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沿著屋瓦而下,形成了一串串的水珠簾,當水落至地面時,又激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滿腹心事的柳若靈望向窗外由雨水交織而成的天然景色,心仍舊是悶極了。
想到今早醒來時發現自己頭枕著嚴礎風的手臂,雙手依戀地抱著他的腰,身子依偎在他溫暖的懷中,她就不禁羞紅了臉。從未想過自己會與他如此地親密纏繞在一塊兒,一瞬間,她真的以為她是置身在一場不可能實現的美夢!
一道白色的身影來到她眼前,身體一陣懸空後,她被納入一具溫暖結實的胸膛。
聞著他身上傳來的熟悉氣息,她不禁沉淪了,雙手不由自主環繞上他的身軀,再也無力去思考究竟這樣極樂的幸福,她會不會擁有的太過奢侈?
嚴礎風捕捉到她的視線,微微一笑,覆在她頭上的大手來回地輕撫著她那如絲綢般的秀髮,問道:「昨晚睡得好嗎?怎麼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如此簡短的一句問話,卻讓柳若靈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動。
天知道她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沉睡過了,那記憶中痛徹心扉的疼痛、心底無數個結卻無人傾訴的煩悶,往往讓她蹙著秀眉入睡,卻是一身冷汗的驚醒過來!然而,昨晚在他溫柔的懷中,她再度感受到那令人溫暖及心安的氣息,讓她完全放鬆地沉睡,甚至願意永遠不要醒來。
「你真的不曉得你大哥什麼時候回來?」嚴礎風突然開口又問了一件和剛剛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回答:「我真的不清楚,大哥離開時並沒有交代說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問題?柳若靈疑惑地抬起頭,卻發現他正愣愣地盯著她瞧……「這樣的話,可就無法訂個日子了!」嚴礎風喃喃低語。
「啊?」柳若靈更是不解地望著他。什麼無法訂個日子,什麼日子需要訂?她不懂?
「你父母皆不在了不是嗎?楊神醫雖然並不是你的親身哥哥,但他與你自幼相識,又照顧你這麼多年,理所當然的你應該早就把他視做你唯一的親人吧!」
「是這樣沒錯啊!所以呢?」她越聽越是糊塗。
她一生最在意的人除了他以外,就是自小照顧她到大的大哥了。面對這份比血親還要濃厚的親情,她怕是要一生還也還不了!
「小傻蛋,你還不懂嗎?」嚴礎風輕笑,愛惜地摟一下她的肩。
柳若靈很快的搖頭,她是真的不懂!這些事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提親啊!傻丫頭,少了你大哥,我要跟誰提親去?」嚴礎風嘴角微揚,綻出一抹疼惜的微笑,溫柔的眸光佈滿對她的眷戀。
聽到他的話,柳若靈定定地望住他溫柔的神情,原本眸中漾著溫柔依賴的水光轉瞬即逝,替代的是黯然痛楚的神色!「風哥哥,我知道你想實現對我的承諾,但你知道……我現在變成這個樣子……」
她別開臉,生硬地續道:「我只要能待在你的身邊就很心滿意足了,你不一定要娶我……我不介意,真的……」
即使他是真心想娶她,她也不會嫁!她不能忍受他會因為她而遭人恥笑,所有的悲劇,讓她一個人承受就夠了。
「小靈兒,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你這麼不懂我!」
嚴礎風眼光灼灼地望著她。
二話不說,他低下頭狠狠地輕吻她那兩片如玫瑰般紅潤的柔軟唇瓣,藉此懲罰她的拒絕。
但當他發覺她檀口微啟時,嚴礎風的念頭早已不復見。漸漸把持不住,由輕吻變為深吻,不斷地嘗著她口中醉人的芳香,胸中逐漸火熱,心猿意馬……
一直到兩人的氣息紛亂不已,他才捨得放開她。
少了面具,柳若靈臉上的暈紅再也無所遁形,細細嬌喘道:「你……你不可以一直吻我,那不公平……」
她臉上泛開的嫣紅並未使她的殘顏變的猙獰,反而令她多了惹人憐愛的嬌羞,顏礎風不由得心中一蕩。
黑眸對她眨了眨,還是忍不住俯唇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下,歎息道:「你以為我會捨得讓你無名無分的跟在我身邊嗎?答應我,就這麼一次,順從你自己的心意、不去想其他任何事情來回答我,好不好?靈兒,就這麼一次?」
「我……」她欲言又止,緊咬著唇,終究還是無法違背自己內心的渴望,緩緩地點頭。
「嫁給我,靈兒,嫁給我做我的小娘子好嗎?」嚴礎風將她擁的更緊,注視著她的深情眼眸,溢滿著堅定的心意。
「風哥哥……」她將頭深埋進他的懷裡,忍藏已久的淚水再也忍不注宣洩而出,哽咽著:「好,我答應,我想做風哥哥的妻子……」
就這麼一次,老天爺,就讓她自私這麼一次吧!
嚴礎風自然而然地更加擁緊她,接著他在她耳旁輕輕地說著最令人心醉及動人的愛語:
「我愛你!」
柳若靈全身一震,眼中閃過驚訝、會意、激動、欣喜、深情與其他複雜的神情,淚水決堤的更加徹底。然而。最後卻選擇了沉默以對。
「啪!啪!」突來的敲門聲震醒分別沉醉在對方世界的兩人,柳若靈連忙側身拭去眼中殘餘的淚水。
見她擦的狼狽,嚴礎風憐惜地跟著用自己的衣袖擦去她未干的淚,低語:「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回答,下次咱們獨處時記得告訴我!」
「我……」她正欲開口,門外的人卻早一步拉開嗓子。
「小姐,你還在裡面嗎?」屋外傳來降雲的聲音,顯的有點慌慌張張。
嚴礎風和柳若靈兩人對望一眼,似乎都預感到有什麼事情發生,而且是一件不小的事。
「我在裡面,發生什麼事了嗎?」柳若靈開口問,逐漸平復原本恍惚的神思,重新戴上擱在一旁的人皮面具。再怎麼說,降雲從未見到她真實的臉孔,為了不想嚇壞一向膽小的她,她還是戴上的好。
暗自苦笑一聲,其實說穿了,她還是一樣在逃避,她不斷容許自己躲在心繭之中,一層又一層的圍困自己,隔絕住她身邊所有關心她的人,不讓他們窺見她真正的樣貌。
「小姐,外頭來了一個自稱是嚴公子朋友的人,他好可怕,降雲只光看了他一眼便覺得有一股寒氣由腳底冒起!人家也只不過是看了他那麼一眼嘛,他就說要把人家的眼睛挖掉。嗚,小姐,你要救救我——」降雲在屋外持續呱呱大叫,道盡委屈。
風哥哥的朋友?柳若靈側頭看他,發現他一臉苦笑。
「那個人絕對是驍!」
除了他,再也沒有比他更冷更無情的男人了。
**********
當兩人剛走進楊府會客的大廳時,只覺得大廳裡處處瀰漫著一股驚駭的沉寂,沒有人敢先開口,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坐在椅上的黑衣男子——樊驍。
「嚴公子!」看到嚴礎風,王平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待發現到他身後站著的女子時,不禁又為她的出現感到相當迷惑,這女子,不是從不踏出後園的嗎?怎麼這下會跟著嚴公子出現在這裡?
「這位是……」即使一同生活在同一座宅子五年,但王平卻始終無法得知柳若靈的名字,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才好!
嚴礎風朝他微微一笑,而柳若靈卻始終低垂著頭。
她深知這樣的行為很沒有禮貌,但她就是沒有辦法強迫自己去迎合其他人投來的視線。天知道即使她表現的再堅強,此時的她,依舊得依附著他才不至於使自己全身虛軟。
「驍,你怎麼來了?」在真正見到人之後,嚴礎風才難掩驚訝之色。太奇怪了,驍沒事跑來這裡幹嗎?難不成他逗留的時間太過於久,聖上按捺不住,所以派他來助他一臂之力?
不可能,派他找人還情有可原,但若叫像驍那種只適合在戰場上生活的男人來找人,也就大匪夷所思了。
那,他到底來幹麼?
等待了許久,樊驍依舊是冷淡地望了每個人一眼,沒有回答。
「驍!」嚴礎風又叫了聲。
「浪涯神醫呢?」終於,他開了口,清清冷冷的嗓音讓人不寒而慄。『要來的時候聖上跟我說小公主的病再不治可能就沒辦法了,他還……」
「這個待會再說。」嚴礎風打斷他的話,樊驍立即不悅的皺眉,但他還是迫不及待地道:「驍,你猜她是誰?」
將身後的柳若靈推到他前面,嚴礎風笑開了一張臉,老實說,他實在是太想看到當驍知道眼前的女子便是他們以為早已死去的靈兒的時候,不知道他那一向冷漠的臉會出現怎樣的表情?
樊驍僅瞄了她一眼,隨即道:「不知道!」
他不用細看也知道這女孩的臉上覆著一層人皮面具,他又沒有透視的能力,怎麼可能猜的到?他才沒那個興致陪他玩這個愚蠢的遊戲。
「驍,說起來你一定不相信。」他親密地從後面將柳若靈一把摟在懷中,微笑道:「她是靈兒,那個我們認為已經香消玉殞的靈兒。」
聽到他說的話,樊驍的眉頭皺的更深,冷峻的唇線跟著扯出一條極具危險的笑痕:「我說你該不會以為我現在還有時間跟你說笑?」
似笑非笑的話語、深不可測的表情,只有嚴礎風知道他的脾氣已經瀕臨爆發的局面。也對,樊驍那人一向很死腦筋,只要是他認為或相信的事情,任憑你跟他說了些什麼,他也只會認為你在跟他開玩笑。
今天,嚴礎風才真正領會到想把一個人掐死的感覺,真是塊木頭!跟他認識這麼久了,什麼時候曾經看過他這麼親密地擁著柳若靈以外的女人?
朝他丟了個白眼,嚴礎風沒好氣地說道:「你若不相信,不妨解下她的面具親眼瞧瞧。」
「風哥哥!」柳若靈驚慌地睜大眼,她不敢相信他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你怎麼……」她已沒有了昔日的容貌,怎能叫她在舊人面前脫下她唯一的防護?這樣……這樣對她似乎太殘忍了些……
嚴礎風有力的臂膀攬住她的腰,低頭在她耳邊落下低語:「別緊張,這裡一切有我,我決不會讓你受到委屈的。」
他要向她證明他嚴礎風是決對不會去在意別人是如何的看待他們,今天只是一小步,總有一天,他一定要讓她完完全全地卸下那無聊的自卑心結。
「驍,你認為呢?」嚴礎風挑眉等待著他的答案。
他微轉頭,第一次正眼看著柳若靈,語帶嘲弄地說道:「既然你這麼說了,有何不可?」右手一揚,她臉上的面具已然不見蹤影。
那是一張原是屬於絕俗的容姿,卻在右半邊的臉上烙上一片永難消除醜惡傷疤的臉孔。那傷痕宛如爬上她身體囂肆的魔魁,張狂地撕扯著她全身每一道肌膚,扭曲了原本的形貌。
全場每一個人看到後皆驚訝地倒抽一口氣,他們都在想,究竟要有多少堅強的意志她才會選擇繼續活下來?
「你……你真的是靈兒妹子!?」樊驍心中其實也是驚異不已,但一向心性冷淡的他即使是訝異,也從不表現在臉上。一抹微絲極微的笑自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他難得溫言道:「現在我明白為何風會一直停留在這裡了!」
頗含深意的言語惹的柳若靈的臉上大紅,卻也化解掉她內心的不安。
原來,一切真是她自己庸人自擾罷了!風哥哥說的對,她又何必在意別人的眼光呢?無論發生什麼事,她依舊還是她,她依然擁有著愛與被愛的權利,不是嗎?
「樊將軍,你……你可好?」她生疏的喚他,五年不見的距離,她實在是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冷酷的他。
樊驍聽了她的客套的問話,見了她的神色,馬上知她心中所想,俊朗冷淡的容顏在見到嚴礎風朝他丟來一記無奈的苦笑後,心中已有計較。
「你還是像以前那般喚我吧!這樣叫我,挺不習慣的!」
雖然他討厭女人,但柳若靈是他好友未來的妻子,當然也就另當別論。
她噙著淚珠、睜著淚霧氤氳的大眼怔怔地盯著他,直到一雙溫暖的大手撫上她的臉,她才發現原來淚早已流了滿面……
「小傻蛋,現在總該明白不會有人嫌棄你了吧!」嚴礎風低笑地將自己的額頭貼著她細白的額角。
揪著心口,她怔怔地看著身邊的兩位男人,兩串眼淚再度無聲地滑下面頰……這一刻,她可以感受到久違的幸福感再一次降臨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