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決定退出江湖。
她找來麥克李,交代他要想盡辦法替兄弟們漂白,還必須在三年內把公司轉型為正派經營的公司。
「但是老大,這太難了吧?你都做不到,我怎麼會有辦法?」
「我就知道你這沒出息的東西會這樣說。喏,這是我花了兩個月替你作的企劃案,以後公司就經營這三種業務,當然利潤可能沒以往好,但努力做,我想,要讓兄弟們維持一家溫飽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麥克李照著企劃案念著:「水果業、殯葬業及誦經團。」
麥克尖聲鬼叫:「老大!你是認真的嗎?」
丁品臻拿起菸灰缸。
「老大,別敲,我知道你用心良苦,但是這些事情兄弟們哪會啊?」
「我已經把老師都找齊,學費也付清了,上個禮拜找不到你,所以就先派康林、阿標及秀卿去學了,接下來你要盯著大家把功夫學好,不要鬆懈了。」
「啊我們這樣貿然踏進去這個圈子,要是被原本這些業者排擠,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是第一次轉型嗎?」
「不是。」
「我那時候怎麼說的?」
「該殺就殺,該砍就砍。」
「當年的豪氣還在嗎?」
「老大,跟你說,你不要跟別人說哦。自從結了婚以後,跟以前比真的有比較怕死了哦,你會不會笑我沒種?」
丁品臻重重拍著他的肩膀。
「胡扯!兒子都生出來了,怎麼會沒種?」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他還是有說不清的憂慮。
「但是老大,我們這幫人,真的可以嗎?」
「你這是在懷疑我嗎?」丁品臻抬起一隻腳,踩在他面前的椅子上,一臉剽悍地看著他。
「好啦,誰叫你是老大,我當然得聽你的。那老大你自己有什麼打算沒有?」
「我打算把這家店收一收,到比較鄉下的地方賣牛肉麵,要是你們餓了或是受了委屈,一方面可以餵飽你們,一方面也可以聽你們靠夭,必要的時候幫忙出點主意。」
「喔,老大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你要永遠離我們遠去,撒手不管世事了呢?」
丁品臻敲著他的頭。「敢情你以為我是駕鶴西歸去了嗎?」
「哈哈,哈哈,聽起來真的有點像哦。」麥克尷尬的大笑了幾聲。
***
安頓好弟兄們,她開始準備搬家的事情。和老媽討論過後,母女倆決定搬回丁超然娘家台中清水賣牛肉麵。
只是,等買好一棟透天店面,搬到清水,她還是一天到晚狂吐,所以店便一直延宕著沒開張。
因為無聊,母女倆只好一天到晚看電視、報紙和雜誌。
那天黃昏,她們兩個看完偶像劇,丁品臻起身去飲水機旁倒了杯水,打算喝完水就要去洗澡,忽然聽到媽媽在電視機前自言自語:「真是夭壽喔,這些男人真是吃飽撐著沒事去賽車幹嘛咧,想想這些有錢人真是有錢無處花拿命開玩笑,也不必這樣嘛。哇,是我們台灣的動力汽車的少東耶……」丁超然的碎碎念還沒完,突然聽到匡噹一聲,玻璃杯掉到地上的聲音。
「我的大小姐,你是怎麼搞的……」丁超然回頭,看見品臻像鬼一樣白的臉,嚇得起身把品臻拉到椅子上坐下。「品臻,你怎麼了?快告訴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為什麼發抖呢?」
丁品臻沒回話,她拿起桌上的遙控器,轉到新聞台,果然看見今日頭條新聞便是:動力集團少東亞洲賽車失利,在終點站前一百公尺處翻車,奪冠夢碎,目前性命垂危。
她像是不滿意這樣的新聞報導似的,手裡的遙控器像得了強迫症似地不停轉台。
整個有線、無線電視台全轉了一輪,所有的答案都大同小異說他被緊急送醫,目前生死不明。
她攤坐在沙發上。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丁超然看著品臻那哀痛至深的表情,再笨也能從最普通的狀況中歸納出結論,何況她也在紅塵打滾了這麼多年。
她拿起桌上的菸,原要點火的,想到品臻有孕,只好叼在嘴上,過過乾癮。
把打火機往茶几上一丟!她問:「那個送醫的傢伙是你肚裡孩子的爸,對吧?」
品臻靜默著沒答話。
丁超然拿起茶杯用力一摜,怒咆:「丁品臻!你他媽的也太過份了!我好歹當了你三十年的媽,就算沒功勞,老娘總有些苦勞吧?你給我惹這麼大一樁事,你講都不講,屁也不吭一聲,難道真當我死了?!」
「你別生氣,我說便是。那送醫的傢伙叫孫世祁,是我肚裡孩子的父親。」品臻平靜地說著。
「媽的!好不容易看你喜歡一個人,怎地手氣這麼背?現在弄成這樣,你看該怎麼辦?」
品臻把頭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沉思。
「他要真這麼死了,我也無可奈何。要是他還能活著被送回來,我便要盡一切力量把他救活。」
「我看那小子的面相不像福薄的短命郎,我相信他一定會平安回來,你別太擔心了。」除了安慰,丁超然也不知道自己該再說些什麼。
丁品臻靠著沙發思考了半個小時,隨即告訴丁超然:「媽,我要馬上趕去台北打探消息,可能要好一陣子才能回來,你看要不要去找朋友玩一陣子,店就等我回來再開吧。」
「你忙你的去吧,我哪兒都不去,就在家等你,看看情況怎樣,跟我打個電話。」
「我知道了。」丁品臻丟下這句話,馬上回到房間收拾行李。
***
她在飯店住了兩天,終於打聽到孫家透過各種關係將在今天上午以專機方式將孫世祁由泰國送回台灣。
因為不解,所以她重複看著搜集來的資訊,並以紅筆劃著「孫家以要讓孫世祁獲得最好的照顧為由,拒絕將他送到任何一家醫院住院,僅挑選孫家信任的醫護團隊進駐孫家二十四小時照料」的文字。
她又查到孫家並未購置葉克膜等呼吸器,那是不是表示:世祁不是昏迷狀態?
這樣一想,她心裡巨大的憂慮總算獲得緩解。
但為了見孫世祁一面以證實這一點,她必須親自到孫家走一趟。
***
她被傭人帶入客廳。福伯見到她,似乎並不意外,但在那張平靜的臉上也看不出他的想法。
「福伯,你好,又有好些日子不見了。」她說,試著讓自己的微笑自然。
「丁小姐好,是好久不見,不知丁小姐今天上門是否有什麼貴事需要我服務?」
「福伯,你言重了。我只是想問問孫世祁是不是回來了。」
「回來了。就安置在他房裡。」
「那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醫生說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少爺卻一直昏睡不醒,醫生看過腦部的斷層掃瞄也查不出原因,所以目前也是先觀察再想想看有沒有其它辦法。」
「我……能不能見你家少爺一面?」
「很抱歉,這點我恐怕幫不上忙。」
「遠遠地偷看一眼就好?」她還是要見他一面才放心。
「我們老夫人下令了,除了醫護人員,誰也不准見我家少爺,除非醫生許可,否則即使是我家老爺、夫人也不成。」
「如果你不給見,我遲早還是會想到辦法偷偷進去看他的,你難道能整天二十四小時附防賊似地防著我?」
福伯望著她考慮了一下。「丁小姐,如果你的意志當真如此堅定,倒不如化暗為明。我聽老夫人說要為我家少爺加雇一名看護,不如你自己毛遂自薦看看。」
「好,我就去見老夫人,她在家嗎?」
「這個時間應該在二樓的起居室喝茶,我去跟她說一聲,看看她願不願意見你。」
「麻煩你了,福伯。」
「你先坐一會兒。」
福伯微笑著上樓。
他和老夫人全猜對了,丁品臻果然自己送上門來。
五分鐘後,他又下樓來。
「丁小姐,我們老夫人願意見你,請跟我來。」
丁品臻隨他上樓,心情有些忐忑。
她曾在這個家庭小住了一陣子,心知這個家裡心機及城府最深的莫過於這位老夫人,她是不是能獲得這個看護的工作,她其實沒有幾分把握。
如今也只能見招拆招了。
她走進二樓的起居室,聽見老夫人對福伯說:「把門帶上,我要跟丁小姐好好聊聊。」老夫人說,然後起身到冰箱裡取出一罐飲品,親自倒了一杯飲料過來給她。
「喝喝看,你應該會喜歡。」老夫人親切說道。
她只好恭敬不如從命。「謝謝奶奶。」她啜了一口,心裡一驚,是味道非常道地香醇又酸又甜的烏梅湯。
不是她多疑,而是她會知道自己喜歡喝烏梅湯?
她不免把懷疑的眼光看往福伯。
福伯眼睛看著手裡的筆記本,完全漏接了她質疑的眼神。
老夫人李宸鳳把她的表情全看在眼裡。「我上了年紀,因為時間剩下不多,所以喜歡有話直說。福伯告訴我,你想當世祁的看護?」
「是。」她必須小心應付。
「但丁小姐,你很清楚這是一個極不合理的要求,你應該記得一年十個月前你才喬裝成吳英美和邱雅芳誆騙世祁一大筆錢,如今你怎麼還敢回來要求我讓你擔任看護的工作?」
「我知道我對不起孫少爺,所以我純粹是帶著贖罪懺悔的心情回來照顧他,懇請奶奶能夠成全。」她咚地一聲,跪在地上。
「但我如何能相信一個騙子的話?」李宸鳳反問。
這話,像一支箭命中她的咽喉,教她啞口無言。
是自取其辱也好,是自甘墮落也罷,無論如何她還是要得到這份工作的,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先回家想辦法,要騙要拐,了不起再來一次。
「很遺憾奶奶不肯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那麼打擾了。」說完,她起身就要離去。
「慢著。」李宸鳳喚住她。
丁品臻緩緩轉頭望住她。
「既然你都說你要贖罪了,那麼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如何?」
「奶奶您請說。」
「如果我沒看錯,你懷孕了,是吧?」李宸鳳笑問。
「……」為什麼突然這樣問?她警覺著。
「很好,你不願回答只有兩個可能。第一,你有難以啟齒的難處;第二,你不願和我開誠佈公。如果是這樣,我們就很難談下去了。」
她不明白,她懷不懷孕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要開誠佈公是吧?
那就來吧。她就聽聽看,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是的,奶奶您沒看錯,我的確是懷孕了。」
「如果我讓你得到這份工作,等同將我唯一的孫子、我們孫家唯一繼承人的安危全交到你手上,基於你過往的不良紀錄,我要求一份抵押品,應該合理吧?」
「什麼樣的抵押品?」丁品臻問。
「我們來簽一份協議書,以確保你會善盡看護的責任,不會傷害昏迷中的世祁,所以希望你附帶簽下一份同意書——等你肚裡的孩子出世後,同意由我們孫家收養;如果世祁在你的照顧下沒有出事,等他恢復正常或你不想做這個工作要離去時,我便把這份同意書還你。這就是我說的抵押品。」
丁品臻腦袋裡轟然一聲,真不敢相信這個老狐狸竟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很為難?也對啦,或者你該跟孩子的父親好好商量這件事。」
「不必!你去找律師來,我簽。」孩子在她的肚子裡,要出生也還要八、九個月的時間,這麼長的時間,夠她把這份收養同意書拿回來了,先把眼前的難關渡過再說。
「好,明天我會找律師來,我們簽好協議書,你就可以來照顧世祁了。」
「謝謝奶奶,那我先回去了。再見。」
「再見。福伯,幫我送丁小姐。」
等兩人都下樓,世祁從房間走出來。「奶奶,這樣好嗎?那我們跟騙子有什麼兩樣?」
「非常時期自然得用非常手段。」李宸鳳閉著眼睛說。
***
翌日。
丁品臻帶著簡便衣物到孫家報到。
她到場時孫家只有孫奶奶、福伯和律師,孫正皓夫婦則被孫奶奶要求到歐洲進行商務考察,她很不是滋味地再度和孫家簽下另一紙協議書及收養同意書。
「好了,奶奶你要我簽的文件我都簽了,現在我可以去看孫世祁了嗎?」
「丁小姐,請我跟來。」福伯招呼道。
當她看到孫世祁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心裡百感交集,忍不住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看見她時驚愕而惶惑的牽著她的手走進法院公證結婚的表情;想到他在山上出車禍時自己心中的驚嚇和自責;想起他對她的虛情假意不計真假的慷慨付出;想起在法國無名小島時的點點滴滴,她紅了眼眶,卻不教淚落下。
她知道此刻她沒有悲觀和流淚的權利,她只想他快快醒來,恢復以往那神采飛揚的愉快模樣。
「福伯,他的醫生和護士幾點會過來?」
福伯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必了,你忙你的去吧,我會看著他。」
「是。」福伯退了出去。
她坐到床邊,拉起他的手,輕輕地和他說著話:「孫世祁,你一定得快點醒過來,知道嗎?」
不久,醫生和護士都來了,福伯跟醫護人員介紹丁品臻是世祁的全日看護。丁品臻迫不及待地問醫生:「請問醫生,孫先生到底狀況怎麼樣?為什麼會昏迷不醒?」
醫生一臉躊躇。「昏迷的原因很多,目前我們也還在查,不過我們做過腦部的檢查,並沒有什麼大礙。」
「那我要注意一些什麼呢?或者做些什麼才可以幫助他醒過來?」她又問。
「這個我來跟丁小姐解釋好了。」一位中年護士往前跨一步說。
「丁小姐你必須兩個小時幫他翻一次身,下午幫他擦澡,每四個小時幫他的四肢按摩,最重要的是一有空就和他說話,刺激他的腦部。」
「那他都不能吃東西,是不是要靠打營養針?」丁品臻拿著紙筆記好護士交代的事項,想到他要是餓了怎麼辦?
「目前恐怕暫時得如此。」醫生帶點無奈的口吻說。
「喔。」事已至此,她也只得接受了。
「丁小姐,你放心,我會按時過來跟孫先生打針的。」
「好,我明白了。」她站到一旁看著他們替孫世祁量血壓和體溫。
「丁小姐,我們去跟老夫人報告孫先生的狀況,這裡就交給你了。如果孫先生有什麼狀況,請你打手機給我,這是我和莊護士的手機號碼。」醫生說完,給了她兩張名片,便領著護士走了出去。
福伯體貼地替她準備了一壺冰鎮烏梅汁,然後對她頷首,也走了出去。
屋裡剩下她和孫世祁兩人。
她去擰了濕毛巾幫他擦臉和手,然後坐下來輕輕幫他按摩著手腳,然後低聲對他說道:「唉,孫世祁,真想不到我們再見面會是這個情況,但仔細想想要不是這樣,我想我是決計不會再見你了。你一定要問為什麼對吧?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不想害你。你在法國的時候不是一直追問我明明可以狠敲你一筆,卻突然離去?
我想你大概猜到了,不然你不會窮追不捨非找到我問個清楚不可。
對,我真的很不應該地喜歡上你了,記不清是哪時候了,當我還是吳英美的時候,我喜歡你看我時那充滿抱歉卻又極力想彌補、那自然發自內心濃濃的善意。
其實我當吳英美好多年了,因為接的案子不同,所以用的名字不一樣,但扮醜的本事卻是打小就開始。
小時候因為超然媽媽的恩客太多,為了保護我,這是媽媽想出來的點子。
可是,慢慢地,我竟喜歡上扮丑這個遊戲。躲在又笨又蠢的舉止下,我可以冷靜地打量觀察別人,他們卻看不到真實的我,我可以感到無比的安全。
但這樣做,別人便理所當然地對我徹頭徹尾地忽視,我得不到老師關愛的眼神,同學沒人要和我玩,從小我便認清大部分的人都是冷漠又勢利的,連我那有錢的親生老爸都對我不聞不問了,我對人性實在很難抱太大的信心。
可是你卻很不一樣,你娶了我之後,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感到愧疚,一心想彌補我,卻又不敢面對我,那時我便知道我難得地遇上了一個真正的好人,我生平第一次稀罕地感到良心不安。
為了快速結束我們之間的糾纏,我變裝成邱雅芳勾引你,你卻一再吞下我拋下的餌。我不意外,真的不意外。
勾引男人老實說我有天分,但如果你聽著我瞎掰的悲慘故事,眼神不要那麼難過,給錢不要給得那麼慷慨爽快,看我的眼神不是那麼真誠而熱烈,我的不安不會那麼濃烈;我本以為自己已經練就一身銅牆鐵壁的心腸了,誰知卻被毫無心機的你給搞砸了。
當你知道邱雅芳死了,去看她的時候,我看見你紅著眼眶,那時我便知道,我讓你給溶了,所以我必須徹底解決這件事。
我慎重而煞有其事地辦著邱雅芳的喪事,無非是想斷了你找我的決心,誰知還是被你找到了。
你花錢招待我媽去玩,卻騙我綁架了我媽的伎倆,在我冷靜了幾天後,便知道這種事你是做不出來的,所以,才會騙了你的船想逃跑。
但或許是報應吧,我終究還是沒走成。唉,那天法國的天空真是藍得讓人想忘了一切,你的笑容和眼神讓我的理智大搞失蹤,我們就那麼自然地在一起了,直到那天我劃傷了你的臉,你滿臉的鮮血把我給驚醒了。
我想起十幾年前超然媽媽同樣為了一個男人,也劃傷了自己的手腕,我當時站在急診室外,冷靜地想著,要是媽媽死了,我怎麼辦?
幸而老天總算為我留下超然媽媽,但是那時我便有了一層極深的體悟,相戀跟相守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愛情這種事弄個不好是會死人的。
你可能不明白,但是我卻一直很清楚,所以,為了保全你,我必須離開你。誰知你辜負了我的苦心,竟賽車傷了自己,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過分?」
世祁靜靜聽著,真想跳起來抱著她喊萬歲。她果真是喜歡自己的,太好了!他果真沒看錯人,便他又擔心自己過於激動會讓她起疑,擔心她會掉頭就走,所以他努力調勻自己的呼吸,務必讓自己看來像個昏迷不醒的傷者。
幫他按摩好四肢,她小心地幫他翻身,只是他人高大,好不容易才幫他翻好身她竟已滿身大汗,於是走進洗手間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