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上,一名美麗少女神色匆忙。
只見少女身著淺綠華服,頭髮卻不似尋常千金小姐般盤成繁複花式,僅是隨意地扎條粗辮,身材雖比尋常姑娘來得高壯些,如玉容顏卻是溫潤無瑕,一雙靈活嫵媚的桃花眼更是勾動人心。
綠衫少女似在趕路,行進間步履急促,竟比尋常人快了幾分。
身後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前頭則有座林子正擋著去路,聽到聲響,少女腳下更是快速,飛身便要往林中而去。
驀地,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婦突然出現攔在少女跟前,速度之快,讓人幾乎不及反應。
綠衫少女急急停了腳,只差幾步,就要自個兒往枴杖上撞去了:只見那位婆婆雖是滿臉的皺紋,還手持著枴杖,動作卻是俐落無比。
她打量了少女好一會兒,臉色一沉,喝問:「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斷情莊』?」
「我……」
夏侯星還不及解釋,身後已傳來追趕聲:「別跑!」
聽來人不少,老婦臉色更是不豫:「你叫什麼名字?做了什麼事?為何有這麼多人在追你?」
「我叫夏……夏星。」頓了下,拆掉中間的侯字,夏侯星替自己臨時取了個名。
沒法子!夏侯星三字或許不是天下皆知,但也絕不是沒沒無聞之輩,還是換個名字,避免麻煩。
聽到他的名字,老婦似乎有一瞬間的失神;再仔細看了他一陣,突然笑了開來:「星啊?星好,星伴月嘛!」
正說著,青衣男子率眾趕至,見外人在場,古廷威躬身行了一禮:「少--小姐,請跟我們回去吧。」
「娃兒,你認識他們?」老婦問著。
夏侯星聞言楞了下。娃兒?這位老前輩說的是他嗎?自個兒上下瞧一遍,雖是一身女裝,可自己畢竟堂堂男兒身,叫娃兒,會不會過火了?
「娃兒別怕!有什麼委屈直說無妨,婆婆絕不會坐視一群大男人欺侮名『弱女子』,不管追你的是誰,婆婆都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弱……弱女子?「婆婆,您方才是在說我嗎?」夏侯星忍不住問了句。
老婦拍拍他的背,似乎真將他當成了孩子。「娃兒別怕!婆婆知道的,現在外頭壞人真是多,光天化日的居然也敢如此明目張膽,待會兒瞧婆婆怎麼治他們!」
老婦人望了眾人一眼,縱身攔在夏侯星跟前。
「既來到此地,夏姑娘即是『斷情莊』的客人,本莊可不容你們在此撒野!」她揚聲道。
古廷威傻了眼,怎麼也料不到竟有人出面阻攔;只是瞧這位老婆婆年紀這般大了,自己總不好出手欺負一名老人家吧?更何況……斷情莊?心思轉了一圈,古廷威腦中立時拼湊出有關斷情莊的訊息。
眼看古廷威一臉為難的樣子,夏侯星得意地在老婦背後對他扮個鬼臉。
古廷威看著夏侯星得意洋洋的神情,心下既好氣又有些好笑,只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穿上這一身的衫裙,加上那張瞧來較實際年紀小上幾歲的俊秀臉蛋,乍看之下,還真讓人分辨不清雌雄。
「快離開!否則別怪老婆子手下不留情。」婆婆嘴快下手更快,枴杖一動,立刻敲了古廷威一記。
側身一閃竟沒能避開,這下被結實敲中,讓古廷威心中一凜。
斷情莊近幾年才顯名聲,雖不知其實力如何,但瞧光是眼前一名老婦,功力便不弱,貿然行事只怕多樹敵人,看這情形,要強行帶走夏侯星,似乎是不可行了,更何況,當真要憑武功捉人,只怕他也是有心無力。
老婦冷眼對著古廷威眾人,拄著枴杖擋在前頭。
「走!」下了撤退命令,古廷威猶不忘勸說:「少--小姐,你當真不跟屬下回去?」
「我不認識你們!」夏侯星翻個白眼,要他這麼乖乖回去,想都別想。
「娃兒現在打算如何?」見古廷威無奈帶人離開,老婦人慢吞吞地轉過身詢問,眼中閃過一抹光。「依我看哪,那些人只怕沒這麼容易善罷甘休,娃兒要不要上斷情莊住幾天?」
夏侯星眼珠轉了一圈,對斷情莊的情形,他也僅是略有所聞而已,這位前輩武功如此好,他竟瞧不出她的武功招數,他很好奇啊!
「可以嗎?會不會造成你們的困擾?」只要幾天,等他滿足好奇心後,他自然就會離開,絕不會為他們帶來麻煩的。
聽到夏侯星的話,只見老婦人笑得更開心了:「當然可以,娃兒隨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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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了斷情莊,從老婆婆口中得知,她自小在莊中長大,武學是前任莊主教的,除了她和一些侍女外,莊內還收容了許多走投無路的女子。
婆婆不住地打量,嘴角不由揚起一抹笑,心想這夏侯星看來實在不怎麼安份,想必會為斷情莊帶來另一種不同的活力。
見老婆婆衝著他直笑,夏侯星被她笑得有些頭皮發麻;他著實弄不清,眼前這位老前輩究竟知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老婆婆對他說明:「莊主目前不在莊內,對於你的事,得等莊主回來再看她如何決定;至於少莊主,則一向都不見人,也不管這些瑣事的。」
「莊主上哪兒去了?少莊主又為何不見人?」因為見不得人嗎?夏侯星忍不住在心中猜測著。
「這事你就不用多管了。」婆婆揮揮手,一副他不用在意的樣子。
「喔。」
「咱們這兒沒有什麼特別的規矩,你目前身份是斷情莊的客人,更無須有何拘束,若想離開自便即可。不過,後頭少莊主的居所是禁地,任何人都不得擅闖,否則一律逐出莊,明白嗎?」婆婆笑呵呵地交代著,一再強調:「聽清楚沒?『無心樓』是禁地,絕不許外人亂闖的。」
「是!」夏侯星爽朗地應了聲。禁地?呵呵!他最喜歡禁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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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府,江湖中成名百年的武學世家,雖然其勢力比不上天下第一莊,財力亦不及「黃金門」,但其武學獨樹一幟,尋常人難望其項背,因此在武林中始終佔有屹立不搖之地位。
夏侯府的大廳中--
「你說什麼?」怒瞪著底下的古廷威,美婦眼中冒著火。
古廷威面帶羞愧:「小的是說,少爺跑了。」
「一群飯桶!這麼多人,連個混小子都捉不回來,你們這些人還有什麼用?」夏侯夫人怒火騰騰。
旁邊一名美少女輕笑了下,夏侯霜為古廷威說話:「娘,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個『混小子』的本事,古大哥奉命不得傷人,怎麼捉得到他?」
「誰說不得傷人的?那個小兔崽子,等捉到了人,我非將他吊起來毒打一頓不可!」夏侯夫人咬牙切齒地問:「死小子逃到哪兒去了?」
「斷情莊。」
「斷情莊?」眼眸轉向身旁的相公,夏侯夫人問著:「那是什麼地方?」
「夫人該聽過『采雲居』吧?」見夫人點了頭,夏侯剛接著說:「采雲居便是屬斷情莊所有。斷情莊之名近幾年才起,不過他們的企圖心不小,行事上,似乎有針對黃金門的情勢。」
「聽來斷情莊和咱們並無多大關係,為何你會任由死小子進入那裡而不採取行動?」夏侯夫人略帶疑惑地看著古廷威。
「有位老前輩自稱是斷情莊的人,她武功不弱,只怕連我都不是她的對手。她堅持要保護『夏姑娘』,屬下……」頓了下,古廷威躬身請罪:「屬下無能,請老爺夫人責罰。」
知道古廷威的為難處,夏侯夫人無法苛責,怒火悶燒著:「那個混小子,他就不怕把夏侯府的顏面丟光嗎?一身不倫不類的裝扮,他也敢在外頭招搖。」
聽到這話,夏侯霜忍不住說句公道話:「娘,大哥那一身不倫不類的模樣,不正是您的傑作嗎?」
「夏侯霜,妳還笑!」夏侯夫人瞪著女兒。話是沒錯!可是做娘的整自己兒子,兒子有啥好抱怨的?更何況,她不過是藉此想要他乖乖待在家中別出去罷了,誰知道他居然離家出走了!
夏侯霜無辜地指著父親:「爹也在笑啊!」
「不關我的事。」見妻子的怒火即將延燒過來,夏侯剛急忙擺手。
「還說不關你的事!都是你教出這樣的好兒子來,居然連我的話都敢不聽。這下可好了,還自願當個姑娘家了。我不過是要他娶親罷了,他竟敢給我來這招?」夏侯夫人怒氣難平。
夏侯剛在旁連忙為自己辯解,也替兒子說句話:「夏侯家的男子都專情。夫人別煩惱,等星兒遇上喜歡的姑娘,自然就會心甘情願地成婚了。」
「等他遇上?哼!我要不綁著他成親,只怕我等到頭髮全白了,也等不到那死小子有成婚的一天。」
夏侯剛和女兒對望了眼,神情都有些無奈。
暫熄少許怒火,夏侯夫人交代著:「廷威,你命人守著,小兔崽子在同一處待不長的,不用多久,必然會自動出來,你就在外頭守株待『兔』。」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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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少莊主長得眼凸眉粗、酒糟鼻,張口似血盆,腹大如水桶,腿短像侏儒。
聽說,少莊主生得虎背熊腰,歪嘴斜眼外加臉色青黑,厲鬼見了都會後退三步。
聽說,聽說……說了那麼多,就是沒人見過少莊主究竟真長什麼樣。唯一見過的婆婆又守口如瓶,怎麼都套不出話來,直教人心癢難耐。
在斷情莊待了幾天,夏侯星愈來愈好奇,除了僕役外,莊內似乎沒有其它男子,這偌大的莊院,管事的都是女子,只是也不見莊主夫人便是。既然遇不到莊主,那他就去見見那少莊主長什麼樣,為何不見外人。
何謂禁地呢?所謂的禁地,自然就該有人擅闖,那才叫禁地嘛!深夜時分,明月被烏雲遮蔽住,呵呵!正是適合夜探的時機呢!
夏侯星沒有掩飾自己的行跡,斷情莊只對莊外人戒備,莊內倒是沒有什麼守衛。
暗夜的無心樓漆黑而安靜,夏侯星忍不住懷疑,此地真的有人嗎?正自疑惑,忽聞一陣悠揚的笛聲似遠忽近,幽幽地鑽入他的耳中。
清雅脫俗、悠揚深遠的笛音,聲聲動人心弦:夏侯星側耳傾聽,站定當場沒有行動。
暗夜中,笛音清晰傳至,低音處迴旋宛轉,動人心魄;高音時猶似珠玉相擊,冰泉飛瀑般清麗。夏侯星從未聽過這般動人的笛聲,心思不由地全被吸引了過去。
不想打斷吹笛者的雅興,又想一會吹笛之人,夏侯星輕悄地上了樓,想瞧瞧究竟是什麼人笛藝如此高超?
悠揚的笛聲似從四面八方傳來,無心樓中沒有一絲的光線一特殊的前簷設計,讓無心樓即使樓門大開,亮度也僅及入門寸許之處,而無法一窺樓中全貌。
儘管夏侯星的眼力不差,依然瞧不出吹笛者究竟身在何處;他緩緩探出頭去,睜大眼努力想瞧清樓中的情景。
笛音乍停,長笛的一端抵住他的脖子,清亮的嗓音冰冷。
「妳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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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門,門主黃喬生出身富貴,且本身極具經商才能,創立黃金門不過短短十餘載,便已富可敵國,財傾當朝。
「能與黃金門合作,這是『誠記』莫大的榮幸。」生意談成,誠記劉老闆十分欣喜。
雖已年過中年,黃喬生仍是溫文儒雅、丰采過人,只是形貌略顯清瞿瘦弱、眉間抑鬱,清亮眼眸中有著掩不住的淡愁。「劉老客套了。」
黃仲文立於父親身後不發一言,劉老闆望了他一眼,回頭對黃喬生笑說著:「黃少爺還不打算成婚嗎?」
黃仲文面無表情,語氣淡淡:「末立業,何以成家?」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先人總說成家立業,那自是先成家後立業了。」劉老闆打量了下,啟口再勸:「更何況,以黃金門之財勢聲名,說尚未立業,黃少爺真是過謙了。」
黃喬生望了兒子一眼,微笑了下。「兒女們大了,有自個兒的想法,自是不勞做父母的操心了。」
;貝門主此言差矣!從來兒女婚事便是父母作主,又豈有放任後生晚輩自作主張的?」劉老闆十分熱心:「可要我幫黃少爺選幾個條件好的,讓少爺挑挑?」
「承蒙好意:心領了!」黃仲文臉色僵硬,回得直接。
眼看黃仲文無意,劉老闆只好告辭。
「仲文,劉老闆說的也不無道理,你今年,有二五了吧?」見劉老闆走了,黃喬生也開口勸說。
黃仲文眼微合,婉拒了:「這事不急!爹,咱們還是先找到娘要緊。」
聽到黃仲文的話,黃喬生歎了口氣,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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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還沒回來?」清清亮亮的嗓音,雖是語氣平淡,卻仍聽得出關心之情。「當日所說的期限似乎已經過了。」
即使是大白天,無心樓中依舊是垂著重重簾幕。
聽到寒月泠的問話,婆婆笑說著,語帶憐惜:「妳師父傳話回來,要在江南再多待一陣子。」
長睫低垂,鳳眸微合,寒月泠心知肚明。「江南水路通暢,各色商品極佳,素來為商家必爭之地。」
「妳也明白,妳師父那性子,任誰說都不聽的。」或許這些年來支撐著倔丫頭不倒下去的,就是這股恨的力量吧!婆婆心中輕歎。
「黃貝金門富可敵國,兼之與『冷情堡』交易已久,冷堡主是聰明人,絕不會因小小斷情莊而與黃金門交惡的。」寒月泠淡然說道,對此事的結果早已料到。
「偏妳師父那倔性子,怎麼勸都不肯聽,硬是要去跟人家碰。」婆婆搖頭歎息。
寒月泠思索了會。「不若另取它方,說不得可碰上一碰。」
「月牙兒有法子啦?」婆婆有些驚訝。月泠雖不出斷情莊,對事物看法卻總有個七、八分准,有她獨到的見解。
「月泠已不是當日小娃,婆婆別再以兒時小名叫喚。」師父最不愛婆婆這樣喊,若叫師父聽聞,想必又要生氣了。
婆婆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知道月泠心中的顧忌。「反正妳師父現下不在,更何況,她便是在場,老婆子也是這般喊,她能拿我如何?月牙兒,還是說說妳的法子。」
真是拿她沒轍。「天府之國物產豐盈,何須捨近求遠?」朱唇輕啟,微笑,嗓音清清亮亮。「況且,蜀緞出色,不下蘇錦。蘇繡秀麗雅潔,蜀繡則精巧細膩,兩者各有千秋。」
「放棄江南,另取蜀道嗎?」婆婆聞言,不由臉現喜色;但不一會兒,又搖頭否決。「妳師父最不愛蜀州了,何況,『金繡坊』遍佈天下,要想擊敗他們,恐怕不容易。」
「無須取而代之,只要能掌握他們所沒有的,便能與之抗衡。」寒月泠眼眸燦然,唇角微彎起弧度。「蜀繡之外,溫州水雲絲輕暖質佳,最重要的,便是它無法成為貢品,因此向來入不了金繡坊。」
婆婆不解:「既然無法當成貢品,豈不是不好?」
「水雲絲無法做為貢品,並非它質地不良,而是因為產量極少之故;婆婆試想,宮中的管事們怎麼可能將一種質佳量少之物送至皇上、娘娘們面前?若是他們以後非此物不穿,內務府又要從何得到?這才是它無法成為貢品的主因。金繡坊與皇宮往來密切,有此上好之物,若不送入宮,豈不落人話柄?」
「原來如此!」婆婆恍然大悟。「那我快派人送個訊給妳師父,她若知道這消息,想來心情會好些。」
「嗯。」
問題解決,婆婆轉了個話題,她狀若無意地提起:「最近咱們莊裡來了個姑娘。」
「夏星?!」寒月泠毫不意外。一來,莊內甚少有外人;二來在莊中待久之人都明白,絕不會擅闖無心樓的。
夏星,一個十足奇特的姑娘,深更半夜闖入男子樓閣,既不怕遇襲也不擔心名聲受損,即使頭一回便讓自己用笛制住,她還是一無所懼,該說她膽大,還是壓根只是個沒腦子的小丫頭呢?想到那個聒噪的夏星,寒月泠著實想歎氣。
「妳知道他?月牙兒見過啦?」婆婆故作一臉驚訝。「老婆子還千交代萬交代,要他絕不能上妳這兒來的。怎麼這娃兒這麼不聽勸呢?」
娃兒?寒月泠垂眸細思,不懂為什麼婆婆會稱那位夏姑娘為「娃兒」;雖只一次近身接觸,但相較之下,她還比自己高上半個頭呢!一點都沒有娃兒樣。
「娃兒也是苦命人!老婆子原是瞧他教惡人給追得走投無路了,這才收留了他的。」婆婆搖頭歎息,眼角餘光瞄著寒月泠的反應。「這下犯了咱們莊裡的禁忌,待會兒老婆子就讓他走吧!」
「婆婆不用忙,夏姑娘沒做什麼;不過,還請您提醒她一聲,要她別再來了。」幸好最近師父不在莊內,否則事情就難了。
寒月泠眉眼低垂,那位夏姑娘語調輕快,光聽著聲音,絕難想像她竟有如此遭遇,心中不由生起三分憐惜,與之相比,自己可有多麼幸運。
聞言,婆婆嘴角不著痕跡地揚起。呵!不管再怎麼聰明,和她老人家一比,月牙兒終是太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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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亮的嗓音響起:「將軍!」
「啊、啊!」連啊了兩聲,夏侯星急急阻止。「等等!我、我……」他還沒想清楚啊!可惡!有人這麼下棋的嗎?
輕唔了聲,不予置評地下了結論:「妳輸了。」
清淡的語調一入耳,怎麼聽都成了諷刺。夏侯星一咬牙,不信自己真會一路輸到底。「重來!咱們再來過!」
和寒月泠下棋,比的下只是棋藝,可得連記性一併較量,天底下八成也只有他們是這樣下棋的吧?夏侯星望著眼前隱隱約約的人影,睜大眼瞪著什麼都瞧不見的桌面,腦中回想著適才對方的棋路。
「夜深了,夏姑娘該回去了。」依舊是淡然清亮的嗓音。
自從聽了婆婆的話,寒月泠沒再阻止他的來到,而夏侯星也就此順理成章,天天上無心樓來。
寒月泠也曾問過,為何膽敢獨自一人夜夜上無心樓,卻見對方不以為意地說只為聽笛而來;追問下去,反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也因此,再無人阻得了夏侯星的腳步了。
明知不該放任眼前人的行徑,寒月泠卻不再攔阻,鳳目微合,無聲地歎了口氣,或許在心底,自己也是盼著有人來陪的。
「不成!哪有武功比不上,連下棋都一路輸到底的。再來過,我就不信我永遠贏不了。」夏侯星語氣輕快,絲毫聽不出有輸了棋的沮喪。
一個多月前,偷偷上了無心樓,教人在黑暗中制住,他藉機賴上了吹笛之人;禁地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白天來,他乾脆每夜上此磨著對方吹笛給他聽。
除了最初的清亮問話,一開始,對方完全不理會他,任他說破嘴,只差沒將生辰八字全報了上來,可依然得不到一句回話。
漸漸地,不知是不是妥協了,有一回,在夏侯星又提出要求時,寒月泠居然願意吹起笛來,讓他感動得險些痛哭流涕。
而後,只要夏侯星來到,對方便逕自吹奏幾曲,三更過後即停。直到十餘天過去,清亮的嗓音再度響起,打斷了他不住的自言自語,邀他下棋。
至今,已經近月了,兩人也下了不下數十盤的棋,他卻從沒贏過一盤,夏侯星在不服氣之餘,也忍不住佩服。
「對妳而言,下棋是為了什麼?」清亮的語音,輕淡問著。
半是賭氣、半開玩笑,夏侯星脫口而出:「當然是為了贏。」
似是在思索該不該開口,半晌,清幽淡泊的聲調又起:「妳若一心只想著贏,那妳絕對贏不了我的。」
夏侯星心頭一凜,立時明白了寒月泠的意思,仔細思索自己這段時日來,為了取勝,他往往操之過急,以致亂了陣腳,這才會接連輸棋的。
閉了閉眼,再張開時,桃花大眼中笑意滿滿:「好!咱們再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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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無心樓居然有燈光,夏侯星雀躍不已,不料在踏上樓階時,小樓又恢復一片黑暗。
「可惜!遲了一步,月,你怎麼算得這麼準?」原打算乘機瞧瞧月的長相的。寒月泠不肯見人,讓他委實好奇不已,究竟是生得如何模樣,讓一個大男人寧願躲在黑暗中?
夏侯星原是遵禮地稱寒月泠一聲「少莊主」的,只是總覺如此稱呼過於拗口及生疏,幾回過後,他便自作主張改了稱呼了,也要對方直接喚他星就行了。
「妳不是答應過我,不好奇的嗎?」寒月泠清亮語音淡然,聽不出喜怒。
傻笑兩聲,連忙轉個話題:「月,你方才在做什麼?」無心樓素來無燈火,難得寒月泠今日會點燈,必是有重要的事。
「沒什麼,我只是瞧瞧帳冊罷了。」帳目原本該在白天便做好,只是近日事情增多,才會拖到此時。
夏侯星忍不住佩服:「月,如果你生長在我家,我娘肯定開心死了。那她就可以把事情全丟給你,自己落得清閒了。」有個對數字清楚的兒子,他娘就不用擔心夏侯府會家道中落了,偏偏自己學武還可以,可一面對那些帳冊,腦袋就昏了。
「怎麼?不肯接管家業,所以才離家出走?」淡淡的調侃,寒月泠隨口說著,畢竟從沒聽過有將家業傳給女兒的。
夏侯星心頭狂跳,月知道了什麼?「你、你為何這麼說?」心虛!月的話中實在有幾分的實情在內的。
寒月泠微楞了下。猜中了嗎?
素來無心、也無機會去過問旁人的一切,但眼前人卻讓人忍不住好奇;夏星談吐不俗,而且學識廣博,簡直就像座寶庫似的,若非長期浸淫,不可能有此涵養。她的真實身份究竟為何?
沒聽到寒月泠的回答,夏侯星心下更不安:「月?」
「依妳的見識學問,想必父母也很看重吧!」否則天底下又有什麼樣的父母會讓女兒學這些?
「你不明白。」夏侯星語帶苦澀。他並非不想盡到為人子的責任,只是排斥不經他同意的聯姻策略。在他的心中,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他實不願妥協。
「凡事順勢而為吧!承擔責任並不表示就一定得受到拘束,與其時刻內心不安,不如坦然面對。逃避,並非唯一的路。」
寒月泠輕描淡寫,卻句句打入了夏侯星的心裡。