她吃力地爬起,坐在地上時,身後的人氣喘吁吁地趕來,臉色潮紅、眼光充滿歉疚,是個跟她年齡差不多,背著大書包的少年。
「你……有沒有……怎樣?」他喘氣又結巴地道。
月眉從他驚慌的眼光裡,看不到歹意,忍住滿身的疼痛,試著扯出笑容安撫他。
「對不起……」他羞愧地蹲在她身邊。「我不是故意嚇你,我只是要……」
他扭扭怩怩地從書包裡拿出一封信,月眉還沒來得及接過,從他們身後駛來的轎車叭叭叭地停了下來。
兩人同時看過去,車窗被人搖了下來,兩道燃著冰焰的黑黝黝眼神無邊無際的籠罩向他們。月眉和男孩的背脊骨都有冷颼颼的感覺,像一對做錯事的孩子心虛的垂下頭,不敢迎視車窗裡冷峻嚴酷的面容。
「月眉!」顥天蹙眉瞪視她,眼光落到男孩朝月眉伸出的手時,化做冰刀射過去,男孩像被打到似的倏地縮回手。
他抿緊薄唇,不發一言地推門下車。
「怎麼回事?」高高在上俯視的眼光,像兩道低氣壓。
「我……跌倒了。」月眉從乍然見到顥天的狂喜中恢復過來,羞愧地低下頭。能說自己搞不清狀況就莫名其妙跑路,才會落到這個下場嗎?
「要不要緊?」
她搖頭,不敢喊疼,但肉體上的疼痛還是從微蹙的眉頭洩漏出來。她試著想站起來,卻哎喲一聲跌回地上,腳踝無法用力。
「怎麼了?」
「你沒事吧?」
男人與男孩的聲音同時響起,都伸手想去扶她。但男孩的手伸到中間便縮了回去,因為男人的一記冷光幾乎把他凍斃。
「我的腳……」月眉咬住下唇。「好像扭到了。」
「別亂動了。」顥天嚴厲地命令她,蹲下來檢視她的腳,發現她手掌的刮傷,下巴的一束肌肉危險的跳動,眼光狠狠朝身後的少年丟過去,嚇的他瑟瑟抖了起來。
「我抱你。」在月眉驚愕的表情下,顥天強健的臂膀繞過她膝後、背部,撐住屬於少女的柔軟、畏冷嬌軀,毫不費力地站起身,走向司機齊叔為他打開的車門。
「等……等……」少年鼓起勇氣開口,顥天停住腳步,在他懷中的月眉感覺到托在身下的男性肌肉變得僵硬,蓄滿怒氣。
顥天沒回頭,等著年輕的男孩走到他面前,在他比寒流溫度還低的眼光下,拿著信的手顫抖的伸過來。
「給你的。」他戰戰兢兢地將手裡的信交給月眉,之後便像頭被兇猛野獸追趕的小鹿般落荒而逃。
顥天沉默地將月眉放進後座後,跟著上車。這裡離姜家的三層樓歐式建築很近,很快就看到巍峨的鍛花鐵門。顥天緊閉的嘴唇終於打開。
「是因為他追來才跌倒的嗎?」
他話裡的嚴厲,讓月眉只敢避重就輕地回答:「是我大驚小怪。」
「也就是說,如果知道人家是送情書給你,就不會跑嘍?」
那從齒縫鑽出的聲音,尖銳的令月眉詫異。她看進那對微微瞇著燃著兩道冰冷火焰的眼眸,他的表情顯得疏離、莫測高深,但有一點讓人無法錯認,就是他很不高興。
月眉明知道自己沒有錯,卻忍不住心虛地解釋起來:「如果對方沒有惡意,我當然不用跑……」
「你高興他送你情書?」
「不,我沒有……」她慌亂地搖頭。
「那這封信……」顥天嘲弄的扭曲嘴唇,看似不經意地從她的手中抽出男孩給的帶
有浪漫旖旎氣氛的信封。「你要看嗎?」
在他彷彿只要她輕微點個頭,便打算伸手掐死她的暴力眼光下,月眉只能拚命搖頭。
「很好!」他滿意地點頭,把信丟進車內的垃圾桶。
車子在姜家正屋門口停下,顥天將月眉抱下車,行李交給司機齊叔負責。
顥雲站在門口等待,還來不及給哥哥一個熱情的歡迎回家擁抱,便看見他抱著月眉,驚呼一聲。
「發生什麼事了?」
「進去再說。」顥天越過她,把月眉安置在沙發上。「你檢查一下,看需不需要帶她去看醫生。」
「不用了……」月眉話還沒說完,立刻被顥天威嚴不容人拒絕的眼光打斷,吶吶的垂下頭。
「我去拿醫藥箱,順便將媽咪請下來。」顥雲看了她手掌的破皮情況,和長褲膝蓋部分磨破、滲出血絲的衣料,憂心地道。
柳姨聞聲出來,發現月眉受傷,連忙追問。
「我只是跌倒,沒事……」
「什麼沒事?都流血了!」顥天動手幫她脫下外套,兩人靠得很近,強烈的男性氣息和自他身上輻射出來的溫暖,令月眉頭暈目眩,臉頰紅通通,呼吸急促。
顥天看她的眼光漸漸灼熱。
「月眉出了什麼事?我看看。」下樓的潔好排開眾人,以專業醫生的身份接管一切。
好在冬天的衣服厚暖,肘部只瘀青而已。破皮的手掌,和傷勢較嚴重的膝蓋,經過消毒、包紮後,也在控制之下。
「腳踝的扭傷不嚴重,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倒是需要打劑破傷風針和消炎針,免得細菌感染。」
好在家裡藥品齊全,潔好每隔一段時間就到醫院請藥劑師為她更換急救箱裡的藥物,每一樣藥品都很新鮮,在安全保存期限之內。
「公車站離家裡要十來分鐘的路程,以後讓齊叔去接送。那條路上行人不多,萬一遇到比今天這種情況更加惡劣的事,月眉可是呼天不應。」顥天決定道。
「月眉不是跌倒嗎?」顥雲對兄長緊張兮兮的語氣感到訝異,目光灼灼的探詢月眉。
「我……」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要不是那個小子追她,月眉也不會跌倒。」顥天哼了一聲,憤慨地道。
「誰追她?是壞人嗎?月眉,你有沒有受傷?」顥雲焦急地迭聲追問。
「我們這邊的治安沒出過問題啊。」潔好喃喃道。暗忖是不是該要老公跟警方人員關照一聲,請他們加強巡邏。
「小姐,他不是壞人,是我自己膽小……」月眉不願顥雲太過擔心,連忙解釋。
「都跌成這樣,還為對方說話。你認識他嗎?」顥天怒氣沖沖。
「我不認識他,真的,少爺。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月眉委屈地回答。
「哼,第一次見面人家就送你情書?」
「我不曉得,我……」
「情書?什麼情書?」顥雲聽得興致勃勃,知道月眉不是被壞人追殺,而是為了情書,她的好奇心被挑起。
「幹嘛?又不是給你!」顥天沒好氣地轉向她。
「給我有什麼稀奇?我不曉得拿過多少情書哩。」顥雲不以為忤。「倒是月眉,從沒聽說有人寫情書給她,這應該是第一封才對。在哪?借我看看。」
「我丟進垃圾桶了。有興趣自己去找!」顥天慍怒地回道。
「哥,你怎麼可以這樣!」顥雲嗔怪道。「那是月眉的第一封情書呢!相當有保留的價值,你幹嘛丟掉?莫非是文筆太差,還是內容太過不雅?」說完,偏過頭向月眉求證,後者自然是一副「莫宰羊」,因為她連看一眼都來不及,情書就被顥天丟棄。
「月眉沒看。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寫的,又不是諾貝爾文學?反正是不離愛慕啦,想做朋友啦,這種廢話不看也罷。」顥天百分之一百的不屑。
「唷,你以為人家像你那樣沒創意,只會寫那種?」顥雲看不慣他的獨裁,不滿地反駁。
「哼,我姜顥天從來沒寫過情書。」他高傲地站起身,走向樓梯口時,回過頭說話。「月眉,你明天請假,好好休息。」
「不行哪。明天是結業式,學期最後一天了,缺課會沒有全勤獎。」她以模範學生的口吻道。
「都傷成這樣,還管什麼全勤!」顥天不悅。
「可是……」
「嗯?」令人不敢反對的深邃而嚴肅的光芒,怒潮洶湧的朝月眉而來。
不曉得為什麼,她心裡沒有任何不悅或受壓迫,許是他眸心深處潛藏的關懷,如兩道熱流射進她胸口,給她一種安全又貼心的感覺,彷彿他們之間不曾有過任何嫌隙,不再有距離。
她眼眶灼熱,不敢希求他的愛,只希望能永遠像這樣看著他就好。甘願做株他大樹傘蓋下的小花,得到他蔭涼的庇護。只要這樣看著他,得到他一、兩個關愛眼神就好。
「哥……」顥雲突然覺得客廳熱了起來,這種熱不是暖氣的關係,像是兄長和月眉之間的空氣加溫蒸騰,至於為什麼會這樣,她一點都不明白。
顥天看她一眼,視線又回到月眉身上,等著她回答。
月眉無法說話,在他霸道又溫柔的凝視下,她能說什麼?紅暈自頰面狂燒,她抖顫的如被春風拂動的小花,挨著她坐的顥雲明顯感受到她的異樣,以為她是被哥哥的嚴厲嚇呆了,忙為地說話。
「哥,反正我開始放寒假了。明天我送月眉去上學,跟老師說一聲後就載她回來。」
顥天聽妹妹這麼說,不再堅持己見。點了點頭,便旋身走上樓。室內的溫度恢復正常。
儘管顥雲一臉狐疑,但看到月眉臉色正常,只略微顯出一抹嬌態,沒有追究下去。
她很高興從哥哥生日後的這段日子以來,家裡的冷清、沉重氣氛消失了,往日的和諧又回來了。
真好,不是嗎?
寒冬被綠柔的春風趕走,面臨聯考的學子們陷入酷熱的考季。月眉不打算念高中,引起顥雲的強烈反對。
「不可以。你功課那麼好,老師說你上北一女沒問題,又不是考不上,不允許你放棄。」
「小姐,我不是要放棄,我是想念衛校。將來可以追隨你。」
她閃爍著熱情真摯的眸光,真是教人感動啊。但顥雲不為所動。
「想當護士,可以等到高中畢業後,投考護理系。」
「那太浪費時間了。」她真正想說的是金錢。「三年的護校畢業就可以當護士了,不必浪費七年。」是啊,她就可以多四年的時間賺錢。
「可是三年的護校只能當護士,若想更上一層樓成為護理師、護理長,就不成呀。」
「我覺得護士就很好了……,
「不行,太沒志氣。」顥雲有自己的考量。
母親創立慈恩紀念醫院,她未來多半要繼承。將來她當院長,月眉當護理長,豈不是一件美事!
「可是我不想經過兩次聯考……」
考試對月眉根本不是問題,顥雲很瞭解憑月眉的聰穎,足以應付任何考試。關鍵在於月眉自己不想升學,她掛念家裡的弟妹們,又不想欠她太多人情。
顥雲輕歎一聲。「月眉,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你去念護專,畢業後好歹是專士,當護理師、護理長都沒問題。」
「護專不是要念五年嗎?」
「你剛才不是說不想經過兩次聯考嗎?考護專只要考一次,跟你考護校有什麼兩樣?」顥雲用她的話堵她,得意洋洋地看著月眉啞口無言。
嘿嘿,她的口才連哥哥都講不過,小月眉自然不是她的對手。
就這樣,月眉順利考進護專就讀。
一年級的解剖課教人歎為觀止,好在跟過柳姨殺過魚,月眉才沒在解剖青蛙時昏倒。她的冷靜、沉著,在那群初次見到滑溜溜的兩棲類嚇得花容失色的同學中,顯得特別,成了眾人的偶像,也奠定了她往後五年的良好人際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