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有些刺眼,睡夢中的季深深下意識地往旁邊躲,這才發現好像少了什麼。她伸手探向昨夜陪她入睡的熱源……不見了?
眼皮彈開,她看了看身旁的空位……殷昊他人呢?
不優雅地打了個呵欠,然後下床進浴室,簡單梳洗後,換上粉色及膝小洋裝。她不愛這種打扮,卻因為嫁作人婦,而且公公看來還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總不好穿著以往她愛的牛仔褲,在這大屋子裡到處跑吧?
就算不為自己好,她也要幫殷昊做點面子,別讓人說他娶了個不懂事的老婆。
在穿衣鏡前細細檢查著自己的儀容,才覺得滿意欲轉身踏出房門時,卻從鏡子裡發現床頭櫃上那幅四十吋婚紗照好像不太對……
她往床鋪走近,站在床沿,仰首盯著照片。
背景對的、衣服對的、新郎對的……咦?新娘子的臉為什麼不是她?
她揉揉眼,再細看一回。背景和昨天那幅一樣,新郎和新娘身上的禮服也和昨天那幅裡的相同,兩人的姿勢也和昨天那幅中的新人一樣,殷昊的臉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殷昊……但為什麼新娘子的臉不是她的?
她閉眼、睜眼,再閉眼、睜眼……新娘的臉真的是別人,不是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婚紗公司拿錯?不對、不對,拿錯也不是這種錯法!
是她記錯?不是、不是,再怎樣她也不會把自己的臉記錯!
是……那是哪裡出了錯?
一股不安登時在她心頭亂竄,她隨即旋過身子,跑出房門,直接往一樓方向。
殷昊呢?她要找他,她知道他一定知道原因!
對對對,他現在是她丈夫了,她有事就是該找他!
她跑過長廊,順著階梯下樓,直到她踩下最後一階,瞧見大廳旁那餐桌上正在共進早餐的三人時,她呆傻在樓梯口。
向亦辰身旁坐了個看來成熟性感的女人,年紀該是與他差不多……他們看起來好相襯啊!
不對、不對,她和他昨日剛完婚,要論相襯也該是她這個妻子呀!
「好吃嗎?」向亦辰側首,輕貼性感女人的耳畔,柔聲問。
「嗯,好吃。麵包烤得剛剛好,我很喜歡。」女人甜甜笑著,像新婚中的妻子。然後嘟起紅唇,在向亦辰的唇上「啵」了一下。「謝謝老公!」
老公?!什麼老公?
盯著這一幕的季深深倒抽一口氣,她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為什麼她的老公會用那樣親匿的態度對另一個女人?為什麼那個女人喊他老公?為什麼那個該是她老公的人,會讓另一個女人親他的嘴?
聽見抽氣聲的向靂譚從報紙中抬臉,他冷淡地看一眼季深深後,疑惑地開口,「你……」他推推鼻樑上的眼鏡,「你不是昨天婚禮上那個伴娘嗎?怎麼還在這裡?」
伴娘?!她睜著圓眼盯著眼前這個剛成為她公公的老人。他是年紀大了,所以認錯媳婦?
「爸——」正當她想告訴公公,他認錯人時,性感女人打斷她的話。
「深深,昨晚睡得好嗎?酒醒了沒?」性感女人走近她,勾住她的手臂,一副親匿模樣。
「你是……」她疑惑地盯著性感女人的側臉。這女人……真的好漂亮!
「呵!」性感女人掩嘴笑笑,「你還在醉呀?我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吳慧蘭啊!」
吳慧蘭?別說她沒聽過這名字,她身邊根本也沒什麼最要好的朋友,若真要算,也只有林怡君一人.這個吳慧蘭是從哪兒跑出來的?
「來來來,照你這情況看來,你一定也醉到認不出他是誰,對吧?」吳慧蘭領著深深走到向亦辰眼前。「認出來了嗎?他是我老公向亦辰。你之前見到他時,還嚷著他好帥的呀!」
季深深古怪地看著吳慧蘭。
眼前這人明明是殷昊,是昨日和她結婚的殷昊,不是她說的向什麼!現在醉的人到底是誰呀?
「小姐,我想醉的人是你。我並不認識你,也不是你朋友,這男人名叫殷昊,我昨天才嫁給他而已,他是我老公!」深深走到向亦辰身旁,凝睇著他,期待他能有所回應。
向亦辰目光複雜,只是靜靜地回望她。
半晌,一旁的向震譚發出輕咳聲後,他才帶著冰冷的語調開口:「季小姐,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是向亦辰,你好友吳慧蘭的新婚夫婿。」話落,他站起身,走到吳慧蘭身旁,摟住她的腰。
季深深瞪視著他的舉動,而後,彷彿想到什麼似地哈哈大笑,「昊,今天不是愚人節,不要開這種玩笑了,一點都不好玩!」
「開玩笑的是你吧?季小姐。」匆地,向震譚拍桌大吼。「你昨夜鬧洞房鬧不夠,還醉倒在新房,現在醒了,還要繼續鬧?我是念在你是慧蘭的好友,所以才讓你留下過夜,但你也該適可而止,別再亂了。」
「爸……我是深深啊,昨天婚禮上,你還——」
「夠了,我不是你爸,我的兒媳婦是她,慧蘭。」向震譚拉過吳慧蘭,推到深深面前,「憑我的地位,我的媳婦該是慧蘭這種懂事、大方、美麗的,而不是你這種只會醉酒鬧事的小女孩。」
深深瞪大眼看著眼前那一老一女,不懂為什麼一旁的殷昊始終不出聲?「你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側過身子,蹙眉對他。
「季小姐,我很感謝昨日你的幫忙,但是我們真的和你一點關係都沒。」向亦辰頓了頓,斂下眼,瞳仁中抹過痛楚。輕咳幾聲掩飾情緒後,再度抬眼面對她那張受傷的小臉。「我讓司機送你,你請回吧!」語落,他沉重地落坐餐椅上,不再看她。
「我們怎麼會一點關係都沒?我們昨天不是剛結婚?床頭上不是還擺著我們的婚紗……」婚紗照?她想起她剛才看到的照片,新娘的臉確實不是她,而是……吳慧蘭……
不對、不對,全部都不對,誰來告訴她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睡了一覺後,醒來卻已人事皆非?
他說他不是殷昊,不是她新婚夫婿;公公說她不是他媳婦,她只是婚禮伴娘;那個吳慧蘭說她們是好朋友,可是她在今天之前真的沒見過那個吳慧蘭呀!
她搖搖頭,試圖讓思路更清晰,猛然想起了信物。
她從衣領中拉出紅繩,拿起玉墜逼近向亦辰,「殷昊,這是信物,你給我的信物。你說等我長大後要我當你的新娘,你說要是我們分開了,就用這信物認人……」用信物認人啊……他上次說他的玉墜在車禍中遺失了……現在就連這玉墜,也無法證明他與她之間的關係了嗎?
她鬆手,玉墜乖乖躺回她的頸項。
忽地,深深伸手去扯他的襯衫,「一定有、一定有,你身上一定有和我一樣的玉墜。」她扯落兩顆扣子,露出他小麥色的胸膛。她一看,他頸上沒有紅繩,胸上也見不到玉墜懸躺在上頭……
「深深!」吳慧蘭走近,一把抓起季深深的手腕,「你別太過分了,他是我老公,你怎麼可以這樣剝他衣服?你不想要我們這份友誼了嗎?」
深深揮開手腕上的手,轉首瞪視著,「我從來就不認識你,哪來的友誼?你到底對他們父子倆做了什麼?為什麼他們變得像是不認識我似的?」她向前逼近吳慧蘭,直到一道黑影迅速靠向前,拉過吳慧蘭護在身後。
深深瞪著那道黑影,「殷昊,你……要護她?」
「夠了,季小姐,你還是回去吧!」向亦辰冷漠地看她一眼,隨即旋過身擁著吳慧蘭,「還有,我是向亦辰,請你別再喊錯!」
「我沒喊錯!關於你的一切,我怎麼可能記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把你放在這裡,一直一直放在這裡。」她走到他面前,指著自己的左胸口。「你是殷昊,是那個我從小就放在心裡的殷昊。我不會忘,更不可能喊錯你的名、認錯你的人!殷昊,你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好嗎?」她軟化,幾近乞求。
向亦辰蹙著眉,靜靜地看著她,他的瞳仁閃爍著不易察覺的心疼和……後悔。對,他後悔了,後悔當初沒事幹嘛答應父親來進行這樣的實驗?他要不答應,今日也不會愛上深深,搞得自己難受,也把她傷得這麼深。
深深啊深深,這樣的名字該擁有男人深深的愛,而不是深深的傷害啊!
他目光沉沉地睇望她一眼後,轉過臉頰,不再看她。然後,冷冰冰地開口:「季小姐,我再說最後一次。我是向亦辰,方向的向、亦然的亦、星辰的辰。慧蘭是我的新婚妻子,你是她的好友,也是婚禮上的伴娘。除此之外,我和你真的沒有交集,只能算是陌生人……你還是請回吧!」
「不是!你的新婚妻子是我,季深深。」她走到他眼前,對上他閃躲的眼。「你看清楚啊,我是深深。」她揪住他的衣角。
他眼角瞥見揪住他衣角的那隻小手,心泛著疼。他收回視線閉了閉眼後,對著空氣喊:「王媽!」
不知從哪個角落,奔出一個體型微胖的中年女人。「先生?」
「送季小姐。」話落的同時,季深深突然跑到王媽身前。
「阿姨,你認得我嗎?昨晚婚宴後,是你幫我脫禮服的。」當季深深瞧見王媽時,雙眼一亮,心喜不已。
就目前的情況看來.也只有眼前這個王媽可以為她證明,她真的是昨日婚禮的新娘。
王媽上下打量著她,良久後,迸出讓季深深幾乎崩潰的話,「小姐,我不認識你啊,我只是個幫傭,怎麼可能認識先生的朋友?」
聞言,深深發亮的雙眼登時黯下,她低垂螓首,任長髮散落在頰邊,教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驀地,她伸手至頸邊,抓住繫在紅繩上的玉墜,用力一扯,扯斷了那條紅線。白皙的頸項慢慢滲出點點的血珠。
她的力道之猛,讓在場四人見了都倒抽一口氣。一定很痛啊!
向亦辰盯著她的頸子,臉色發青,難看至極!
她舉高抓著玉墜的手臂,隔著王媽對向亦辰問道:「這個……是不是不算數了?」她聲音極輕,輕到像是已萬念俱灰.
他的眸光在半空中與她的交會,凝睇甚久後,仍是不發一語。
深深笑了笑,很甜美的一個笑容後,隨即九十度鞠躬,對著在場的人說:「我走了,請你們一定要過得幸福!」抬起臉時,她又看了他一眼。
然後,她握著玉墜,踩著輕快的步伐往大門移動。
她沒掉淚,沒大聲叫罵,倒是讓向震譚意外。女人不都愛一哭二鬧三上吊?
現場看似恢復平靜,其實只有她自己聽到心掉到地上的聲音。
而那頭的向亦辰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凝睇她的背影,痛恨自己的……喪心病狂!
***鳳鳴軒獨家製作***bbs.fmx.cn***
自屋裡踏出,抓著玉墜的季深深抬眼看了看晴空。
大白天的,她應該不是在作夢;她沒有喝酒的習慣,也根本不可能有機會醉到迷迷糊糊,連自己的老公都認錯。
她側過身子,再看一眼身後的大宅。
沒錯啊,她昨天確實嫁到這裡來,嫁給一個名叫殷昊的男人呀!
但為什麼……為什麼那屋裡的人都像是與她不熟似的?
和傭人不熟,沒錯;和公公也算不上熟悉,沒錯;和那個名叫吳慧蘭的更稱不上熟,這也沒錯……可是,為什麼殷昊也一副與她不熟,甚至當她在瘋言瘋語?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難道今天之前所發生的事,都只是她的夢境?所以一覺醒來,她也該夢醒,然後離開?
倘若真是夢,與殷昊那一幕幕的畫面,為什麼又顯得這麼真實?又為什麼她會覺得現在的自己心臟痛到好像快死掉?
夢境也可以這麼真實?還是……還是她得了幻想症?
停停停停,連幻想症都出來?她沒必要把自己想得這般不堪吧?
她緊握玉墜,一邊毫無目標地往前走,一邊仍不放棄地思索。
會不會真是殷昊後悔與她結婚,所以才找個女人,合演了一場戲,好讓她有自知之明地離開?
她走啊走啊走,她想啊想啊想,幾度還因為未注意前方路況,差點被車輛撞上。
她恍恍惚惚,一路走到台北火車站大廳,直到撞上一名路過的旅客,手中的玉墜掉到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才拉回她的思緒。
她看見玉墜碎了,急忙趴跪在地上找著其他的碎玉。
一名婦人看不過去喊了她,她猛然抬眼時,發現婦人後方的牆上有個很大的廣告螢幕,一個念頭劃過腦海。
她抓著婦人的手,瞼上神情是焦急又帶些期待,她問:「阿姨,你昨天有沒有看電視新聞?有一則婚禮的報導你有沒有看到?就是國內很有名的視心研究室的成立者,也就是國科會特約研究人員向震譚他養子的婚禮啊!很多政商名流都有參加那場婚宴,電視台也出動好多SNG車現場連線,你有看到對不對?」
婦人像是見到瘋子一樣地避開她,她不放棄又陸續抓了幾十個路過的旅客,問著重複的問題,但大家全將她當成瘋子似地逃開她身旁。
她問到好疲累,問到啞了聲音……不管怎麼樣,好歹也給她一個讓她信服的答案啊!
深深不想放棄,可是又累到只能蹲下身子,把臉埋在雙膝間。她睜著大眼,緊抓著碎了的玉墜,無助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驀然間,一雙黑皮鞋映入眼簾,她仰起臉。
一見到那張俯首、帶著憂心神情望著她的俊顏時,失焦的雙眸有了溫度。「大哥……」她站起身,猛地撲進林凡的懷裡。「你去哪裡了?這些天都不見你……」她緊抱著林凡,沒掉淚,可濃濃的鼻音還是洩漏了她的傷心。
林凡輕拍她的背……他已經盡快趕回來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那日和方若海談完後,她很爽快答應幫忙,還想了個他不怎麼贊同,但還是硬著頭皮去做的方法——綁架她!
對,方若海那小妮子竟然這麼告訴他:「你綁架我,我爸為了救我,一定會交出那個玉墜。」
於是,看似他綁架方若海,其實是方若海跟著他回他住處,賴在他那裡不走。然後,方士均真的以為女兒被綁架而乖乖交出玉墜。
他帶著玉墜先跑了一趟美國,證實他的臆測。回台後又去了一趟聖凱薩琳之家,找齊他要的資料後往向家出發;豈料他到達時,見到的是深深失魂落魄地從向宅走出的畫面。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偷偷跟在她身後。
「我去美國,早上剛回台灣,沒想到你結婚了。」他去美國一事未驚動任何人,就連向亦辰都不知情。
「是啊,我結婚了。本來是要讓你牽著我走紅毯的,可是我找不到你。」她沒親沒戚,只想得到讓林凡牽她走紅毯。
「對不起,我應該要留下聯絡方式的。」他走得匆忙,除了方若海,沒人知道他去了美國,也沒人知道怎麼與他聯絡。
「呵呵,不要道歉啦,因為婚姻……好像無效耶!」深深盡量說得輕鬆,卻仍是掩飾不了心傷。輕鬆不到三秒鐘,她語氣變得沉重無比。「大哥……」
「我在。」
「你會不會同時愛上兩個女生?」
「我……我不知道。你呢?」林凡不停輕拍她的背,像哄小孩。
「不會。」其實她想問林凡:為什麼殷昊娶了她之後,身邊又出現另一個自稱是他妻子的女人?
「為什麼?」他感覺到胸口溫溫熱熱的,是她的淚?
「因為我只有一顆心啊,只能裝得下一個人。」如果愛一個人,最後都得承受這麼大的心碎,那當初為什麼要愛呢?
「你……哭了?」
「咦?」自他懷裡抬起臉,伸手摸摸臉頰,「呵,我很少哭的。不知道今天為什麼關不住眼淚?哎呀,呵呵……」她搔搔太陽穴,又想掩飾她的傷心。
見她強顏歡笑,他又道歉:「對不起。」
「咦?大哥,趕不上我的婚禮真的沒關係啊,不要一直道歉啦!」
「不是。我是為我沒來得及阻止你們的婚禮而道歉。」
「啊?」
「其實……亦辰是我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我們都是研究室的成員。打從我扮雜誌社記者出現在你身邊開始,你所遇上的事都是我們事先計畫過的。」
聞言,她登時覺得自己頭上那片天好像開始閃電打雷,狠狠地震撼了她。「所以……所以我最近遇上的事,都是設計過的?連昨日的婚禮,還有剛剛我在那個屋子裡所遇上的事?」
林凡輕輕頷首,「是的,最近發生在你身上的事,可以說幾乎都是我們設計的,包括育幼院那三個流氓,也是我們找人演出的。」
喔……難怪當時她會覺得那三個流氓怪怪的,原來這一切都是做戲啊!「那……他到底是向亦辰?還是殷昊?為什麼今天以前他是殷昊,但現在又變成向亦辰?他的長相明明就和我認識的殷昊神似啊!」
林凡靜靜地看著她,淡淡地說:「殷昊就是向亦辰,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深深瞪大眼。今天大家是怎麼了?嫌她日子過得太平順,所以老說些讓她聽不懂的話?
「我去美國就是為了這件事。」她的震驚在他的意料中,但他卻也沒給她時間消化,便開始娓娓道出他調查到的事實。
原來向靂譚年輕時,美國康乃爾大學曾聘請他到美國任教。他出國那一日,在前往機場的路上,乘坐的車輛撞倒一位剛參加完畢業典禮的國三學生,那學生便是當年的殷昊。
當時的殷昊因撞擊到腦部,導致硬腦膜下腔形成血塊,但血塊並不大,會慢慢被身體吸收,所以是不必動手術的。雖說如此,但畢竟是傷及腦部,或多或少還是會造成一些後遺症。像是頭痛、頭暈、行動遲緩,還有發生在殷昊身上的失憶。
這類的失憶其實並不可怕,只要等到血塊被身體吸收後,便能慢慢恢復正常。但若是遇上特殊體質的患者,因為無法瞭解的病因,使得這些血塊不能被身體吸收,慢慢地血腫就會溶解成血水。隨著時間的過去,這些血水會愈來愈多,多到甚至壓迫到大腦。這種時候就需靠手術才能醫好患者。
很不巧地,殷昊的體質就屬特異,所以他腦中的血塊後來無法被自己的身體吸收。
向震譚曾經試著聯絡殷昊的家屬,進而得知他其實是個孤兒。
向震譚不曾娶妻,膝下無子無女,他見自己和殷昊也算有緣分,打算收養他。於是聯絡上育幼院的特麗莎修女,表明想領養殷昊,並從當年還在育幼院服務的特麗莎修女口中,瞭解殷昊的一切。
當瞭解殷昊的一切時,向震譚腦中興起了實驗的念頭。
殷昊的主治醫生方士均是他的好友,透過方士均,他知道有種藥物可以抑制殷昊腦中的血水變多,使其不壓迫到大腦,不對身體造成更大的傷害,卻又能讓他繼續失憶著。
向震譚帶著失憶的殷昊前往美國,並在當地透過關係,改變了殷昊的身份,讓他成了向亦辰,也讓他重新展開新名字的新生活。直到向亦辰在美國的學業完成後,父子倆才回到台灣。
林凡查到了當年的出入境資料,確定殷昊是被向靂譚帶離台灣的。加上他到美國找到特麗莎修女,證實殷昊是向震譚所領養,這就更加確定向亦辰其實就是殷昊的事實。
還有,向震譚美國住處的管家也證實向靂譚從未娶過妻,當然也不會有子女。這又是一個證明向亦辰不是向靂譚親生兒子的有力證據,也等於直接證實向亦辰是養子。
聽完林凡的述說,季深深捂著嘴,無法相信世上竟有這樣的事。「可是……可是殷昊本來不就是向震譚的養子嗎?」
「那也是騙你的。」林凡沉沉地看她一眼,又說:「他一直以為他是向亦辰,是向震譚的親生兒子。至於在你面前說他是養子,那是為了實驗、為了取信於你而編的謊言。」
「什麼實驗?」天哪!為什麼她會過上這麼錯綜複雜的事?
「什麼實驗已經不重要了。原先我也以為向震譚的目標是你,要研究的對象也是你,但現在想來我才發現,他最終的目標是亦辰……不,應該叫他殷昊。」
「我……我不懂。」
「向震譚先讓殷昊變成向亦辰,還讓他不對自己的身份起疑。然後再讓他用向亦辰的身份,假冒他原來的自己去欺騙你。」林凡沉重地歎口氣,「我想……向震譚到最後一定會告訴殷昊這一切,讓他知道自己其實才是被實驗的那個人。」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不知道這樣有可能逼瘋殷昊嗎?」深深難掩激動的情緒。
「我想,他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證實,記憶是可以被壓抑的。」林凡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往下說:「殷昊當年車禍的主治醫生方士均告訴我,他除了用藥物控制殷昊腦內的血水,不影響生命但又讓他持續失憶以外,其實他和向震譚還試著去壓抑殷昊車禍前的記憶。」
「記憶……可以被壓抑?」莫名地,她的心突然絞著、痛著。殷昊、殷昊、殷昊,當他知道自己遇上這樣的事時,他可以承受嗎?
「我不知道,但他們確實在殷昊身上實驗過,看起來好像也成功了。其實腦袋裡的血水只會影響到部分記憶,並不至於讓病患失去所有的記憶,所以他們才會用壓抑的方式,讓殷昊忘了過去所有的事情。」
「他們……究竟是怎麼壓抑他的記憶的?」
「殷昊發生車禍時,曾經昏迷很久,在他昏迷的那段時間裡,他們不斷在他耳邊說著他的過去有多苦,要他忘了那段記憶。除此之外,還灌入新的記憶給他。他們告訴他,他的名字叫向亦辰,他的父親是向震譚……每天每天重複在他耳畔說著這些話,直到他清醒。」
「所以他醒來後,只記得自己是向亦辰,父親是向震譚?」
「對!他車禍前的記憶被腦中血水壓迫而暫時遺忘,但車禍後的記憶全是他昏迷那段時間,被強迫記入的。」
「他……好可憐!」她無法想像自己要是沒了記憶,會變成什麼樣子?「他這些年來,全靠他們給他的記憶在過日子?」
「是啊,他還曾經問過我,為什麼他對自己小時候的生活完全沒印象?當時的我還以為是他記憶力不好,根本不知道他真的失憶。」
深深想像殷昊問林凡那句話的畫面,她眼眶一熱,心痛至極。「大哥,我可以再抱抱你嗎?」
林凡怔了怔,隨後含笑地張開雙臂,擁她入懷,「你不怪我嗎?」
「怪你什麼?」她偷偷在他衣上抹去兩顆淚。
「怪我……也加入這樣的實驗、怪我騙了你、怪我沒能好好——」
「不怪不怪!」她在他懷裡搖搖頭,「要不是你,我還真的要以為我患上幻想症。」想起剛才在向家遇到的那些情況,她仍是心有餘悸。
「你……真善良。」他寵愛地揉揉她的發。
若不是知道自己心如死海,不會對這樣的女孩動心,否則他真會懷疑現在他們這樣互擁的畫面,會不會太不適宜?
「我才不善良。剛剛在向家,我還對那個叫吳慧蘭的女生大吼呢!」她仰起臉,終於有了笑容。
「才大吼而已呀……你沒給她幾拳算她走運!」她笑,他也跟著愉快起來。
「咦?對耶,我是該給她幾拳才是的。」她轉轉黑白分明的眼珠,又回到那個如陽光般亮麗的季深深。
見她小臉透著光彩,林凡笑了笑後,突然蹙眉,「那麼……你會怪亦辰……呃,我是說殷昊嗎?」喊了好幾年的亦辰,突然改口總是不習慣。
「不怪。」她答得迅速又肯定。
「還願意和他在一起?」
她偏頭想了想,片刻後帶著失落的神情開口:「願意。但是……他愛我嗎?這些日子他與我在一起是懷有目的的,不是出於真心,那麼我願不願意和他在一起,對他而言應該不重要。」
「誰說他不是出於真心?」
「嗯?」她狐疑地看了看林凡。
「他愛慘你了。因為發現自己愛上你,所以他很痛苦,一邊是他以為的親情,一邊是他不能愛卻愛上的女人,他夾在中間比任何人都難受。」
「你……你是說他真的喜歡我?」
「是啊,明知你是實驗對像不能愛,卻還是愛了。」
深深驚喜,心底像是有道加了蜜的河水緩緩流過。但她的驚喜馬上又被後來的念頭給撲滅。「他最後還是選擇了親情……」
「是沒錯,但這不是他的問題。他被壓抑著過去的記憶,腦裡只有自己的父親,當然到了最後,他會選擇親情。」
是啊,他是個沒有過去記憶的人,她怎能怨他?「他……他會好嗎?我的意思是他有沒有可能恢復記憶?」
「會,他一定會恢復,只要我把這一切讓他知道,我相信他是有機會會因為受到這樣的刺激而想起過去的。就算想不起來,也還能動手術引出他腦中的血水。」關於這問題,他已問過方士均,而方士均也因為方若海還待在他那裡,而保證絕對會醫好殷昊的失憶問題。
想起方若海……他眉頭又出現褶痕。
須臾,他甩甩頭,暫時不去想那個有點麻煩的女人。
他又說:「現在你知道他是愛你的,那麼你還願意和他在一起嗎?」兩個相愛的人本該在一起,無論如何,他會想盡辦法讓自己的好友和眼前這個視為妹妹的女孩繼續在一起。
「嗯……」深深偏過螓首,想了好久好久之後才回道:「如果他恢復記憶的話,我願意。」
是的,如果殷昊可以恢復記憶,可以用殷昊的身份愛她,那麼她為何不能再愛他?
殷昊、殷昊,他可是她深愛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